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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魔方——by夏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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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讳莫如深让大家伙惶惶不安。
  等到了村庄,车停稳后,众人有序下车。
  脚下的土地很软,一踩,明显能感觉往下陷了陷。没出两步,打头传出一声惊呼,有人倒地不起。而后又是一声惊呼,又有人栽倒。如此四五声,摔倒的人就没能再爬起来。
  “搬,搬牛的几个人都死了!”有细心的人发现端倪,惊慌大喊。
  徐迟正弯腰从车门下来,闻言下意识往大巴的驾驶座上看去。
  刚才还在吆喝众人下车的司机这会儿已经悄无声息地趴伏在方向盘上。徐迟想了想,转头回去,走近了,发现这黝黑的汉子在断气后短短的时间内就变了样子,腹大如鼓,双眼流脓,宛如死了很久。
  开局就死人,啧。


第54章 背尸
  一排黑黢黢的泥屋全都大门紧闭,周岐一家一家挨个儿敲过去,应门者寥寥无几。有被吵得实在没法子只好开门的,刚从门缝里探出半个头,一看是外人,黑红的面庞上立即掠过嫌恶,忙不迭砰地把门关上,听门后传来铁链哗啦的动静,还落了锁。
  “你们是桑吉约来的游客吧?一直往南走,找到一个围满栅栏的大院子,门口拴着只藏獒的,就是桑吉家。”
  敲到不知道第几扇门,总算有一个善心大发的小姑娘给指了条明路。
  一群人于是惴惴不安地踩着松软的泥土,穿过坎坷的小巷,往南边寻去。
  太阳彻底落山了。
  黑暗中,什么东西都瞧着形状可怖。
  一路上,欧皇姜聿不停地踩中湿牛粪,在他骂骂咧咧问候祖宗的车轱辘脏话中,桑吉大院终于到了。
  敲门是不可能敲门的,门外有条凶神恶煞的守护神。于是一圈齐腰高的木头栅栏外,一群人跟暴怒狂吠的藏獒面面相觑。
  周岐很惊奇,他还没见过这么高大威猛的狗,直立起来比人还高。大狗有着黑色皮毛赤红舌头,舌头滴着涎水,两只黑色的眼睛在幽暗中闪烁着森冷微光,一口利齿足以咬碎世上最硬的骨头,它脖子里套着铁索,奋力咆哮,爪子把泥地刨出大坑。
  暴虐的犬吠持续了好一阵,它身后的栅栏门才慢悠悠地开启。
  一位头带澄黄兜帽的中年男人打着手电筒走出来,他的脸黑得吓人,一堆乱七八糟的脏发用一束红线绳束在脑后,太阳穴旁凸出几条狰狞的青筋。
  没人会喜欢他的长相。
  “你就是桑吉?”徐迟问。
  男人踹了一脚激动乱跳的藏獒,那狗顿时像被掐住了嗓子,原地转了一圈,安静地趴下来,只一双凶恶的眼仍贪婪地瞪着人。
  “来了?来了就好。”桑吉扫了眼徐迟,又往他背后的人群粗略一扫,“我还怕你们不来呢。嗯?怎么少了几个人?”
  “死了。”徐迟说。
  桑吉点点头,竟然也没问怎么死的,只问死在了哪里,尸体在哪儿。
  周岐伸手一指:“村口躺着呢。”
  桑吉摇摇头,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但也没再说什么,让一群人先进了院子。
  干了的牛粪能燃烧,充当木炭使,很好用。
  到处充斥着粪烟和酸奶渣子的味道。
  喝下热乎乎的砖茶,二十来个人麻木地挤在一间堆杂货的仓库里,跟一栏牲口似的紧紧挨着。仓库的一面墙上贴着张佛画:这不知是何名堂的佛长着三眼六臂,通体漆黑,张着血盆大口,头戴骷髅冠,身披人皮,挂人头链,手持头骨碗,造型十分可怖。多看两眼待会儿睡觉都得做噩梦。
  “诶呀,娇哥哥我好害怕。”周岐一个身高近一米九的汉子,捂着眼睛直往徐迟怀里钻。
  你怕个屁!
  徐迟倚墙靠坐,木着脸,手重重抬起,想一巴掌掴过去打死这个撒娇精,落下时却临时转变心意,力道轻得堪比挠痒痒。
  算了,教育孩子还是不能靠打骂。
  姜聿在旁边看着,唾弃周岐的同时心痒难耐,也有样学样,嘤嘤怪叫着往任思缈怀里扑:“任姐姐,伦家也好怕怕哟!”
  任思缈正和冷湫头挨着头说悄悄话,甩手就是一巴掌:“伦什么家,给我好好说话!滚滚滚,滚远点!笔直的男人装什么二椅子?”
  姜聿抱着被抽红的胳膊,委屈撅嘴:“……”
  不是,同样是人,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他们几个人闹出一点动静,引得不少人侧目。
  主要是一开局就死人,情势险恶,一屋子人里,大家差不多都是一样的愁眉苦脸,也就这片角落里能传出没心没肺的逗贫呛声。
  所以就显得格外惹眼。
  好多人在心里骂这群智障,死到临头了,还在浪。
  话说回来,他们五个人也不安。
  但出于物以类聚的铁律,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是把不安和害怕表现在脸上的人。
  冷湫被姜聿宛如吃了苍蝇的表情逗乐了,恐惧一下子被驱散了不少,她抬眼往四下里望了望,捕捉到一抹眼熟的身影。
  对方浑身上下披着某宗教常见的黑色罩衣,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对上冷湫黏上来的视线,那双漂亮的眼睛随即礼貌性地弯了弯。
  冷湫想了想,凑至闭目养神的徐迟身边,捂着嘴低声汇报她的发现。
  徐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权当知道了。
  冷湫于是又退了回去。
  “小丫头片子跟你说了什么悄悄话?”
  扎在怀里的那颗脑袋胡乱拱了拱,含混不清地问。就刚刚短短的十分钟内,周岐真睡着了,这会儿说话语调慵懒沙哑,还透着股被吵醒的不耐烦。
  徐迟保持着原有姿势没动,说:“小湫说克里斯汀也在。”
  “哦。”周岐翻了个身,仰面朝上枕在徐迟大腿上,闭着眼,“是巧合吗?”
  “不知道。”
  “可能是想方设法跟着我们呢。”周岐耸了耸眉骨,“那女的怎么看怎么有问题,不像个好人。”
  徐迟没表态,保持沉默。
  “而且,她好像还挺……”周岐皱起眉头,舌尖抵着上颚,斟酌用词,挑了个最体面的,“挺欣赏你的。”
  “是吗?”徐迟的反应平平淡淡。
  “……”
  你是瞎了才看不出来吧?
  周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单方面宣布赌气,不说话了。
  徐迟低头看他,目光一寸寸掠过去,停在那道断眉上。他的指尖动了动,可能是想按上去,但终究忍住了。
  “你眉毛上这条疤怎么弄的?”他问。
  周岐的身体明显僵了僵,倏地张开眼睛。
  对视两秒,徐迟眸子里的探究意味浓郁起来,但周岐下一秒又一言不合把眼给闭上了,侧过身,使劲儿把脸往他肚子里埋。
  “问你话呢?”徐迟揪了揪那只耳朵。
  “不记得了。”周岐拍开他的手,闷声回答,“再问削你。”
  凌晨时分,天刚蒙蒙亮。
  桑吉踏着沉重的脚步,吱嘎一声推开门。
  “都醒醒,来几个人给帮把手。”
  粗嘎的嗓音在耳边震天地吼叫。
  “帮把手干什么去?”有人问。
  “去村口抬你们人的尸体。等太阳出来了就太晚了,赶快的。”
  一听说要搬尸体,没人敢吭声。要知道,死的那几个小伙子就是搬了牛尸才暴毙的,鬼知道尸体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摸了一手转眼就死了找谁诉苦去?
  沉默中,桑吉黑成煤炭的脸上闪过不快:“哼,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尸体如果不尽快处理掉,太阳一出来,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言毕,一屋子的人骚动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议论纷纷。
  这时,周岐站起来:“说吧,要几个人?”
  桑吉问:“死了几个人?”
  当下有人高声回答:“四个!”
  “那就要四个。”桑吉说,“一个活的背一个死的,多一个不行,少一个更不行。”
  “为什么用背的?”周岐质疑,“不能两人一组,用抬的吗?”
  桑吉粗着嗓子地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年轻人,废话少说,规矩就是规矩,都是为了你们好。”
  最后自愿前去背尸的,除了周岐徐迟,还有两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两个都是东北老铁,长得也有点像,都是浓眉大眼长方脸。寒暄两句,才知道这是一对表兄弟,一个叫吴长江,一个叫吴黄河。
  怎么说呢,都挺霸气的名儿。
  长得也霸气。
  走之前,周岐安抚虽然没表现出来实则忧心忡忡的任思缈三人,还意气风发地说了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虎狼之词,装逼装得很像那么回事儿。
  然而三人都不捧场。
  姜聿呵呵两声:“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任思缈翻起白眼:“但凡多嚼两粒花生米,头脑也会比现在清醒。”
  冷湫摊手:“你们不懂,酒不醉人人自醉罢辽。”
  周岐:“……”
  周岐看向徐迟。
  徐迟清咳一声,望天:“嗯,对。”
  周岐:“…………”
  出了门,外面白茫茫一片。
  村外湖上起了浓浓的白雾,雾无声无息地扭动着,蔓延到村子里来,大大降低了能见度。
  桑吉背着一口麻袋走在前面,戴着澄黄的兜帽,笃笃笃地敲着木鱼。
  雾在他面前分开,又在他背后飞快合上。
  他走得很快,脚下稍微慢一点,就只闻木鱼声,不见背影了。
  着急忙慌地赶了一刻钟的路,他们抵达村口,凭着记忆摸索并确认尸体的方位。
  那不幸地四名遇难者造型各异地躺在路边躺了一夜,早就僵硬成了雕塑,死状也与那牛如出一辙,腹大如鼓,双眼流脓,恶臭扑鼻。
  吴长江吴黄河被熏得直往下掉眼泪,蹲在一具尸体旁一边抹眼一边挠头。
  “妈了个把子的,这臭,咋整啊?”
  “还能咋的?直接上手呗,做事要七拉咯嚓的,磨磨唧唧管个屁用?”
  “这他妈跟个毒气弹似的,能直接上手啊?别成天毛愣三光的瞎扯淡,你是不是虎?”
  “行,我虎,就你能,你说咋整吧。”
  “我要知道我还能问你?”
  两人用东北话互怼,周岐搁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就差搬个小板凳来听免费二人转。
  徐迟走动着,一一观察完四具尸体,看向桑吉。
  桑吉正弯腰从麻袋里掏出一只金黄色的包袱,包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叠着衣服一样的东西,提起抖落开,是一张张由无数不规则小块拼成的皮子,皮子上刻着复杂的经文,因年久而发黑。
  桑吉说这是至圣袈裟,背尸时披在身上,能隔绝邪物煞气,不会迷失自我。
  周岐接过袈裟,摸了一把,触感柔韧光滑,令人联想到不好的东西,一阵反胃恶心。
  “这该不会是……”
  “你猜的没错。”徐迟毫无心理障碍地把所谓的袈裟披上,随便选了具尸体背上,然后扬了扬下巴,“走吧。”
  周岐:“……”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等四位背尸人都捏着鼻子各就各位,桑吉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敲起木鱼:“唵嘛呢叭咪吽,都跟我来吧。”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嗅觉已然适应,周岐觉得披上“袈裟”后,刺鼻的尸臭味的确有所减缓。
  他背着的是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死后已瞧不出其本来面目。男人痛苦地张着嘴,半阖着眼,眼里蒙着的一层雾气跟周遭的浓雾融为一体,一滴又一滴不明液体从他指甲里流出,滴在脚下,渗入松软的土地。
  一步两步三步,他们绕过村子,往山上走。
  最初因怖惧而狂跳的心脏逐渐减缓了速率,周岐忽然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就像一个背着死神前进的苦陀僧,每踏出一步,都在重新感知所谓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登山的路漫长且崎岖。
  周岐渐渐发现,背上的尸体是真他妈的重。
  这种重,是客观存在的重,且有越来越重的趋势,最后直压得他一双膝盖骨不堪重负,发出危险的喀嚓声响。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咬着牙回头看时,心下登时一凉,浑身激出冷汗。
  哪里还有什么四十岁上下的男人?
  他背上驮着的,分明是一具干枯的骷髅!
  骷髅正咔咔抖着森然的牙,收紧了环住他脖子的骨头手。
  周岐第一时间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他感到耳朵上有冷气拂过,那骷髅竟口吐人言,是柔柔软软的女人嗓音:“给我,给我你的心脏,嘻嘻,嘻嘻。”


第55章 尸陀林主
  “嘻你妈个大头鬼!”周岐磨了磨后槽牙,从嗓子眼使劲逼出字句,“再嘻一个信不信我敲碎你丫的天灵盖!”
  肉身消亡大概只剩天灵盖还完整的骷髅:“……”
  骷髅还在嘻嘻嘻嘻地笑:“我重不重呀嘻嘻?”
  周岐感觉自己背了座泰山,重心越压越低,小腿肚子不堪重负,酸得直抽筋:“这里真心建议您减减肥呢女士。”
  “嘻嘻,嫌我重,那你放我下来呀。”骷髅的一双枯骨手在周岐胸膛上靠近心脏的地方乱摸一气,慢悠悠地画着圈,“扔了我,你就轻松了,嘻嘻。”
  阵阵阴气穿透衣衫沁入心口,走遍四肢百骸,周岐冻得牙齿打颤。
  负重已近极限,他那两条肌肉虬结的胳膊因用力而青筋暴起,皮下的根根肌腱都像被拉扯到极致的橡皮筋,再多拖延一秒,可能就会听见崩溃撕裂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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