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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魔方——by夏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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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的神志仍然清晰。
  他想,背上这只嘻嘻怪兜来转去的,无非是想哄他松手。
  为什么?难不成松手就是死亡的触发条件?呵,那我岂能称它心意?这么明显的陷阱,我周岐必不可能掉进去。
  这么想着,周岐甚至低吼一声,爆发出骇人的力量,拼命把背上的骷髅往上掂了掂,不让它借惯性滑溜下去。
  那骷髅鬼估计也没想到这回碰上个体力惊人外号牲口的猎物,一时激动,说话尾音都飘了起来:“真是个强壮的男人呢嘻嘻,我喜欢。”
  周岐冷哼一声,原本照他一贯的尿性,这会儿必要回怼一句喜欢你妈,但由于眼下实在被压得头都抬不起,多说一个字都费老大劲,他也就暂时低调做人了。
  前方的雾气浓稠到仿佛流动的液体,徐迟朦胧的身影一直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缓慢移动。
  木鱼的敲击声倒是愈来愈远。
  周岐机械地迈着腿,感到神志有些涣散,喉头泛出血腥味。
  他是掉队了吗?他转动麻木的大脑,如果掉队了,徐迟应该会回头找他才对。
  这念头刚起,前方模糊的背影像是有心电感应般转了过来。
  徐迟走到近前,问:“周岐你背的个什么?”
  周岐不做声,翻了个白眼,心道,你长了双那么漂亮的眼睛不会自己看吗?
  “啊,你怎么背了个这么晦气的东西?”徐迟探头一看,露出震惊嫌恶的表情,“看看,你脸色好差,快,快把背上的东西放下来!”
  闻言,一向不对徐迟设防的周岐果真松了力道。
  耳边传来骷髅鬼激动时抖动下巴发出的咔咔声。但它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力道卸了一半,顿住了,周岐再次把背上滑下去的重物往上一掂,同时艰难地呼出一口气。
  “怎么了?”徐迟关切地问。
  周岐摇头,一副很惋惜的样子。
  “你装得太没水平了。”他说,“正儿八百的娇哥哪里有这么多的废话,一看见我驼了个来历不明的鬼东西,多半是就直接上脚踹了。”
  “徐迟”:“……”
  “徐迟”气得直接扭曲变形,消散在风里了。
  三番两次地耐心哄骗,鱼儿就是铁了心不上钩。骷髅也怒了,徘徊在胸口的那只骨手停住,张开五指,尖利的指尖刺透布料,冷冰冰地抵在皮肤上。
  周岐打了个激灵。
  “嘻嘻,那就让我来看看,你的心脏是不是也跟你的人一样强壮,嘻嘻,嘻嘻。”
  它笑完,“噗呲”,那只手一用力,嶙峋的骨节即没入皮肉。周岐只觉心头一凉,胸口上破了个洞,风呼呼地灌进来。剧痛潮水般袭来,他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额上黄豆般的汗珠洒在山路上,刹那间被蓬松的泥土吸收殆尽。
  那只手一寸寸侵入胸膛,翻搅戳刺,如入无人之境。
  嘎嚓,似乎是保护心脏的肋骨被掰断了。
  跳动的心脏被握紧,那五指收拢,狠狠一捏。
  有一瞬间周岐眼前突然一黑,以为自己就要失去意识,但接着又恢复清醒,而后强烈的晕眩袭来。他勉力低头,看到血涌如注,浇湿前襟。剧烈的痛楚撕扯神经,使得胃部痉挛,喉头抽搐,他一扭头,哇的吐了出来。
  肌肉也开始僵硬,看样子是无法走完这段路程了。
  他跪在地上,面如金纸,浑身颤抖,却依然没有松开紧紧箍着骷髅腿骨的双臂。
  “松手吧,松了手,我就不要你的心了嘻嘻。”耳边的嘻嘻怪完美阐释了什么叫不到黄河心不死。
  周岐出离愤怒了,一嗓子吼出来:“你是什么狗玩意,也配得到老子的心!”
  正活体剖心的骷髅:“……”
  吼完,报复了个爽,顿感胸中烦恶尽除,周岐竟豁达地大笑起来,状若癫狂。
  直笑到有人重重地拍了一记他的后脑勺,他才停下,喘息着转过头。
  “你跪在地上傻笑什么呢?”
  眼前的血色褪去,周岐的视野里出现一张熟悉到化成灰他也认得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正蹙着眉,目中隐含担忧。
  周岐有点呆,空出一手,颤抖地伸过去,脸的主人下意识想躲,但随即克制住了。
  周岐于是如愿以偿,伸出两指,用力捏住那层薄薄的脸皮,往外一扯。
  脸蛋被扯得变形的徐迟:“……”
  沉默,沉默,沉默。
  三秒后。
  “你想死?”徐迟阴恻恻地道。
  “靠,这回是真的!徐迟,我他妈差点就死了!”周岐回神,立马松了手,还顺便揉了揉那片被他捏红的面皮,趁机流连忘返。
  徐迟拍开他的爪子,投来问询的目光。
  周岐艰难爬起,一回头,跟重新回到他背上的四十岁亲切男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他彻底松了一口气,简单地跟徐迟讲了一下方才发生的事。
  他整个人汗流浃背,宛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说一句擦一把汗。
  吴长江吴黄河就站在不远处,面露疑惑。
  “实际上,你只在这里跪了一分钟都不到的功夫。”徐迟沉下脸,“我还以为你累了,想歇歇。”
  “你觉得我像是背个尸体爬座小山就会累倒的人吗?”周岐从眼尾下方瞥他。
  结合过往经历,徐迟只能向牲口势力低头:“不像。所以我不放心,回头过来看看。”
  “谢了。”周岐闭了闭眼,很疲惫的样子,“要不是你,哥们真就凉了。”
  “不客气。”徐迟说。
  ——谢了。
  ——不客气。
  这过分疏离的语气令两人同时微妙地顿了顿。
  周岐笑骂:“你傻逼吗,跟我说不客气?”
  “是你先说的谢。”徐迟反驳,抬脚追赶远去的木鱼声,猛地一回头,“还有,你说谁傻逼?”
  周岐理直气壮:“我说我。你听错了。”
  徐迟:“。”
  木鱼声最后终止在接近山顶的一处凸出来的扁平巨石上。
  按照桑吉的提示,四人将背上的四具尸体并排放置在地上,悉数剥去身上衣物。
  腐臭弥漫在天地间,区别于臭鸡蛋臭豆腐的气味,这种味道只要一闻见就都明白,是特属于人类尸体的味道。
  周岐直起腰,扫视一圈。周围满是羽毛,血水,粪便,碎骨,毛发,以及各种各样凌乱褪色的衣服。
  天上盘旋着几只灰扑扑的秃鹫,嗅到气味,开始扑着翅膀一寸寸往下沉降。
  其中一只大胆地停在尸体不远处,收起翅膀,迫不及待地来回走动。
  桑吉脱了上衣,赤着膀子,从麻袋里拿出几把锋利的刀。没打一声招呼,他提刀沉默地在尸体的腿部、臀部、背部、胳膊的皮肤上拉出刀花,然后背部起刀,一刀划到脚后跟,悚然的场面就此展开。
  鹫鹰一拥而上,灰灰麻麻,遮天蔽日,嘶叫扑打争抢起扔得四处都是的肉块和骨渣。
  血腥的仪式震惊了在场的四人。
  在桑吉用大铁锤奋力杂碎头盖骨时,长江黄河兄弟终于忍不住,跑去一边呕吐起来。
  周岐渴望起尼古丁的抚慰,可摸遍全身,也没摸到一颗烟。
  血水蔓延到脚下,他盯着那位四十岁男人的一粒浑浊的眼珠发起呆。
  这可能就是人的本质。他想。一堆烂肉。
  等餍足的秃鹫经历狂欢后开始散场,雾消了,太阳盛放出宛如新生的光芒。
  桑吉收拾了东西,拎着一只滴血的黑色塑胶袋,穿上衣服往山下走。
  路上周岐跟他说了骷髅女人的事,桑吉并不惊讶。
  “那是尸陀林主。”桑吉说,“她是葬在这里的那些亡灵的守护神。”
  “神?”周岐嘲讽地笑了声,“邪神吧?”
  桑吉黢黑的眼珠子定定地望住他,忽然诡异地咧了咧肥厚的嘴唇:“你要是敢扔了当时身上背的亡灵,你将失去你的心脏。唔,好在你经受住了考验。”
  闻言,周岐猛地一怔,嘴唇动了动。再抬眼时,桑吉已经大步踏出去走远了。
  徐迟看他顿在原地,过来捏了捏他的肩膀。
  周岐苦笑,为自己捡回一条命而庆幸。
  回到院子,桑吉把塑胶袋口袋里血呼啦几的东西倒进了门口藏獒的狗食盆——那是四只早就报废冷却的心脏。
  藏獒撒着欢地摇尾巴,直立起来,舔了桑吉一脸口水以示感激,然后把整张脸脸埋进食盆,吭哧吭哧地享用起美食。
  徐迟一行人看得尾椎骨直往上蹿冷气,捧着翻腾的胃,绕过藏獒往里走。
  翘首以盼的众人终于把四位英雄给盼回来了,一窝蜂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打听起来。
  “啐,那些畜牲疯了样的,扑上来吃人肉,肠子内脏脂肪洒了一地,那场景,把老子硬生生给整吐了。”长江缓了半天仍旧一脸煞白。
  黄河也心有余悸:“你说话让我有画面了,能别让我回忆了么?求消停点儿,我想静静。”
  周岐回到任思缈他们身边,把事情经过以极简模式说了一遍,面色也差得很。
  说完就抱着头缩在角落里补起觉。
  出去的四个人里,就只有徐迟还算正常。
  甚至有兴致吃了个烙饼子,喝了点酥油茶。
  “牛逼还是迟哥牛逼,看了那么血腥的场面,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姜聿由衷地感到佩服,同时不胜唏嘘,“那几个兄弟也太惨了,死都死了,尸体还被剁碎了喂鹰,简直没人性。”
  “人可以吃动物,动物为什么不能吃人?”冷湫说,“死后还能施慧于其他生物,不是挺好的吗?”
  姜聿被小姑娘怼得一时间说不出话:“说是这么说,万物皆平等,但是吧……”
  但是了半天,也没但是出什么有效的反驳。
  任思缈打断二人:“行了,与其纠结这个,不如想想尸体到底有什么问题,非要采取这种方式来清理。还有桑吉为什么说,太阳出来前要是不处理掉,我们都会死?”
  “不知道。”姜聿抹了把脸,“可能怕爆发瘟疫吧。”
  吃了午饭,休息了一阵,桑吉再次现身。
  “走吧。”这次他牵着藏獒,黑色的脸庞上洋溢着与本人气质格格不入的喜悦,“时候不早了,该入庙了。”


第56章 转经筒
  要去寺庙,得穿过整片村落,村里的屋是泥和着草做成的泥坯垒成的,散发出阵阵腥味。
  这里的人平时似乎都深居简出,大门紧锁,哪怕是白天也是如此。
  徐迟在巷子里走着,感觉到一道道窥伺的视线从那些一指宽的门缝里射出来,黏在他们一行人的背上,如影随形。
  “这村子到处都透着诡异。”女人的感官同样敏锐异常,任思缈沉着脸嘟囔,“大白天的,也不开门通个风。鬼鬼祟祟的,从门缝里看人,还懂不懂礼貌了?”
  “可能与世隔绝的村落都比较排斥外来者吧。”姜聿说,“我看这个设定没毛病,人要是无缘无故太热情,总感觉不怀好意,非奸即盗。”
  任思缈摇头:“不是,不说态度,他们本身的生活模式就很有问题啊,你试过一整天都不出门吗?憋也憋死了。”
  “哈。”姜聿忽然自豪,“这问题你算是问对人了。别说一天,我能十天半个月家里蹲。知道宅文化吗姐姐?”
  任思缈:“……”
  任思缈扭头,向冷湫求证。
  冷湫一手摸着下巴,陷入沉思:“我的话,只要有吃的有网还有钱,大概……能永远不出门。”
  任思缈:“…………”
  行叭,真是姐姐无法理解的堕落的一代。
  庙宇与村庄隔着一片条形草原,趟过有膝盖那么高的草,就到了桑吉口中的寺庙。
  寺庙四周是红色高墙,墙皮久经风吹日晒,斑驳暗沉,就像罹患白癜风的皮肤病患者。墙头上一片片彩色幡帕在风中颤动着,发出布帛撕裂的噼啪声。走近了看,徐迟发现这些幡帕的材质似乎与桑吉在背尸前拿出来的“至圣袈裟”差不多。
  转过红墙,寺庙大门前有长长的台阶。
  桑吉敲着木鱼,带领众人拾阶而上。
  那条黑色藏獒虎视眈眈地缀在队伍末尾,像头兢兢业业的牧羊犬逡巡环视,以防有任何一只待宰的羊羔想主动掉队。
  进庙前,桑吉取下肩上背着的麻袋,哗啦啦抖出一堆泥牌样的东西。
  “朝拜佛像前,务必要带上相对应的佛牌。”桑吉兜起佛牌一个个分发下去,“这些佛牌由燃烧后的佛经灰烬,花粉,药草,寺庙香灰混合墙土制作而成,可辟邪挡险,净化污浊,佩戴后万莫离身,切记切记。”
  他说了两个切记,众人一下子对领到的小牌牌重视起来。
  周岐低头仔细研究佛牌,只见上面刻着一尊双手掩面袒肚打坐的佛,心中不免升起一丝诡异,哪家的佛连个面都不敢的?研究完正面,他又把佛牌翻过来,发现反面更加诡异。且不说一枚佛牌上竟然雕有两尊佛,这背面佛生得也委实怖异:狗头婴孩身,拖着长长的舌头,脚踩一具开膛破肚的人尸,手里攥着一截滴血的肠子。
  “嗡嘛呢叭咪吽。这是掩面佛和狗头婴神。”桑吉解释,“他们是一对双生子,各自消业净习,发慧得获大圆满,念在骨肉亲情,世人多把他们供在一处。”
  他的解释并不能打消大家的顾虑,一番议论后,迷茫的众人决定暂时先戴上这不伦不类的佛牌,之后要是发觉不对,再摘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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