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魔方——by夏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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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任思缈故作害羞,狠狠掴了周岐后背一巴掌,“那神仙弟弟可不是我家的,谁要谁拿去,就是个祸害,谁稀罕呐。”
说是这么说,但其他人都坐着歇息,就她陪姜聿一块儿站着,还走来走去的跟姜聿拌嘴呛声,一起打发时间。
约莫隔了有一个钟头,太阳由白转红,姜聿冷湫这一干被“石化”的人终于恢复了自由。
“我滴个亲娘欸,一动不动,别说腿,脸都僵了!”姜聿揉搓着脸,拼命做着各种动作来调整僵硬的面部肌肉,“你们怎么样?还没找到出庙的大门吗?”
徐迟摇摇头。
原来自打他们从佛堂出来,就遇上了鬼打墙。不管朝哪个方向走,绕来绕去,最终都会回到这片佛堂前的空地,没有大门,只有邪门。
冷湫一能动,立马抡着小胳膊小腿跑来围着她徐叔嘘寒问暖,可怜巴巴的样子,没说两句眼眶就红了,泪水以惊人的速度快速堆积。
“我没事。”徐迟看她红了眼眶,安抚性地把手放在她头顶拍了拍。然后陡地想起,方才在佛堂里他飞出去撞在门上,周岐赶过来抱住他时也是这副担惊受怕的情态。
他心下一动,又扭头看向周岐。
周岐也正瞧着这边,一触到徐迟的目光,又忙把视线垂下,一副疏远冷淡的劲儿。事实上,他连坐都坐得离徐迟很远,一个在台阶这头,一个在台阶那头,中间隔着任思缈冷湫,甚至还有几个闲杂人等。
姜聿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异样的气氛,他左看看臭着脸的周大佬,右瞅瞅面无表情的娇哥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很疑惑:怎么,基佬都这么善变的吗?前一秒还蜜里调油,下一秒就老死不往来了?
但疑惑归疑惑,谁敢问啊?
姜聿缩了缩脖子。
时间过的越久,众人就越不安。
好在鬼打墙的窘境并没有持续多久。
夕阳在庭院里洒满金色的余晖,桑吉又牵着他那条藏獒缓缓走来。
“看来你们这一波人运气很好嘛。”桑吉点了点人数,黝黑的面庞上毫不掩饰他的惊奇,“以往这时候能剩下一半人都不错了。”
“呵。”周岐嗤笑,他以半身不遂的姿势瘫在台阶上,竖起根中指,“托你的福咯。”
敢这么呛声NPC的也实属罕见,众人在心里暗暗咋舌。当然,他们要是知道这位周大佬还在心里密谋屠狗大业的话,下巴估计都能惊掉。
桑吉被挑衅也不气恼,嘿嘿笑了两声,朝疲惫的人们一招手:“走吧,朝拜完神佛,我们该去莲花池发愿了。希望各位的愿心都能被一一满足。天色不早了,我们要赶在天黑前回家,这座庙晚上可不留活人的。”
他这么一恐吓,哪还有人还敢故作拖延,都忙不迭爬起,都想早点搞完早点出去,尽快结束这操蛋的一天。
木鱼声再次敲响,人们陆续跟上桑吉的背影。
徐迟单脚撑着拐杖站起来,还没走下台阶,周岐沉默地走过来,沉默地背身蹲下。
“我可以自己走。”徐迟婉拒。
“给你两个选择。”周岐说话时也没把脸转过来,应该是还在赌气,“要么自己乖乖爬上来,要么我强行把你扛肩上,后者那种事我做得多了,反正业务也很娴熟,你就看着办吧。”
“你……”徐迟真是拿他没辙,捏了捏眉心,试图讲道理,“周岐,按理来说,我岁数比你大了快两轮了,你不能……”
“不能什么?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周岐终于扭头看过来,那张刀削斧凿般的脸上每一个毛孔里都写满了嚣张与跋扈,他撩起薄薄的眼皮,冷哼道,“更没大没小的事我都敢想敢做,何况这个?”
第59章 双生佛
徐迟感觉到血液中的肾上腺素迅速飙升,这是十几岁时遭遇到同类的强烈挑衅才会产生的自然应激反应。
他已经太久没有过这种感受。
从他能轻易将人杀死并威名远播后,所有人都忌惮他畏惧他。
哪怕如今他已成了没了牙的虎,被困在这危机四伏的魔方,可但凡长了眼的人,也不来轻易招惹他。
徐迟有时候会怀疑自己身上可能散发出寒气、腐臭味或不祥的黑色光芒,使得人群远离他。周岐却逆流而上,捧着一颗炽热的心企图靠近他。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哦?比如?”徐上将勾出一抹玩味的笑,他收起拐杖,慢慢趴伏到周岐背上,两条曾勒断过无数敌人颈骨的胳膊轻轻搭上那副宽厚可靠的肩膀,他用冰凉的手摩挲周岐颈侧绷起的青筋,声音放得很轻,宛如诱哄,“说说看。”
遍布枪茧的粗糙的指腹威胁着脆弱的大动脉,周岐有理由相信,只要他敢说错一个字,立马可能血溅当场。
有点刺激。
他动了动喉结,咽下已滚至舌尖的话,然后沉默地收拢手臂,双手抓住徐迟的腿,背起人低头往前走。
耳边,徐迟用低沉磁性的嗓音笑起来,他很少笑,笑起来也不怎么可亲:“怎么,敢想敢做,就是不敢说?”
“我敢说。”周岐脚下顿了顿,胸膛高高抬起,似乎吸进了一大口混浊的空气,只听他问得短促,“我敢说,你敢听么?”
背上的人顿时无话。
就是敢听,听了之后呢?
想好如何回应了吗?
徐迟陷入沉思。
这是个不可破的僵局。
周岐哂笑,嘴角朝两边自嘲地扯开:“嘴巴长在我身上,说不说是我的事。但耳朵长在你身上,听不听却由不得你。你要不想听,我再强行拧着你耳朵扯着嗓子往里灌,不大好,这样搞得我很没面子,你也很烦。我不想你觉得我烦,更不想你避我躲我,尤其是后者,我对这个挺敏感的,你最好别戳我开关。至于那些我想说也敢说的,等你哪天真的想听了,敢听了,我再一字不落地说给你听。”
“嘿嘿,没想到吧?岐哥其实也可以很体贴的。”他又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自顾自说了一长串,看似一直在妥协退让,但态度很坚决。
老子对你就是这么个想法,你暂时没法接受,没关系,迟早有你接受我的一天。
自此,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将破不破,岌岌可危,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存在。
徐迟也就是这时候才惊觉,周岐对他的想法不是寻常小年轻之间的小打小闹,这人似乎有点认真。
是很有点认真。
徐上将第一次感觉有点无处下手,他活了这么些年,功勋卓著,战绩斐然,履历表打印出来洋洋洒洒能出本书,但于感情那一栏上,几近空白。
他以拟定军事作战方案的思路严肃思索了半天,得出的结论不是周岐这孩子有病,就是周岐这孩子疯了,可周岐既没病也没疯,他好好儿的,他只是一时间哪根筋搭错了……
徐上将不免有些焦虑,因为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而且他无力往回拉扯。
许多年前现实就给他上了宝贵的一课,妄图掌控人心的统治者都将被人心颠覆。他不能重蹈前人覆辙。
“嗯?怎么不说话了?”长久的沉默让周岐有点不安,他掂了掂肩,肩膀上的脑袋随即跟着晃了晃,“娇娇哥哥?睡着了?”
徐迟没应声,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假模假样地维持高冷。
但周岐真以为他睡着了,忿忿然嘟囔起来:“既然你睡了,那我就不忍了。刚我都看到了,你是不是拍小丫头脑袋了?怎么着,还挺宠粉的呗?真不是我想太多,你也老大不小了,年纪拿出来一炫耀都能当爷爷的人了,能不能注意点儿行为举止?是,你觉得你那是长辈对晚辈的呵护,但你也不想想,一没有啥血缘关系的叔叔顶着张倍儿帅的脸成天在眼前晃悠,还牛逼哄哄的,本事大的不行,哪个少女不心动?别说少女了,少男我看都悬,别说少男了,就我这种……”
话嚼到一半,可能是吵了徐迟的清净,周岐感觉到一只手按在了他头上。
周岐顿时就如被掐住脖子的鸡,怂得没了声儿。
等了三秒,那只手动了,跟摸狗似的,捋了捋周岐的寸头,撤走之前还特地拍了拍。
这人肯定都听见了,现在拍他头补偿呢。
周岐有点没脸,赶紧往回找补:“不是,先声明啊,我不是嫉妒,我就是提醒你……”
徐迟嫌聒噪,就又拍了拍他的头。
周岐于是满足了,不闹了,脚步都变轻快了。
从西侧小径绕过佛堂,再穿过僧侣住的禅室,推开门是一条石子铺成的弯曲下坡的小路,小路尽头就是桑吉说的用来发愿的莲花池。
隔着老远,周岐就闻到莲花特有的清甜香气,心中很是纳罕,这地方海拔高,昼夜温差大,按理说,不是莲花这种娇气的水生类花卉的理想繁殖地。
但话说回来,莲花是佛教圣物,宗教色彩浓厚的地区想方设法要种出莲花来,估计也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
“对了,你之前说话被我打断了,你说你在壁画上发现了什么?”周岐忽然记起这么一茬。
他说话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思维比较跳跃,徐迟早就习惯了,没有什么障碍地顺着话头接下去:“壁画上描绘的是双生佛的传说。”
“双生佛?”周岐皱了皱眉,“你说掩面佛和狗头婴神啊?”
徐迟:“不然呢?还能有谁?”
周岐噢了一声,问:“具体讲的什么?”
“掩面佛和婴神本来是一对连体双胞胎,自降生起就共用一个心脏和一个头颅,但二人却有不同的思想和人格。笼统点来说就是,掩面佛比较善良,与人们相处很和谐,而婴神比较坏,调皮捣蛋爱恶作剧,也把握不好分寸,闯了几次祸后就慢慢被人嫌恶。长此以往,人心偏颇。某一天,村里闹瘟疫,来了一位高僧,高僧的道行无法祛除瘟疫,却能用法术将连体的两人分开,但如若分开,心脏和头颅只有一个,两人中也就只能活一个。当时,兄弟中的一个正巧染上瘟疫,奄奄一息,不分开,感染之后两个都得死,分开了,起码还能活一个。所以村民们就擅作主张,求高僧将兄弟俩分开了。不难猜,被夺走心脏和头颅的是婴神。”
徐迟实在不是个称职的讲故事的人,说话一板一眼的,连个声调起伏也欠奉,但周岐还就挺爱听,果然加了层滤镜,对方不管干什么都像戳在心窝上,哪怕是念课文儿,也只想引得对方多说几句。
“唔,村民的选择倒也无可厚非。”周岐沉吟,“毕竟婴神已经染上了瘟疫……”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徐迟打断他,“兄弟中染上瘟疫的是掩面佛,村民宁愿把心脏给了病入膏肓的掩面佛,也不愿给健康的婴神。”
周岐愣住了:“什……什么?”
“掩面佛得到了完整的属于自己的心脏和脸,瘟疫也奇迹般的好了,他师从高僧,慈悲为怀,从此成为民众口口相传的活佛。而婴神被剥离,四肢和身体都被丢弃在深山老林,成为了野狗的果腹之物。但他愿力极强,进了野狗的肚子,就寄生在野狗身上,甚至夺了野狗的头和心脏,在此基础上重新生出人类的躯干与四肢。他最终也成了佛,不是靠普度众生,而是靠吃掉所有能吃的邪魔,也算间接地拯救了生灵。”
周岐听得咂舌:“所以,这他妈其实是个励志传奇?”
“一开始算是吧。”徐迟把下巴磕在周岐肩窝里,说话时一动一动的,周岐被他的下颌骨戳得有点疼,心想徐迟还是太瘦了,瘦得下巴都尖成锥子了。
出了魔方,得好好给他补补。
但也不能补过了头,免得虚不受补,弄巧成拙。
嘶,扯远了……周岐拉回自己的注意力:“一开始?”
“嗯,后来村民们把掩面佛和狗头婴神放在一起供奉,问题就来了。”徐迟闭着眼睛,似乎很享受被背着时一颠一颠的感觉。
“啧,这帮村民是脑子有坑还是怎么的?真不是故意挑事儿吗?这种情况下把兄弟俩放一起,狗头能不气?每天看哥哥揣着自个儿心脏顶着自个儿脸,哥哥还是正面佛,他就是个附带的,要是我,气也气死了。”周岐反应有点大。
“嗯,狗头也很生气。”徐迟边说,边就势顺了顺周岐炸开的头毛。周岐的头发短且硬,摸起来有点扎手,手感有点像他之前养的那条雪狼。
怎么说,竟然有点怀念?
“警告你,别在说狗头的时候摸我头。”周岐龇着牙森然道。
徐迟清咳一声,讪讪地收回手,继续说:“狗头很生气,开始为非作歹,杀了很多信众,取了他们的心脏,安在自己身上,发现都不合适。尝试了无数遍后,他想挑战哥哥要回自己的心脏。一场大战后,他赢了,控诉哥哥夺他心夺他脸面,哥哥此时才发现弟弟原来对此事耿耿于怀,怨气深重,搞不好将永堕阿鼻地狱,为了拖他出泥潭,哥哥决定自此以双手掩面,并剖心断念,还弟弟这个人情。”
“原来掩面佛是这样成的掩面佛啊。”周岐有点感慨,“他倒是兄弟情深。”
“是吗?”徐迟冷笑一声,“掩面佛剖了心,自己不要,却也没给狗头婴神,他说这是祸心,贻害无穷,就将心藏了起来。现在的问题是,狗头婴神胜也胜了,气也出了,如今为什么还在为恶乡里,滥杀无辜?”
周岐随即眼神一凛:“等等,他是不是故意做给掩面佛看的?为的就是逼掩面佛交出藏起来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