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魔方——by夏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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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了,有什么发现吗?”
男人嚣张的断眉蛰伏在耷拉的眼皮上方,主人摄入过多的酒精使它提不起劲。
“暂时没有。”
但青年仍然不敢直视那张坚毅的面庞,传闻殿下喝酒易怒,他这会儿大气儿也不敢出。
没有得到允许,他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直站到脚后跟发麻,小腿一阵阵抽筋,男人像是才发现他居然还在,转头朝他招招手:“怎么?你也想来一杯?”
青年瞳孔一震,忙不迭离开。
*
“待会儿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什么也别问,最好一点声音也别发出,好吗?”主任按亮密码锁前,特地小声嘱咐。
范斯做了个ok的手势。
嗡的一声,那扇神秘的金属门终于敞开一条明亮的缝隙。
范斯的目光从口罩上方迫不及待地射进去。
房间很大,放置着各类仪器和一张床。
床上躺着苍白的男人。
过长的碎发遮住眉眼,泛青的下颌有着凌厉优美的线条。
范斯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有好几秒,男人的胸膛没有丝毫起伏的迹象。
像是死了。范斯心想。
女人更换吊瓶营养液,命令他帮男人翻身,他略有些不情愿地遵从指令。
房间内持续播放着令人安心的白噪音。
当戴着塑胶手套的手触到男人的身体时,范斯放下心来,因为对方还有体温,手腕处也能摸到清浅的脉搏。还好,还活着。他这双宝贵的手可不想干搬尸的活计。
他给昏迷了不知多久的男人擦拭身体,更换衣物,活动四肢,意外地发现男人的肌肉竟然还没萎缩,保持着正常的弹性,关节也不僵硬,掌心干燥温暖。
“维持这副皮囊的药物昂贵得令你难以想象。”主任察觉到他面上的惊讶,以讥讽的口吻自言自语,“但那又怎么样呢?皮囊再美,没有灵魂,也是死物。他完成了他的使命,永远不会醒来了。真是可惜。可惜。”
她说可惜的时候,语气真挚。
范斯认真地给男人套上柔软的棉袜,没有说话,他还记着她让他保持缄默的叮嘱。
同时,他默默偏转身体,避开主任全程紧盯的视线,心脏狂跳——“永远不会醒来的男人”刚刚竟屈起指关节,扣住了他的袖口!
*
徐迟静默地漂浮在海水中,注视着,注视他。周岐睁开眼睛。
暗红的残阳穿过慵懒飘动的窗帘,闪现亮光。轻轨缓缓驶过高架桥,发出的轰隆声响渐去渐远。周岐试着辨别自己身处何地。他正躺在自家车库的地上,身上沾满灰尘和酒渍,散发出宿醉的味道。摸索全身,ID卡,在。手机,在。钱包……钱包不在。跟钱包一起不翼而飞的,还有那件灰褐色的粗呢大衣。肯定是落在了酒吧,他猜测,也有可能是被某个被寒冷折磨得无计可施的乞丐扒走了。无所谓,他还有其他衣服可穿。
脸上附着一层又冷又黏的汗水,头颅犹如沉重的保龄球。
有些人活在阳间,却向往阴曹。
不管哪里,起码都比这间大冬天依然异常闷热的车库凉快些。
犹豫片刻,他才决定继续呼吸。这是身体恢复知觉的开关,一按下,头痛混合胃痛立即逼他发出破碎的呻吟。
“操!”
天花板和墙壁都在猛烈旋转。
周岐躺在原地没动。
划破寂静冬日的只有轻轨驶过的声音。车库里有扇窄窗,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着太阳,直到它变成一颗跃动的火红色心脏,在薄薄一层乳蓝色薄膜上跳动,喷出热气。每次泪水都是像这样淌出眼眶,没有预警,毫无新意。
手边的威士忌酒瓶内空空如也。
他闭上双眼。
什么也不剩。
等情绪与疼痛双双平息,他慢慢爬起身,跪了起来。
室内光线昏暗,他不知道现在几点,很晚,或是很早。不管现在几点,都不是醒来的好时间。说得更直白一点,这不是睡觉的好时间。这个时间应该拿来做点别的事,例如喝酒。
裤兜里的手机正在拼命振动,动静宛如受困飞蛾疯狂鼓动翅膀。
他不予理会,摇晃着去洗了把脸。
走出门,往酒吧走,手机仍在歇斯底里。
周岐掏出手机,发光的屏幕上显示“酒鬼”两个字。
这个绰号可笑地适用父子两辈人。
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他按下接听键,尽量控制迷离的声线使自己听起来是清醒的:“嗨。”
“我嗨你个大头鬼!”周行知浑厚的吼声穿透耳膜,“三天了,你就是泡在酒缸里也该把缸喝空了!人呢!在家还是在喝酒?”
“啧,说好了在行动之前给我放假的,你又来查岗。”周岐抱怨。
“给你放假是让你养精蓄锐调整状态的!不是让你去花天酒地祸害身体的!喝酒能解决问题吗?你爹我喝了大半辈子酒解决什么问题了?戒了吧!人啊,生了双眼睛就是用来朝前看的,生活就像水一样,总归都个有出路。别成天磨磨唧唧昏昏沉沉的……”
“你不懂。”
“我不懂?不懂什么?臭小子,你又要把那个什么破魔方搬出来说事了是不是?先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这事儿过也过去了,监狱里我们需要营救的成员也都救回来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周岐,你还有大事要做,记住你是谁。”
周行知的语气因担忧而激越。
周岐握着手机,久久没答话。
僵持片刻,电话那头几个深呼吸后平缓下来:“前两天主动联系我们的那位军火供应商今天提出要见你。”
“你去就好了。”
周岐瞄了眼路边满是污秽的垃圾桶,思考是不是要把手机直接丢进去。
“如果可以,我也想代劳。我真怕你身上的酒气冲撞了人家,万一留个不好的印象,人家说不定直接撤资。”
“你的担心是对的。”
“但那位先生点名要见你。”
“噢,是吗?”
“这件事很重要。联盟资金短缺,这你知道的。所以,晚上八点,把自己拾掇干净,到五月花大酒店来。”
酒吧反光的窗户上投映出周岐邋遢的尊容,他停顿了一下,呼出一口浑浊的酒气,转身往回走:“你托你办的事办了吗?”
“什么事?你说给你物色墓地的事儿吗?”
“嗯。”
说到这个,周行知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骂了一通,撂了电话。
世界清静了。
回家,换了正装,周岐接到墓园的电话,告知他一周前他精心挑选的墓地现在可以去交付尾款了。
周岐于是驱车前往,途经花店,买了束清清冷冷的花。
墓地与五月花大酒店完全是两个方向,等周岐赶到时,已经超出约定时间半小时。
面容姣好的女侍应生把他领到最大的包厢。
包厢外一字排开站着六位西装革履的保镖,从他们鼓鼓囊囊的腰腹,周岐推测他们每个人身上起码携带两把手枪。
周岐挑眉,确实是军火商的排场。
相比之下,他这个反叛军首领,显得十分寒酸。
但这并不影响他从容推开门,挂起自信的微笑,昂首阔步走进去。
进去后,他人模狗样的笑容立刻垮台。
“岐兄!幸会幸会!”一团喜庆的红色身影在门拉开后就迎面扑上来,手脚并用挂在他身上疯狂摇晃,“哎呀妈,可想死我了老哥!”
周岐从震惊中缓缓回过神来,一只手揪起那头眼熟的柔顺黑亮的长发,娇贵的男人登时白眼一翻,惨叫起来。
“疼疼疼疼疼!卧槽,这他妈不是假发!”
周岐立马松手,拎着后颈把人从身上薅下来,上上下下看了好几圈之后,终于不确定地叫出口:“姜聿?”
“是我是我!诶,别站着了,来坐。”姜聿请人落座,摇头晃脑,好不神气,“哈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吧岐兄,在下这副行头可还说得过去?”
姜聿一身朱红色唐装,中长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圆圆脸眯眯眼,手上还戴着玉扳指,不说话的时候,俨然一副老奸巨猾的奸商模样。
久别重逢,穷得叮当响的流浪诗人摇身一变,成了军火贩子?
这跨度有点大,周岐一时无法接受。
“你……”
“从魔方里出来之后,我一咬牙一跺脚,就把我那几个兄弟姐妹全部干掉,夺回了我赌王老爸的遗产。”
“我……”
“你的身份我也打听清楚了,不就是曾经的天合皇室小王子,现在的反叛军联盟首领吗?”
“那我们……”
“没错!我要助老哥你一臂之力!这该死的世道也该换换了,再这么打下去,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正经生意实在不好做,直逼得我这等温驯良民走私军火!”
周岐保持礼貌的微笑,彻底不说话了。
姜聿:“咦?哥你怎么不说话?”
话都给你说了,我还说个屁!
第93章 刚需
“听说当年袁百道打造专属于他的超级战士时,特意提取了先王后的外貌基因?”
“是,但实际出来的效果不尽人意,顶多只六七分相似,王……袁百道还曾为此大发雷霆。”
“呵。昏君对外铁血心肠,对内倒是个情种。但也难怪,传闻先王后美貌冠绝天下,曾引无数风流名士竞折腰。”
“元首先生此言不虚。”
“有这等程度的参照物在前,哪怕是蹩脚的赝品,也足够赏心悦目。可惜啊可惜,原本有24个标本,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个。”
惨白的灯光下,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站立床尾,俯视床上无知无觉的徐迟。
矮的那个太老了,头发花白,佝偻的身子瘦骨嶙峋,下垂的褐色双颊上长着白色的斑点,衰老与失意使当年的威严与气度荡然无存。他戴了一口昂贵的假牙,但上下干枯的嘴唇已经被沟壑般的皱纹包围。他拄着一根同样昂贵的手杖,但再贵的手杖也没法与健康的右腿相提并论。看起来他与普天之下的所有老人没有差别,但偶尔,那双浑浊的老眼里会闪过狡黠隐忍的精光。
高的那个年近五十,一张上下都尖的菱形脸,位高权重意气风发,这让他看起来年轻得几乎像个青年小伙。
“冷老在这里还住得习惯吗?”曹崇业锃亮的皮鞋在地板上刮擦出难听的噪音。
冷近谦卑地把本就弯成一张弓的腰弯得更低了,脸上的褶子挤作和气的一团:“一切都好,您费心了。”
“别客气,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冷近拢着手,不说话,只是微笑。
曹崇业的目光在他面团似的脸上逡巡一周,难掩嫌恶地转开脸:“最近外面不大太平,各地反叛军武装造反,基因计划重启,冷老作为知情人之一,干系重大,少不了被有些不怀好意的歹徒盯上套取点信息。为此我专程为您提供周详全面的保护,这些本就是应该的,您千万别跟我见外。”
把囚禁说成是保护,冷近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不显,摆摆手:“不见外不见外。”
“那就好。”曹崇业颔首,眯起眼,背着手用下巴指了指床上的人,“怎么样?”
“元首先生是指?”
“二十年了,再见到自己昔日的得意门生是什么感受?”
“他还活着?”沧桑衰老的嗓音没有丝毫起伏。
“是。”
“元首先生救了他?”
“举手之劳。”
“他看起来跟当年一样。”
“我们冻结了他全身的细胞,阻止了衰老的进程。在当年,这是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是奇迹。”冷近的喉咙发痒,抑制不住咳嗽两声,“我该想到的,没有k,天合宝鉴无论如何是打不开的。”
“可能这就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野心勃勃的男人大笑两声,“当年天合宝鉴助袁百道攘外安内,中央集权,巩固王室,现如今这宝贝落到我曹崇业手上,一切都是天道命数,说到底,这个国家合该姓曹。冷老元帅,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冷近忙不迭点头,“元首先生抬举了,冷某早就不是什么元帅。”
“你要想当,我就给你个元帅当当又有何妨?就是怕琐事耽误了您养老。”
“老了老了,元首先生还是放过我这个糟老头子吧。”
二人你来我往,虚情假意,周旋一阵。
曹崇业忽然道:“你知道那帮乌合之众拥护的谁么?”
冷近:“在下不知。”
曹崇业:“袁启。”
“嗯?”冷近面上的惊诧不似作伪,耷拉的眼皮子掀开,“那孩子当年不是……”
“是啊,我也纳闷。那帮人如果不是随便拉了个倒霉孩子当傀儡,好扯出面旗帜师出有名的话,那个中原委……”曹崇业哼笑一声,阴鸷的目光落到床上,“恐怕就要问问您的宝贝学生了。”
说完,他不悦地拢了拢敞开的西装,转身出门,“当然,如果他还醒得过来的话。”
作为被“邀请”的客人,主人走了,冷近也不好在房间里多待。他多瞄了两眼床上沉睡的人,无声摇头。
走之前,他俯身拉了拉被角,轻轻把徐迟滑出的手掩上,并隔着被子拍了拍。
宽慰一般。
*
“有道是思念如马,自别离,未停蹄啊!哥,我想任姐啊,我想死她了,你说她到底在哪儿呢?你说,任思缈这名儿怎么就能遍地都是呢?不能啊!我任姐明明特别得那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