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里的童话——by顾轻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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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面无表情的城主居然表示认同了。
“哎呀!你看你,把侯爵大人给气糊涂了……”雅辛托斯修士从忧伤中走了出来,激动地扼腕叹息。
“嗯?”城主大人一时没明白过来。
“侯爵大人不是叫索蒂里奥记住吗?显然他都记不住自己犯了什么错了,好可怜……”雅辛托斯修士悲天悯人的说。
城主大人满额黑线,凉凉的盯着本应禁足的人,偷偷跑出去也就算了,还给他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不是让你别接他吗?”城主不悦地诘问。
“可是,他就算不是侯爵,也是你的妹夫啊……”雅辛托斯修士很有原则地道。
“很快就不是了。”城主淡淡地说,他掌控大都市的一切动静,不说大事小事了如指掌,但在眼皮底下发生的这点破事,他还能被蒙在鼓里?早在侯爵夫人送出信函时,他就知道妹妹的婚姻名存实亡了。
“啊?你还能剥夺他的爵位啊?”雅辛托斯修士惊异地睁大眼睛,什么时候这人已经这么厉害了?
“我说的是,他很快不是我的妹夫!”城主额上再度被黑线笼罩。
“哎?哦……”反应过来的雅辛托斯修士失笑了起来,果然把这个人想得太厉害了,不知不觉就认为他什么都做能得到了,明明剥夺爵位这些事情,只有君王才有权利,他只是一个城主,又怎么可能有这个大的权势?
“你是不是太过关心别人而忘了你自己了?”城主沉着脸,一同寻滋闹事的人都得到了相应的惩罚,唯独剩下雅辛托斯了,他都不为自己担心一下吗?
“可是她是你妹妹啊,怎么能说是别人呢?我记得那个俗话怎么说来着的,‘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姻’,是吧?”雅辛托斯修士纠正完了城主的话,又陷入了思索,半会儿才勉强把大致意思翻译了过来,随后奇怪的问,“你平时不是都依照东方大国那边的规矩办事的吗,怎么这次不是了?”侯爵和侯爵夫人虽说貌合神离的,可贵族离婚还是很稀少,摩滨国好像还没有过先例呢!
“东方大国还有一句俗话,叫做‘强扭的瓜不甜’。”城主大人显然谙熟东方大国的民俗风情,张口就能应答。
“还有这种说法啊?”雅辛托斯修士摸了摸下巴,似乎对这句话颇有兴趣。
不过城主大人的忍耐似乎已经达到了极点,他从高高的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一步的朝雅辛托斯修士缓缓地走来,冷峭的话里夹杂着一丝不明的情绪,他说:“东方大国还有另外一句俗话,叫做‘泥菩萨过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雅辛托斯修士即刻嗅出了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一边摇头道:“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可怜不好学的修士最后还是落入了喜欢做良师益友的城主的手里,孜孜不倦地教导了他许多不可描述的道理。
反观被押解走了的侯爵更可怜了,他锦衣玉食了大半生,颐指气使了半辈子,最狼狈最落魄的莫过于现在这一刻了。
他被投入了暗无天日的监狱中,空气里弥漫着熏天的臭味,侯爵难受至极,忍不住大吐特吐了起来,胆汁几乎都吐光了,才奄奄一息的直起了腰,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四周悉悉索索的,想到或许是什么蛇虫鼠蚁在走动,侯爵的心头升起一股恶寒,嘴里大声地喝骂着仗胆:“谁?谁在那边?”
声响瞬间跌入黑洞,四周安静如鸡,好像从来都没有过悉悉索索的困扰声。
可是寂静仅仅维持了一个弹指的时间,悉悉索索的响动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地动山摇一样将侯爵大人围困在中央。
“你……你们是谁!”侯爵微弱的质疑声被彻底淹没,常年被虎妖欺压的囚犯们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渠道,猫戏耗子一样将新进宫的侯爵耍得索索发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等侯爵大人的眼睛适应了监牢里的黑暗,身上华贵的衣服早已经不知所踪,原本梳理得油光发亮的头发也凌乱蓬松起来,脚下的鞋子更是少了一只,赤、裸的那只脚踩在潮湿黏腻布满沙石的地上,微小的刺痛像千万只蚂蚁啮咬似的,又痒又憋屈。
“混蛋!等我出去,一定把你们统统抓去砍头!”侯爵阴狠地咒骂着,“对,尤其是索蒂里奥这个混蛋!不,砍头太便宜他了!我一定要先挖去他的双眼,再剁了他的双脚,然后把他丢在大街上任人唾骂,日晒雨淋,一天只施舍一个发霉的馒头,让他吃不饱饿不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侯爵正咒骂得起劲,只觉一股阴风迎面拂来,侯爵惊吓过度的跳到了墙角边躲避,“啪”的一声,脸颊还是被人刮了一个大耳光,疼得他惨叫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水,捂着痛麻了的脸,脸颊已经高高的肿起,显然出手的那人是下了死手,侯爵又惊又恐,颤声叫道:“谁!”
“我是这里的老大!”一个虎震的声音回荡在侯爵的耳旁,他有一瞬间的失聪,等恢复了听觉后,才发现刚才骚扰他的那些乱七杂八的吵闹声已经偃旗息鼓了,黑暗里,只有一个比侯爵更魁梧更高大的野人站在他的面前。
“老……老大?什么老大!这该死的监狱怎么会有老大?还有没有王法了!”侯爵在城主那里受了辱,投进监狱又被先发制人的囚犯恐吓了一下,现在还被打了一个耳光,怒火和傲气一起迸发,豁出去似的大声骂道。
“在这里,我就是王法!”那个野人就是虎妖,他本来并没有参与欺负新囚犯的行列,不过听到了新囚犯说出一个久违了的名字,才不得不现身。
虎妖打量了一下侯爵,阴恻恻地冷笑道,“哪儿来的土包子,竟然不知道我就是狱霸,那谁,”他随意地指了指一角的人影,“你去告诉他,什么叫狱霸!”
被点名的囚犯缩了缩脖子,立刻扳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脸,气汹汹的走到侯爵的身边,“啪啪”两声,重重地扇了他两记耳光,又“砰砰”两声,狠狠地踢了他两脚,将梗着脖子的侯爵打倒在地,说道:“这就是狱霸,知道了吗?”也不等他反应,狗腿子一样的囚犯已经跑到虎妖跟前恭敬地说,“老大,我已经让他记住了你就是狱霸了!”
“嗯!”虎妖满意地点点头,对咳嗽不止吐血不休的侯爵道,“你刚才说要挖了谁的眼,剁了谁的腿?嗯?”
围观的囚犯一听虎妖的阴森森的语调,头皮一麻,唯恐殃及自家性命,识趣的有多快就溜多快,一下子就悄无声息地跑远了。
吃了教训的侯爵终于聪明了一回,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刺激到这些可恶的恶棍,否则吃的苦头还会更多,但与生俱来的傲气一时很难收敛,于是摸了摸嘴角的血沫,别扭的哼了一声,道:“关你什么事?”
“你诅咒城主就关我的事!”虎妖冷笑着,阴阳怪气地桀笑了一下,阴恻恻地道,“我也不要挖你的双眼,更不用剁你的双脚,但我就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侯爵心头一震,不好的预感越来愈浓。
“人都去哪儿了!”虎妖大喝一声,整个监狱地震一样抖动了几下。
跑远了的囚犯个个像奉了君王的命令一般,矫健如魅的潜近侯爵的身边,影影绰绰的靠拢过来,嘴里一边应着虎妖的指令,“老大,放心,把这个土包子交给我们!”一边对猎物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在监狱里,要置人于死地一点也不难,要让一个人生不如死更不难,这些囚犯多的是手腕和手段让人发疯发狂。
“别……别过来!”侯爵哪还有闲工夫拿捏自己尊贵的身份了,吓得面无人色,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颤声叫道,“我是侯爵!摩滨国的奥兰多尔侯爵!你们这些暴徒想干嘛!来人!快来人!还有没有王法啦!”最后的嘶吼穿透了城墙,守在门外的狱卒已经听怪不怪了,挖了挖耳洞,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正当待宰的羔羊被一群饿狼虎视眈眈要把猎物撕咬得面目全非时,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从遥远的地牢深处传来:“吵死了!”
这句话的声源那么远,音量也不大,音质却非常的动听,像泉水敲落在石块上发出叮咛的悦耳音符,又像从莲池深处飘来的悠扬笛音,侯爵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一时忘记了歇斯底里的挣扎了。
而围殴他的那群饿狼也纷纷停下了动作,显然也是被这个声音震慑住了的。
“怎么办?”一个囚犯压低嗓音问,生怕声音吵到发话的那个人。
大家也都左右为难了,这个监狱里,虎妖是老大没错,可最近老大似乎很听那条蛇妖的话啊,现在蛇妖发话了,然而一个要他们打人,一个要他们住手,到底听哪个的?
“不知道……”另一个囚犯也不敢擅自做决定,他可不想嘴里最后的那两颗摇摇欲坠的牙齿也被老大揍落掉光光,那他年纪轻轻的就成了没牙的老头。
“要不,去问问老大?”不知是哪个天然呆的囚犯傻傻的说了一句。
大家又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老大正在气头上,现在去问虎妖该怎么做,这不是去送死吗?谁会这么笨把自己当成了靶子送上门被老大出气?
侯爵就是趁着囚犯们嘀咕的空隙从人群里钻了出来,跌跌撞撞的沿着监狱甬道一直小跑着,他的眼睛已经彻底适应了监狱里的黑暗,微弱的光从高墙的那扇小得可怜的窗户投了进来,他依稀看到了一间干净的牢房里,一个容色绝世的人盘腿坐在石床上,正闭目吐纳,脸色恬静,气度潇洒,与藏污纳垢的监狱格格不入。
第50章 小肚兜
侯爵从失神中晃过神, 拢了拢凌乱的发丝,整了整破烂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挪到恶魔的身边, 放轻了音量问道:“是……是你救了我吗?”
“闭嘴!”还是那个清亮的声音, 说的话更是言简意赅, 腔调也近乎冷漠无情,偏偏落在侯爵的耳朵里, 竟是无比的安心,像刚刚从飓风中驶出的航船,终于抵达了安全的港湾。
他生在贵胄家族里, 又继承了父亲的爵位, 原本滋生了壮大奥兰多尔家族的强大决心,却在众多坑家败业的子弟的拖累下不可避免的走向了衰败。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侯爵毕竟是侯爵, 掌握了奥兰多尔一族的命脉, 能享受的特权多不胜数,包括财富、领地、畜牧甚至女人, 在他的城堡里要什么有什么, 想怎样就怎样, 对他阿谀奉承的人多不胜数,包括至亲的兄弟姐妹,然而这些都是表面的风光与体面, 事实上, 越是亲密的人,在背后放的冷箭越是能一举中的, 试图结束他的性命和荣华富贵,好取而代之。
侯爵从继承爵位的那一天开始, 就遭遇了不下十次的暗杀与绑架,更别提其它的阴谋和阳谋了,所幸他命大福大,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躲过了一劫又一劫。
正因为经历过了残酷的背叛与血腥的杀戮,生死一线时跟死神做过搏斗,侯爵才更愿意跟任何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像刺猬一样,能取暖又不会伤害彼此,所以远离了枕边人,远离了舐犊的幼儿,只为在最安全的距离中保全彼此。
当然了,侯爵大人的枕边人跟他本来也没什么爱情基础,他跟克丽丝是在热港的一场盛大酒会上认识的,彼时两人还很年轻,一个爱慕美色,一个贪恋权势,于是一拍即合,在最短的时间内快快乐乐地交付了身与心,以为抓住了这一生最美丽的邂逅,等举办完了涉黑的婚礼,蜜恋期也差不多消耗完了幻想中的甜蜜美好,才彼此看清了表象之下的灵魂其实并不适合自己,于是矛盾开始凸现,再在争执中升温激烈化,两人的爱情也在考验下变成一片片凋零的花瓣儿,渐渐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直到一次吵架时,不知谁嚷了一句“离婚”,这对夫妻终于又有了一拍即合的意愿,还真的就去法院申请离婚了,可惜大法官的目光从厚重的文书里移开,看到了侯爵夫妇脸上的决绝和迫不及待,竟然凉凉地告诉他俩,这桩家事他办不了,得皇帝陛下批准了才有效。
然而那会儿恰好也有一对刚结婚没多久就跑到皇帝陛下跟前闹离婚的公爵夫妻,皇帝陛下以“不忠感情,何以忠国事”为由,没收了那对公爵夫妻的所有财产,不仅收回了公爵世袭的爵位,还将他们两家人赶出了热港,谁要是给他们求情,就一同并罚。那事闹得沸沸扬扬,侯爵夫妻没有胆量尝试这种可怕的下场,于是冷战开始,分居两地也成了最好的选择。
侯爵闲极无聊下庄园收租时,遇上了一些阿谀奉承的人也在他的跟前问候他的妻子,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张模糊的面容,他已经不怎么记得妻子的模样了。
糊涂的爱情,糊涂的婚姻,这是多年之后侯爵与侯爵夫人唯一共存的认知。
所以恶魔的冷漠,侯爵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因为彼此保持的距离才享受这份安全感,他这一天过得惊心动魄,身与心都生出不同程度的疲惫,于是寻了个干爽的地儿,本来想休息一下,养养精神,哪知道困意涌上来,他打了几个哈欠,就这样蜷着身子睡了过去了。
侯爵睡了个囫囵觉,醒来后还有点不在状况,等见到了盘膝打坐的恶魔,所有的记忆才纷至沓来,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野人不知去了哪里,那些囚犯也似乎很忌惮这个地方,都没有靠近这间牢房来围殴他,只躲在远处的黑暗里察看情况。
“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侯爵轻轻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他从小被长辈们灌输了贵族身份的观念,对地位不如自己的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做派,现在他虎落平阳了,也很难做到低声下气,即使这个人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模样俊逸,十分的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