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龙 番外篇——by薇我无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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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灵光震动,蓝色的碎片如流星坠入火海。
其实虞长乐那天告诉敖宴时,省略了一部分 。他并没有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白怀谷走。
灵露入火,漫山遍野的火势减弱。虞夏跑进了焦土,大喊道:“师父!”
“师父!”
虞夏踏过细弱的火苗,心里像有什么东西也随着结界一同摇摇欲坠、最终化为灰烬——其实所有的预兆,从这一刻就开始了。
黑烟遍布,虞夏被熏得满目泪水,脸上也是滚烫。他看不清前方,只知道往外冲。
白衣的身影没有回头。
虞夏站在高处,白怀谷的身影已经走过去很远了,他手圈在嘴边,大喊道:“师父!!”
这一回,白怀谷停住了脚步。“为什么……?”虞夏喘了口气,吼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结界要困住的是你?
为什么……
白怀谷转过头,虞长乐看到了他的半个侧颜,幽黑的双眼对上了他的眼睛。隔得那么远,虞夏也看得到白怀谷眼中的讥诮比霜雪更冷,他开口,说了什么。
说完了这句话,狂风大作,吹动了白怀谷的白衣。他转过头,身形在飞舞的荷花瓣中消失不见。
虞长乐知道自己也许是在做梦,但他却有点分不清了,眉头紧皱,睡梦之中烦躁地翻了个身。
白怀谷,说了什么……?
——“我不是你师父。”
梦境与现实倒错。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师父不认我,是不是知道我早晚会害人害己、不得好死?
宛若冰裂,虞长乐蓦地睁开了眼睛,起身时心脏还在怦怦直跳。他摸了摸额头,发觉全是冷汗。
天已经完全黑了,有淡淡星辉洒到屋子里。旁边的床铺还是空的。虞长乐发了会儿呆,才发现白天没注意到,这间小屋可以说十分温馨,若是与人住在这里,必定是一件美事。
他跳下床,推开房门,高处凉凉的夜风灌了进来。
门口正对着一方空阔平台,站在平台上一眼望去,夜色寂寥,星河倒悬,满山寒流。
石头平台角落,生着一棵奇异花树,粉色的花瓣细而迷,带着点点荧光。树下有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星光和粉花儿的光在石桌上留下斑驳的印记。
虞长乐在石凳上坐下,自言自语:“阿蓝呢?……也不知道它有没有看见我旁边住的是谁。”
“你还想和谁住?”
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
“……敖宴?”虞长乐先是一惊,接着是一喜,抬头望去,蓝衣的少年正倚在花树枝上,一条腿垂下来。细碎花瓣落了满身,点亮了他的面容。
原来他坐在树上,怪不得没看见。虞长乐莫名眼睛一酸,笑道:“除了你,我谁也不想住。”
“你睡着了,我就没进门。”敖宴从花树上跳下,将手中的一只黑色坛子摆在了石桌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喝酒么?”
他分毫不提白天六桃先生说话时,再三强调“不得喝酒、喝酒误事”。
虞长乐眼巴巴地看着酒坛:“喝!师祖不让我喝酒,我还没喝过呢。”
敖宴又提出一只烤鸡:“先吃点垫胃。你没吃晚饭。”
敖宴将酒坛启封,醇香酒气溢了出来。他又从乾坤戒里取出两个碗。
“这酒有名字吗?”
“没有。这是我从乾坤戒里拿出来的,龙宫的酒。”敖宴顿了顿,“不过你想要,它就有。‘长乐’,怎么样?”
敖宴带过来的烤鸡还是热的,乾坤戒保持了它的美味。虞长乐这才感觉饿得前心贴后背,猛吃烤鸡,笑道:“你在打趣我?”
敖宴勾起嘴角,语气随意:“一个名字罢了。”
“你会喝酒吗?”吃完烤鸡,虞长乐问。
敖宴道:“会。”
虞长乐道:“我不会,你教教我?好哥哥。”
“……这不能教。”敖宴道。
虞长乐哈哈大笑。
“话本里,英雄好汉都是在干完大事后才喝酒,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虞长乐饮了一口,被酒味冲了下,“唔……好辣。我没有干什么大事,不知还喝什么酒。咳,真的好辣。”
但是也很香,酒液是淡蓝色,像是浅浅的海。
敖宴道:“酒解千愁,也是话本的说法。”
“哈哈,我愁吗?你看出来啦。可是‘举杯消愁愁更愁’。”虞长乐一手撑着下巴,已经有点晕了。
“你喝慢点。”敖宴无奈。
虞长乐不懂,当水一样咕嘟咕嘟喝下去大半碗,“我很喜欢这个诗人的诗,仙人!……‘对影成三人’……”
他想,他曾真的对影成三人过。
有许多许多个夜晚,多到他已经数不清,虞夏一个人在满山苍茫中游逛,看云海翻腾,曙光初现,从黑夜一直站到白天。
虞长乐一直没有告诉敖宴,山里的那些妖怪总觉得他有点疯。漫山遍野地乱跑,对着泉水里自己的倒影吃吃而笑,对着朵野花都能念上半天的诗。
碧落山里有一只地缚灵。他是个诗人,独自来山里采风却葬身于此,灵魂在水潭边徘徊了千年。
某天,虞夏和水潭里神志未开的泥鳅怪絮叨了一下午,直到山月初上。
那诗人说:“无酒也醉。你是太寂寞了。”
不寂寞,怎么会这个样子呢?
独囚幽潭一千年,诗人太知道孤独是什么样子了。
来到人间后,虞长乐偶尔会想起那只地缚灵,不知他还在不在。虞长乐比在碧落山的时候正常太多了,他有了朋友,有了陪伴。真好。
可是……
他先是怕自己是半妖,后是怕师门对自己隐瞒的东西,最后怕他会孤独一人。
其实源头都是一样的。
“敖宴。我会害人害己吗?”虞长乐低声问,梦呓似的,“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吗?”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他醉意朦胧地看过去:“敖宴,你怎么有三个头?”
“我送你一样东西。”敖宴忽然道。
什么东西被挂到了脖子上,虞长乐伸手一摸,一片冰凉凉的扁平的石头,月光下是深蓝色,“什么……?送我块石头干什么。”
石头上打了个孔,黑色的皮绳穿过去,尽管十分简约,但依然掩饰不了石头本身的美。深蓝色如海又如星空,虞长乐眼前朦胧看不清,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沉了进去。
“你不会。”敖宴简短而肯定地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捏住这块护身符,叫我的名字。我会过来。”
虞长乐低低地笑,拿自己手腕上的金环去碰敖宴的:“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怎么还需要这样叫,多麻烦。”
敖宴的声音带着矜骄:“因为如果我在,决不会让你失控。”
“好。就这么说定了。”虞长乐把扁平石头塞进衣服里,冰凉的小玩意儿顺着滚烫的皮肤滑到心口。他把碗中酒液饮尽,空碗掉到石桌上,咕噜噜转了几个圈,人已经趴到了桌子上。
敖宴:“……”他还没开始喝。
那不是石头,而是他的逆鳞。纯血的龙,颈下最柔软处生有逆鳞,触逆鳞则被视为对龙的最高冒犯。
而将逆鳞赠予外人,则是将这人纳入了龙的保护范围之内。冒犯此人,等同于触怒龙之逆鳞。
逆鳞拔下来,与普通鳞片没什么不同,不会对龙造成任何威胁。可就因如此,才显得它的格外沉重——这是生死与共、两肋插刀的誓言,龙的骄傲不会允许自己背叛承诺。
据敖宴所知,龙族向来嚣张跋扈、唯我独尊,他会赠出逆鳞的也屈指可数。
敖宴做出这个决定并没有用多久,从得知虞长乐在无念长阶的幻影到此刻,还不足一天。甚至认识虞长乐,也没过多久。
他也不知自己的动机是什么,但和他在一起很有趣。所以——只要他想,有何不可?
化为龙形摘下逆鳞,找了根绳子栓上,别人慎重决定的事情在他,不过是一念之间。
“天生我材必有用……”少年人酒量不济,睡梦中还在胡乱念着诗。眼尾氤着酡红,唇珠像沁了胭脂。
敖宴侧头看了他半天,哼了一声,评价道:“酒品不错。”
一片淡粉花瓣落到了虞长乐长长的睫毛上,敖宴心里一动,抬手拈去了那片米粒大小的花瓣。
他将外袍披在虞长乐身上,开始自斟自酌。
夜风吹过,花树落下千朵万朵,簌簌树影,与二人成三。
*
“嘶……头好痛!”
虞长乐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太阳穴突突地跳,半天才回忆起昨晚的事。记不大清了,不过却清楚地记得敖宴送了块护身符给他。
他从领口拽出那块扁扁的石头,石头映着阳光,里头仿佛有粼粼的波光,已经被体温捂得温热。
想必这块石头并不简单,敖宴才会送给他。言谢似乎显得太贫瘠,惟有好好佩戴、珍藏,虞长乐握紧了石头,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他把石头重新收好,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床上,可惜头脚不对位。身上还裹着敖宴蓝袍,大半都皱巴巴地垫在身下。
虞长乐赶紧把这珍贵的鲛丝袍抽出来,抖平了,才向另一张床看去。
这一看直接笑出声了。敖宴横在床上,头悬空,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皱。地上还有一只碎掉的酒坛。
这是喝了多少?虞长乐再一看,龙角都冒出来了。
虞长乐很会调节自己的情绪,落寞上那么一阵也就够了。阳光灿灿,他也心情大好。
……等等,阳光灿灿?
现在是什么时候??
“醒醒!太阳晒屁股了!”虞长乐托着敖宴的头,后者睁眼,立即也是一副头痛欲裂的表情,“敖宸明明跟我说酒不烈的……嘶。”
敖宴撑着头坐起身,慢慢把龙角藏了起来。
“现在是几时?……”他抬头看窗外,忽然失语。
虞长乐没夸张,现在起码是下午了!!
“那老光头说,今天有测试。”敖宴一字一句道。
“……”虞长乐沉默了一下,“入院第一天就醉酒错过了考试,不会被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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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点汀秘境
明志殿。
“长乐和泽流还没有到?”浣纱先生踱着步, 抬头看天。她身边蹲着一只白猫, 赫然是阿蓝。
“还没睡醒呢?”阿蓝甩了下尾巴。
六桃老人摇了摇头, 摸着胡子好笑道:“第一天就迟到的,老夫这么多年来也是第一次见。”
章自华哼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早说就不该收他”的话。既然已经是映鹭书院的学生, 就断断没有反悔的道理。
这入院的第一个试炼, 内容很简单:探索岑山。既是试炼,也是在帮助学生了解书院的全貌。
整个岑山山脉占地极广,共计一百零八峰, 重峦叠嶂,绵延不绝。而这些都属于映鹭书院。先生们每隔三里便设置一灵塔,学生经过时便注入灵力, 代表已经走过此处。
阿蓝不是学生,便大摇大摆地一早就到了明志殿蹲着。可惜一晃一个上午过去了,不见虞长乐的影子。
三位先生在明志殿中, 其余先生则都在暗中跟在学生后面,以防止发生意外。
毕竟岑山中除了险峰与野兽本身, 还有数不胜数的秘境和小洞天, 就连资历最长的六桃老人, 也不能保证自己对每一个秘境都熟悉。
学生的令牌不仅起了身份标识的作用,里头的等级标识也会防止他们进入过于危险的秘境。
“咦?……他二人的灵标闪动了。”浣纱先生忽然开口。
明志殿正中的四方桌上,铺着一张描绘详细的古朴地图, 上面闪烁着许多小灵标。而代表虞长乐和敖宴的灵标已经离开了憩泊峰, 进入了试炼区。
章自华道:“竟没有先来明志殿报道?果真是不知规矩。”
“愚蠢, 连地图都不拿么?”阿蓝恨铁不成钢。
六桃饶有兴味,哈哈一笑:“随他们去吧。这么有意思的学生,可不多见。”
*
虞长乐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道:“我怎么觉得走错了?离上一个灵塔,不止三里了吧。”
除了几座常有人来往的峰,岑山其余所有山峰都是没有道路的,只有不知是人还是灵兽踩出来的小道。二人除了刚开始误打误撞看到两座灵塔,之后就是满目苍翠,一个考生也没看到。
现已日头偏西,也未见第三个灵塔。
敖宴仰头饮了口水壶里的水,淡然道:“不知道。继续走。”
“给我喝一口。”虞长乐接过水壶,往前走了几步开口,“唔……走不了了。”
他们是顺着被分开的草丛走的,隐约散落着人的脚印,应该是上一个考生留下的。
但痕迹断在了眼前,再往前杂草又恢复了野蛮生长的茂密状态。虞长乐蹲下来,道:“这里草叶有被削断的痕迹,像是……在这里匆忙御剑而飞了。”
杂草被剑气吹得乱成一团,想来这位考生走得极为匆忙。
“这里有什么?”虞长乐仰头望去,头顶的树枝被撞断了几根,一副慌不择路的样子。
可除此之外,周围环境与其他地方无异,敖宴闭目感受了一下,目光一凛,道:“有妖兽的气息。”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阵风猛地穿林吹过,刹那间,虞长乐仿佛感觉到自己被几道窥探的视线打量着,背后一寒!他赶忙握紧了非夷竿,道:“好像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