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龙 番外篇——by薇我无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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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华宴旧闻
虞长乐道:“若说当前还有什么能救沈厌, 只能是钟家上层的人了。沈厌这封信也没有送错。”
沈厌与其他钟家人还算是有交情的,但此刻要么地位不够, 要么集体沉默。如此看来, 钟忆反倒成了最有希望的一个。虽然钟忆与这件事没有关系,但如果他愿意为沈厌说上那么一句, 沈厌的整个处境都会改变。
“恐怕没这么好。”敖宴道。
回信是到了,但落款却并非钟忆。那边商不凡先看了信,沈厌则半天没出声, 商不凡小心道:“老七, 你不要激动。”
那张薄薄的信纸被沈厌拿在手里,用力到以至于出现了折痕。沈厌盯着上头的字,虞长乐感觉那视线几乎要把纸页烧出一个窟窿出来, 那形貌竟有几分狼狈。
但沈厌看了许久, 只是放下道:“我知道了。”语调毫无起伏。
信是钟恺的写的, 只有一句话:一人做事一人当。
言下之意, 他也默认了人是沈厌杀的, 要他主动去认罪。
“没事的老七, 过了这个坎我们还能起来的。”商不凡道,“你也不要因此对纵云子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事已至此, 态度诚恳一点也许问题不是那么大……”
沈厌蓦地抬起头,道:“连你也觉得是我做的?!连你也不信我!?”
“是不是!?”他吼了出来,手握成拳, 砸在了桌子上, 带着那信纸整个化为了粉末。
“没有!绝对没有!”商不凡被他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 后退一步连声否认。
虞长乐和敖宴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但沈厌此刻已经处在一种疑神疑鬼的状态里,沈厌死死地盯着他,胸膛起伏不定,眼神如凶狼一般。
商不凡在这样的注视里,虞长乐看得分明,他腿肚子都在发抖。然而接下来,他却是像下定了决心一般,道:“老七,你说是我做的吧。”
沈厌一怔,商不凡继续磕磕绊绊道:“我……虽然我是很胆小啦……但是,我承认的话对你比较好。毕竟你可是我们的盟主啊!当时虽然你离他最近,但我不也离得不远吗?推他一把这种事,又不是只有你做得到。”
当时那个门生丧命,最关键的原因就是他不知为何从飞剑上坠了下去,直接被妖兽攻击到。也正是这种低级的失手,让人觉得背后有阴谋。
商不凡越说越利索,显然是在心里想了很久。从上次神道下他没敢站出去救沈厌之后,他心里就一直埋藏着愧疚和不安。
“就这么说定了啊!趁我还没反悔,你赶紧同意!”商不凡道,“我主动认罪,态度好,他们估计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商峤。”沈厌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除了叫了一声本名,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虞长乐和敖宴心里都清楚,虽然商不凡那样安慰,但这件事的影响必然是十分巨大的。“残害同门”的罪名一旦担下,别人会怎么看他?
第二天,商不凡承认了是他不小心撞到了那名门生的飞剑,才害得他掉下去。虽然他说的是“不小心”,但所有人都默认了是沈厌授意他故意去做的。但也因为没有第三个证人,除了数目巨大的赔偿外钟氏也未再下达别的处罚。
画面逐渐弥散,这段记忆结束了。
在沉默之中,漫天雨声逐渐传入虞长乐和敖宴耳中。一道惊雷自天穹劈下,雨幕之中仙府山浮现而出。
“呀!突然就来了好大的雨……”
“最近哪里能避雨?”
女孩子的议论声。
“清云堂吧?”一个女声道。
另一女修道:“嗬!清云堂啊……哎呀……”
“清云堂怎么了?”又一人质问道,“你这是什么语气?沈逐云是会不让我们避雨的人吗?”
联系一番,虞长乐就猜出这“沈逐云”是谁了。他心说,原来沈厌从前是有字的,而且一听就是他自己取的。从这时的“逐云”到后来的“断云”、“停云”,很显然对某一个人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钟忆,纵云子。
“你说得对,我们清云堂很欢迎姑娘们。”一道声音自后方传出,商不凡撑着伞跟上了这几个女修,笑道。
先前说话的那个女修噎住了,道:“那……那你带我们去吧。”
这时的商不凡体态又高健了一些,气质却没发生什么变化。他领着女修们来到了附近一个小建筑里,上头正是“清云堂”三字。
在正厅的茶案边,正坐着沈厌。
他的面貌已经接近虞长乐之前在虚境里看到的、逃亡时的青年。此刻,沈厌从手中书本里抬起头,道:“回来了?阿忆是怎么说的。”
听到这称呼,虞长乐扬了下眉。
商不凡收起伞,道:“没说什么,只说让老七你安排就行了。”
沈厌微微颔首。他还是一副近似于钟忆的打扮,气质却不大像了,更像一个沉稳的上位者,而非钟忆那般清冷的道子。
虞长乐根据商不凡的内心,大致得知了从上一段记忆之后的变化。
现在应当是两年之后了,在这两年里,沈厌的清云盟愈发壮大,且沈厌的天赋逐渐显露,能力出众,与纵云子以友相论。
刚刚商不凡和沈厌说的,是钟忆的华道宴一事。
在钟氏有一个传统,嫡系弟子二十五岁的生日称为“华道宴”。这一天十分重要,钟忆又是年轻一辈里的第一人,其华道宴就更受重视了。
沈厌主动要求,自己可以帮忙准备钟忆的华道宴事宜。
这举动相当不合规矩,首先就遭到了钟恺的反对。但钟忆并未在意。
“逐云是我的挚友,有何不可?”钟忆是这样说的。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外面大雨瓢泼,且有愈来愈大的趋势。三名女修在场,沈厌就没有再多谈事宜,继续开是写写画画。一时屋内十分静谧。
商不凡打破了沉默,他凑过去对那名女修道:“姑娘,你好像对老七有点误会啊?可否说说为什么?”
女修抿了抿唇,大着胆子看向沈厌,高声道:“你自己做过什么,心中有数!”
沈厌闻言,轻笑了下道:“沈谋做事向来坦坦荡荡,姑娘何必说如此诛心之言?”
“我说不过你,但沈逐云,请你记着,做事是有报应的。”姑娘冷冷道。
沈厌顿了顿,道:“若有报应,那只管来便可。”
他一派坦荡,虞长乐道:“谎话。”
从商不凡的心理活动来看,如果说做坏事也有长进的话,那沈厌这两年里可以说是有长足的进步了。两年,他暗中害死了两个门生,都是对他不满且有能力威胁到他的。
但这两条命没有激起什么水花,概因其手法过于缜密,真正知情、参与的只有商不凡一人。或许也有人怀疑,但年轻的灵师本就常有伤亡,谁有证据证明呢?
这两人中的有一个,便是刚刚那姑娘的亲哥哥。
“一开始是被诬陷,现在却是真做了。并且毫不以此为耻。”虞长乐轻声道,“真是讽刺。”
在他看来,沈厌像是幼童的某种逆反心理一样:你们全都说我做了?好啊,那我就做给你看好了!
两天之后,华道宴开始了。
觥筹交错,人影摇晃。宴会的地点,正是秘境里相同的那一处。纵然已经有认知,看到时虞长乐还是叹了一句:“钟家真有钱。”
敖宴则瞥了他一眼,道:“不如龙宫有钱。”
钟忆衣着分外华丽,金纹灿烂耀眼,头冠镶嵌明珠,与钟恺一前一后出现。一人冷,一人笑;一人静,一人动。同样俊美的面貌,气质迥然相异。
他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看着之下诸人,面对鲜丽的数种菜色连筷子也未动一下。传闻钟忆不善交际,人情冷淡,只一心修剑道,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虞长乐不能离商不凡太远,商不凡在下首,干脆只在不停吃菜。
即使用最宽容的眼光看,这场华道宴还是奢靡过头了。这只是区区内部宴会,门生里只有商不凡和沈厌参与。如此世家,对每一个在场客人服务都无微不至。
按理说,参与这样的宴会是很舒心的。看回忆里商不凡的表现也是如此。
但虞长乐和敖宴却都感觉到了一种完全不相符的情绪——恐惧。尽管当时的心情毫无异状,但商不凡在事后回忆起这场宴会时的心情是恐惧?为什么?
遥遥地,虞长乐看到沈厌上前,给钟忆斟了一杯酒。
即使距离很远,虞长乐也看出直到这时钟忆的表情才有了细微变化,流露出了一点笑意,如同冰面初化。他轻轻举杯,将这杯沈厌亲手倒的酒一饮而尽。
一切都很正常。
但——商不凡回忆时的情绪却浓到了顶峰。这感觉十分诡异,就好像在看一台已知结局的戏,台上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过去的商不凡也不知道,但看戏的人却心弦绷到极点。
二人相对饮酒,沈厌下台。众人还在欢笑,庆祝,沈厌坐到了商不凡身侧,与他说笑。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上首位置一声杯盏碎裂的清脆之音,这声音在回忆里被无限放大,好似一个信号。
商不凡不解地看过去,却见钟忆站了起来,身形摇晃了一下,眼里空茫一片,漆黑如潭。
而后,他抽出了剑,只一剑,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没有分毫停顿地斩了下去。旁边一下仆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涌而出,灵力如洪爆发开来!
华道宴,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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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奔袭前夜
钟忆走火入魔!?
那副神情表现, 一看就是走火入魔的修士才会有的!
虞长乐惊异道:“怎么是这个时候?”
这时候钟氏还并未走向末路,而虞长乐和敖宴唯一所知的钟忆“走火入魔”是在钟氏即将倒台的时候。那一次他杀了数十人, 使得宴会一片血海。
而他们从来不知道, 原来在钟忆二十五岁的华道宴上也有一次走火入魔!
眼前一时间混乱成一锅粥,血迹飞溅, 吓得婢女下仆惊声尖叫。愤怒的喝声,不可置信的怒骂声交织成一片,华美的宴会染上了肮脏的血污。
“老七!?”商不凡吓得呆了, 站起来后第一反应是去看沈厌的脸。这也是虞长乐和敖宴的反应, 他们都下意识地以为这是沈厌做的手脚。
但,沈厌面上却也是一片惊异,对此事全然不知情的错愕。那种仿佛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神色, 全然作不得伪。
“怎么回事?!”
这是个完完全全的意外!
虞长乐在看到沈厌的表情时, 就立即肯定了这个想法。不管钟忆是为何变成现在这样, 总之不是沈厌策划的。
敖宴低声道:“沈厌倒霉了。”
虞长乐嘴唇动了动, 却没说出什么话来。他二人会这样觉得, 别人会吗?
这华道宴诸事是沈厌负责安排的, 钟忆在宴会上唯一用过的东西,一杯酒, 是沈厌替他倒的。嫌疑最大的人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是谁,连商不凡第一时间都觉得是沈厌!
好在混乱没有持续多久,钟忆的状态极不稳定, 杀伤力也不强。在杀了那个仆人后, 他就被钟恺制住了, 直接劈晕了过去。
钟恺喝道:“全都安静!”
他向来温和,甚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一时间骚乱停止了。钟恺的嘴唇发白,面若寒霜,眼里的惊疑还未散去。
死寂般的无言中,一个钟家长辈沉声道:“今日之事,谁都不准说出去。在查清事实前,谁都别想走出去!”
那双威严的眼睛一一扫过宴会之人,在座多是钟家人,于是视线便重点落在了商不凡和沈厌身上,带着让人不敢深思的凉意。
商不凡一个激灵,转过头去看沈厌。
“你看我干什么?”沈厌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是我做的!”
商不凡面如土色,恐惧的情绪翻涌而上。显然今天这事给了他很大的冲击。
纵云子走火入魔,这弥天的丑闻,会由谁来负责?
华道宴以这样一个谁也猜不到的方式结束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里,婢女下仆在一天之内就消失得一个不见,连尸骨都未让人看见;而余下的诸人,则被安排进了一小片房舍里。名为住宿,实为监|禁。
画面一花,像是跳过了几天。虞长乐和敖宴眼前浮现出一个狭小的房间,商不凡从门外闯进来,道:“老七,你快逃吧!大事不好了,他们……他们要杀你啊!”
油灯之下,沈厌的表情晦暗不明。他道:“他们是怎么说的?阿忆为何会走火入魔?”
短短几天,他的气质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种阴郁的神色在眼底深处滋生。
“他们说,说……是纵云子喝下的酒里被下了毒,才会如此。”商不凡小心翼翼道。
沈厌定定地注视了他一会儿,轻声道:“我知道了。阿忆醒了吗?他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