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美人帝师手册——by小电饭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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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恪皱眉,似乎有些不满,嘀咕了一句:“你哭什么。”
他移开眼神,对站在一旁的黎原盛道:“叫人不用找了。”
“是。”黎原盛应道,看了一眼国师。
郁恪走到一旁:“何事?”
黎原盛低声道:“国师府的人来禀,说郁慎小公子生了病……”
“生病?”郁恪问道,“什么病?”
楚棠已经转身回殿里去了。
黎原盛道:“大夫说是天花。”
郁恪神色沉了下来:“不许告诉国师。”
第79章 避如蛇蝎
最近, 京中人心惶惶的,名叫时疫的乌云压在百姓心里, 沉沉的,叫人避如蛇蝎。
人们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走在路上都小心着不要接触到陌生人, 特别是那些看上去衣衫褴褛的乞丐, 一看到他们就立刻走远一点。都说此次时疫是在底层百姓里传染开来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身上有病?
不过听说皇上已经命人将染病的都安排住一个地方, 暂时控制住病源,太医院的人也都出宫给平民百姓看病了,想来不会让时疫流传多久。
人们热切盼望着这场时疫早点过去。
可随着患病之人的病情显露,他们却更加害怕了!
病患刚开始还只是头痛、高热、发冷或寒战这些普通症状, 但到了后期, 他们面上发疮, 状如火疮, 身上慢慢显现出一条一条的红斑, 红痕上长有疹子, 疼痛难耐。
人们知道这些症状后,就不再问是什么时疫了,因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除了令人谈之色变的天花,还能是什么?
这下子, 家家百姓都闭门不出了, 京城中的艾草气味经久不散。
一些达官贵人更是惊慌失措, 邀了感业寺的高僧来做法事, 生怕沾染上一点儿不洁之物。
下了多日的雪已经不下了,气温回暖了一些。
郁慎得病的消息怎么可能瞒得住楚棠。
楚棠从宫中回到国师府时,府中众人正忙着将郁慎用过的衣物、茶具、玩具收拾出来烧了。
郁慎的房间外,艾叶烧熏的气息甚浓。
仆人脸上都带了面纱,管家盯着他们烧艾,猝不及防见到楚棠,连忙迎了上去,道:“国师大人,您回来了。”
“郁慎如何?”楚棠问道。
管家道:“小公子原本只是脖子和手脚长疮,昨日疮口开始化脓,小公子还呕吐和惊厥,高热不止,大夫说是天花无疑。”
“有应对的方子了吗?”楚棠皱眉道。
管家叹了口气:“还没有,时疫难办,天花更难缠,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楚棠不语。
在古代,抵抗力不强的孩子染上天花,几乎是死路一条,只能听天由命。
他解下披风,抬步就往房间里走去。
管家一急,正要阻拦,跟在国师身后的乾陵卫比他更快,一个箭步拦在楚棠身前,笔直跪下道:“还请国师三思!”
楚棠出宫前,郁恪命乾陵卫跟着楚棠,以免他真的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跑去亲自照顾郁慎。
“我有分寸。”楚棠道。
他越过乾陵卫,直接走了进去。
乾陵卫咬咬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楚棠。
房间里开着窗,冷气呼呼地吹进来,却没有开地龙,一时冷得很。
管家道:“大夫说需要通风,不能闷着,老奴就斗胆关了暖炉。”
这是应该的,郁慎四肢和脸上都长了疮,整个人都烧着,脸红,疮更红。
楚棠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着,呓语不清,小脸红扑扑的。
“他在府里,怎么会染上天花?”楚棠问道。
管家自责道:“小公子偶尔会去找他以前的朋友玩,老奴制止不了,还请国师恕罪。”
郁慎在京都里的朋友,就是他遇见楚棠之前、那些一起乞讨的小乞丐和小混混。
楚棠沉默了一会儿,道:“府中还有其他人染上吗?”
“小青一直照看着小公子,不幸也染上了……”管家愁眉苦脸道,“已经让大夫瞧过了,没有小公子那么严重。”
郁慎迷迷瞪瞪的,忽然喊了一声“楚哥哥”,睁开眼醒了过来。
看到楚棠真的出现在窗边,他骤然睁圆了眼睛,惊喜道:“楚哥哥!”
他踢了被子想要抱住楚棠,站在一旁伺候的侍女连忙按住他,手上戴着手套,道:“小公子,万万不可。”
郁慎委委屈屈地缩回被窝,脸上一道一道红痕在白嫩的小脸上特别明显:“我好疼啊,楚哥哥救我。”
“喝药了没?”楚棠问道。
侍女回答:“方才小公子睡着,药还在温着,奴婢现在去端来。”
郁慎问道:“我会好起来吗?哥哥,好痒好痒。”
说着,他从被窝里抽出手来,往脸上抓了抓。
楚棠眼疾手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拉住他手腕,塞进被窝里:“不要抓。”
乾陵卫立刻从侍女手中拿过干净的手帕,浸了热水,跪下来握住楚棠的手,反复擦了擦,四低声道:“国师,得罪了。”
郁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纵然想亲近楚棠,也不得不往被子里缩了缩,道:“哥哥快走,不要被我传染了呜呜……”
他害怕得哭起来。
侍女将手帕抵在他眼睛下面,柔声道:“小公子不要哭,泪水浸湿了疮口,会更疼的。”
楚棠看着,从乾陵卫手中收回手道了声谢,对管家道:“做双棉手套给郁慎吧。”
“是,老奴明白。”
离开前,楚棠对郁慎说:“会好起来的。”
郁慎抽噎着道:“楚哥哥。”
见楚棠要走了,管家说:“国师忙国事,也要仔细着身体。府里有人照看小公子,国师可以放心。”
“嗯。辛苦你了。”楚棠淡道。
马车仍在门口候着,乾陵卫问道:“国师,是回皇宫吗?”
“嗯。”
他回皇宫,是因为想到了郁恪今天的异常。
郁慎患天花的消息是昨天就到了的,郁恪却瞒着没告诉他。楚棠今早听到手下人来禀时,倒也没怎么动气,毕竟早一天迟一天回府去看郁慎没什么区别。
奇怪的地方在于郁恪今天一天都没在他面前露面。
他想起之前郁恪挡住了郁慎抱他的一幕,默默叹了口气。
希望郁恪不要有事。
紫宸宫中,黎原盛正领着人将殿里面的东西一一挑出,见到楚棠回来,他恭敬道:“国师万安。”
“这是做什么?”
黎原盛看了一眼忙着收拾东西的人,低声道:“回国师的话,陛下让奴才将他用过的东西烧掉,以免国师受染。”
楚棠眉尖皱了皱,压低声音道:“陛下也染病了吗?”
黎原盛叹气道:“太医说**不离十。”
“现下情况如何?”
黎原盛低头道:“奴才不知。”
他哪里是不知,刚刚才得了郁恪的吩咐过来做事,怎么可能不清楚郁恪的状况?
楚棠猜也猜得到是郁恪吩咐的,便道:“无妨,你只管说。陛下不会怪罪的。”
黎原盛道:“陛下昨晚有心闷烦躁的症状,太医说是天花发作的前兆,而今早,陛下手上就开始长疹子,脸上好像也有红痕……”
楚棠听完,转身便往门外走,黎原盛马上挡在他面前,道:“国师不可!陛下说他染了病,决不能让国师接近,万一您也……”
“我去看一看,”楚棠打断他的话,银面具下的眸光很冷,却也很柔和,“不妨事。陛下染病这事,你担待着,别让有心人听去了。”
“是,是,奴才自然明白。”
皇上的寝殿。
往日这时候,郁恪都上完朝去御书房了,现在却依然待在寝宫里,不得不让人多想。
月容候在门口,眼眶红红的,四周的宫侍也都戴上了面纱。
楚棠看一眼便心下了然。月容看见他,赶忙走上前,道:“国师万安,陛下身体不适,吩咐说不见人。”
楚棠神色不变,询问道:“那他有说不见我吗?”
月容顿住了,然后默默招手让人拿面纱和手套过来,伺候楚棠戴上,才道:“国师注意身体。”
楚棠看了一眼手套,还是戴上了:“去找二位丞相到御书房,以陛下的名义。”
月容道:“陛下今早已经召见过二位丞相了,国师还需要下人去通传吗?”
“那就不必了。”
月容打开外间的门,楚棠一踏进去,就发现里面的东西都换了新的。
系统出声道:“宿主!你真的要进去吗?你好像没打过天花疫苗吧?”
“嗯,没打过。”楚棠淡淡道。
系统急道:“那你别进去啊!万一真染上了怎么办?”
里间的门紧紧关闭着,楚棠抬手推了推,没开。
“我小心点,不会染上的。”楚棠解下面具,戴上面纱,露出的双眸冷冷淡淡的,漂亮极了,像是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失去镇定一样。
系统道:“不行!什么都不及你身体重要,宿主你不要看他了,由得他自生自灭吧。”
楚棠手一顿,若有所思道:“你们系统是一向将宿主看得比任务还重要吗?”
难道系统并不是听命于他背后的上司或郁恪的?他猜错了?
系统直截了当说:“只是对你如此而已。宿主,你不能进去。”
他难得这样果断坚定。楚棠道:“商城里有治愈这种时疫的药吗?”
“本来是有的,”系统说,“但因为郁恪他自己觉察到了我们的存在,商城的用品不能用于外人了,目前所有功能只对宿主你开放。”
楚棠说:“原来你们福利这么好。”
他敲了敲门,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系统一急,只能妥协道:“宿主,我给你兑换一个免疫的药吧,这样你就不会染上天花了。”
“多谢。”楚棠道。
系统一边操作,一边嘀咕道:“帝师任务重要,但你的平安喜乐更重要啊。”
楚棠服下那个药之后,又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动静。楚棠开口道:“郁恪。”
“啪啦”一声突然响起,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郁恪似乎正在喝药,听见是楚棠,错愕不已,声音嘶哑:“楚棠!”
楚棠道:“是我。你开开门。”
“不可以,”郁恪说,“我生了病,你不要进来。”
楚棠语气寡淡:“那我走了。”
寝殿里传来“扑通”一声,似乎是什么跌到了地毯上。
郁恪原本有些远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近了,仿佛他到了门前,焦急道:“哥哥你别走……你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就好了。”
楚棠根本没转身,沉默了一下,道:“你别哭。”
黎原盛说郁恪脸上也长了疹子,本来就疼了,哭起来就更疼了。
郁恪艰涩的话语传来:“我没哭……哥哥昨天才和我说过,不让我哭的,我都记着。”
“是因为那天你碰到了郁慎吗?”楚棠问道。
郁恪说:“应该是吧……哥哥,你有没有事,月容说你无恙,可我还是好担心你……”
“我很好。”楚棠柔声道。
郁恪喃喃道:“幸好那日你没有碰到他,幸好……”
如果那日是楚棠接住了郁慎,后果不堪设想。
天花这种病,潜伏期可长可短,在郁慎身上,长了红斑点后好几天才爆发。而郁恪身体健壮,抵抗力强,本该不容易染上,可他碰到郁慎的那天,刚好高烧康复、胸膛重伤,竟一下子中了招。
郁恪低低咳了几声,自嘲道:“谁叫我不听哥哥的话爱惜身体,这可真是我的报应。”
楚棠道:“会好起来的。”
郁恪道:“本来这一个月都应该时刻在哥哥身边的,可是我……不能让你有危险。我好不甘心,我只剩最后这些天的机会了,可现在却没有了。”
他的声音微微哽咽,听起来可怜又委屈,确实是很不甘心了。
楚棠默不作声。
郁恪小声说:“我不知道会不会好起来。要不哥哥先回家吧,我……我能撑得住的。”
楚棠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真的吗?”
“真的。只是……哥哥有没有戴手套?”郁恪仿佛吸了下鼻子,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只是走之前,能不能让我牵一牵你?”
门打开了一条缝,郁恪慢慢伸出他的手来。他手上戴着柔软的棉手套,干净洁白,像是捧了一颗心出来,怕楚棠真的触碰到他,他就微微缩着手腕,只露出戴了手套的那一部分。
楚棠微微垂眸,看着郁恪伸过来的手。宽大的手掌可怜兮兮地套在手套里,显得臃肿又委屈。
他想,世上怎么会有郁恪这样的人?
明明想接近他,却时刻小心谨慎着,生怕让他有一丝的不得意之处。
明明不想让他染病,表现出一副坚不可摧的样子,实际却脆弱得不得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依赖着他,仿佛多看他一眼就能汲取到力量一样。
——这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小心思,比那些故意为之的谋算,其实更让人动容。
楚棠眸光动了动,像经年冰雪消融,琼枝玉叶绽放,山涧溪水流淌,皓然一色。
细微的摩擦声中,楚棠脱下了自己手上丝绢菱罗缝制的手套,修长光洁的手握住了郁恪戴着厚厚的棉手套的手,轻轻捏了捏,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