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奴——by何必苦

第37章
　　王虫们靠近修宁的同时， 修宁也在紧张地观察着这群奇形怪状的家伙们。
　　这些王虫都保留着节肢动物的特征，身体粗壮、肢体修长纤细。身体由若干环节组成，分为头、胸、腹三个部分， 或头胸、腹部两个部分。
　　因为被刻意干预的缘故， 王虫们都以一对健壮的后肢呈直立状， 数量不同的前肢有的进化成更为厉害的武器， 有的则退化成细短的形状蜷缩在身体两侧。
　　冲在最前方的那只王虫，外形看起来像一只站立的蚂蚁， 一对触角跟身体等长，像人类的发辫一般垂在身体两侧摇晃。这只类蚁王虫身材修长，像一个美丽的女王般傲然挺立，通体黝黑的表面闪耀着低调而华丽的光芒，不论是乍一看去还是细细观察， 都能感受到一种独特而诡异的美感。
　　这只王虫显然以速度取胜，在之前跟克隆人的战斗中， 也是凭借凌厉地攻势所向披靡。然而这家伙的防御等级显然比不上其他的王虫。
　　意识到这只类蚁王虫即将接近修宁，紧随其后的两只王虫几乎是立即的，就对其发动了攻击。
　　其中一只是通体碧绿的类螳王虫，它以锋利的镰刀前臂向类蚁王虫的背部劈砍下去。而另一只拥有四对顶部带着利刃的前肢的类蛛王虫， 则从腹部分泌出大量透明粘稠的蛛丝， 向前两者抛掷而去。
　　类螳王虫稍稍错位，避开了这一大坨蛛丝，而类蚁王虫在生生受了类螳王虫一记劈砍后显然伤得不轻，没能及时避让开来， 被蛛丝粘住之后， 剧烈挣扎之下竟然不能摆脱分毫。
　　类螳王虫显然对这些蛛丝颇为忌惮，没再试图上前。
　　而发射那些蛛丝的类蛛王虫发现命中猎物之后， 便不急不缓地继续靠近。也不知它究竟做了些什么，只见被越缠越紧的类蚁王虫竟然在转瞬之间便被溶解成半黑半透明的液体，然后被那只类蛛王虫迅速吞食干净。
　　修宁心中一惊，从三只王虫开始动手到类蚁王虫被吞吃入腹，整个过程就发生在眨眼之间，快到如果不是留神盯着，几乎不能发现事情到底是怎么开始和结束的。
　　而当她回过神来，发现在场只剩下五只王虫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不久之前她看到的还是七八只。再往前回想，之前在密室中，她看到王虫的数量根本是数不胜数的。
　　难道密室里的所有虫族都跟了过来，在这途中也不忘继续争斗，不仅吞噬了绝大多数的克隆人大军，还彼此自相残杀，导致只剩下这硕果仅存的五只王虫？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是否可以设法拖延，等这些虫子内耗得差不多再做打算？
　　她的想法似乎可行。因为这些王虫真的也是这样想的。剩下的王虫都没有立即去抓修宁的打算，而决定先自行分出一个胜负来。
　　这个甜美的鲛人，当成为胜利者的奖品，完整地保留给真正的王者。
　　这些王虫经过多代培育，“不死不休战”这个意念已经成为本能烙在基因之中。
　　修宁不是没有想过，趁着这些家伙忙着自相残杀，干脆偷偷溜走。但只要她显露出一丁点的异动，正在争斗中的王虫们就会动作一顿，五个脑袋，无数对眼睛都死死盯了过来。
　　她甚至不能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只能徒劳地等待最后的胜利者诞生。
　　目前的五个王虫，似乎实力相当，一时竟然没有分出胜负。
　　除了之前提到的类螳王虫、类蛛王虫，还有一只拥有两对美丽翅膀的类蝶王虫。
　　这只王虫在挥舞翅膀的时候，周围会散落无数细小的、闪着荧光的粉尘，这些粉尘似乎有一定的致幻效果，被粉尘笼罩的王虫动作会明显迟钝，且有一定的概率错失攻击目标。
　　另外两只王虫，甚至无法从外形判断它们究竟长得像什么。
　　一只有着一根很长的长着倒刺的粗壮尾巴，最前面的那对前肢顶端有着两个巨大的钳子。而另一只则长着巨大的嘴巴，口中长满了锋利的獠牙，背上有好几对绿色的眼睛。
　　类蝶王虫首先被杀死。或许是因为它的粉尘太烦人了，引发了众怒，剩余的四名王虫联手先把它杀了。
　　而后是类螳王虫，它虽然有着覆盖整个背部的碧绿色硬壳，但却被那只长着长尾巴的王虫瞅准时机，以尾刺戳中了它被保护得很好的柔软腹部。长尾巴王虫利用尾刺给对手投以剧毒，被戳中的类螳王虫只能徒劳地挣扎扭曲，最终慢慢没了任何动作。
　　在这两只战斗的同时，类蛛王虫再次利用它的蛛丝缠住了那只长相异常恶心的獠牙王虫，以极短的时间对将对方消化吞食。
　　最终的决战，发生在类蛛王虫和长尾巴王虫之间。
　　这两只王虫似乎实力相当，战斗很是胶着了一阵子，但最终以类蛛王虫的胜利告一段落。
　　在场所有王虫的尸体，都被那透明而又令人恐惧的神秘蛛网覆盖、溶解，被那只霸王蛛用吸管般的细长口器一一吞食。
　　修宁警惕地盯着这只霸王蛛。
　　但不知是否因为吃得太饱，霸王蛛现在显得非常慵懒，身上原本灰与浅灰相间的斑纹，因为过分饱足而加深了颜色，变成了黑与深灰相间。
　　霸王蛛的行动相较于其他王虫并不迅捷，修宁仅考虑了一瞬，以最短的时间加速到最快的速度，试图向外突围。
　　然而，前一秒还在慵懒盘桓的霸王蛛，以几乎可称之为瞬移的速度，立即就出现在修宁的身前。
　　霸王蛛原本或许并不以速度见长，但得到刚刚吞食的各种王虫的基因之后，它也得到了所有被吃下去的王虫的最强天赋。卢瑟培育的这些王虫，正是通过吞食对手的方式获得对方的部分基因天赋，实现不断进化的结果。
　　修宁的本意是想等这些王虫自相残杀完，她的对手可以减少。但她没有料到的是，她的对手数量虽然减少到一个，但这个对手却几乎集结了之前所有王虫最厉害的优势。
　　论快、论防守、论出击、论毒、论精神力……
　　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通过无数次厮杀后留下的这只霸王蛛，实力都能达到一个惊人的高度。
　　如果它想杀死修宁，即便她是个血脉逆天的鲛人，也会非常轻而易举。
　　然而它并不是要修宁死，而是希望她可以长长久久的活着，并持续以血肉喂养它，以求更完美的进化。
　　但修宁的性格，只要没死，都不会轻易认输。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还有一丝清明，都不会甘于这样被控制。
　　于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发起徒劳的反击。
　　被蛛丝缠绕，哪怕脱皮剥肉，也要从中挣脱。被毒素麻痹，哪怕血液流尽，也要设法恢复清明。被一次次摔打至筋骨尽断，就一次次修复所有的伤势，倔强地从头再来。
　　终于，她的努力，将这只霸王蛛惹怒了。
　　盛怒的霸王蛛任性了，它决定不再养着这只宠物。
　　它决定：现在、立刻、马上，就把她吃掉！
　　不过，鲛人是不那么容易被毒液溶解的。霸王蛛用三对短小的前足将牢牢束缚住的修宁递送在脑袋下方，透过它昂起的头颅，修宁发现了隐藏在其底部的巨大嘴巴。
　　两根巨大的、长满毛刺的尖牙，以决绝地姿势刺入她的腰腹，洞穿她的身体。
　　鲜血奔涌而出，剧痛到麻木的感受传达到大脑终端的同时，修宁浑浑噩噩之间，产生了最后的疑问。
　　“我要被吃掉了吗？”
　　下个瞬间，她的眼前一黑，意识彻底消散。


第38章
　　接到修宁的求救信号之前， 修启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此前，他并没体验过传说中存在于双生子之间的心电感应，也并不相信那种没有根据的玄学。
　　但这次跟修宁分别之后， 他就无端陷入了坐立不安的境况， 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说到底， 还是对于这个计划的不确定。
　　然而， 鲛人一族当下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们确定所谓的万全之策。在那个幕后之人将更多的鲛人再度奴役之前， 他们是在跟时间赛跑，必须要抢先，在族人被逼进绝境之前，找到足以抗衡对方的办法。
　　修宁此行，甚至可说是孤注一掷， 但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
　　或许应了那句，怕什么来什么。在接到修宁发过来的抵达目的地信号不久之后， 他就收到了求救信号。
　　飞船立刻开始加速，但即便是以最高速行驶，他们抵达卢瑟所在的那颗小行星的星系，也耗费了近一天的时间。
　　此时， 这个偏远的星系， 只留下大战之后的断壁残桓。
　　在修宁与克隆人大军及王虫交战的外太空，不见任何尸体，但交战时被破坏的星球残骸，和各类性质不明的碎片， 以及各种残破的铠甲和武器， 还静静漂浮在那里。
　　而坐落在行星地表的那座工厂，也因为大军过境、王虫践踏， 而显得东倒西歪，不少地方都出现了严重毁损，在肆虐的地表狂风中艰难维持着大体的轮廓。
　　经过一番查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鲛人们也大致推测出来了。
　　修宁传给他们的求救信号，里面夹着一句话，她说：“卢瑟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卢瑟跟那个他们要找的改进鲛人基因工程的幕后黑手，并没有什么关系。这是修宁的结论，如果她确定了这一点，应该寻个机会离开就好，可她没有。
　　在建筑底层的密室里，三个生命垂危的鲛人，因为从虫族贪得无厌的取食中解脱，而且得到了恢复神智的蓝药，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终于恢复了清明。
　　从他们的口中，修启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原来卢瑟有着这样的野心，而他为了自己的私欲，竟然将鲛人逼至这样的境地。
　　除了被囚禁在密室的三人，另外一个被制作出克隆人大军的鲛人，由于本体被极限使用，已经死去了。
　　鲛人非正常死亡的情况是极其罕见的。所有鲛人对于死亡的印象都是某天年迈力竭，寻一处美丽宽广的深海，化作一串浪漫的泡沫。
　　而卢瑟何德何能，竟然透支了一位年富力强的鲛人全部的生命力。
　　修启完全能够猜到，修宁为什么没能沉住气，直接出手将人杀了。如果换做是他，也未必能够压制自己的怒气。
　　“克隆人大军的围剿，以及无数王虫的追杀，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名幸存的鲛人得出这样的结论，他的推测无人反驳。但所有人闻言都只是沉默不语，一片寂静。
　　远在阿尔星的诺兰阁下得到消息后，也捏碎了一枚通讯器。
　　修宁恢复意识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浑身哪儿哪儿都别扭得不得了的自己，这一看，就惊呆了。
　　她现在有八条腿！
　　不，那不是重点，她现在特别丑！
　　也不能说是丑，毕竟不是一个物种，没有可以参照的标准。
　　总之，她有点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的模样。
　　修宁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附近似乎是一片森林，幽暗、静谧。说不上名字的各种植物遮天蔽日，散落在她周围不远处的，有横七竖八、四分五裂的巨蛛尸体。
　　看到那些尸体时，修宁脑海中涌出的第一个念头时：这些低等动物的血肉没有任何用途，不必再吃了。
　　我谢谢你了，不用吃！谁要吃这些东西……
　　修宁回忆起不久之前围观的那场王虫大战。霸王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并且把在场所有的王虫尸体都给吃掉了。
　　当时她没什么感觉，因为她只是个旁观者。
　　但她现在，好像变成了那只霸王蛛。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已经无法追究了。修宁只记得自己昏迷之前被霸王蛛用两根尖牙穿透了整个身体，后来发生了什么，就完全不知道了。
　　现在想想，多半是被吃掉了。
　　但是为什么被吃掉的自己，现在以霸王蛛的视角，在这个陌生的森林里风中凌乱，她真的搞不清楚。
　　修宁慌张得满地乱爬。
　　四周似乎没有什么危险，修宁离开了那些巨蛛的尸体，到处乱走，然后发现了一片水潭。
　　她犹豫了一下，爬到了水潭附近。
　　水中的倒影，证实了她的猜测，她真的变成霸王蛛了，那个在王虫大战中最后的胜利者。
　　她没有死，可是丝毫也高兴不起来。
　　修宁紧张地调动传承记忆，发现那些都还在。她试图伤害自己，伤口也都迅速痊愈。不仅如此，她还多了不少本不属于自己的知识。
　　比如当她回忆起霸王蛛当初吃掉的那只类蝶王虫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受。几乎是本能的，她根据那股感受的引导，将精神力覆盖整个身体，而后空气中无端出现了许多淡紫色的粉尘，那些粉尘就跟当初类蝶王虫挥洒出来的一模一样。
　　“我不仅得到了霸王蛛的身体，还得到了被它吞噬的那些王虫的天赋技能？”
　　“虽然这样很厉害，好像运气也不错，但我还是希望能做个人，不想做虫子。”
　　修宁努力在传承记忆里搜寻，但鲛人的祖祖辈辈，显然都没有谁有过这样奇葩的遭遇。
　　身为一个鲛人，被一只虫子吃掉了，没有死，却代替那只虫子活了下去，并且继承了那只虫子的各种天赋遗产。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冷笑话。
　　找来找去，也没有发现哪位鲛人先辈有被虫吃掉的经验。但反过来，鲛人主动融合异族天赋技能的案例，却有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