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奴——by何必苦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 随即她觉得自己抵达了目的地，脚下有了着地的踏实感，那种光线被扭曲、吸收的诡异景象消失，眼前出现了一个美轮美奂、不似真实的场景。
　　一对谪仙般超凡脱俗的美貌男女， 正站在她的眼前。
　　他们是鲛人， 修宁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使得她稍稍收敛了自己的戒备之心，尤其是当她发现， 这对男女中的那名男性鲛人，竟然长着一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如果只是长得相像，她或许还应该警惕一二，但在看到对方之后，心中立即涌现的那种几乎溶于骨血的熟悉感，却让她无法克制自己的亲近之情。
　　对方看起来比自己更加激动。修宁这样想着，却忽然被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拥住了。
　　“修宁，真的是你……这么久你都没有出现，我们都以为你当时已经……”
　　修宁发现自己的肩背似乎被什么温热的液体浸湿。她感觉有些微妙，既感动，又觉得有些好笑，她虽然没有多少关于鲛人的记忆，但她却知道，鲛人不应该这么轻易落泪的。
　　她很快被放开，高她半个头的男子摸了摸眼角，自己也笑了，说道：“没事就好。不过，你现在似乎失忆了，我这样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哈哈！”
　　修宁竟然点了点头，说：“是有点。”
　　男子竟也不以为意，开始自我介绍：“我是你的双生哥哥，修启。”
　　又指了指身边的女子，道：“这是荼靡。你失去的那段鲛人的记忆，还有更多深埋于你潜意识的那些东西，荼靡会帮你找回来。”
　　荼靡的美艳似乎笼上了一层柔光，竟有几分不真实。修宁看向她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幽深的大海，竟无端生出一股怀念和向往之情。
　　荼靡看向她的眼神，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
　　“你信任我吗？”修宁仿若听到她这样问道，但她并没有给出回答。荼靡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们只是互相看向对方的眼底，慢慢的，修宁的眼神变得游离、恍惚……
　　当修宁清醒之时，该想起来的一切，就已经都想起来了。
　　荼靡，这不是修宁跟她第一次见面了。但是自上次见面之后，关于她的记忆，却妥善地隐藏起来，以至于在这期间漫长的光阴中，修宁竟然一次都没有想起过对方。
　　彼时，是修宁离开帝国竞技场，打算将计就计，把自己当成被诺兰阁下转让的鲛奴，前往卢瑟的偏远小行星，调查失踪的鲛奴一事之时。
　　在出发之前，众人对可能遇到的各种危险做了全方位的预测。大家对觉得有必要进行防范的事情，都安排了尽可能的应对方案。
　　荼靡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诺兰和修启带来见修宁的。
　　修宁身为圣女，没有被改造基因，没有被奴役过，这件事从本质上来看，其实是侥幸，而非实力使然。如果她毕生都躲在无尽海，在那么多鲛人的庇护之下，或许终身不必考虑被奴役的可能。但是，当她真正走出哈尔星，开始主动接触事情的真相，也就意味着，她随时面临着被发现、被奴役的命运。
　　这件事，并不会因为圣女一族一次的幸运，而终身被幸免。
　　荼靡提供的解决方案，是在催眠的情况下，给她的深层潜意识植入一段记忆。这段记忆就像是一串钥匙，在特定的时候触发开启，就可以无视任何精神烙印或指令，将事情的真相，呈现给她看。
　　这段被催眠植入的深层意识，并不是给修宁一人的特别安排。事实上，没有被灵魂奴役过的鲛人，包括诺兰、修启、洛、琉璃，还有许许多多的鲛人，也都被植入了这段记忆。
　　甚至于，百年前路西法的死，也能归功于这段流传甚广的鲛人记忆。
　　其实，藏匿在无拘星的那些族人，暴露行踪是必然的结果。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路西法绝对清楚，在帝国的某个地方，有那么一批鲛人存在的。
　　以往，高高在上的路西法，手底下高手无数，奴隶多得使不过来。这些低等级的鲛人，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忘了也就忘了。但对于刚开始恢复实力，想要拿回一切但大部分计划还在筹备阶段的路希尔来说，这些鲛人，却是雪中送炭般的存在。
　　路希尔其实一开始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批鲛人，但修宁等人杀死泰坦，到底将事情闹到了人前。诺兰将他们安排到帝国竞技场，路希尔出于各种考虑，在差不多的时间，也入驻了竞技场，并时常接触修宁和其他鲛人，其实都是在为收用这批鲛人做准备。
　　但那时的路希尔羽翼未丰，以至于很长的时间内，他都没有进行任何实际行动。以至于不时得到他各种指导的修宁，把他的“训奴”之举，误会成切磋、指点，并将对方划分到友人的行列。
　　直到修宁在卢瑟事件之后失踪，诺兰和修启等人以为她已经死了，众人化悲痛为力量，调查二度改造鲛奴之事的进度条大幅加快，路希尔作为重要嫌疑人，不久就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路希尔毕竟有着王者的傲慢，察觉到他们的动作，但并不畏惧，反而硬碰硬，加快动作收服了很多鲛奴，其中就包括暴露身份的诺兰。
　　但路希尔不知道的是，从这个时候，计中计已经开始。
　　其实按照事情的发展，鲛人一族和数百万半鲛的下落，迟早会被路希尔知晓，赶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诺兰却将这个重要信息主动透露，在很大程度上，果然换取了路希尔的信任。
　　然而此前，诺兰接受了催眠。在认主之后，修启找到一个机会，帮他激活了深层意识里的那段记忆，这段记忆就是解除灵魂奴役的关键，诺兰很快恢复了自由意志，并成功潜伏到路希尔身边，成为他的心腹。
　　这个计谋，幕后的策划者就是荼靡。
　　荼靡也是圣女族的后裔，她那一辈侥幸有两个女孩，所以有了选择的余地。她没有留在无尽海沉迷科学研究，而是走出了哈尔星，来到阿尔星，就潜伏在距离路西法很近的地方，寻求族人的未来。
　　荼靡深知，自己此举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为了以防万一，她研究出以深度催眠的方式，在鲛人的深层意识，植入一段平时连自己也无法察觉的深层记忆。
　　被奴役的灵魂，波及到的精神领域，尚不足以深入到那个层次。也就是说，在植入深层意识之后，即便被打上了奴役烙印，在经过外力的作用下，还是可以觉醒这道被深度催眠的记忆。
　　那样，被灵魂控制的鲛奴，就可以苏醒，并察觉到自己被奴役的事实。
　　灵魂奴役，本质也是一种催眠出来的假象。路希尔妄图利用自己高人一等的精神力，布局了周密的精神控制网。然而，当有一道从内部觉醒的记忆打破了这层假象，他的布局也就岌岌可危。
　　但这个催眠的过程，一定要发生在被灵魂奴役之前。
　　为此，荼靡做了漫长的准备。她辗转在历代圣女身边，辅佐教导他们的孩子，在这些鲛人一族的强者在被送达路西法身边之前，就对他们进行催眠、植入深层记忆。
　　她毕生心血都在培养这些同族的强者，但却是为了将他们送到路西法的身边为奴，意在逐渐取代他身边最忠诚的那批鲛奴，换上拥有深层记忆的这些族人。只待时机成熟，她就可以催动记忆，觉醒族人，而后发动反叛，一举将路西法击杀。
　　荼靡就是这么做的，而她，也成功了。
　　路西法死了。被灵魂奴役的鲛奴，跟路西法是生死与共的关系。所以，杀死路西法的那些鲛奴，在获得自由的那一刻，也为了自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们连同路西法，一起，全部都死了。
　　荼靡没有感觉到任何愉悦，甚至，直至路西法死去，她仍然不敢懈怠。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不敢相信，鲛人一族筹谋亿万年的事情，就这么成功了。
　　果然，不久之后，她就听到了坏消息。
　　有鲛人失踪，基因被二度改造。荼靡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路西法真的没有死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Jxksmsb的地雷和营养液～
　　请允许我开始倒计时了，大概还有两三章就完结了～有点小激动，无奈手速跟不上！


第54章
　　发现路西法竟然真的没有死， 预期可能会有的恐惧和绝望并没有降临，相反，荼靡竟产生一种果然如此、不出所料的念头。而后， 内心几乎没有任何波动地， 继续投身到对抗路西法的事业中去。
　　诺兰这些小辈， 在之前那次的计划中涉入不深。可以说， 他们其实就是荼靡刻意留下、以防万一的杀手锏。
　　利用藏匿在无拘星那些族人的信息，换取诺兰成为路希尔心腹的机会， 荼靡认为，招式不必新颖，管用就行。
　　只要再度接近路希尔，等待合适的时机，一定有机会再度击杀对方。不过这一次， 他们要做好更周密的准备，以防路希尔再找到什么退路， 让所有人的努力功亏一篑。
　　本来，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
　　重新归来的路希尔，不可能对背叛过他的鲛奴毫无戒备。但他的傲慢、他的自负，却不容许他逃避这次的失败。
　　将鲛奴时刻放在自己的眼前， 既是对世人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表态， 那就是：他路希尔，无所畏惧！
　　鲛人成功地回到了路希尔身边并得到重用。他们要做的，就只是等待合适的时机而已。
　　然而，修宁忽然出现了， 这并不在任何人的预期。
　　所有人包括荼靡， 都认为修宁大概率是死在那场疯狂的虫族之祸当中，而她其实并没有。这本是一件好事， 毕竟修宁是诺兰和修启的胞妹，是鲛人一族的圣女，他们曾经为她的失踪或可能陨灭的噩耗而感到悲痛万分。
　　而哪怕她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鲛人，她的幸免于难，都应该是值得庆幸的。
　　然而，她出现的时机和场合，都不太合适。
　　“路西法是个非常狡猾的人，你的出现，让他对诺兰的怀疑从种子变成了大树。我们本来也不必寻求他的全部信任，但也不能招惹太多的防备心理，那样会很难找到机会。”荼靡看着恢复记忆的修宁，略带着歉然的神情说着她的担忧。
　　“利用这次意外，你可以就此‘失踪’不再出现在路希尔面前。这样诺兰即使无法摆脱自己的嫌疑，但随着时间流逝，路希尔对他的防备会慢慢消散，我们可以继续等待，从长计议。”
　　在边境出现的那只噬空兽，就是荼靡本人。她曾经收服了一只噬空兽，并克服重重困难，将它的口腔融合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从而获得了噬空兽吞噬和传送的天赋技能。事实上，噬空兽的口腔，既可以是黑洞，也可以是虫洞，端看怎么使用。
　　跟路希尔期待的不同，荼靡利用噬空兽将修宁吞噬，目的并不是要她恢复记忆后重返他身边做些什么，而相反，她希望修宁借由这个机会，彻底退出这场争端，什么也不要插手。
　　修宁沉默地听着荼靡安排后续的计划，许久才忽然插了一句：“所有人都会死的，对吗？”
　　荼靡一愣，当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的时候，脸色不由得变了变，有些难过又有些悲愤地低声道：“你害怕吗？”
　　荼靡的计划，曾经是利用路西法对鲛奴的信任，现在是利用路希尔对鲛奴不得已而为之的重用，都是企图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采用合围的方式出其不意地发起攻击。
　　其实，对于鲛人的实力，在保持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杀死路希尔乃至于曾经的路西法，都不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被灵魂奴役的鲛人，生命的状态跟主人息息相关。主人生，他们未必能生，但主人死，他们必死。
　　所以上一回，路西法死了，那些设计他的所有鲛人强者，也跟他一起陪葬。可悲的是，路西法留有死而复生的后路，而鲛人没有。经过短短百年，路西法通过路希尔的身份卷土重来，死去的鲛人不能复生，而现在的鲛人为了再度杀死他，又要赔上一批宝贵的生命。
　　被路希尔灵魂奴役的鲛人不在少数。这一次，修宁也在其列。
　　“如果这次路希尔死了，下次再有个路西菲尔重生，你还要再找一批鲛人，继续用这种方法跟他同归于尽？”
　　修宁的质疑，令荼靡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法？又或者，你认为浑浑噩噩地活着比较重要？为了活着，可以不要自我，不要自由？”
　　荼靡的情绪有些激动。其实，修宁并不是第一个质疑她的人，很多鲛人，对这种飞蛾扑火的方式都有疑虑。但是，他们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生存还是死亡，自由还是被奴役，只能二选一。
　　或许是因为这个充满悲剧色彩的方案被植入了修宁的脑海，即使被深埋于潜意识平日里无法记起，修宁仍然在无意识地寻找，是否能有其他更好的方案。
　　为了鲛人一族的自由，修宁其实并不吝啬于献出自己的生命。但如果以此为代价，甚至更多的族人生命为代价，却不能换取必然的解脱，这样的牺牲又有何意义？
　　荼靡之前凭借这样的计划，将路西法扳倒了一次，付出了很多族人的生命，仍然有着毋庸置疑的重大意义。但是，对付路希尔甚至后面可能还会出现的其他身份的这个罪魁祸首，继续使用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修宁却无法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