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狸奴 番外篇——by月无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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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玖与连枫游对视了一阵,半晌开口道:“他没事,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我要带他回去。”连枫游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将树后的程雪疾挡严实了些:“笙玖,他是北境之主,若有什么闪失,你担不起。”
“怎么,你觉得我对他做了什么?”笙玖冷哼,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嘲讽:“连枫游,你有资格质疑我吗?”
连枫游轻笑:“我自是没有资格,毕竟我的亲族还在西境。但是曾祖要主公尽快回去,我总要见到他才是。”
“你越是这么说,我越不能让你见到他。”笙玖言罢,突然神色一凛,骤然跃起数丈直跳向他背后。连枫游大惊,折扇一挑击向她的侧腰,复转身去捞程雪疾。岂料他与笙玖同时扑了空,方才还在草丛里趴着的程雪疾早已没了踪影,只有数片树叶飘落,一抬头,才发现这猫不知何时窜到了大树上头,蹙眉看向他们。
笙玖腰间吃痛,扬起巴掌狠狠扇在连枫游脸上,然后冲程雪疾说道:“你是夜谰买回来的那只猫?真没想到……赶紧跟我走,夜谰需要你。”
“你是西境之主?”程雪疾冷静了下来,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绝色美妖:“主人提起过你,你是他的朋友。”
“别废话了,走吧。”笙玖心情复杂,总觉得“朋友”这个词有点刺耳,尤其是从这只结了同命血契的猫妖嘴里说出来,因为她并不满足于只做夜谰的朋友。
当然,眼下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夜谰命悬一线,这只猫成了救他的关键。于是她一挥衣袖,示意程雪疾赶紧跟上。程雪疾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紧随她身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向连枫游:“谢谢,我会带他回去的。”
连枫游顿住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直到他与笙玖一并消失在视线中,依旧未动,跟纷飞的落叶一并沉默着。
笙玖将程雪疾带入宫中,本以为耽搁了这么久后,夜谰此时应当垂死趴在地上等她来救。岂料当她走至殿前的一瞬间,惊觉整座大殿上空乌云密布,摄人的妖气源源不断地自门缝中涌出。
她慌忙推开殿门,迎面而来的是扑鼻的热浪以及可怖的血雾。模糊中有一黑影在左右摇晃,发出含糊不明的嘀咕声。
“境主,主公失控了。请您速起结界!”蜉的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一阵低咳。
这时疏雨赶回,先她一步关好殿门,念净决将整座大殿围了起来,又冲蜉低喊道:“虫族首领,速速出殿!你承受不了这么厉害的妖气!”
“拜托你们了。主公现在神智不清,你们且小心不要轻易靠近他。”蜉化作飞虫沿着墙壁飞了出去。
笙玖怔然望向血雾中的夜谰,只见他双目赤红,神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脑袋,双手青筋暴起指节分明,与蛟的尖爪如出一辙。
“难不成他终于能变回原形了?”笙玖翘首以盼地紧盯着夜谰:“不过这大殿够呛能装下他。”
“不对劲,你看他的头!”疏雨面色微变,挥舞衣袖扫开面前迷雾。
笙玖眯眼再度看去,愕然发觉他的指缝间有一对儿黑色的尖角钻了出来,并且迅速地延伸着,很快达到了半条手臂的长度,显然不似蛟族无角或者很短。与此同时,他的手臂上开始生出赤色的鳞片,却只停留在勃颈处没有继续蔓延。
“赤色的……蛟?”笙玖第一反应是他莫非是条稀有品种。然而那对突兀的尖角告诉她,事情怕是没有这般简单。眼前这只大妖保不齐根本就不是蛟族!
“疏雨,有没有一种可能……”笙玖迟疑地踏前半步,将被妖气呛得抬不起头的程雪疾挡在身后:“夜谰他……本身是条龙?”
此时的夜谰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灼热难忍,如堕炼狱。熊熊烈火焚烧着他的魂识,他在一片虚妄中看见有人向他招手,声音缥缈且悲凉地说道:
“儿啊,你不该再向前走了……”
“娘亲……娘亲……”夜谰伸手去够,却如同隔着忘川天堑,怎么都不能触及到她半分。只得悲愤地攥紧了拳头,低喊道:“我必须要走……我没有退路了……娘!我没有退路!”
刹时间,他的眼前掠过无数画面。他看见幼年的自己与朋友们无忧无虑地追逐嬉戏;画面一转,却是曾祖满是阴郁的面孔,垂首与身侧长老们密谋了些什么。夜氏的族徽悬挂在半空中,是一条庞大的龙图腾。猩红的龙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似是要吞噬他的魂魄。
他想逃离,却发现身后是悬崖峭壁万劫不复。昔日的挚友挥刀相向,却根本算不上背叛。他没有阻止的理由,更没有可坚定的立场,就这般得过且过地劝慰自己——
这世间,本就弱肉强食。
“闭上眼,就看不见污秽了。”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自他心间响起,如同蛊惑的咒语,令他克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刹时间,异象骤现。本应晴朗的白日晴空突然变成了黑夜,一轮红月映在中央,四周缀着繁星点点。整个妖界被此景吓得魂不附体,以为上界的“末世之灾”时隔数年终于降临在了妖界。
笙樾阁中刚刚填补好的封印再度起了波澜。方才被训了一通的族中长老们也不好当缩头乌龟,忙集结力量围阁楼一周加固封印。然而里面的东西吸食妖气后,活动得越发厉害,使得他们胆战心惊地不断问向妖仆:“境主何在!”
“回长老,境主她打方才就没从殿里出来……而且……而且……”妖仆惶恐地说不全句子,使劲儿指着寝殿方向让他们看。只见整座寝宫已被黑色的雾气所包裹,殿顶电闪雷鸣,雷声隆隆,似是天劫将至。
“完了完了,境主肯定遭遇不测了!”长老们险些哭出声,平生第一次认真考虑笙玖所说的话——若她英年早逝,整个西境该何去何从。
而笙玖则已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夜谰所散发出的力量之强,是她从未见过的。光这般离近了观望,便平生出一股敬畏之情,甚至忍不住想屈膝跪地,以示臣服。
“谰哥……”笙玖怯步,小心翼翼地唤着他:“你别吓我……你这模样……快入魔了。”
入魔……愣神许久的程雪疾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夜谰,只剩彻头彻尾得恐惧。当夜谰第一次在他面前“发病”的时候,他曾冷静地设想过,若有朝一日夜谰死了,自己该当如何?是庆幸于终于重获自由,还是跟前主家族的规矩一样,给主人陪葬?
然而现如今,夜谰虽不至死亡,却真真切切地令程雪疾感觉到,自己很可能马上就要失去他了。他下意识地一步步向前,最后竟直接扑了过去,抱紧夜谰的腰哭喊道:“别抛下我,求你,别抛下我!”
类似的话,他好像说过不止一次。迎着幼年时匆忙离去的母亲,望着前主冷漠的背影,以及守在唯一的朋友身边,求他活下去。每一次都是歇斯底里,却无人肯为他回首。
他似是注定要当一只弃猫,一只弱小卑微又不祥的弃猫。费尽心思取悦着主人,活一天算一天。厌倦了就会被一脚踢开,把他随手转卖给下一个人,无论如何努力,都逃不掉被抛弃的命运。
可夜谰不同。夜谰毫不吝啬地施舍了“希望”,唤他的名字,给他可口的饭吃,带他出去玩,甚至讲了很多好听的话。这只大妖很温柔,他想一辈子呆在他身边。这个念头不知不觉地在他的心中扎了根,如今却要猝不及防地连根拔出?
不可以,不甘心。
“猫!快回来!”笙玖焦急地吼出了声。在夜谰狂躁的妖力之下,程雪疾的面颊以及手背被震出了数道血口子。显然这只半妖的猫咪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妖力,再这般僵持下去,怕会因此丧命!
然而程雪疾没有回应,反收紧双臂将夜谰抱得牢牢的,不顾额顶飞出的串串血沫。见形势不妙,疏雨和笙玖同时冲上前来抓住他的胳膊往回拖,却是刚动了半寸,便被夜谰迸发出的妖气给弹了出去。笙玖本就消耗了太多的妖力,毫无防备地砸向了柱子,幸好疏雨飞身垫在了她的背后,二妖一并滚落了出去。
程雪疾担忧地看了他们一眼,依然没动,转而用用乞求的语气小声唤道:“夜谰,你看看我。”
……
“娘……你看看我……我能赚钱养你了……”
“主人……你看看我……我赢了……”
“景书……你看看我……我还活着……”
“夜谰,你看看我……”他顿了顿,踮脚去摸夜谰的面颊:“我带你回家。”
妖气的乱流登时静止了一瞬。夜谰微微动了动嘴唇,眼睛一点点睁开,在一片黑暗中瞥见了零星的光亮。
他忽然想起自己遗忘了一只小猫咪,没有按时投喂,顺毛,摇逗猫棒。那只小猫还在等他回去。
于是他彻底睁开了双眸,金色的眸子如同烨烨朝阳。世间蓦地变回了白日,夜幕迅速褪去,不留丝毫痕迹,仿佛一切都是场虚幻的梦境…
☆、【挑明】
夜谰清醒后,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狼藉。瓷器碎了一地,桌椅东倒西歪,殿柱折了一根,房梁摇摇欲坠,远处一对儿苦命鸟趴在地上惊恐地盯着他。再一低头,发觉程雪疾变成了白猫挂在自己肚皮上,正奋力地往上攀爬。
“雪疾……你的爪子抠到我的肉了……”夜谰晕头转向地把他提了起来,放在怀里揉了揉:“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了?”
程雪疾也不言语,眼泪汪汪地往他臂弯里钻,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欢喜。夜谰又看向灰头土脸的笙玖跟疏雨,发觉气氛不太对,努力挤出一抹笑容道:“怎么……莫不是我发疯了?”
“比那个吓人多了……”笙玖战战兢兢地正了正发簪,听闻门外长老们一声长一声短地喊她的名字,忙吼了句:“本境主没死!不过是妖气暴走了!都回去歇着!”
“哦对,我在西境……”夜谰此时的状态与喝断了片如出一辙,就差跳池塘里游泳了:“怎么,那东西到底出来了?”
“笙樾阁的封印没开……倒是你的封印……”笙玖磕磕巴巴地说着,小步先前搓了一点:“你刚刚跟要入魔似的,妖气暴走……而且还变了模样。”
“变成什么样了?”夜谰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只觉得皮肤有点发烫。
“长犄角了……”笙玖用手比划着:“跟头水牛似的。”
夜谰心里登时咯嘣一声,脑海中浮现着自己带着鼻环低头啃草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惴惴地摸向自己脑袋:“角?蛟族长角是化龙的前兆,好事。”
“可不是啥好事……”笙玖心有余悸地撇撇嘴,踩着满地碎屑走向他,酸溜溜地说道:“到底是同命血契的宿主,我们喊你你不应,猫一喊你就清醒了……”
“什么血契?”程雪疾狐疑地看向她,却被门外一声高喊打断了思绪:
“境主!大事不好了!北境妖兵压边界了!”
“什么?!”笙玖大吃一惊,看向同样一脸懵逼的夜谰:“真没想到,你刚走了一天就被篡权了?”
“一天了?”夜谰愕然,总感觉自己浑浑噩噩,好像把日子给过丢了:“估计是曾祖听见什么消息了……我即刻回去吧,免得出了乱子。”
“你的身子不要紧吗?”笙玖担忧地理了理凌乱的秀发:“白巫族长说你被秘法伤了神魂,以至气血逆流。你且小心些。”
“嗯……白巫族长……我有些话要问他。”夜谰沉吟,将怀中一枚玉牌递向笙玖:“笙玖,你派手下把这东西拿过去给老蛟,说我安好,只是来找你叙旧的,很快就会回去。”
笙玖颔首:“好吧,白巫族长应是在为你炼药,疏雨,你带他去吧,我出去跟长老们解释一下。”说罢整理好衣服走向殿门。
夜谰与疏雨从后门出殿,往后山密林走去。一路上疏雨不时打量着他与怀中的程雪疾,几度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低声问道:“北境之主,我能否冒犯地问您一句……这位猫妖大人是您的妖侣吗?”
夜谰刚想回答,程雪疾抢先道:“不是!”
“既然如此……那……”疏雨话至一半,撞上夜谰严厉的眼神,忙把同命血契的事给咽了下去,俯首行礼道:“境主,能否与您单独聊两句?”
“可以。”夜谰把程雪疾放在地上,轻轻推了推他的屁股:“在那边等我。”
程雪疾对这句话有点怵得慌,一步三回头地挪了几步。见夜谰又冲他挥挥手,只得不情不愿地跑远了些。
疏雨见他蜷缩成一团捂住了耳朵,方低声问道:“境主既与猫妖大人不是妖侣,为何要结同命血契?”
“这是我的私事,无可奉告。”夜谰虽这般答着,却并未显露出恼意。毕竟疏雨是笙玖的心腹,应给他几分薄面。
疏雨也没追问,又道:“那您与我们境主的婚事……不成了吗?”
夜谰沉默了一瞬:“我跟她不合适。”
“您明知她的心思。”疏雨有些急了,踏前半步认真道:“以她的性子,不会轻易放弃您的,搞不好就要搭上一辈子。”
“笙玖的性子,我懂。”夜谰第一次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发觉这只白鹭妖妖力纯澈且有些特殊,应是修了特殊的功法,便当面指了出来:“昨日你愿舍命修补封印,是因为你这特殊的体质吗?许多年前我见过你,那时你的体质与现如今大有不同。所以你这不是天生的,是后天修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