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狸奴 番外篇——by月无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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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雨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的,我拜了鹿鸣山的涟泉真人为师,专修净化决。久而久之,体质就变了。”
“为了笙玖,是吗。”夜谰毫不避讳地戳穿了他的心思:“你早就盘算好了。若有朝一日笙樾阁的封印彻底毁了,你便祭了内丹去净化它,让笙玖免于一死,是吗?”
“……是。”疏雨面色微变,却也只能承认。
夜谰低叹:“没用的。就算你牺牲自己,重新封印了那个东西,笙玖还得继续守着它。因为它不死不灭,哪怕牺牲了一百个你,也只是缓兵之计。”
“可我不能看着她死!”疏雨攥紧了拳头,眼底满是不甘。
“你觉得,她会愿意看着你死?”夜谰冷哼,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疏雨,我虽不懂情爱,但我再笨也能看出来,你钟情于笙玖。既然你愿意为她而死,何苦不爽朗些求娶她?”
“因为她爱的是你。”疏雨避开了他的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远处:“而且你是北境之主,你的强大,足以庇护她一生。”
“一生太长了,我做不到。”夜谰用余光瞥了一眼正翘着耳朵的小猫,又将声音放轻了些:“实话告诉你,我心脏上的这个封印若解不开,不出十年,我将彻底丧失妖力成为凡人。届时妖界再无我的立足之地,你觉得我能庇护得了谁?”
“怎么可能!”疏雨大惊失色,忙回过头看向他:“她知道吗?”
夜谰自是明白这个“她”指得是谁,微微摇头道:“我没告诉她,她只知这个封印在压制我的力量。而且,就算没有这个封印,我也不会娶她的。北境注定要有一场大战,她身为西境之主,只会感到两难。当然,最要紧的还是……”
他停滞了一下,贴在疏雨耳边轻声道:“我才不想娶母老虎……”
“你!”疏雨登时气得翅膀都扑棱了出来,跳脚吼道:“我们境主温柔贤良,岂容你诋毁!”
“眼瞎趁早治。”夜谰面无表情地白了他一眼,转身往林中走去:“总之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好自为之吧。”
疏雨愣了一会儿,愤然地一甩衣袖离去。程雪疾一抬头,愕然发觉眼前已空无一人,慌忙跑向夜谰跳上他的的肩膀,有些埋怨地嘀咕道:“主人,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没有,我知道你会跟上来。”夜谰笑笑,将小猫抱至身前:“一会儿我同白巫族长说话,你不用回避。”
“主人……那个西境之主……好漂亮啊。”程雪疾抖这耳朵抬头瞅他:“你真的不打算娶她吗?”
夜谰抬手盖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雪疾,刚刚那只白鹭妖,能做到一心一意只为笙玖而活,可我不行。与其日后负了她,不如现在就把这念头给打消掉。”
“那你喜欢她吗?”程雪疾心情复杂,小心地蹭了蹭他的指尖。
夜谰顺着他的背脊回道:“谈不上那种喜欢。若真是能谈婚论嫁的喜欢,我不会把她拱手让人的。所以……”
他挑眉回头看向幽长的小径:“那只白鹭妖真是个蠢货。”
丛林深处隐约能是一片矮小的灰布帐篷,此处便是白巫族的居所,看上去有些简陋。每座帐篷上都挂着铜铃,不时响起高低不一的铃音,安谧又诡异。
“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夜谰疑惑地掀开一座帐篷,发觉里面空无一人,仿佛整座村庄只剩下他与猫两只活物,连飞鸟都不见一只。正思索着,远处忽然响起一串杂乱的脚步声,继而一片人影自村庄中央的大树里钻了出来,齐刷刷地看向他,为首的便是白巫族长。
“族长,我有事想请教您。”夜谰松了口气。刚刚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白巫又举族搬迁了,仅留下一座废弃的村庄。
“好,你们先退下吧。”白巫族长冲身后族人挥了挥手,众人便低头四散开进了帐篷。夜谰走过去敲了敲他身后的大树:“进去说吧。”然后反客为主地率先踏了进去。
白巫族长有些踟蹰,稍停顿了一瞬方跟了进去。大树里面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只有一口炼药锅以及一些简单的陈设。浓郁的草药味令程雪疾打了个喷嚏,往夜谰衣服里钻去,心里忍不住想道:刚刚那群人,为何没有生者的气息……
☆、【真相】
入内坐定后,白巫族长先为夜谰倒了杯清茶。热气腾腾的茶水上漂着一片绿叶,宛如初春细柳,淡淡幽香。
夜谰捧着茶杯小抿了一口,垂眸道:“你应当已经猜到我的来意了吧?”
“境主今日险境,与你心前封印有关。”白巫族长看向他怀中小猫:“这位是您的妖侣吗?”
怎么所有人都这么问……程雪疾汗颜地缩着脖子,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不该插嘴,只得用耳朵扫了扫夜谰的下巴,示意他还自己一个“清白”。
岂料夜谰压根就没打算解释,而是继续说道:“我想起一些事情,与我的生母有关。”
“哦?”白巫族长的眼睛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茶杯:“说来听听。”
“你没必要再隐瞒了。”夜谰眉头紧皱,压低声音说出一个名字:“白杞,认识吗?”
白巫族长面色骤沉,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袖:“认识。”
“她是你什么人?”夜谰微倾身子,探究地看向他紧攥着衣袖的手指:“她是白巫族的人,对吗?我的生母本是人族。”
“境主,您还想起了什么?”白巫族长微微抬头,眼底攸地掠过一抹慌乱。
“很多。”夜谰再度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香遮掩了他身上的血气,令他放松了许多:“我想起,小的时候,有人在追杀我们,我娘很努力地带着我跑了。她应当会一些巫术,击退了那些人。”
“还有呢?”白巫族长尾音发颤,又看了一眼茶杯中的浮叶:“您想起是谁在追杀你们吗?”
“不知道,但是他们好像要对我做些什么。”夜谰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上面还留着长角消失后的两点圆痕:“我很怕他们带走我,好像被带走后,就再也见不到我娘了。”
“嗯……”白巫族长手指抖动着替他倒了第二杯茶,不小心溢出些许茶渍。岂料夜谰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茶杯跌落在桌上险些滚落,幸好程雪疾拿尾巴勾了一下,把它放了回去。
“我娘到底怎么死的,你若再瞒着我……”夜谰松开了他的手,指向入口:“我若在这里发个疯,不小心杀了一两个你的族人,你应当不会怪我吧?”
“您这是何苦啊……”白巫族长哀叹一声,神情萧瑟地依在桌边:“您就算知道了,能改变什么?白杞已经死了,而您是夜氏的族长,与其挂念亡者,不如守好现在……”
“你不必给我讲大道理!”夜谰失了耐心,一掌拍在桌上震出数道裂纹:“那是我娘!这世上最疼我的女人!死后连个名字都没落下,你让我如何不挂念?!你以为我是傻的吗?幼年你待我极好,而曾祖却将白巫族赶尽杀绝,这其中缘由我总能猜到几分……”
他顿了顿,拉过老者满是皱纹的手,替他擦去上面的茶渍,轻声道:“我是外室子,在人族看来,着实羞臊,然而妖族并不该在意这种事情。能令曾祖大费周章地抹杀掉我娘亲的存在,绝不会因为我父王没有明媒正娶我娘,而是她的身份不能被夜氏一族所知晓。因为一旦揭穿了她为人族,我就成了没有继承权的半妖。所以……”
白巫族长微抬起头,神情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期待,却依旧没有作声。夜谰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当年追杀我和我娘的,是曾祖,对吗?我父王留情人族,诞下我这只半妖,后又死于战场,我便成了他唯一的子嗣。依着曾祖的性子,干得出杀母夺子这种事来……我娘亲是否死于他手?求你给我个准话。只要你说出实情……我愿意认你为我的外祖父。”
白巫族长登时为之一振,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许久才艰难地问出声:“当真?”
“自然。”夜谰心间酸涩,把僵成了石头的小猫按回衣服中:“曾祖或以我的人族血统为耻,但我不会。我娘生给我的每一样东西,都是馈赠。是人,是妖,都是我的命,我都认。”
“唉……不枉她耗尽心血生下了你……”白巫族长苦笑,浑浊的双眸隐约有了点光亮:“是的,她是人族,也是我……白巫的圣女。”
“果然,她是你的女儿。”夜谰只觉心头蓦地一痛,无奈道:“非要我逼你,你才讲实话。你若早些说出来,何苦让我往人间白跑一趟。”
“并非白跑一趟。”白巫族长急道:“关于封印的事,我没有隐瞒。这道封印的来历我确实不知。当年你曾祖他下令带你回夜家,你母亲不忍分离,强行将你抱入山林中藏了起来。再露面时,你便失去了记忆,心头还多了道封印。”
“曾祖,杀了我娘?”夜谰犹豫了一瞬,终究问了出来。
白巫族长面露悲凄:“那时她带你躲入深山后起了结界,你曾祖本找不到你们的行踪,岂料……蛇族寻来了“阴魅”体的蛇妖,此体质可轻松穿过任何结界,你和你娘便暴露了。你娘宁死不愿交你出去,就……”
“我懂了,不用说了。”夜谰平静地打断了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悲伤?愤怒?都不是。而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他早就有过猜测,娘亲的死应当与曾祖有关。然而当真相呈在他面前时,他竟莫名地无措。他当如何?继续做高高在上的夜氏族长,孝顺曾祖,扶持族妖?娘亲曾那般努力地带他逃离,如今他却被困在这牢笼中退无可退。若娘亲泉下有知,她会伤心吗?
原来一位母亲的性命,如此一文不值。
夜谰静立了一阵,最后冲他拱手拜别道:“感谢您告诉我真相。还请您安心住在西境,待我处理好一切再做打算。”
“境主,万不可硬碰硬……”白巫族长焦急地拉住了他的胳膊:“我知道,你心疼你的母亲。我又何尝不心疼!我就这一个女儿,不明不白地死了,仇人还依旧不愿放过我的族人。我忍辱负重至今,都是为了你的安危……不瞒你说,当年老蛟放过我们性命,是看在你失忆,而我又发了毒誓要追随他。现如今随着你长大,他感觉控制不住你了,生怕我说出实情,便想杀了我以绝后患。我本想跑……但是……”
“我知道……我知道……”夜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到底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得承诺道:“我确实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了,我会小心的。”
“好……好。”白巫族长如释重负地松开了手,小心摸了摸他怀中白猫的脑袋:“这小家伙可爱得紧,但是老蛟会承认他吗?小心再被他给弄死了……不如留给我?”
“不必,我护得住。”夜谰忙退后半步,抬手把程雪疾盖住。这时他袖中的火羽忽然亮了起来,就听笙玖没声好气地说道:“夜谰,老蛟不信我!派去送信的妖兵让他给扣了,你再不走就出妖命了!”
“我得走了。”夜谰冲白巫族长微微颔首:“以后随时用羽毛联系。有什么需要,尽管告予西境之主,我会让她给你们行方便。”说罢向出口走去。
“等一下……”白巫族长突然环住了他,恳切地问道:“老夫……能不能叫您一声……谰儿?”
夜谰微怔,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别扭。谰儿,只有他的娘亲这般叫过他。然而眼前这位老人,是与自己有真切血缘关系的外祖父,这个称呼,于情于理,他拒绝不了这个请求。
“好。”夜谰笑笑,虽然有点勉强:“日后再见,望您珍重。”
……
西境与北境的交接处,两方妖兵隔草原虎视眈眈,遮天妖气令草木迅速枯萎,半面天空乌云密布。
老蛟骑着灵虎,阴沉沉地站在最前方眺望着西境树林。连枫游小步走来,低声劝道:“曾祖,境主无碍,您不必担忧……”
岂料他话未说完,老蛟突然扬起手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把他打得跌坐在了地上:“没用的东西!谰儿若是无事,怎能现在还不回来!整整一天,这妖界就没消停过!你还在这里不当回事!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曾祖息怒。”连枫游忙跪正身子,垂首不再吭声。
这时几只哨兵扯嗓子喊了起来:“老祖宗!境主回来了!”
老蛟忙跳下坐骑跑了过去。夜谰慢吞吞地自林中走来,冲他挥了挥手:“孤无碍,都退下吧。别让旁族看了笑话!”
“是。”一众妖兵应下,整齐地转身往北境撤去。老蛟殷切地冲他伸出手,却被毫不客气地无视了。夜谰径直绕过老蛟,路过连枫游的时候,见他把头稍稍抬起了一点,便多瞥了一眼,目光在他脸上那个红肿的巴掌印上停滞了一瞬,却是没有出声,踩着漫天黄沙与草芥,与妖兵一同踏入北境后便消失了。
连枫游跪在地上,再度把头低了下去,埋进草丛中。老蛟呆站了一阵后也离去了,独留他在空荡荡的草地上匍匐着,仿佛一块被遗忘的石头。
☆、【暗流】
北境妖兵撤离后,西境又恢复了平静。然而老蛟搞出这么大阵场,摆明了告诉整个妖界,北境之主与西境之主有点“不得不说的秘密”。使得一夜之间流言四起,传得什么花样都有。
最可笑的是,“出兵支援”这个建议先是连枫游提出来的,当时老蛟可谓气急败坏、一口否决,结果转身变了主意,大张旗鼓地跑去围西境。到最后虚惊一场,反倒被看了笑话,也算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