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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狸奴 番外篇——by月无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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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谰儿……”她咬牙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一众黑影中站在最前边的某人走向她,抬起脚狠狠地踩在了她的头上,把她按回了土里。
  “白杞,你以为,能逃得掉?”那黑影幽幽地说道,眼睛斜过来瞥向夜谰。正巧月光乍泄,照亮了他的模样。那人满脸褶皱,眼角上扬透着一股子狠厉的气息,黑袍上的族纹是用金线勾出来的,与他人稍有不同。
  夜谰心中一阵狂跳,迅速将此人与记忆里的老蛟重叠在一起。此时的老蛟稍年轻了一些,发须尚未全白,面容也更加冷峭。与他对视了一阵后,忽然阴恻恻地笑了:“小子,老夫找你找得好苦。若非那个风筝,你就在老夫眼皮子底下溜掉了。”
  风筝……夜谰心里咯噔一声,瞥向脚下支离破碎的风筝,瞬间明晰了一切。
  是他的错,是他贪玩用妖力放飞了风筝,撞破了娘亲布置的结界,暴露了位置。
  是他的错。
  他不该放那个风筝。
  “谰儿,跑啊!”他正战栗着,白杞突然冲他吼了一声,拼命掀开老蛟,幻化出法杖砸了下去。法杖弹出一丛蓝火,惊得老蛟退后了半步,旋即怒不可遏地勾起利爪,拍散火焰,掐向她的脖颈。
  “住手!”夜谰嘶吼着冲了过去,聚起妖力冲向老蛟,打在了他的胳膊上,却反震得自己摔了出去。
  老蛟一手扼着白杞的脖颈,诧异地望向他,半晌面色攸地一沉,恶狠狠地问道:“白杞,他的力量去哪儿了!”
  “你们……都……弄错了……”白杞嘴角滴着血,艰难地说道:“祭祀失败了……他……就是个……普通孩子……”
  “不可能!”老蛟将她抛开,恼怒地走向夜谰。几个夜氏妖连忙上前按住了她的双臂。她惊恐地盯着老蛟,眼睁睁看着他双手掐着夜谰的腰提了起来,对着月亮仔细端详了半天,突然猛地一用力,双爪陷进了他的肉里,洞穿了十个血窟窿。
  夜谰顿感一阵剧痛,双腿使劲蹬着哭喊出声:“娘……娘!”。
  “小子,拿出你的力量来!快啊!”老蛟的眼神极尽恶毒,不断加大着手上的力量,就算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也无动于衷。
  “你放开他!你放开他!!”白杞心疼到发狂,却怎么都挣不开束缚,绝望中忽然看见一人自不远处缓缓走来,低声道:“尊上,不必再试了,这孩子被施加了封印,扼制了力量。只有小女能解开他。”
  “哦?原来如此。”老蛟松开手,把几乎昏厥过去的夜谰扔至地上,转身看向来者,讥笑道:“白蘇,劝劝你的好女儿,如果她肯归顺于夜家,老夫饶他不死。”
  白蘇……夜谰意识模糊,强撑着看向娘亲。那名叫“白蘇”的中年男子走向她,压低声音道:“白杞,这就是你忤逆爹爹的代价……如果你不逃,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呸!”白杞啐了一口血吐沫,恨恨地说道:“我没有你这种爹爹!你身为白巫族长,居然与妖族同流合污!”
  “逆子!”白蘇扬手扇了她一个嘴巴,低吼道:“白巫族的夙愿,你都忘了吗!我们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才让你诞下了神子!可是你呢!你竟带着他逃了!全然不顾族人的安危!”
  “他不是神子,他是我的儿子!”白杞泪如雨下,近乎央求地说道:“爹,你就放过他吧……他是你的外孙啊……”
  “不是神子?”白蘇冷哼,指着躺在地上的夜谰说道:“你是处子之身诞下的他,他不是天赐的,还能是什么?!白杞,你不过养了他几年,怎掂不清事实了!”
  夜谰打了个激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白蘇的侧脸似是有些眼熟,察觉到他的视线后,扭过头来瞥了他一眼,神情复杂。容颜忽然急剧地变化了起来,直生出白色的胡须与皱纹,嘴唇微微开合,似是念了些什么……
  ……
  “主公?!”古亭中,苦等了不知多久的赫辛夷,突然被一股黑雾险些喷到脸上,连忙向后一翻避了过去。
  只见夜谰肚子上的伤口迅速扩大,最后竟成了拳头大小黑漆漆的空洞,黑雾以及符咒自里面汹涌而出,直接将整座亭子淹没了进去。
  “竟能做到如此吗……”另一边的汪洋之上,察觉到异样的陆公子心中一坠,看向浮在海面上一动不动的白巫族长,扬手一挥射了道符咒过去。那具身躯瞬间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符纸,缓缓沉入海中。
  居然只是具□□……陆公子暗道不好,传音向空间中的赫辛夷:“速速离开!夜公子已被控制了神魂!”
  “可是……”赫辛夷捂着鼻子,试图找寻蜉的踪影。这时,夜谰突然睁开了双眼,直挺挺地站了起来。眸子变成了全黑,不见瞳仁,妖力却是迅速回涨,甚至超过了以往。
  “谰儿,过来……回到曾祖身边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不知从何处袭来。夜谰随之迈动了步子,僵硬地走出古亭。
  ……
  “枫儿,很快你就能变成龙了,开心吗?”北境妖王宫,老蛟一反常态地和蔼地笑着,轻轻抚摸着连枫游的头顶,手中的匕首却对准了他的心口。
  连枫游眼神忽烁,瞥向那柄缠绕着符咒的匕首:“曾祖,枫儿只是条蛇……曾祖要杀了枫儿吗?”
  “不,老夫怎么舍得……”老蛟眼底掠过一丝不同寻常的情愫,细细端详着他的容颜,自言自语道:“强大的孩子……听话的孩子……只能选一个吗……不……老夫有的是办法……”
  话音落下,匕首猛然没入了他的胸膛。
  

  ☆、【小花】

  
  程雪疾跟着蜉跑了许久,眼见得终于离开了城镇,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晃动,令他一个踉跄,圆润地滚了出去。
  “猫,没事吧?”蜉忙停了下来,落在被摔的眼冒金星的程雪疾的旁边,刚要伸手扶他,愕然发觉地面开裂了无数条缝隙,身后的城墙轰隆作响,摇摇欲坠。
  “快起来!梦境要崩塌了!”蜉大惊,努力提着程雪疾的脖领子把他扯了起来。程雪疾站立不稳,连滚带爬地窜起来后,却发现地面迅速塌陷,根本没立脚的地方,登时急出一身冷汗。
  “向脚下聚力,想象自己能飞起来。这是你与主公共同的梦境,你可以支配这一切!”蜉道。
  “我……”程雪疾无措地踮起脚,努力呼扇着胳膊,结果一使劲儿,直接掉进了坑里,急得他狠命一跳,竟真的漂浮在了空中。
  地面不断支离破碎,周遭景象也如同被狂风席卷,拔地而起,化为漫天粉尘。程雪疾大骇不已,牵着蜉的袖子问道:“蜉,这是怎么了?”
  “梦境坍塌了……主公神魂受损。”蜉瞬间洞悉了一切,蹙眉看向天空,发觉不知何时,天空正慢慢被“乌云”吞噬。而仔细观察那片乌云,隐约有诡异的符文正缓缓移动。
  “要抓紧了,有人在主公的神魂中做了手脚。”蜉言罢,再度向他伸出手,却突然停顿了一下,怔然地看向正在消失的指尖。
  “蜉!你怎么了!”程雪疾登时抱住了她的胳膊。
  “无碍,就是……我可能无法再引导你了。”蜉心生无奈,任自己化成一片光点随风散去:“猫,接下来只能看你的了……拜托你把他带回来吧。”
  话音落下,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程雪疾心里咯噔一声,茫然无助地抓了抓,见没有了回应,不由站在原地看向脚下的废墟。
  他也不知该往哪里去,只得继续向前飞去。满目疮痍,令他心急如焚,不停回想着夜谰坠下悬崖的画面。
  那一幕,太相似了,到底是他的幻觉,还是夜谰真的为他坠了崖?他不敢深思,只觉无比后悔。若他之前没有那般任性,擅自逃离,夜谰或许不会出事。他可以再替夜谰挡一次刀,亦或者稍稍派上些用场,提醒他有人偷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漫无目地得猜测着夜谰究竟如何了。
  正想着,他的余光忽然瞥见某处,不禁愣住了。有一座被彩绸装饰的阁楼,于一片狼藉中完好无损地耸立着,里面隐约传来宾客的笑声以及丝竹声,格外扎眼。
  那是……程雪疾登时打了个哆嗦,克制不住地飞了过去,停在半空中张望着。这座楼太熟悉了,承载了他此生最想抹去的记忆。十多年过去了,它竟然还在。
  不……这里是梦境,我不可以被绊住。程雪疾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咬牙扭头就走。岂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只见两道矮小的身影从楼中跑了出来,引来狗吠人嚎。
  那是两个孩子,跑在前头的男孩个头稍高了些,发髻散落,衣衫歪扭,极为狼狈。他身后的孩子则一头银发,只穿了件里衣,扣子还被扯开了半边,露着单薄的肩胛,紧紧抓着同伴的手,一边哭一边狂奔。
  程雪疾顿觉一阵眩晕,惶恐地盯着这两个孩子跑出了阁楼范围,踏上坍塌的土地。所行之处,骤然生出一条狭窄的小径,供他们通过。他们身后是一众打手,摇着绳子紧追不舍,将道路扩大了许多。
  “假的……该走了……不能再看了……”程雪疾的嘴唇在发抖,兀自安慰着自己,朝相反的方向飞去,试图逃离这里。然而无论他怎么飞,始终能看见那两个拼命奔逃的孩子。很快,他的眼前凭空出现了一座森林,孩童与追兵向后跑了进去,惊落树叶无数。
  他转过身,身后赫然变成了一片虚无,显然是在断去他的退路。于是他不得已也跟着进了森林,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越跑越无力,最后藏进一棵大树后面瑟瑟发抖。
  银发男孩把被扯烂的衣衫勉强敛好,然后捂着嘴,似是在忍着不敢哭。年纪稍长的那个则揽着他的肩膀,探起身子小心向外张望着,见狼狗与打手们逼近,不禁露出一丝怯意。
  “景书……你……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回去。”银发男孩哽咽着握紧了他的手:“我……我自己下不去手……”
  名叫景书的男孩微微一愣,旋即轻轻抱了抱他,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雪疾,等会你往那个方向跑,别停,别回头……求你,干净的活下去吧。”说罢使劲推了他一下,捡起一枚石子砸向狼狗,然后跑了出去。
  “景书!”男孩惊恐地去抓他的衣衫,却落了个空。狼狗们兴奋地咆哮着,打手脚上的长靴踏得整座森林都在颤悠。
  他终究是跑了,无意识地奔跑。好像有人在追他,也好像没有。最后不慎滚入一个深坑,摔晕了过去。
  光线瞬间变换,眨眼已至深夜。坑洞里的男孩苏醒过来,尝试了几次都没能爬上来。外头静悄悄的,只有几声野兽的嘶鸣,不知是狼还是打手们牵着狗没走远。
  再后来,下起了雨。积水很快填满了深坑,男孩命悬一线,扒着边缘奋力攀爬,脚下一滑,摔进了水里,绝望中突然被一只手抓住,用力拉出了坑洞。
  “你还好吗……”程雪疾默默打量着眼前的孩子,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男孩抬起头,畏惧地看向他,小脸上满是泥污,却依旧盖不住俊秀的眉眼,模样竟与他八分相似。
  “果然呢……”程雪疾苦笑,心头被巨石压得喘不上气。这孩子,是他自己,亦或是幼年的他。
  那时他只有十岁,被娘亲卖进了楼里。因皮子长得好,被老鸨藏起来亲自教养,打算日后让他当个“头牌”什么的,成为摇钱树。
  一开始,他不懂这是什么地方,还以为是普通的酒楼,直到他无意中亲眼目睹了接客过程。那个叫景书的孩子,不过比他年长了三岁,便被逼着服侍富家老爷,落得一身的伤,甚至有被旱烟烫伤的痕迹。
  景书待他极好,见他郁郁寡欢,总会给他留一些好吃的糕点,成为了他第一个朋友。他无数次想带景书逃离这里,却是不敢。因为所有试图逃走的人,被抓回来后会活活打死,尸首扔给狼狗分吃,最后连骨头都不剩。
  “你要好好巴结着老鸨,让她把你多藏几年。成了头牌的话,说不定有老爷把你赎出去的。”景书说着,落寞地垂下眼睫:“别跟我一样,这么早去出来接客。我这种脏货,最后没人要的。”
  从此他小心翼翼,尽量避免惹怒老鸨,乖顺的有什么学什么。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安稳地过上几年,等待出逃机会。岂料某一日,一位官老爷撞见了正在学琴的他,登时色心大发,强行将他掳走。老鸨不敢得罪他,只能作罢。
  他的哭喊没能引得同情,被按在地上撕开了衣服。当时他真的想咬舌自尽,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景书救了下来。原来景书听闻此事后,赶在他们进房间之前躲人了衣橱,趁官老爷不备,一棍子敲晕。随后他们从后窗逃离,被无数打手追捕……
  这时幼年的程雪疾眨眨眼,耳朵攸地钻了出来。他连忙捂住耳朵,爬起来拔腿就跑。程雪疾凝视着他的背影,并没有去追。因为他知道该去往哪里。
  场景攸地变了,雨却没有停歇。程雪疾出现在了某处悬崖底下,默默看向静静躺在地上景书的尸体。幼年的他从山坡上连滚带爬地滑了下来,抱着景书哭喊了一宿。天亮时背着尸身爬上了山坡,将他葬进了土坟里,然后跪坐在地上发呆。
  “你是妖,本不应这么弱小。”程雪疾慢慢靠近,抬手替幼年的他遮去雨水。
  “我不是妖。”幼年的程雪疾死死捂着耳朵,将嘴唇咬出了血痕。
  程雪疾看向低矮的土坟,心里已不知是悲伤还是痛苦:“如果那个时候,你学会厮杀,哪怕是学会变回猫,都能逃走吧?到底是你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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