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风流花——by暮夕竹

“喜事？”晁汐转头， 眉梢微挑，说道：“我入仙籍数千载，王母亲自主持喜事还是头回听说。是何喜事，说来让我也沾沾喜气。”
晁汐忽然插话， 玄胎平育神君轻嗤道：“啧～～～水母大人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啊， 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只是冥界之王吧。一个低品仙官也妄想沾天尊的喜气，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晁汐将手放进裤兜内紧握成拳，脸上表情却还是一派云淡风轻：“说王不说八， 文明你我他。胎神大人自诩风流雅致， 怎得你玲珑舌下也有此粗鄙之语？。冥帝是六品仙官没错，司水龙王也不过区区四品， 确实不值一提，但凡人修仙能做到我这种程度的只我一个。若……天尊愿意让我沾沾这喜气呢？”
玄胎平育神君的目光在晁汐和荀珩之间转了转，看荀珩自始至终像雕像一般不为所动，寻思：晁汐话是不假，人仙之中他当属第一，但脸皮真真有些厚。天宫众仙都知道他在瑶池酒会上醉酒戏弄天尊被惩罚过，天尊对他避之不及。虽不知天尊现在为何和他在一起，但以天尊高冷的性子，绝对不会跟他有太深的交情。不过，天尊没有反驳晁汐的话，他俩之间又是何关系？
玄胎平育神君经过一番仔细琢磨后，对晁汐说：“告诉你也行，反正到时候三界都会知道。王母娘娘要将婉……
“平育神君，定数未知的事不可妄言。况且这是人间界，神尊之事更不可说！”荀珩出言打断玄胎平育神君的话，这样做会扫晁汐的面子，但传婚这种事若是让晁汐知道，他可能会更难受。
玄胎平育神君立即收声，眯起双眼，对晁汐做了一个奇特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果然高看自己了。”
晁汐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肉里，丝丝尖锐的痛感从掌中传到心口。荀珩啊，是我高估了我们的关系，还是你并非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可靠？说好的等我晋升真仙，我们就在一起，生子，厮守。如今在一个王母的传达使面前你就将我视为陌生人，丁点面子都不给吗？我在天宫也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人事方面仙界和人间并没什么太大区别，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王母为你庆生的真实意图吗？
晁汐转过身去，抬头似乎在看夜空皓月，但背影看起来却充满落寞之感，玄胎平育神君和晁汐斗嘴难得占一回上风，却不知为何看着晁汐的背影竟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畅快感觉。
荀珩自然更强烈地感受到了晁汐的怨怒，微微叹了口气，对玄胎平育神君说：“神君回吧。”说完，荀珩朝晁汐走去。
一阵清风带着熟悉的清新香气从背后拂来，一只手轻轻搭在晁汐的肩上，那道悦耳的声音还是那样不疾不徐：“我不是有意这样对你，有些事不知为好。”
晁汐闭上眼，唇边挂着苦涩的笑：“我不是无知孩童，假装听不到看不见就能当作无事发生吗？难道要等到红纱挂满紫乐宫，我才配知道？”
“不会发生这种事。”荀珩的语气很肯定。
晁汐闻言睁开眼，转头看着荀珩的侧脸，淡淡的月华笼罩着他，如梦如幻。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说过的话，言出如山，你不信，可以回天宫查查我的仙品。”
荀珩一本正经的话把晁汐逗笑了：“你认真的？”
荀珩垂眸看着晁汐，目光带着疑惑：“你没认真？”
晁汐敛笑，正色道：“我对诸事皆可嬉之，唯独对你百分真诚。”
“既然如此，便把拳头松开吧。”
晁汐卸下一口气，将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揉了揉手说：“王母要嫁女与你，你却要拒绝，作为仙界的标杆，众神的典范，你该如何解释？”
“我有意中人。”荀珩直接道。
还没走的玄胎平育神君听到这句话，惊讶得嘴巴圈成“O”型，双耳微动，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更加不明白天尊和晁汐何时这么亲密了。
白无常悄悄想：看来老八说的是真的，天尊和帝君真有一腿啊。
“咳咳……”玄胎平育神君假咳两声，拉回两人的注意力，“天尊，其实我不止带着王母的传讯来找你，天帝亦有口谕请天尊速往太和殿，有要事相商。”
荀珩：“天帝坐忘出来了？”
玄胎平育神君点头。
荀珩算算时辰，众神尊的大道坐忘期并未结束，王母虽有意指婚，但此事没有重要到天帝必须提前结束坐忘来当说客，恐怕仙界另有事情发生，不回恐怕不行。可晁汐这边也有危机，他现在是凡人肉体，又没有法力，着实放心不下。
晁汐看荀珩面露难色，知他心中所想，毫不犹豫道：“天帝召唤，必有重事，天尊还是先回天宫吧。”
荀珩道：“你这边……”
晁汐指着白无常说：“有小白在，问题不大。”
白无常灵性地附和了一句：“天尊放心，下官一定紧随帝君左右，护他周全。”
荀珩深深地注视着晁汐，轻声道：“你多保重，等我归来。”
“嗯。”晁汐拍着胸口，一切言语尽在这个姿势中。
荀珩和玄胎平育神君逐渐隐没在夜幕中，晁汐低头看着凹凸不平的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白无常这时抖机灵道：“其实只要帝君一句话，天尊必不会走。”
晁汐瞅着白无常道：“依你所言，我当不顾一切留下天尊？”
“肯定留下啊，思君不见君，帝君怎安然？仙界一日人间一年，只怕天尊此去归期难定，人间早已沧海桑田。况且，帝君你还有情敌呀。”
白无常话刚说完，晁汐突然严肃道：“白无常，你在工作方面不怎么积极，在情感方面倒像个专家，要不我给你换个职位，去三生石旁守姻缘树可好？”
“啊？”白无常懵了一下，看晁汐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顿觉事大，忙自抽耳光祈求：“帝君，下官一时失言，不该僭越犯上，帝君大人有大量，饶了下官这一回吧。”
“好了。”晁汐挥手制止白无常自罚， “冥官工作态度散漫，没规矩，少担当是陈年旧疾，冥界虽为仙界所管辖，却是众仙都不愿踏足之所在，我不管前几任冥帝是如何教导你们的，我只会用自己的方法来改变冥界的现状。这趟出来，我允许你百无禁忌，再回冥界，便要谨言慎行，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否则便真的要治罪。”
白无常擦了擦鬓角的虚汗，低头道：“是，帝君。”
训完话，晁汐又恢复一贯温和模样，抬手将白无常的官帽正了正，轻言细语地说道：“小白，我知道你那番话是为我好，但你要明白天尊是仙界之柱石，我永远无法独占他。”
晁汐变脸更变天似的，白无常这次没敢乱接话。
“你说是不是？”偏偏晁汐还要继续问。
白无常丹田提气，慎重说道：“帝君说是就是。”
“嗯？”这马屁拍得很刻意，晁汐不是很满意。
“你不必这么紧张，现在是百无禁忌时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白无常：“下官没什么想说的。”
晁汐：“你这话唠会没话说？好好想想，过了时效便没这种机会了。”
不敢说话，还非逼着说。白无常实在摸不透晁汐的心思，他到底想听什么话啊？
白无常绞尽脑汁，权衡一番后，说：“想来帝君没有挽留天尊一方面是不想让他为难，毕竟天帝和王母都要见天尊，若天尊执意不回去，得罪的是两方势力。另一方面，人间禁用仙术，魏家村的行尸会对帝君造成一定威胁，所谓关心则乱，帝君怕天尊一时情急，催动仙术。天尊没有任何污点，帝君不想他因此小事坏了自己的名誉。至于情敌……帝君对自己有信心，也充分信任天尊的仙品，所以不足为虑。”
晁汐摸着下巴听着白无常分析，神情很是专注。
白无常说完，抬眼看了看晁汐，见他不置可否的样子，又赶紧补充道：“像我这种低级神官，以前只听过天尊的威名，从未想过能面见他本尊。直到天尊亲临冥界平息祸乱，并在帝君来人间界后暂代冥帝之位，大家对此诸多猜测。到今日我才明白，天尊是为了帝君而来，帝君好福气。”
晁汐道：“福之祸所伏。”
荀珩虽然长在逍遥境，但那里也在神权中心，并不会像名字那样永远逍遥自在，规矩与责任同样存在。对他情之所起时，晁汐并未想太多，如今矛盾隐现，晁汐却再也放不下了。先撩者贱，晁汐暗下决心，如果有祸降临，必自己一人背负，不牵连荀珩一丝一毫。
白无常：“祸之福所依，帝君。”
“好。”晁汐击掌道：“听完你的话，我心情大好，现在出发去魏家村，必能手到擒来。”
晁汐和把白无常回到枯井边，江池还像个木头人一样在杵在那里，白无常嗅到空气中有隐隐的曼陀罗香味，又忍不住问晁汐：“帝君，你用陀罗香迷了这人？”
“迷香是他自己放的。”
白无常撇嘴道：“他就是江池吗？我以为是个什么厉害角色，不过尔尔。放迷香迷晕自己是什么套路？”
晁汐道：“他想控制我，却被我反控了。”
白无常说：“这小子敢在帝君面前耍花样，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帝君，下官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白无常：“这小子以灭行尸为由引帝君来此，说明那具行尸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现在这小子又在帝君手里，帝君可以直接操控他灭掉行尸。”
晁汐听完后，摇头道：“如果他这么好控，我早就控住他了。我和他一路行来，发现他的心智很坚固，迷香之所以能迷住他，是他对自己的迷香太自信，以为我被迷了，心态放松才露出破绽。”
晁汐抬起江池的下巴，见他神情极为纠结，似乎想从幻境中挣脱出来，但眼神又充满迷醉之感。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进入幻境了。”晁汐放开江池，对白无常说：“我要唤醒他，你身上阴气重，别靠我们太近，以免被他发现异端。”
“是。”白无常退到十丈开外，跳到一棵老槐树上，静观其变。
作者有话要说：
千言万语汇聚成三个字：对不起。


第47章
仙界太和殿
天帝在偌大的玉宇中来回踱步， 时不时转头看向殿门外，脸上写满不耐与不安。
天帝此刻仍穿着大道坐忘时的青袍，长发披散着， 这是他首次上殿议事没着帝服。
天帝的耐心在一步步的走动中消失殆尽， 正欲再度传令， 却听得殿门外一声鹤唳， 一位白髯老者驾鹤而来。
老者慈眉善目，身放亿光， 作百宝色，照得玉石宫殿熠熠生辉。
终于来了。天帝闭目再睁眼时，已敛去眼中所有情绪。
天帝缓步走上兰台宝座，站在玉案前等候老者入殿。
老者下鹤，脚下生出一团祥云， 将他缓缓送入殿中。
老者于大殿中央落地，祥云隐去， 老者慢悠悠地将手中拂尘搭在臂弯上，抬头看了看天帝，见他未着帝服，不紧不慢道：“天帝似乎有些慌张？”
天帝也没心情与他寒暄， 直接道：“吾听闻冥界出事了， 灵宝天尊可知此事？”
灵宝天尊并未即刻作答，而是捻起胡须，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
静默了一会儿，灵宝天尊才开口：“老朽早已不闻三界事， 只与太清、玉清煮茶论道下棋。天帝乃三界之主， 重权在握，怎的还问老朽这种问题？”
天帝被灵宝天尊的话堵了一下。
三清道祖乃创世之主宰， 维持着时空秩序和乾坤纲纪，众仙虽听命于老天帝，但实际权力一直掌握在三位道祖手中。
仙魔大战后，老天帝退位，神权重新分配，新天帝对至高神权志在必得，暗里使了一些手段。三清道祖经历过万物化生之后的沉沦起伏，对神权已无掌控之心，虽不认同他的做法，但那时除他之外，没有更好的候选，三清便默许他继位。
新天帝上位后，不想和老天帝一样，只有虚名没有实权，便日日亲临三清境，看似是向三位道祖讨教道法，实则却是不厌其烦地语言暗示三位道祖该放权给后起之秀，过过逍遥日子。
三位道祖被天帝软磨硬泡不得安生，合议之后，决定暂时放权给他，看他能不能把三界治理好。若他真有经纬之才，三清倒也乐得清闲。若他统治无方，收回神权对三清来说亦是轻而易举。
三清放权后，天帝倒也遵守承诺，将全部心思放在三界平衡治理上，转眼已过万年，三界秩序井然，无大事发生。
天帝政绩不错，终于可以缓一口气，想趁大道坐忘时放松一下，没想到冥界却在这个时候出了乱子。
鬼怪对神仙来说太过卑微不值一提，天帝没必要强行终止坐忘，亲自回来处理此事。天帝这般紧张，全因冥界禁锢着一个他无法除掉的魔，那魔就像天帝的一块心病，需得时时提防。
天帝深深吸气，将心里的焦虑压了下去，在灵宝天尊面前切不可慌乱出错，失了尊主气度。
“吾刚坐忘归来，仙炁尚未凝结，不够沉稳，有失分寸，让灵宝天尊见笑了。”天帝道。
灵宝天尊当真抚须笑了一下：“无妨，天帝这样倒也不失率真可爱，老朽上一次见天帝着素衣，已是两万年前了。”
天帝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太走心的微笑。
灵宝天尊看天帝笑得如此勉强，越发起了逗他之心：“老朽记得，天帝幼时白玉玲珑，似粉雕琢，十分乖巧。那时，老朽和太清，玉清争相收你为徒，你可还记得？”
听灵宝天尊这语气，有点想要忆旧年的意思，天帝很是无语，但又不能不答，吐出两个字：“记得。”
“可你三位都没选。”灵宝天尊摇了摇头，很遗憾的样子。“后来紫胤降生，拜在我洞玄门下，长于逍遥境，自小便独处涤心，未染半点尘埃。”
灵宝天尊这番话看似忆旧，实际却有另外一番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