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点灯——by渔矶

　　从此以后，黎塘再也不敢用自行车载小狗了，母亲怕儿子孤单，又给他领养了一只新的小狗，黎塘每日闲的无聊，又开始给小狗洗澡，给它涂上洗发水，再打一遍香皂，然后拿着吹风机把毛吹干，再用二姐的皮筋给小狗扎小辫子，好看的不得了。
　　中午家里没有人做饭，他的母亲总是会在早上多做一点，让黎塘中午将就着吃，或者买一箱方便面，让他当午饭，黎塘年纪小，不会泡也不会煮，只能干吃，有一段时间，黎塘一个星期吃了一整箱的方便面，这个时候他才五岁，也许他个子长得慢就是和小时候营养不良有关。
　　黎塘吃饭也忘不了自己的小狗伙伴，通常都是他吃一口，喂小狗一口，终于有一天，小狗被噎死了，黎塘只以为小狗吃饱了才躺着不动，谁知道小狗是死了。
　　母亲又领回来一只狗，黎塘特地把食物嚼碎了一小块一小块地喂它。
　　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扇子树，还有一棵柿子树，两棵树离得很近，黎塘的母亲在上面绑了一个秋千让他玩，黎塘很喜欢这个秋千，每天抱着小狗在上面晃啊晃，给小狗讲故事，唱歌，给小狗配音，玩角色扮演。
　　后来在厕所发现小狗的尸体的时候，黎塘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一年之内死了三只狗，黎塘的母亲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还是硬着头皮又抱来了一只，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只了，如果再死了的话，就不再养狗了。
　　黎塘十分宝贝最后一只狗，晚上把狗放在被窝里睡觉，走到哪里都跟着，不让小狗脱离他的视线，他还特地在厕所门前弄了一个高高的栅栏，不让它回归本性，黎塘的行为被母亲说了好几次，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是一个冬天，大雪纷飞，黎花放寒假了，天气冷的很，堂前被自行车印和脚印踩得湿漉漉的，那天晚上母亲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家，黎塘开心的到门口迎接，小狗也跟着他，堂前没有灯，一片昏暗，忽然小狗发出一声惨叫，黎塘赶紧闻声看去，只见小狗抬着一条后腿，从母亲的自行车下出来，嘴里哇哇叫个不停。
　　黎塘心疼的把小狗抱在怀里，轻轻地揉着它的腿，应该是被自行车压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黎塘因为小狗的伤势，对小狗更加怜惜，照顾有加，可是小狗还是没撑过去，当天晚上就死了。
　　家里再也没有狗了，只剩下黎塘一个人，孤零零的，陪着他的只剩下那满院子的野花，那是母亲种下的，母亲喜欢花，喜欢任何浪漫的东西。
　　忽然有一天，黎塘发现了放在母亲卧室里的电话，还在墙上看到了父亲的名字，名字后面跟着一串数字，当时黎塘大概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偶尔见到母亲用过，于是他也学着印象中母亲的样子，拿起电话，在上面的键盘上按下了墙上的一串数字。
　　嘟嘟声从电话里响起，过了一会儿，黎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他的爸爸。
　　黎塘高兴的不得了，没想到家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宝贝。
　　“爸。”
　　“哎，咋了？”
　　“爸，我想你了。”
　　“我很快就回去了，你妈呢？”
　　“妈在上班，家里就我一个人。”
　　“哦。”
　　“爸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到年底回去。”
　　男人不舍得挂掉儿子的电话，儿子也不知道电话还能挂。
　　两个人都不说话，黎塘一直拿着电话，时不时喊一声爸，男人就哎一声。此刻的男人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工作，最终不得不挂了电话。
　　听不到爸爸的声音，黎塘又觉得无聊起来，他就站在电话旁，爸爸说他有事，现在不能接电话，他就等着，一会看看堂屋里的大钟，一会又跑到卧室看看电话，只过去了五分钟，可是黎塘觉得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必须要再给爸爸打个电话，于是黎塘再次拨通了墙上的的电话号码。
　　每次说的只有那么几句话。
　　“爸，我想你了。”
　　“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爸，你怎么还不回来？”
　　黎塘的父亲也很有耐心，每次都接，还很有耐心的回答儿子的问题。
　　从此以后，给爸爸打电话成了黎塘新的玩具，感情的寄托。
　　一个月后，黎塘的新玩具也不见了，母亲在交电话费的时候，发现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于是她知道了黎塘经常给父亲打电话的事情，黎塘和她说过，但是她以为只是偶尔打一次，没想到打的居然那么频繁，家里本就就不富裕，不该花的钱还是要省的，于是母亲把电话线拔了，以后打电话只能去公共电话厅了。
　　但是五岁的黎塘不知道电话线被拔了，他只看到电话还好好的放在桌子上，依旧每天给父亲打电话，只是电话里再也没有传出父亲的声音。


第10章 家贼
　　夏日，中午最热的时候，各家各户都闭门不出，在地上铺一张凉席，摇着扇子纳凉休息，两个七岁的小孩站在一栋房子侧面，贴着墙壁，神色匆匆，左顾右盼，出了一脸的汗。
　　“我给你放风，你快去快回。”其中一人对黎塘说道，他打量着四周，一有风吹草动就准备提醒自己的搭档离开。
　　黎塘从身手敏捷地从墙头翻进了这座房子里，熟门熟路地找到卧室的所在地，打开柜子上第三层的一个抽屉，将里面翻了个底朝天。
　　“奇怪，上次明明是放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黎塘小声咕哝着，这户人家的狗就站在他的脚边，看着他翻箱倒柜。
　　“找到了！”
　　不到十分钟，黎塘终于从衣柜里找到了金钱的所在地，然后在一百，五十，二十，十块，一块里面，悄悄地拿走了一块钱。
　　做好这一切，他把东西收拾的和原来没什么差别，让人看不出被翻过的痕迹，又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出。
　　那只狗蹲在墙角，看着自家的小主人消失的身影，它也想出去，但是它翻不过这堵墙。
　　这只狗是黎花从朋友家里抱回来的，已经成功的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在经历了以前四条狗的惨痛经历之后，顽强的过了下来。
　　“怎么样？这次拿了多少钱？”另一个小男孩看到黎塘的身影，激动地过来接住他。
　　“只有一块，大的不敢拿，我妈会打我的，拿小的她也不一定会知道。”黎塘一脸纠结地回答，他不明白为什么朋友要让自己偷家里的钱，但是一想到可以买到凉凉的冰棍和香香地辣条，他就妥协了。
　　“又是一块钱啊。”男孩有点不高兴，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一块就一块吧，走，咱们买东西去。”
　　黎塘和男孩从村南跑到村北，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终于跑到了小卖部。
　　其实黎塘家附近就有一个小卖部，但是如果黎塘在那里买东西的话，小卖部的女人就会告诉他妈妈说他今天花钱了，那他妈妈肯定会起疑，所以两人才跑这么远，这样他妈妈就不会知道他偷钱的事了。
　　可是黎塘终究是低估了母亲的记忆力，当天晚上就被他母亲发现少了一块钱，可怜兮兮地黎塘被罚跪在搓衣板上，母亲站在他面前审问他钱的去向。
　　“谁让你偷钱的？”
　　“小金。”黎塘颤颤巍巍地将同伙给出卖了。
　　“钱呢？”
　　“花了。”
　　“为什么不偷他们家的，光偷咱们家的？”
　　“不知道。”
　　黎塘也是才注意到这个问题，小金从来没有偷过他们家的钱，总是让他偷自己家里的钱，还得分给小金一半，好像不太划算啊。
　　“不知道就给我跪着，下次再敢偷钱我就打断你的腿！”
　　女人气急了，这已经不是黎塘第一次偷钱了，前几次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偷的钱也不多，她还特意把藏钱的地方换了又换，可是每次都能被这小兔崽子找到，鼻子就跟狗一样灵敏，女人忍无可忍之下，终于惩罚了黎塘，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不能助长他的不良习惯。
　　黎塘也确实被吓到了，眼泪汪汪，流个不停，坐在门口摘棉花的父亲听不得儿子哭的这么惨，进来把人拽起来，拉到自己身边帮自己摘棉花。
　　“你帮我摘棉花，就算是干活了，干活就得有工资，你偷了你妈一块钱，工资也是一块钱，刚好算是还债了。”父亲温和厚实的话语让黎塘重新打起精神，他擦干眼泪，卖命的开始摘棉花，到了吃饭时间也舍不得走，想要把全部棉花都摘完。
　　那一大推棉花就算是大人也要摘个好几天，怎么可能一天就摘完，于是黎塘在父亲的半拖半拽之下，不得不暂时放下手里的活去吃饭。
　　后来小金再怂恿黎塘偷钱，黎塘直接拒绝了，他不想欠别人的债，天知道他为了还债，摘了多少棉花，手都磨破了几层皮。
　　后来黎塘想出来一个非常好的点子，既可以有钱花，又不用欠债。他和母亲商量了一下，他帮忙做家务，一个家务一毛钱。儿子有心，而且也不再偷钱了，做母亲的心里是很高兴的，而且家里杂活特别多，以前都是她在做，难得有人替她分担一下，所以她就同意了。
　　后来黎塘做家务成了习惯，随着年岁的长大，一毛的收入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做家务赚钱这一条约也基本不存在了，但是家务还是照做。
　　不过黎塘赚钱的梦想并没有因此灭绝，他找到了另外一个谋生的法子，捡破烂。那一年，黎塘十二岁，人们经常能在村子里看到他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拿着一根棍子，在村子的垃圾堆以及正在施工的房子附近扒拉东西。
　　黎塘捡的东西很杂，塑料瓶，铁丝铁块，玻璃瓶，易拉罐，铜丝，其中铜丝是最贵的，但是也是最少见的，黎塘为此还把家里不用的座机电话给砸了，将里面微乎其微的铜丝拆下来，虽然那个电话已经不用了，但是他的母亲在知道电话被砸之后还是有点心疼。
　　收破烂的人来的很勤快，黎塘捡破烂也捡的勤快，每次上学放学的时候，看到路边有可以卖的东西，他都会捡起来装在书包里，每周五是他卖破烂的日子，一般都能卖到十块钱左右，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他的朋友们一个星期的零花钱顶多才五块呢。
　　到黎塘放弃捡破烂为止，他已经存了八百块钱，他的母亲一直想帮他保管，黎塘死活不同意，他觉得自己能存好。
　　但最后这笔钱一分不剩。被人坑了两百，就是他那个初中同学，这一点是黎商猜测的，不过事实应该差不多。
　　剩下钱黎塘用来买了一个学习机，每周末就在家里勤奋地学习，怪不得黎塘能最终考上一高，原来他周末都没有休息，而是在补课。
　　黎塘不爱欠别人的钱和人情，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而造成的心里阴影。


第11章 火车上的梦
　　黎商在这里待了三天，准备离开的时候，天空又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夹杂着电闪雷鸣。
　　“要不明天再走吧，这种天气，小塘肯定不放心你一个人外出的。”奶奶说。
　　黎商看着奶奶，犹豫了下，便同意了。奶奶说的没错，黎塘从来不会在打雷天出门。
　　“他十二岁的那年夏天，刚放暑假的头七天，连着下了七天的雨，就像现在一样，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恐怖的要命。别人都躲在家里不出去，他倒好，非要去那些积水很深的地方玩，当时旁边有个电线杆，一道雷下来，电线杆被劈了，他离那个电线杆很近，那个火花啊，差点就打到他身上，我也差点被他吓死。后来他就害怕了，一听见雷声就吓得往屋里钻，还把电闸也拔了，生怕会被雷劈到。”奶奶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仿佛看到了昔日的儿子害怕打雷的囧样。
　　黎商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又觉得有点苦。黎塘怕打雷的毛病他是知道的，关电闸的事情也没少见他做，当时黎商还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怕打雷怕成这样，连一个孩子都不如，却没想到还有这层渊源。
　　在他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周五，大雨从中午开始下，到了放学的时候已经是雷声阵阵，他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黎塘的身影，给黎塘打电话也打不通，后来他冒着大雨一路狂奔回家，开车要二十分钟的路程，他足足花了两个小时。
　　打开门发现灯也打不开，屋子里黑乎乎一片，一支蜡烛稳稳的站在茶几上，散发着摇曳的光芒，黎塘抱着大黄从卧室走出来，一脸歉意地和他打了声招呼，说明了自己今天没有去接他放学的原因。
　　当时黎商是有点生气的，但是他毕竟不是黎塘的亲儿子，有什么资格要求黎塘对他无微不至，如果他惹黎塘不开心了，黎塘肯定就不会要他了，所以他只是笑了笑说没关系。
　　那天的晚餐也没有做成，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人端着一碗泡面，外加两个馒头。后来次数多了，黎商才发现，每次遇到打雷天，黎塘就会关掉电闸，没有电就做不了饭，做不了饭就只能吃泡面。
　　黎商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他似乎在哪里也曾见过一个特别怕打雷的孩子，将自己的脑子翻了个遍，也没找出那个人来，大概只是错觉吧，黎商心想。
　　第二天，雨停了，黎商从楼上下来，手里提着行李箱，与奶奶和姑姑相处了几天，黎商发现她们都是很好的人，有点不舍，但他并不想打扰她们正常的生活。
　　黎商问奶奶为什么黎塘这么多年都不回家，她们看起来这么好。对于这件事，奶奶却始终闭口不谈，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