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狼人——by客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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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远远比你想象中的记仇,这世界上又哪有绝对的赤诚呢?哪怕你对它好,为它着想,旧仇也会让它对你恨之入骨,它到底还是野兽,是要吃人的,老祖宗的话当真是一点也没有错。”
不,不是一点恐惧都没有的。唐乏初的瞳孔放大,他后退半步,虽然已经迟了——
但不幸也最幸的是,妖妖偏开了头,它气喘吁吁地落回原地,狼耳朵糊着血,嗡嗡作响。
停顿了数秒,它突然问: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妖妖’?”
唐乏初还在发愣,妖妖便自问自答,它声音低沉,带着份颇重的力量感:“因为我是个不狼不人的妖怪。”
这份自我陈述戛然而止,转而,妖妖讲起了故事:
“上个冬天,实在是太惨了。”
它的声音糟透了,仿佛透支自己的生命来讲话。唐乏初听得心里一揪一揪的,但他没有阻止妖妖继续说话。
“狼林就这么大,那些鹿啊羊啊,能吃的全都走了,我们和老茶它们都饿得慌。在这之前进化狼从没有这么成群地组织过,单打独斗也抢不过普通狼。但去年不一样了,我们为了争夺一部分领地已经和它们产生了冲突,它们不认可我们,我们也无法融入它们。”
“我们根本不是一个血统。”它压低眼睛,含糊不清地说。
“后来有一批野猪,正巧从我们这边路过。越是这种时候越紧张不得,田园带着我们蹲守了一天一夜,我们饿得眼睛都红了,最后冲上去的时候,有个狼还因为太激动滑出去给猝死了。然而等我们好不容易咬死那几只野猪,老茶它们就出现了,直接过了界来找我们。”
“没法商量,也没有话可以商量。换个角度想,如果没有我们,那这一大片都是它们的地盘,野猪也会是它们的。但我们也饿坏了,我们不是纯粹的狼,吃掉死去同类的尸体会有很大的心理负担……遇上吃的,这事情根本就谈不拢,当时空气里全是血的味道,我们都疯了,互相撕咬,彼此都元气大伤……”
“去年是田园和它们交涉,今年我们换了头狼,很多东西又得重新规划。现在转眼又要冬至,它们已经耐不住性子了。”
——刻着“唐建国”三个字的印章再度浮现在唐乏初的脑海里。
此时此刻,那个印章就在他背后的包裹里。
他对上妖妖血红的眼睛,心里一虚,把小狼崽抱回了怀里,缓缓移开视线。
“我们算什么?人厌恶我们,折磨我们,而狼永远都不会接纳我们。”妖妖朝着唐乏初逼紧了几步,声嘶力竭,“到现在第一批试验品都没有结局,谁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没有未来,没有归属。谁能想到会遇到这么可笑没有道理的事情:有着狼的身体,却又承载着人类懦弱的灵魂!”
唐乏初垂下眼睛,无声地后退几步。
妖妖似乎疲倦了,声音软了下来:“第一次杀戮,我整整哭了一晚上,我到底算什么呢?狼不会这么怯懦,也不会如此卑微,作为人,又不该过得这么兽性……”
“罢了。”
发泄完一遭,妖妖彻底乏了,它无力地扫了唐乏初一眼:
“我们以前被他们偷袭过,所以今天以牙还牙,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妖妖对自己的经历轻描淡写:“我预感临盆将近,就脱离了队伍,在白天听到了它们恶战的声音,后面就什么都没有了。按以往,一场交战结束后,头儿是一定会召集我们的,但今天……”
听到这里,唐乏初脸色煞白。
他置若恍闻,木讷地往前走,脚步却越来越急,步子也随而变大,很快,他几乎就要跑起来了。
而妖妖不动声色地紧紧跟了上去。
它走起路来有些瘸,这个姿态告示着身体的疲累。
但它才是最急的。
事实上——
它孩子的父亲,便是老茶狼群里的一匹瘸腿狼。
她生来便不属于普通姑娘,目光独到,不知怎的,便对那匹瘸了腿、且在狼群处于边缘地位的瘪瘦狼着了迷。它们时常在交界处汇合幽会,离开时在地上拼命打滚,掩饰对方留在自己身上的味道。
就在今天,它知道进化狼要对普通狼有所行动,便提前告知瘸腿狼,要它暂避风头,但对方一直没有回应它。情急之下,它匆匆离开队伍,却不料突然胎动,在陌生的地方产下了狼崽。
在她之前,从未有过进化狼怀孕的先例。向来都是普通狼母体受药物作用产下进化狼,而进化狼的孕育能力和后果都不曾被谁知晓。所以它被这突如其来的生产吓到了,身边没有同类,也没有援手,它没有信心能自己产下狼崽。在唐乏初出现之前,它甚至觉得自己会难产死在那个阴暗的沟壑里。
而此时此刻,它更是比唐乏初还要心急。
它有种悲哀的想法,瘸腿狼或许已经死了。
这种伤狼的狼群地位是相当边缘的,它们永远是第一牺牲位,且不说是大战在最危险的时候出场以牺牲自己为目的为健壮的狼争取机会,在冬日里,若是大家饿惨了,它们还会随时被处理掉以此饱群狼的腹。
今日她的确听到了狼群们交战的声音,那之后,她听到二球子长长的一声嚎叫,伴随着几只陌生狼的悲鸣。
那一刻她便猜测到:她那个瘸腿丈夫,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60章 不同心境
“真不管阿初哥啦?他会不会等到晚上啊。”
行动前,二球子这样问莫咽。
这几日的气氛太压抑,头儿看上去总是那么严肃,所以直到要走,二球子才斗胆问了莫咽一句。
莫咽回答得倒是快:“专心做你的事。”
意思很明确:他不会去接唐乏初。
这是一笔很容易算明白的账。
他是绝对不可能带着唐乏初在林子里过冬的。来到林子的这些日子,他已经不是过去的莫咽了,他过去迷惘过、怀疑过,然而在林子里,他才找回了归属感,或许是因为唐乏初填补了早期他心里的洞,他不似其他进化狼那样内心满是创伤,所以他更容易找清楚自己的定位。他骨子里就是一头狼,他要过的是野性的生活,要过的是不知道哪天会突然死去的日子。只有这样,他才不算忤逆自己,背叛自己。
无论是心意,还是头狼的身份,他都要对自己负责,对团队负责。这是他身为狼,对自然的敬畏。
熬过这个冬天,只要熬过这个冬天,它会去找唐乏初的,他们可以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再享受快乐。莫咽不介意自己熬一熬,他长大了,知道无论人还是狼,都是有聚有散的,散是为了更好的聚。
他不去接唐乏初,他知道,唐乏初会怨他,气他,恨他,时间久了,也许会放下他。他会去哄的,只要活着,缺胳膊少腿也要去哄。熬过这个冬天,还有下个冬天,熬过老茶,还有下个老茶,这条路是他选的,他就要去承受。如果熬不过去了,他宁愿唐乏初忘了他,好好过他人类的日子,别来和他受这份罪。
唐乏初是人,人要的是安稳,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打打杀杀提心吊胆的日子。后者是莫咽该过的生活,是它作为狼和人的矛盾体该去纯化的过程。他的选择不该给唐乏初带来负担。
他不来是好的,莫咽唯一的软肋、顾虑便是他,他不来,莫咽死都不怕。他不来,莫咽才是狼王,是做得了主意的狼主子。他不来,千算万算都是好的。
但那时的莫咽算错了一点——
他低估了唐乏初对自己的爱。
就在白日。
另一个视角,独眼扛着枪在哼小曲。
狗乐拿着望远镜:“开打了。”
独眼瞥了一眼,不甚有兴趣的模样。
好巧不巧,他们今天就赶上了一场盛战,本是趁着冬天前再打点猎,谁知竟然遇到狼群开战,从最最开始对峙就遇上了,正可谓是一场好戏。再加上狗乐这个狗专家——也懂点狼的学问,就一场戏看到底了。
“一个狼窜了,那边有空隙。它一窜,两边的进化狼就包上去,然后那边的狼也开始窜,就全乱了。”
狗乐眯着眼睛,聚精会神做实况转播:
“噢哟——瞧瞧,瞧瞧,这个转身真漂亮,借着力在空中翻转,扑在对方腰子上,这个进化狼算是废了。”
独眼懒懒问一句:“进化狼聪明还是普通狼聪明?”
“普通狼呀。”狗乐毫不犹豫,“进化狼有人的思维,软弱,不够干脆,还笨。”
独眼乐了:“骂自个儿。”
“实话实说……”
然后狗乐就不说话了。
独眼不乐意了,戳他几下:“嘛呢,接着唠。”
狗乐张了张嘴,没出声,他的眼睛从望远镜里死死盯着一匹进化狼。
“那是他们头狼吧。”狗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由衷道,“真是漂亮……比普通大狼还漂亮,这个蓬松有光泽的毛,这个骨架,这个身形……”
狗乐说的狼正是莫咽。
他话一落,莫咽一跃而起,狠厉地咬在一条大狼侧着的肚皮上。对方登时惨嚎一声,肚破肠流。那是一只上了岁数的母狼,肚皮松松垮垮的,跑起来时会晃动着侧翻一些。它哀嚎着跪在地上,用鼻子拱着自己的肠子往肚子里送。
狗乐暗暗吃惊,一般来说,狼王是指挥的作用,往往不轻易出战,就是打也是压轴的地位,然而普通狼刚发起骚动,这只漂亮的大公狼便冲进了阵仗里,简直算是先锋了。
独眼仿佛狗乐肚子里的蛔虫,看似不注意这边的动静,却时不时拿枪瞄一眼,然后问了狗乐一个问题:“狼群是怎么进食的?”
“什么?”狗乐瞥来一眼,“按次序进食。”
“进化狼不这样。”
“我知道进化狼不这样。”
独眼听着他仿佛斗嘴似的回击,依然笑呵呵的:“它们以后会这样的。”
狗乐一声不吭了,默默持着望远镜观望。
独眼的意思他明白:进化狼有人的思维,即使对自然的残酷性心知肚明,也总会做出狼不会做出来的事情。
比如此刻,下面乱作一团,进化狼和普通狼外形几乎无差别,但是狗乐可以通过它们的打斗方式,奔跑的模样来分辨出谁是普通狼,谁是进化狼。
进化狼奔跑的样子更像是人,对,哪怕是四脚着地,狗乐也认为它们更像是人类在笨拙的模拟动物进行奔跑。并且,狗乐很清楚,这和速度无关。
“你觉得狼聪明吗?”
一旁的独眼有一搭没一搭和狗乐搭话。
“聪明。”狗乐想也不想。
“那它们不知道自己跑不过?”
“知道。”狗乐转动着眼珠,看着四只进化狼追着一只伤了后腿的普通狼朝远方跑去,“但狼没有‘被俘’的概念。”
“文化差异导致死亡惨重。”
“也不是没有跑掉的。”
“少数。绝对意义上的少数。”
狗乐把望远镜放下了,舒了口气:“都跑远了,看不见了,估计是凶多吉少,进化狼多,那边小路包抄过去,就是个死圈,跑不出去的。”
“可惜了今天,进化狼占绝对优势。”独眼发出兴致恹恹的感叹,“不能一窝端,得个渔翁之利。”
“嘛,”他看了狗乐一眼,笑得意味深长,“也不急就是了。”
狗乐装傻,佯装拿起望远镜随意看去:“什么呀。”
独眼也不戳穿他,慢悠悠道:“咱们有‘法宝’呀。”
狗乐下意识眯起眼睛,看见一只瘸腿的狼被两只进化狼扑到了地上。
“对了,”他突然起声,“我怎么觉得,这几只普通狼好像……”
“嗯?”
“好像都是老狼弱狼和伤狼啊?”
第61章 有惊无险
这一战更像是狼突袭羊群,而不像是狼和狼打。
在进化狼绝对的数量优势下,即使普通狼分散逃命,它们也是在和命运做赌注。
作为进化狼,它们同样清楚自己和普通狼存在的思维差异,它们这一战最多算得上是小胜大输。莫咽起了头阵,重伤了一只狼,就是想做样子给它们看看——逃跑就是这个下场,俯首称臣才是你们的归路!
但在狼群这里,之前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几只狼有所归属,不会有另一方狼群强求它们加入自己。然而这次却有两个特殊的地方。
第一,理解差异,莫咽要求的不是加入它们,而是作为俘虏暂时委身。但短暂时间内,普通狼无法理解这个概念,所以决定冒险突逃。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几只普通狼是在自己的领地遇袭。狼将领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然而它们似乎并不大愿意承认进化狼作为狼的身份,所以去年冬天越过领地发生过冲突——如果说,那次是因为生存问题不得不为之,那么今年普通狼对进化狼发起的突袭,就算是故意搞事情了。
如此这般,得有多无脑才会觉得进化狼不会报复?
大多进化狼没有发挥全部实力,它们就仿佛嬉戏打闹一样,绕着普通狼转圈子。
——两方都清楚,这不是正面的交锋。这是试探,是大战前的小游戏。
莫咽来到奄奄一息的老母狼面前,咬断了它的脖子:“咔嚓。”
它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山,或许老茶就在某个地方盯着它们。
二球子和越山扑倒了一只瘸腿的狼。二球子两个前爪都踩在瘸腿狼的身体上,对方吃痛地哀嚎起来,呜咽着夹紧尾巴表示臣服。这不是狼攻击的招数,它们在围攻食草动物时,通常采取消耗战略,而此时攻击的是同类,又以多胜少,以强胜弱,它们有实力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