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路被迫营业——by姜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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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发现自己的儿子正在和指尖对视。她很会察言观色:“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有点事。”商昀州心不在焉地说。
“队伍的事?”她一猜就中。
“嗯。”
“你们不是刚刚赢了比赛吗?我不懂你们这个,但听别人说,你们的状态比春天好多了。”冬青把手里的餐盘摆在桌子上,摘下手套,走到沙发前,在商昀州身边坐下,“队内关系出什么问题了吗?”
“是,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商昀州有些费劲地说,“妈,你还记得之前,我有一次问过你的一件事吗?是关于我朋友和他妈妈的。”
“我想想,”冬青说,“当时你说,你朋友想去打职业,但他妈妈坚决反对,最后还一路找到了你这里?他就是你现在的队友?”
“对。”
“这个我记得。”冬青点头,“我还记得他妈妈态度很差。”
“对。”商昀州有点哭笑不得,“她的原话是‘不要把你们社会人的恶习带到我儿子这里来,他还没成年,你们就带着他染上了网瘾。我允许他玩游戏,但决不能看着他变成你们那样的人,我希望你们能划清界限’……我到现在都记得这么清楚。”
冬青笑了起来:“是不是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肯定的。”商昀州说,“‘他成绩又不差,前途光明,你们这种自甘堕落的人何必要拉着别人一起下水’——简直罪大恶极。”
“要换成是我被这么说,我早就和她吵起来了。”冬青摸了摸他的头,替他把被揉乱的头发归回原位。
“那是别人的长辈,我怎么敢和她吵架。”
“所以你就来问我,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冬青说,“当时我给你的建议是,如果你想和别人保持朋友的关系,就不要去掺合别人的家事。毕竟那是陪伴了他很多年的母亲,就算他们关系不好,他到底也是会爱她的。”
商昀州说:“我问了你之后,也自己考虑了解决方法。在和他一样大的时候,我和他的想法没什么差别,我觉得来打职业就是我的唯一梦想。但真正进了圈子时,我发现这里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当时的环境并不好。就是我们自己队里也很乱,成绩不好的那段时间甚至有人往基地寄纸钱,还出了选手轻生的事。我的另一个朋友被老板卡合同了,他是个挺开朗的人,那天和我一起出去吃饭,吃到一半就趴在桌子上哭……很大声,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
这条路并不光明。
并不是只要昂首前行,就能一路走到底。
“压力大的时候,我也觉得,其实回学校上学也没什么不好。所以我就这么告诉他了——并不是我听他妈妈的话,只是她话里的某些道理说服了我。可我没想到,他把问题看得那么严重。”
“你和他处在完全不同的境遇,不能互相理解很正常。”冬青说,“你是旁观者,永远无法对他真正地感同身受。虽然你很小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就分开了,但我们两个对你一直很照顾,包括你打职业、不想上学,我们都没有一句异议。但不被家里支持,压力本来就会很大,你再不支持他……”
在商昀州两三岁的时候,他父母就离婚了。
但他们是和平分手,更没有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离婚协议里,孩子被分给了父亲抚养。母亲虽然远渡重洋,但每天都会坚持和他视频电话。父亲工作忙,也会每周抽出时间,亲自陪伴孩子。
商昀州长大后才明白,自己曾经以为的不幸,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互相不理解,”冬青叹了口气,“所以你们就吵架了?这点小问题,你都没有解释过吗?”
“并不是小问题。”商昀州头疼道,“关键的矛盾点不在这里。如果只是因为这个,也许我当时不会那么坚决地反对。”
“关键在于,他妈妈还告诉我说,他的手上有旧伤。”
冬青一愣:“旧伤?”
商昀州点头:“她没明说是什么,只说复发起来会很严重。你知道的,我们这一行手有多重要,稍微出一点差错,就可能永远不能再比赛了。所以当时,她确实是唬住我了,让我根本没有细想这个问题。”
“你怎么没问过你朋友本人?”
“吴郢他头也不回地去青训了。我看他家里也没拗过他,放他一个人去了B市,如果真有他妈妈所说的那么严重,他们绝不可能放人。”
“你知道的,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基本没人能劝动他。中途我也试着联系他,可看他的意思,是非要一个人打进联赛、证明自己不可——完全是会错意了,我并不是不相信他,只是害怕他妈妈所说的……”
顿了顿,他又说:“我还是持怀疑态度,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很多次了,他说他的手没问题。到现在,我都以为,那也许只是他妈妈编出来骗我的。既然是这样,我也没必要再把它提出来一次了。”
“可就在刚刚,我们队里另一个部的队员发消息问我,他的手是不是有问题。”
“所以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冬青说,“我记得你们以前关系很好吧,过年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结果你还在陪人玩游戏,不理我。”
她几乎是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但是现在呢,你突然发现,他连自己手的问题都不愿意告诉你了——是不是危机感挺重的?”
商昀州:“……”
他妈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是。”他承认道。
“你真的对他很不一样啊。”冬青笑着说,侧过头来,揶揄道,“真的,宝贝,你平时可不是那么优柔寡断的人,这会怎么突然就拎不清了。”
商昀州再次:“……”
他不得不承认,冬青说的在理。
换成是别人——不重要的什么人——自己的解决方式就会变得截然不同。
不联系就不必再联系了,还能怎么样?
还能再一场不落地看次级队伍的比赛?
每天上一次小号,看看好友列表里那个头像有没有再次亮起?
他是独生子女,没有亲近的兄弟姐妹。起初带吴郢玩游戏的确是心血来潮,闲得慌。他把那当成一件消遣的事。人在十六岁以前,很难与比自己小太多的人成为朋友,因为共同话题差异太大,他们会认为对方幼稚。
但后来,他几乎是把对方当作自己的弟弟来看待,真诚地希望对方能在未来一帆风顺。
或者,当作更重要的人。
商昀州静下心来,理清楚前因后果。以前连麦打游戏的时候,吴郢断断续续地给他讲过自己家里的事,包括和自己母亲的矛盾。他也因此得知对方是极其缺乏认同感,所以永远在向他人展示自己完美的一面,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得到认可。
就像他从来只给父母漂亮的成绩单。
平和的假象绝非真正的和解。
商昀州撑着自己的额头:“他妈妈的原话是,绝不能提起这件事,否则他会立刻和你翻脸。其实,以他的性格,可能真的会这样。”
比如在大半年的时间里,都对双X二队的假赛、合同问题,闭口不谈。
他太骄傲了,骄傲到只想让自己光鲜亮丽的一面暴露在阳光下。
冬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小州,如果我是你,我会认为这是一个明显的谎言。”
“你听不出来她的意思吗?她明摆着就是不想让你多接触她自己的孩子。”
“我后来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当时队里出了太多事……Pride离队后气氛很压抑,成绩比起前一年一落千丈,教练和经理问责了我们很多次。太混乱了,没日没夜的训练,根本来不及多想。”
“但是现在你有时间了啊。”冬青柔声道,“你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不敢面对。所以,重新想想,在这段时间里,你们的沟通出了什么问题?”
“问题很多。”商昀州重新开口,说,“可能和他还不太信任自己的队友有关。”
“为什么?”
“不是在比赛里,是平时。也不是主观意愿上……可能只是习惯了。他原来的队伍里,队友都不那么友好,包括管理层和教练都有问题,还有选手打假赛。也许是这个原因吧。”
“听说?”
“他不可能主动说自己的问题。”
冬青说:“那就主动问啊。”
“如果不愿意被问呢?”
“你总怕怎么能行?人又不是瓷器,别把别人看的太脆弱。”冬青说,“不问问你又怎么知道?”
商昀州顿了顿,忽然觉得自己很好笑——前几天他才告诉于孜,别把别人看得太脆弱,一转过头,自己又开始提心吊胆。
关心则乱。
“也是,”他又说,“一开始是他自己告诉他妈妈我的账号,她才来找我谈话的……这也算不上是掺合别人的家事。我确实该说清楚。”
冬青笑了起来,又揉了揉他的头:“好了。这都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不能说是你做错了,只是你没有处理好。宝贝,人都是不完美的。想好怎么解决,就行了。”
-
作为一个有几百号人的大俱乐部,IK队内其实是有队医的。吴郢不太喜欢类似于医院的地方,但还是去找了队医。
队医问了问大致情况后,说:“以前都有,只是最近突然频繁起来了,是吧?”
吴郢点头。
“以前手有没有受过伤?”
“没有。”
“那多半不会有问题。”队医说,“我听说了,成绩问题,最近训练比较紧张。要多注意休息。实在还疼的话,一定要立刻再来找我。”
吴郢算是放下了半颗心。凌晨回宿舍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手的问题。看到一整晚没出现在训练室的商昀州,随口问道:“你回家了?”
“我妈回来了,去看她一眼。”商昀州原本在看书,这会把书放下,转过身来,“吴郢,我有点事要和你谈谈。”
他很少会连名带姓地叫吴郢的名字。吴郢一愣:“怎么了?”
他一面说,一面无意识地把右手背到身后去。
“第一个是替补的事。”商昀州说,“队里应该会签一名新的AD选手,是原来TA的替补,叫卢也。”
还好,吴郢没什么大的反应:“我的替补?”
“对。”
“我知道了。”吴郢表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但眼底依然闪过了一丝错愕。
这点变化并没有逃过商昀州的眼睛。但他继续说了下去:“还有第二个事,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语气略微严肃了些:“有多严重?”
吴郢下意识地说:“谁告诉你的?”
“楚星洲。”商昀州先抛出了队友。
吴郢:“…………”
楚星洲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呢?
还不等商昀州发问,他先急急忙忙地开始解释了。“不严重,真的。没有到一玩就痛的地步。”这是实话,“只是有点频繁,稍微担心才去问了——我不想因为手出问题影响比赛。”
“不告诉你们是因为不严重,没必要为这点小事担心。如果真到了影响我训练的地步了,我怎么可能会不说,是吧?”
怕对方不相信,他又说:“春季赛之前体检过,没有任何问题——要不要看一眼?”
体检结果短暂地说服了商昀州:“你确定没问题?体检时间到现在有四个月了吧。”
吴郢却没有接他的话:“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关心我的手?”
“你的手,这里,”商昀州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划,“曾经有一道伤口。”
吴郢:“……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商昀州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竟然是真的,他想。
他走近了些:“如果手上真的有旧伤,为什么不愿意说出来?这并不是什么有问题的事,它……”
“停!先别激动,”吴郢抬手,“皮肉伤而已,和平时训练又没关系。”
商昀州怔住:“……皮肉伤?”
“不然呢?”吴郢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你以为我手断过还是怎么的?皮肉伤,刀划的,小时候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干的——先警告你,不准乱说啊……这种黑历史。”
商昀州没说话。
吴郢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记得那道伤早在几年前就愈合了,自己又不是疤痕性体质,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谁告诉你的?”吴郢又问了一次。
“你妈妈。”
“……”吴郢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也跟着站了起来,“你怎么会认识我妈?”
商昀州刚想好的话全忘了:“不是你告诉她的吗?”
第44章
吴郢怔了怔:“什么我告诉她?”
“……”
商昀州心里泛起一股不详的感觉。
在这短暂的时间内, 无数种可能性从他的脑海里略过,最终都在常理的作用下指向了一种结果。
不会……吧。
9102年了,不会还有家长做这种事吧?
他依稀记得吴郢的父母都有名校博士生学历。没想到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在亲自实践的时候, 也学不会先尊重他人的隐私。
“就是你进青训前, 大概是前两个月,冬天的时候……”商昀州缓慢地说, “有一天, 有个人通过粉丝群私聊了我。”
吴郢:“粉丝……群……?”
“粉丝群……对。”商昀州代入自己的设想, 越说越觉得恐怖,“有个人, 私聊我。她自称是你的妈妈……她也应该是你的妈妈。我粉丝群里没人认识你。”也没人会那么说话。
“我妈……头像长什么样?”
“……半身照。”商昀州说, “四十岁左右吧, 穿着黑色……黑色毛衣,高领。”
“你记得这么清楚?”
“差不多吧。”商昀州心说, 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被骂得那么惨, 能不记忆犹新吗。
吴郢又沉默了半晌:“……”
这还真是他妈。
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硬要形容的话,是“绝了”。
“嗯,好, 现在是我妈私聊了你。”吴郢努力整理逻辑,“然后呢,你为什么会说是我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