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他宁弯不折——by木亦沉香

炮丨弹上膛，带着一道水线轰然炸开了一团海藻，顿时气泡升腾，碎屑乱舞。
隐在海藻从中刚刚发射了鱼丨雷的老兵登时脑子就是一懵。
之前伏击过的几个队员无不是采取了避战策略，能躲则躲，走为上计，他们很聪明，知道自己这短短几个月的训练压根不足以和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硬刚。
而他还是头一回碰到一甩尾巴调头回来，气势汹汹像是要复仇的新兵。
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的老兵被乱舞的海藻糊了一脸，待视野清晰起来时，那舰艇已经没了踪影。
“……人呢”
此时的顾野却是紧贴在那架教练舰艇下方，双手放在控制台上，舔了舔唇角：“哈，偷袭我。”
“顶你个肺啊！”
“轰——”
舰艇的防护盾骤然张开，撞上了紧贴着的教练艇的下方舰体。
教练舰瞬间便被顶了个跟头掀翻出去，整个舰身在海水中360度旋转起来。
顾野追上去，按下了开火键。
“咻咻咻咻——”
密密麻麻的弹雨一股脑儿撞了上去，可怜的教练舰顿时在水下炸成了一朵烟花。
不远处，另一个老兵吞了吞口水，默默地操控教练舰转身离开。
一艘学员舰艇剥开水草探出了头，与顾野擦身而过。
“呼——”
一股无色的液体在两艘舰艇擦肩时悄然弥漫开来，附着在了顾野所在舰艇的外壳上。
驾驶舱内，海蛇挑起嘴角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随手将一枚成人半臂大小的已经空掉的存储罐丢下。
“野火，我看你这回怎么死。”
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罪了那个人，一定要要了你的命。
不过，正合我意，不是么……
而此时，另一个星球上。
楼濯玉一手支在围栏上，看着慢慢被雾气和暮色吞没的江面和两岸。
“啪——”
一簇火光亮起来，照亮了隐没在黑暗中的半张脸。
楼濯玉叼着烟，深吸一口吐出一朵烟雾，把打火机收回衣袋，薄唇紧抿着。
眼前的景象有些看不真切，不远处笔直的的桅杆诡异地扭曲了一瞬间。
楼濯玉屏住呼吸，眯了眯眼睛，想要驱散大脑传来的一阵一阵的眩晕感。
“叶辜。”
甲板上一个男人冒出头，从舱门里出来，叼着一支香烟背靠着栏杆：“出来吹风？”
是艾克斯。
“……”楼濯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握着栏杆的手上却已爆出了青筋。
“借个火儿，兄弟。”
艾克斯摸了摸口袋，朝楼濯玉伸了伸手。
楼濯玉把火机递了过去。
艾克斯接过来时碰到了楼濯玉的手指，冰得吓人。
他愣了一下，看着楼濯玉如常的面色，眸光闪了闪，点燃了香烟，抬脚回了舱里。
“谢了兄弟。”
甲板上又只剩楼濯玉一人。
脑内的眩晕感越发的严重了，楼濯玉脚下晃了晃，呼吸粗重起来，额角有汗珠沁出来。
他扶着栏杆慢慢坐下来，靠在了围栏上，仰着头喘气。
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带着些密密麻麻的痛痒，这种感觉让他几欲发疯。
狠狠吸了两口香烟，尼古丁的味道将大脑的混沌冲散了一瞬间。
有脚步声响起来，楼濯玉掀了掀眼皮，眼前的世界晃动旋转着，却已然认出了来人。
是艾克斯。
“拿着。”
手里被塞了一个塑胶小包，楼濯玉被艾克斯扶起来，进了舱内的休息室。
“你……好好休息。”
脚步声远去，舱门被关上了。
楼濯玉展开手掌，掌心里是一小包白色的药粉。
“呵……”
楼濯玉扯了扯唇角，声音沙哑。
他起身，打开了药包，进了洗手间。
“哗啦啦——”
一阵冲水声响了起来。
楼濯玉冷眼看着药粉被冲了下去，打开花洒放了一整浴缸热水，脱下外套坐进去，整个人被包裹进了热水中，偏高的水温将他这几个月在雨林中养出来的白皙皮肤都蒸得开始泛红。
五脏六腑内火烧火燎地疼着痒着，但他知道他现在整个人都是冰凉的。
眼前一阵阵眩晕感，楼濯玉垂下眼眸，意识有些模糊。
浴室里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暴起的青筋和用力到泛白的指关节昭示着这个人遭受着怎样的折磨。
“砰——”
楼濯玉一拳砸在了浴缸旁的镜子上。
“咔嚓——”
镜子瞬间龟裂开来，尖锐的玻璃碴划拨了楼濯玉的手，鲜血一滴滴落下来，“吧嗒”一声溶在了水中。
手上的疼痛让楼濯玉清醒了一瞬间，又再次被拖入了深渊。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顾……”
“顾野……”
楼濯玉的嘴唇翕动着，声音低哑到像是模糊不清的呢喃。
他的瞳孔开始放大，心脏砰砰砰地仿佛要跳出胸腔，眼里有血色泛出来。
他又看到了在萨坎星雨林里遇到的那个少年，黑发黑眸，笑起来时弯起来的眼睛和露出的虎牙，他说：“需不需要我以身相许？”
画面一闪，少年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笔挺军装的青年，眼尾的鲜红泪痣仿佛灼烧到了他心尖儿里，他说：“长官。”
然后青年朝他笑了笑，转过了身。
“……别……别走……”
眼前的雾气越来愈大，青年的背影慢慢隐没在了雾气里。
“……顾野……”
浴缸里的楼濯玉浸泡在温水里，高大的身躯蜷成一团，唇色苍白，脸上却开始泛起片片潮红。
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冷到牙齿都开始打颤，四肢传来一阵阵的麻痹感。
意识一阵阵地混沌着，脑海里不断闪过混乱的片段，却都是顾野。
笑着的顾野，发怒的顾野，穿着军装的顾野，一身毛茸茸睡衣捧着牛奶喝出一圈白胡子的顾野……
然后画面慢慢褪色、灰白，攥紧的手指慢慢松开，意识渐渐朝着黑暗的深渊坠落了下去。
“楼濯玉！！！”
突然一整断喝，像是一声惊雷，霎时间将楼濯玉混沌的意识从黑暗里拽了出来！
“哗啦——”
楼濯玉猛地睁开眼，眸子里瞬间清明起来。
他仰面靠着墙，手背覆上了双眼，急促地喘息着。
身体一阵阵脱力的虚弱感，意识此时却渐渐清醒。
他起身扒掉湿透了的衣服，双手支在洗手台前，看着镜中双眼血红，瘦到脱形，颧骨突出的自己。
刚才，差一点……
那日受伤之后，这样的日子每隔数日便要经历一次。
一开始他还可以靠吸烟、打沙袋转移注意力扛过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长时间得不到任何“供应”的身体开始支撑不住了，反应一次比一次来得猛烈，今天的凶险，是之前从未遇见过的。
楼濯玉抹了把脸，换上衣服出门。
艾克斯杵在舱门外，叼着根烟，火星在黑暗里闪烁着。
看到楼濯玉出来，艾克斯把火机递过去：“还你。”
楼濯玉接过来，手里捏了个空的塑胶小包。
“啪——”
火苗窜出来，塑胶小包被火烧得蜷曲起来，冒出黑色的烟气，慢慢化成浑浊的粘液，滴滴答答落下去。
“还挺谨慎。”艾克斯看着楼濯玉把小包烧掉甩到河里，笑了笑。
“走货在蓝星是死罪。”楼濯玉瞥他一眼。
他们现在是在蓝星的边境星滇星上，沿江再走二十余公里，就到了塘竹，那里会有蓝星的军人。
半个月前，他们劫了别人一批货，刘老四死了。
红蝎要他们来滇星联系那个买家，把货出手。
“据说那家伙还是个条子，哈……”
艾克斯吐了个眼圈，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楼濯玉叼着烟，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眼里有些暗沉，嘴里却道：“我只要钱，管他是条子还是什么。”

再相见
顾野醒来时, 半个身体都钝痛着。
他的舰艇整个被卡在礁石间的缝隙里, 外舱已经严重变形。
面前的舷窗龟裂开来, 控制台已经失灵了，呲啦呲啦地崩着火花电流。
顾野甚至不知道现在离之前那场灾难过去了多久。
骷髅海附近的巨齿鲨忽然集体暴动, 顾野被鲨鱼群裹挟着一头扎进了生命禁区。
这里到处都是恐怖的深海涡流，单人舰艇不过轿车大小，根本难以抵挡住连微型穿梭机都会被困住的恐怖涡流，顾野不幸被涡流卷了进去，最后甩在了礁石上, 卡在了夹缝里。
“咔哒——”
顾野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挣扎着坐起身，从座椅上下来。
他的额头被撞破了, 此时正渗着鲜血，并顺着颌角滴落下来。
身体上有些淤青，随着顾野的动作钝痛着。
不过并没有出血。
顾野从急救包里翻出一条止血带，包扎在头上，暂时止住了血。
他恍惚记得在鱼群暴动时，有另一艘舰艇也一同被裹了进来。
此时应该就在他的附近。
这艘舰艇已经彻底报废了，动力舱被尖锐的礁石撞破了，若不是系统检测到舰体受损后自动放下了隔离闸门，顾野现在已经被涌入的海水淹死了。
他穿上潜水服, 费力地推开被挤压变形的舱门, 咬着氧管游了出去。
黑暗的海底, 除却舰艇的灯光照出的一小片光亮, 什么都看不到。
偶尔有沉闷的声音响起，一转眼却只来得及看到身后掠过的巨大阴影。
心脏在胸腔内砰砰跳动着，顾野回头看了一眼被卡在岩隙中的舰艇，朝着不远处那一星亮光游过去。
那里是另一艘舰艇坠落的地方。
希望它还有逃生的能力。
……
……
顾野想过无数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料到，被一同卷进来的人会是海蛇。
基地给的通行证都是通用的，所以顾野轻易地便进入了这艘半埋在了沙子中的舰艇里。
此时，驾驶舱里一片狼藉，由于没有系好安全带，海蛇整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挤压在了座椅和控制台之间，断掉的座椅把手上的尖茬甚至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身体，殷红的鲜血在座椅下方汇集成一片暗色的水洼。
有些惨烈。
不过万幸的是，系统功能并没有遭到破坏。
顾野想。
他找到放在柜子里的急救包，里面有凝血剂和消炎针以及镇痛剂，虽然他现在不能随便移动海蛇，但这些东西至少可以暂时保住海蛇的性命，让他不至于因为失血过多和感染而丧命。
“铛琅——”
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顾野垂眸去看。
是一个储存罐。
透明的罐子内壁还挂着一些透明液体。
顾野把罐子捡起来，一股浓郁的刺激性味道直冲鼻腔。
“……”顾野皱眉，立刻撒手丢掉了罐子，看向海蛇的目光却凛冽起来。
这种东西他曾在海洋馆的巨齿鲨饲养池见过，通常用来促使巨齿鲨发丨情进行繁育，只需要毫克单位的试剂便可以促使三条巨齿鲨发丨情。
如果过量使用，会对巨齿鲨的中枢神经造成破坏性影响，使他们陷入狂躁情绪，继而引发鱼群暴动。
顾野看着手中的几支针剂，嗤笑一声丢掉了镇痛剂，踩在脚下，碾碎，然后走了过去。
……
……
考核结束第五天，因为顾野以及海蛇失踪而焦头烂额的白鲨和雪域大队代理队长白尾雕终于收到了来自海洋深处的信号。
求救信号源位于骷髅海边缘。
当救援队伍赶到时，看到的是一艘遍布着划痕凹陷的舰艇拖着一堆已经严重变形，几乎看不出舰艇形状的破烂，静静地停泊在石林外的空旷处。
没有人知道顾野是怎样从遍是涡流和恐怖的深海生物的死亡海域中闯出来，也没有人知道身负贯穿伤的海蛇是怎样撑到了现在。
众人只知道当他们打开舱门进去的时候，舰艇的燃料和氧气几乎耗尽，海蛇也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若不是还在微微跳动的脉搏，没有人认为他还活着。
顾野却在被带出后拉着白鲨和白尾雕在隔离室密谈了三个小时，随后还躺在ICU中的海蛇便被控制了起来，任何人不允许探视。
与此同时，两名军事法庭的调查员从被带回的两艘舰艇上检查后下来，手中的报告单被传向了蓝星军部。
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开始在蓝星军政界涌动起来。
……
路西法号星舰，医务室。
已经拆掉了头上纱布的顾野从氧仓内出来，迎面便遇上了守在门外的白尾雕。
“恢复得怎么样？”
“嗯，没什么大碍。”顾野弯了弯眼睛。
“跟我来。”
顾野点头，跟上了白尾雕。
“记得你来之前那场车祸吗？”白尾雕推开一间休息室。
顾野的脚步顿了顿。
“说起来也是你遭到了无妄之灾。车祸的目标是白鲨，买丨凶者是政务院的一名官员。”
“三年前，这名官员的儿子加入了白鲨部队，由于在训练违反禁令擅闯骷髅海海域，再也没能出来。”
白尾雕坐在沙发上，手指敲打着桌面：“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该官员在书房被捕时，电脑中有几封邮件。”
“收信人，猫头鹰。”
“IP地址定位在第五区。”
像是一颗炸丨弹在心头轰然炸开，顾野的手指骤然收紧起来。
猫头鹰。
国内一直未曾落网的大毒丨枭。
“改造计划”名单上的头号人物！
“根据线人传回的消息，两天后猫头鹰与勃列夫将在缅星进行会面交易。”
“要收网么？”顾野微微蹙眉。
双方的实力正是鼎盛时期，许多隐藏的势力都没能被拔除，且不论行动会有多艰难，即使此战除去了二人，对方也很快就能推举出第二个头目。
白尾雕摇头：“不，我们的任务另有其事。”
星舰在茫茫宇宙中穿梭，转瞬间便失去了踪迹。
……
……
缅星。
小雨。
一队车队驶过泥泞的林间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