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他宁弯不折——by木亦沉香

弹雨再次兜头而来。
“轰轰轰轰——”
李克睁开眼。
预想中的震颤与爆破并没有袭来。
一艘星舰正横截在守卫军与侵略者中间，拦下了所有的攻击。
银灰色的舰身闪烁着瑰丽的金属的光泽，尾翼上，一枚红色的徽章像是一团火。
“这里是加百列号战舰，联邦第一军团辖下特殊作战部队，野火大队第一分队，前来支援。”
通讯器中响起一道冷冽的年轻男声，却如同一道火焰一路燃烧到了李克心里。
附近的空间一阵扭曲，另一艘同样的星舰出现在视野里。
随后是第三艘、第四艘……
五艘星舰以加百列号为首呈倒“V”字排开，朝着对面的舰阵直冲过去。
一场真正的屠杀，在新洲站外数千米的深空，拉开了序幕。
……
……
加百列号返回长白山的野火大队基地里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一身黑色笔挺军装的男人从星舰下来，正遇上了正在大营门口集结晨练的大队新兵。
料峭的寒风里，男人漆黑的眸子却比风雪更冷，连眼尾处的一点朱砂都未曾给这张俊美的脸增加一点温度，反而更显凉薄。
“啪！”
“队长好！”
新兵们集体敬礼。
男人点头回了个军礼，转身离开，朝着隔壁雪域大队的营门过去。
直到那人的背影隐没在风雪里，新兵连才窸窸窣窣响起人声。
“队长又去执行任务了啊？”
“也不知是哪个这么倒霉哦，栽在队长手里，啧啧啧……”
“说起来，咱们到队里都两个月了吧？有谁见队长笑过没？”
“没见过……”
“哎，你们说，队长这么冰的一个人，为什么代号是野火啊？”
“……”
直到带训的教官赤狐到场，所有的声音才戛然而止。
“一个个儿的搁这叨咕啥呢？！想加训了？都给我把嘴闭上！现在，向后转！绕着大营跑二十圈，听到没有！！”
“听到了！！”
新兵们转过身，拔腿就跑。
远远地，赤狐朝着新兵的背影再度喊道：“七点之前跑不完，野火队长亲自给你们‘加餐’——”
新兵们“嗷”地一声，开始不要命地撒丫子狂奔，留下一地烟尘。
赤狐目送新兵们跑远，转过身与隔壁雪域大队营门口憋着笑的执勤战士摊了摊手：“心理阴影太深，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招很好用。”
想了想，赤狐的目光又落在了雪域大队营内的某个建筑上，叹了口气。
自家队长不在自家大营里住，天天住隔壁大队，这叫什么事儿啊？
……
却说另一头，顾野回到了寝室，抖落披风上的雪粒子挂在门后，随手摸起来一包牛奶叼在嘴里，才慢悠悠地松了衬衣领带，把自己扔到了床里。
对床上依旧是空的。
顾野似乎已经习惯了。
床上被收拾得一尘不染，被褥叠成整齐的方块，一身铁灰色军装在被褥上静静地，等待它地主人归来，再次穿上它。
即使它已经等了足足三年。
三年来，顾野一直都住在这里，哪怕他后来成为了与雪域大队齐名，甚至更压一头的野火大队的队长，也不曾从这里搬出去。
床边墙壁上的武器架里，一架通体漆黑的狙丨击枪被单独放在一个防尘柜里。
那是三年前的军区大比上，顾野得到的奖励。
以上代兵王的代号命名，并由上代兵王亲自为本届兵王颁发的奖励。
这把枪的名字，叫龙鹰。
——即使颁奖当日，上代兵王与本代兵王均未出现，而是由杨少将代为颁发，白尾雕代为领取。
事实上，在大比结束当日，顾野便搭上了前往拉斯加的星舰，参加了为期三个月的训练营。
在那里，能活着走出来的，不足百分之一。
之后，顾野又以全A+的成绩从中央军院毕业，由于在校期间屡立战功，破格授予上尉军衔，服役于雪域大队。
本来，顾野的生活将就此沿着既定的轨迹，正常进行：训练，参加任务，直到成长到足够的程度，接手天堂鸟麾下的雪域二分队，成为雪域大队的第二名队长。
但一年前，ISS突然的大规模无差别进攻彻底搅乱了整个星际联盟。
随之而来的，还有雨后春笋般冒出的各种想要趁浑水分一杯羹的恐怖、分裂势力，以及忽然连成一气的星盗组织。
战争，终于爆发了。

找到你了
没有人料到, ISS会突然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发动了大规模的战争, 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 卷入战争的星球联邦便达到二十多个。
一时间，无数游离在外的小型聚居地和星球被入侵、占领，最后无一例外地遭到屠杀。
随后各联邦紧急召开大会, 以五大常任理事联邦为首, 成立了绞杀者联盟，对抗ISS以及深空中流窜的各个危险势力。
经过半年的战争，联盟才终于将战火控制在了各联邦国境线外围, 开始了对恐怖势力的反攻。
而雪域大队作为亚蓝联邦的顶尖武装力量，则联合后成立的野火大队, 成为了亚蓝方面绞杀者联盟的第一军团。
野火大队，这支唯一一支有着外星成员的队伍成立一年以来，在队长的带领下创造了傲人的战绩, 其锋芒直逼老牌部队雪域，队长野火也因为地狱级的训练以及常年冰冷着的脸, 在军团里传出了冷面魔王的称号。
而此时, 冷面魔王本王却正叼着一包古城牛奶，敞着衣领靠坐在窗沿, 低着头擦拭着手中的一柄匕首。
锋利的匕刃反射出雪一般的寒光，藤缠的手柄上却沁着块块暗色的斑。
那是遗留的血迹沁入而留下的痕迹。
手指擦过冰凉的刀刃，最后停留在刀柄处的痕迹上, 蹭了蹭。
这柄匕首曾在三年前……
刺入了那个人的胸膛。
其实时间并不能抹去一切, 有些事情, 只会在时间的打磨下变得越发尖锐，只要回想起来，就会重新将血淋淋的伤口撕开。
就像现在。
三年时间足矣模糊掉那夜所有的细节，但刀刃刺入胸膛时候血液喷溅的温热触感，那个人最后仿佛要将他刻入骨髓般的温柔一眼，和那只紧紧握着他，随后骤然脱力滑下的手，却都无比清晰起来。
顾野知道这件事怪不到白尾雕身上，也知道一切都是楼濯玉的策划，但每次午夜梦回，他看到的都是白尾雕将楼濯玉控制在地面上，手里握着匕首高高扬起的画面。
那是他心头的一根拔不出的刺，伴随着每一次的心跳刺痛着他的神经。
甚至于保密条令，顾野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找不到。
这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整整三年。
他不是没有去过缅星乃至萨坎出任务，每次都期待着能像上次一样看到他的身影，哪怕远远地望上一眼也好。
但是没有。
时隔三年，那个偶尔会露出尖尖的虎牙弯起眼睛笑的少年，终于在时间里沉默成了一块怎么也捂不热的坚冰。
“嗡嗡嗡嗡嗡……”
通讯器的声响拉回了顾野的思维，几乎在铃声响起的瞬间，顾野便将来电接通。
“这里是第一军团指挥中心。接到第九情报部讯，一批新型药物从缅星运出后登陆喀桑星哈利亚港口，后失去踪迹，随后缅星方面目标人物红蝎便在巴尔德街区出没……”
……
……
喀桑，一颗位于白熊座星系边缘的小行星，体积仅有蓝星的七百分之一，是其所在星系距离恒星最远的行星。
这里常年冰雪覆盖，平均温度为零下四十七度，极地最低温度可达零下二百零八度，空气含氧量仅为12％，不曾发现高级智慧生物。
六十年前，一队由各国冒险家和深空探索者组成的舰队率先发现了这里并建造了基地，后来便成为了星际联盟智慧生命的深空聚居地之一。
顾野率队伪装成探险团队抵达哈利亚港口时，正是夜间，这座不夜城此时正人流如织，灯火辉煌。
在星联邦管制之外的喀桑并不禁枪，但正是由于人人都可以合法拥有枪支，在人口密集的城区反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没有人会轻易开枪。
在喀桑的大城市之一哈利亚城，无论是枪支还是弹药，都不难在这里买到。
甚至于那些明面上是安保公司，实际上是被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武装势力，都是在依靠着贩卖丨军丨火以及药品获利生存。
笨重的城际列车冲破风雪呼啸着驶向城市，硕大的雪片拍打在窗户上，发出砰砰乓乓的声响。
“各位乘客，您所乘坐的K0381次列车即将抵达终点站，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乘务员甜美的声音响起来，用标准的通用语提示一遍后，又分别使用蓝星语以及美利伽语复述着。
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的顾野坐起身，接通了全队通讯：“各组注意，带好装备，准备下车，别被挤散。”
喀桑作为一个新开发的聚居星，被无数探险家和投资者密切关注着，更有无数的旅客专程前来，只为感受这里的壮阔雪景。
这几天正是哈利亚的风雪节，让此时的车站像极了拥挤的沙丁鱼群。
顾野和队员们被拥挤的人潮裹挟着，一路朝着出口而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城西的巴尔德黑街，那里有着整个喀桑最堕落的街区和最猖獗的军械以及D品交易，以及……目标人物——红蝎。
相比于城外肆虐的风雪，城内的环境要好上数倍，绝大部分的风雪都被高达二百余米的城墙阻隔在外。
顾野所带领的十二人小队在城市中并不显眼，这里多的是数十人的大型旅游团或者冒险队。
想要买到最优秀的武器装备，巴尔德黑街是最优选，如果运气好，甚至可以买到走私来的各联邦军队特供品。
穿过正在进行节日狂欢灯火辉煌的维多利亚街区，再乘坐18号地下列车就能抵达巴尔德。
顾野一行人的装束在这里并不突兀，蓝星人在这个城市里占有不小的比例。
与整齐明亮维多利亚街区相比，巴尔德更像是一座混乱之城。
这里喧闹、混乱，又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来来往往的冒险队、佣兵团让这里热闹得像是某种大型集会，穿着性感的女郎不惧寒风，靠在地下酒吧门外招揽着客人，来自罗纳星团的旅客拎着啤酒在街上大声笑骂。
阴暗的街角里靠坐着浑身脏兮兮的异族醉汉，结成一缕一缕的毛发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霜花，脚边倒伏着数个空空如也的酒瓶。
街道旁三楼的窗边有人影闪烁，细瘦而长的身躯和倒三角形硕大的脑袋让他看上去像是个大号的路灯。
一群巴掌大小，生着一只大眼睛的黑色球形生物从一个铁桶中探出头，眨巴着眼睛，在顾野看过去的一瞬间，吱哩哇啦一哄而散。
生命的多样性在这条街区得到完美的诠释，而相比于需要穿戴防护服的蓝星人和其余部分物种，这些能够适应喀桑环境的生命显然更占优势。
顾野找到提前预定好的维尔亚酒店，推开了透明的结晶物质装成的大门。
柜台里的异星种看上去像是一只大号的甲壳虫，看上去正闭着眼打瞌睡，却在顾野进门时抖了抖触角，丢出来一张房卡。
“这地方真冷啊……连防护服都有点扛不住。”林战打开房间的供暖系统，摘下头盔手套，朝着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掌喝气。
时隔三年，林战已经从刚入伍的新兵正式成为了顾野舰队主舰加百列号的大副，那一支混杂着各种族的军队也加入了野火大队成为了大队的一部分，称为第九特殊分队。
“麻雀。”顾野没去理会林战，示意麻雀检查房间内是否存在监听与监控设备。
野火大队暂时没有能够胜任此次任务的技术人才和具有突出作战能力的医生，出发前顾野特意向隔壁雪域借调了麻雀和白鹤参与任务。
“嗡——”一只巴掌大的金属球体旋转着升空，网状的射线将整间屋子扫描了一遍后，麻雀朝顾野点了点头。
“入侵这里的监控系统，需要多久？”
“有些难，这里的防火墙等级很高，一不留神就会被发现。”麻雀盯着手提电脑的屏幕，手上噼里啪啦操作着，额角有些汗水沁出来：“……给我四个小时。”
“好。”顾野点头。
根据情报，红蝎这些天一直都在巴尔德街区游荡，行踪飘忽不定，毫无规律可言，像是在等什么人。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三天前，他曾在巴尔德街区号称是哈里亚城最安全的酒店维尔亚存放了一只行李箱，后来便再也没有见他进入过酒店。
红蝎行事极为谨慎，从不在一个地方连续待半个小时以上，反侦查能力也极强，给情报人员的调查造成了极大困难，甚至有几次都险些被发现。
直到昨天，他们彻底跟丢了红蝎。
顾野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窗户临街，一眼就能看见楼下闪烁的霓虹和来来往往的行人。
至于正在飘飞的硕大雪片，在喀桑的冬季结束之前是不会停下的——虽然常年冰雪覆盖的这里大概也没什么冬夏之分。
监控系统被破解后，顾野便让麻雀着手寻找红蝎存放行李的房间。
但意外的是，一无所获。
仿佛红蝎这个人从未进出过维尔亚酒店。
顾野调取了情报人员给出的录像，视角是在酒店大门对面的参观二楼，红蝎确实是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进入了酒店，半个小时后空手出来。
“麻雀，调查一下酒店监控录像是否被人为篡改过。”
直到三个多小时后，麻雀才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松了一口气：“找到了，确实被改过，这里……”
顺着进度条上被标红的时间节点，顾野看到屏幕上的空无一人的酒店大厅画面闪烁了一瞬，时间正是三天前的下午四点二十八分，与情报人员提供的录像时间相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