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他宁弯不折——by木亦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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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镶嵌在冰川中的宏伟基地终于慢慢出现在视野里。
楼濯玉忽然悄悄握住了顾野的手腕,一声细微的“咔哒”响起。
顾野偏了偏头看他:什么东西?
楼濯玉做口型:干扰器。
“嘀嘀——”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
到站了,火种基地。
顾野和楼濯玉跳下车,终于看到了这座基地的全貌。
这座整体基调是白色的建筑群就建立在山坳之中,与周围白色的冰川几乎融为一体。
半空中无数飞行器在往返巡视,高大的城墙上架着数门巨炮,黑黝黝的炮口正对着城下,每隔几步便由荷枪实弹的守卫站岗。
基地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从城墙上可将这里一览无余。
这里像是一座世外之城。
顾野轻轻呼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随楼濯玉往基地大门走,身前是拖着箱子的驾驶员。
没有人知道,方才跳下车时,一只米粒大小的追踪蚁从他的袖口掉落出来,落尽了柔软的雪地里。
机械蚁的眼睛闪着红光,一落地便向地下钻过去,随后便熄灭了电源,等待顾野再次唤醒他的那一天。
顾野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那只行李箱上,一想到箱子里可能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他就止不住地恶寒。
大门越来越近。
顾野看到有两个守卫出来,与他们擦肩而过,去到他们身后将停在原地的载具开回了镶嵌在城墙里的机库。
前面正好有人在门口接受检查,准备外出。
他张开双手,守卫用仪器在他身上扫描着,而后又逐一进行了指纹对比与虹膜验证,而他们头顶,就是两门巨炮,炮口正对着他们。
一旦发现有异,他会连检查他的守卫都一起被轰成飞灰。
直到一声“嘀——身份确认,准许进入”响起,光屏上显示出了他的身份信息:
【姓名】Adamson
【职位】Ⅳ级研究员
……
顾野没有在意如此严密的检查。
只要楼濯玉敢带他来,就一定有办法骗过这些精密的仪器。
他相信他。
红色的射线扫描过顾野的身体、手指、虹膜。
机器再次发出“嘀——”地一声。
“身份确认,准许通过。”
顾野扫了一眼光屏上的信息:
【姓名】郑业
【职位】Ⅱ级调查员
……
楼濯玉紧随其后,顾野转过身,看到了楼濯玉的信息。
【姓名】叶辜
【职位】Ⅱ级调查员
……
“叶……辜。”顾野将这个名字在舌尖咀嚼了一遍,突然眼眶一热。
叶辜,倒过来念,就是顾野。
三年来,就如同顾野一样,楼濯玉也从未停止过思念顾野。
进了大门,入目的便是一条宽阔的大道、密集而有序的建筑,以及来来往往忙碌着的,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研究员。
“我就送您到这儿了。”驾驶员将行李箱递向顾野,鞠了个躬。
“……嗯。”顾野抿唇,有些僵硬地接过了箱子的拉杆。
“嗤嗤——”
箱子里再度传来响动。
顾野的背后寒毛乍起,他几乎咬痛了牙齿,才勉强压下将手里的箱子甩出去的冲动。
直到驾驶员转身走远,顾野迅速将手一松,皱着眉摩挲着刚刚触碰了箱子的手。
“走吧。”楼濯玉叹息一声,熟练地接过了箱子,朝着基地内部一个高耸的塔楼走过去,仿佛做这种事情已经做了很多次。
顾野垂下眼睛没有说话,沉默地跟在楼濯玉身后。
他有些难受,但是说不出来为什么。
“……待会儿无论你看见什么,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楼濯玉突然低声开口道。
仿佛预料到了什么,顾野顿了顿,闷闷地应声:“嗯。”
塔楼越来越近,研究员也越发多了起来。
但却没有一个人向他们打招呼,仿佛这两个人是什么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由于Ⅱ级调查员需要经常外出,大多在外界也会有“合法”的身份,所以在基地内,这些调查员是没有必要露出真容的,都带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
这也是为了防止基地内部的低层人员反水,牵连到这些基地的真正精英。
这倒是方便了顾野成功混进来,加之郑业本身就是个阴沉少话的人,身量又和顾野差不多,所以顾野并没有受到任何怀疑。
抵达塔楼大门,再次经历了繁琐的身份验证程序,二人才得以进入塔楼内部。
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眼前豁然开朗,但内部的景象却让顾野瞬间便攥紧了拳头。
偌大的空间,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人高的空心柱状培养皿。
培养皿里的透明粘稠液体中,浸泡着的是一个个扭曲变形的……身体。
无一例外,他们都是蓝星人。
数名研究员人手一只智能光屏,不断地记下培养皿中实验体的各项数据。
偶尔会有培养皿被拉进一旁的实验室,随后便传出阵阵惨烈的嘶叫声。
有人推着担架从其他的实验室出来,冰冷的金属床板上,蜷缩着一团人型生物。
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
他干瘦得像是一幅骸骨,皮肤大片大片地溃烂,流出黄褐色的液体。
他的嘴巴干瘪下去,想来已经没了牙齿。
他让顾野想起了当年在诺瓦那艘飞船上看到的那个人,少年伊恩的父亲。
他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被推了出去,推进了大厅尽头的一间小屋子里。
屋子门上挂着一个黑色的牌子:“实验垃圾处理室。”
没有人去关注这个可怜的人,所有人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这里每天都会有实验体在死亡,他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他的死亡留下的只有一句话:“47号抗体适应实验失败。”
顾野的喉结动了动,他感到铺天盖地的反胃,他的身体至微微颤抖起来。
如果他现在手里有一艘武装星舰,他一定会把这些,这些肮脏的,邪恶的,灭绝人性的一切,全部轰成碎片。
然而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探头,顾野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
怒火烧红了他的眼睛,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恶心。
但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这让顾野难受得几乎发疯。
他跟着楼濯玉进了电梯。
整个塔楼被分成了四层,透过透明的电梯,顾野看到了二层的大厅,依旧是满目培养皿。
不同的是,这里培养皿中的生命换成了其他的种族,他甚至看到了一些非人形的种族。
“叮咚——”
电梯停下了。
有研究员看到了拖着箱子的楼濯玉:“送过来了?交给我吧。”
楼濯玉沉默着将箱子递了过去。
顾野站在楼濯玉身后,手指攥得生疼。
直到电梯再度上升,来到三层。
这里是塔楼的“员工宿舍”。
“这里的监视器被我篡改了。”楼濯玉关上了房间的门。
“砰——”
顾野红着眼睛,一拳砸在墙壁上。
然后他慢慢蹲下来,靠坐在了墙脚,手指不断地攥紧又松开。
楼濯玉在顾野的身边坐下。
他伸手把顾野揽在了怀里。
“……告诉我真相。”
顾野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戒断反应
“二楼那些……都是‘改造计划’的失败产物。”楼濯玉开口。
改造计划, 这些年一直由勃列夫的毒牙兵团、猫头鹰的贩丨毒集团以及ISS为首,所进行的“亡灵战士”改造计划。
就如同那枚顾父拼死送回来的芯片所述, 他们将从废墟星带回的DM3826病毒“亡灵”进行提炼与改良,注射进那些无辜的生命身体里,想要培养出真正可以听从指挥的所谓“战士”。
大部分生命都会在实验中因为承受不了病毒的侵蚀而死去,小部分会活下来,但却没有任何神智, 只会进行无差别的盲目攻击。
他们一直在尝试开发这些怪物的脑域,但目前依旧能得到重大的突破。
但还有极小的一部分,他们在病毒侵袭的过程中既没有死亡, 也没有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 并还保留有一定的神智, 他们称这些实验体为“半转化者”。
然而,在改造计划里,这些半转化者是没有任何价值的,是失败的。
他们的身体羸弱不堪,甚至连走路都成问题,只能躺在培养皿中苟延残喘。
大部分的合作者在屡次失败的二次改造过程中都放弃了研究, 只有猫头鹰还在坚持, 并派人到处接收那些原本要被勃列夫他们销毁掉的实验体,对外宣称他的博士对此很执迷,并坚信他一定会成功。
这就是火种计划的来源。
然而, 事实上火种基地中, 这些研究员所做的事却出乎楼濯玉的意料。
一边, 他们从各个渠道送来很多蓝星人,给他们直接注射未经提炼改良的病毒,甚至注射药物加速他们的感染。
另一边,他们却从二楼的半转化者身上寻找提取所谓的抗体,为那些被感染的蓝星人注射,希望治愈他们。
十年来,基地已经提取到了可以延缓病毒蔓延的药物,但却无法彻底治愈,他们依旧会在三到六个月内被侵蚀死亡。
三个月前,楼濯玉作为猫头鹰最为信任的六名亲信之一被他派来驻守这里,与郑业一起替换原本轮值驻守在这里的陈硕和周三海。
就在基地后方,雪山深处,保存着DM病毒的母体,只有那里的环境与病毒的母星废墟星相仿,可以有效保持病毒母体的活性。
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基地的人员外出,带走一批子系病毒,被称为“种子”,提供给诸如勃列夫与ISS这样的合作者。
作为改造计划的组织者与病毒的所有者,猫头鹰拥有着分配病毒的权利,并且每年都要从其他合作者手中收取巨额的“保管费”。
这些资金,全部投入到了火种计划的研究当中。
楼濯玉能够猜到猫头鹰一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却一直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病毒是他扩散出去的,改造计划也是他牵头的,但现在,他居然一边扩散病毒一边研究怎样治愈病毒感染。
这很矛盾。
随着楼濯玉的讲述结束,房间里安静下来。
顾野紧蹙着眉头,却不知要怎么开口,说些什么。
他侧过身靠在楼濯玉身上,头放在楼濯玉的肩膀上:“那你呢?”
这三年,你是怎样度过的?
又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的?
楼濯玉搭在顾野身上的手摩挲着肩头:“……我很好,不必担心。”
顾野看着楼濯玉瘦削的脸、苍白的唇,心头一阵酸意:“骗子。”
楼濯玉笑了笑,没有解释:“你呢?”
“楼少校,你现在应该叫我长官了。”
“嗯……大名鼎鼎的蓝星第一军团野火大队长,顾野上校。”
顾野转过头看他,弯起眼睛笑,露出唇角尖尖的虎牙:“可以啊少校,消息灵通啊。”
“我还知道毕业那年你得到了那把枪,
知道你翘掉授枪去了拉斯加的地狱营,
知道你在夏湾岛的保卫战中伤了膝盖,
知道林战那小子现在在你手下服役,
知道你一直住在雪域大队我们的寝室里,
知道……你一直在找我。”
顾野的笑就这样慢慢僵在了脸上,他突然低下头,红了眼圈:“你这个人啊……”
楼濯玉垂眸看他,眼里是能够将人溺毙的温柔。
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一起,温声低语,偶尔会传来几声低笑,仿佛空气都是暖的。
直到天色将明。
“我收集了一些东西,你带回去,给军部。他们知道该怎么做。”楼濯玉拉开窗帘看看了窗外的天色,站起身,朝卧室里走,语气带着利剑出鞘般的锋锐:“这么多年了,也该收网了。”
“好。”顾野笑着点头,揉了揉坐了一夜有些酸麻的腿,看着楼濯玉进了房间。
然而,就在他准备跟进去时,却听到屋子里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顾野心中突然一慌。
他快步进去,却发现楼濯玉正半跪着,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怎么样了?!”
顾野过去扶起他,却发现了楼濯玉滚烫的体表温度与脸色不正常的潮红。
楼濯玉低声喘息着,眼神有些散涣,却依旧咬牙低声道:“我……没事。”
然后他的呼吸开始粗重,他的瞳孔开始失了焦距。
“……”顾野张了张嘴,突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以及楼濯玉面色憔悴的原因。
这是戒毒所里经常能看到的……戒断反应。
“出去,顾野。”楼濯玉哑声道。
顾野沉默着,反手抱紧了他。
“出去,这是命令!”
顾野一把将楼濯玉打横抱起来:“我现在是你的长官,楼少校。”
“出去,别看……”楼濯玉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却依旧在抗拒着顾野的怀抱:“出去……”
顾野紧抿着唇,楼濯玉轻柔地放在了床上,然后自己也爬上床,抱紧了他。
楼濯玉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他抖着唇,紧闭着双眼,低声喊着“……冷……”
但是他的体温是滚烫的,他的额头甚至沁出了汗珠。
他抱紧了顾野:“好冷……”
然后他的声音低下去,嘴唇蠕动着,顾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靠过去,直到耳朵几乎贴到了楼濯玉的唇上,才听到了楼濯玉低声念着的。
楼濯玉说:“……顾野……顾野……”
“……妈的,傻子。”顾野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三年,只要断了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的戒断反应,他就是这么撑下来的吗?
简单的两个字,一个名字,像是被他刻进了骨髓里,溶进了血液里,随着心脏的跳动成为了一路支撑着楼濯玉的信念。
他不能死,也不敢死。
他的爱人还在等他回去,他还不知道昔日从萨坎的巴罗纳森林里拐回来的那个少年,有没有如愿拿到那把狙丨击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