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他宁弯不折——by木亦沉香

【007】
【密码正确】
……
日光微斜。
顾野靠坐在床边，身边的地面上已经丢下了四五个燃尽的烟蒂。
指间的一支烟还在燃着，升起的烟雾模糊了顾野的面容。
“嗤——”
燃尽的烟头上的火星燎到了顾野的手指，顾野才突然惊醒过来似的丢下烟头碾灭，拇指摩挲着匕首上的那串凹凸不平的代码。
楼濯玉在研究员手中得到了属于部队的金属军牌，已经有些破损，沾着一些暗色的血痕，背面刻着一串代码，代表着这个军牌所有者的身份。
这串代码，楼濯玉在顾野的匕首上见到过。
据研究员所说，这个军牌是在那辆装甲车座位下发现的，他知道这是属于蓝星军人的身份牌，便暗自收了起来，藏在了衣兜里。
父亲……
顾野低下头，额头抵在匕首的手柄上，眼眶有些发红。
父亲顾羡是个非常温柔而且优雅的人，哪怕是后来母亲做出那样的事，他都没有显得过于失态，而是痛苦又决然地和她断绝了一切联系，不再有任何往来。
母亲离开后不久，父亲便不断遭到上层的施压与威胁，最终不得不带着顾野和顾小川回到了十二区——父亲出身的地方。
顾野脑海里关于父亲的最后记忆，停留在那天夜里，父亲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后，便匆忙起身换衣，告诉顾野要照顾好弟弟，他需要出一个紧急任务，归期不定，有困难可以去找隔壁李叔帮忙，便出了门。
没想到，父亲临走时那句“等我回来”，竟然成为了父子俩之间最后的对话。
不过半年，便有人送来了父亲执行任务牺牲，尸骨无存的消息。和消息一起送回来的，只有那柄刻着代码的军匕。
而现在，父亲的身份牌却出现在了勃列夫毒牙兵团的车里！
父亲的牺牲和勃列夫的毒牙兵团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父亲所执行的任务是否和勃列夫的“药品生意”有所联系？…
顾野攥紧了手中的匕首，用力到骨节发白，关节都咔咔作响。
他几乎想要立刻端掉勃列夫的老巢，想要去查清一切事情的真相。
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是的，他的确获得了林火的友谊，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林火没有能力，更没有义务去为顾野查清真相而搭上自己的兵团。
而勃列夫在萨坎星盘踞多年，树大根深，连前一世的顾野没能摸清他的深浅和底牌。
佣兵城的几大兵团没有任何一个敢于和勃列夫正面抗衡，连经常和勃列夫不对付的林火，也只是象征性的叫嚷几声，坏上他几庄无关紧要的小“生意”，断不敢与他正面硬刚。
而唯一一个敢于正面刚的顾野前世所属的奥汀兵团，也在短短四年内被一锅端掉。更何况，顾野看得出来，勃列夫在对付奥汀时压根没有动用全力，而是像猫捉老鼠一般，直到玩够了玩腻了，才一口咬死。
这种无力感让顾野难受得想要发疯，想要大声呐喊。
好像整个人被拖入了深渊里，看不到光，看不到路，连用尽全力挥出的拳头都像是打在了虚无里，使不上半分力气。
顾野曾以军属的身份向军部发过邮件，询问关于父亲牺牲的事情。
但是得到的回复永远只有一句【高级将领执行的任务属于联邦军部高级机密，您无权知晓。】
去你妈的无权知晓！
顾野一拳打在床边上，眼里布满了红红的血丝。
想到楼濯玉邮件中隐晦提到过的一些话，顾野漆黑的眸中闪过一道流光。
他咬了咬牙，打开通讯器迅速购买了三天后回蓝星的载客星舰机票。
手中的匕首闪过一道寒光。
顾野擦拭着匕首光可鉴人的刀身，眼里尽是汹涌的火光。
父亲一直不支持顾野从军，只希望他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过一生，但是这次……
反正已经做了比军人更危险的佣兵，现在去从军又有何不可？
联邦中央军院的招生正好在两个月后，楼濯玉也承诺可以为他写一封推荐信，一切都完美得刚刚好，不是吗？

缘分
蓝星，第四区T市。
中央军事学院附属中学门口一片热闹，数架私人飞行器停在半空，地面上的停车位也已经人满为患，滞留在此的车辆甚至已经堵塞住了交通，引起一片鸣笛声。
今天是附属中学放寒假的日子，要不了多久后便是蓝星的新年。
叮铃铃铃铃――
学校里电铃声的响起让这里瞬间骚动起来，不多时，禁闭的校门缓缓拉开，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少女们便一波接一波地涌出来。
顾野坐在学校对面的水吧靠窗的坐位上，捧着一杯热牛奶看着校门口那一片蓝色的海洋，却并没有立即动身。
直到拥挤的人群逐渐散去，顾野的牛奶也慢慢见底，通讯器上终于收到了一条消息：
【小川：哥，我出来了，你在哪儿？】
顾野抬眸，一眼就望见了一身蓝白校服，坐在轮椅上被同学推出来的小川，不由得弯了弯眼睛。
【嗯，看到你了。在那里别动。】
“哥！”看到顾野身影的顾小川弯着眼睛咧着嘴，兴奋地朝着顾野挥手，苍白的脸颊上甚至泛起一片红晕来，连他身后推着轮椅的少年都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顾野上前揉揉小川的脑袋，正要开口，却冷不防地被抱住了腰身，心下顿时一软，环手抱了回去。
“哥，我想你。”顾小川眼睛红得像只可怜兮兮的大兔子，从顾野怀里抬起头来：“你这半年去哪儿了？”
“去别的联邦旅游了，散散心。”顾野摸着顾小川柔软的头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给你带了一些特产的小零食，我咨询过医师，都是你可以吃的东西。”
顾小川看也没看直接收到怀里，眉眼弯弯：“只要是哥送的，我都喜欢。”
顾野愣了一瞬，勾起了唇角：“你啊……”
“对了哥，我给你介绍一下。”顾小川突然想起了什么，拉起了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的袖子：“这是我的同班同学，他叫楼濯清，开学以来多亏他照顾我。 ”
楼濯清？
顾野眨眨眼，莫名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个子高挑的漂亮少年竖着半长的中分发型，带着一条黑色发带，鼻梁高挺眼眸深邃，面部线略有些柔和，茶色的瞳孔让顾野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你好，我是楼濯清。”少年伸手，略沉的声音让顾野不受控制地想到了那个同样有着低冽嗓音的年轻的军官。
该说什么？缘分？
“你好，我是顾野。谢谢你对小川的照顾。”
“没什么，他很可爱。我喜欢他。”少年弯着眼睛笑起来，小川愣了一下，耳尖迅速红了起来。
笑弯了眼睛的楼濯清脸上有些锋锐的少年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略带女性化的清丽。
联系楼濯清低沉却有些中性化的嗓音，顾野脑海里灵光一闪，觉得自己刚刚很可能……误会了点什么。
一阵引擎声由远而近，停在顾野身后，引起三人的注意。
驾驶位的车窗落下来，熟悉的低冽嗓音让顾野背后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顾野？”
“楼少校。”顾野朝着车里的青年微微颔首。
“嗯。”楼濯玉应了一声，目光转向了顾野身后的少年，或者应该说――少女：“今天家里来了客人，母亲让我接你回去。”
“我要跟昱潼去傅爷爷家，没空，今晚不回了。”楼濯清的眉头皱起来，情绪里带着十足的冷漠，却不是针对楼濯玉，而是他口中的母亲，表现像极了正值叛逆年纪的少年少女。
“嗯。”楼濯玉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却没有立刻驱车离开。
一时间，几人之间竟然陷入了沉默。
顾野揽着小川的肩膀，摸着下巴觉得这对兄妹的相处方式……
嗯，怎么说呢，简直像是不怎么熟悉的陌生人，别说抱摸头拥抱，连多看对方一眼似乎都觉得没什么必要。
“滴滴――”
一架飞行器降落下来停在了附近，银色舱门上面的红色傅氏家徽鲜艳夺目。
“该走了。”楼濯清像是终于看到救星一般，推着顾小川――或者应该说是傅昱潼――快步离开：“回见。”
“哥――”傅昱潼艰难地扭过身子，朝着顾野挥手：“你以后一定要经常来看我啊！”
“嗯。”顾野弯起嘴角，朝着他挥手。
飞行器再次起飞时，门口就只剩下顾野和开着车的楼濯玉。
“楼少校，你……还有事吗？”
潜台词：你不走我走了哈？
“吃饭了吗？”
“啊？”楼濯玉的一句话让顾野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回了句：“没呢。”
“那正好，我也没吃。”
待顾野觉得有些不对劲时，他已经鬼使神差地上了楼濯玉的车，密闭的车厢和旁边握着方向盘的俊美青年都让顾野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摇下了车窗，清凉的风和新鲜的空气灌入，才让顾野感到好受一些。
“我从小就待在军营里，常年不回家，所以和妹妹并不是很亲近。”楼濯玉突然开口，宛如金玉相击的低沉声线缓缓流淌在空气里。
“我父亲他……”顾野斟酌着开口，他不知道这对于身为军队军官的楼濯玉来说算不算泄密。
“关于顾少将的事，其实我也知之甚少。”楼濯玉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军部发布的所有任务，除了直隶上司和一同参与行动的战友，任何人都无权知晓任务细节。”
顾野握紧了拳头。
“不过，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细枝末节。”楼濯玉没去看顾野突然亮起来的眼睛，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顾少将当时参与的具体任务我无从知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执行的是星外任务，并且需要隐藏身份，连军方户籍都被销去了。他是以罪犯流放的名义被驱逐出境的。”
顾野眼眶有些泛红。
父亲身为高级军官，究竟是怎样的任务，会让军部谨慎到连户籍都要销去的地步？
这代表着，如果任务没有完成，他永远都是一个……没有户籍的流放犯！
甚至连烈士墓园里，父亲的照片都无法被放上去。
“想必后来的事情你也猜到了，任务没有完成，你父亲的户籍也无法迁回。”
“为什么？”军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为国捐躯的军人？
“我很抱歉，这是一件非常无奈的事情。我们不能拿整个联邦冒险，也不能连累战士们的家庭，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楼濯玉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身为联邦的军人，我们每一步都肩负着联邦赋予我们的使命，当牺牲无法避免的时候，我们只能最大程度地减轻后续影响。”
星际顶级的黑客几乎可以畅通无阻地黑入各个联邦的户籍系统，军方的户籍系统虽然有多道加密程序，却并不代表着毫无破绽，更何况，目前联邦军部的上层并不干净……
既然是SSS级别的顶级机密任务，其危险程度也非普通任务可比，一旦暴露，结果只有一个死。
顾羡为什么要在这场任务中带着最容易暴露的军匕甚至是军牌，这是让军部众人最想不通的一点。这种行为无异于找死！
以顾少将的谨慎，这种生死攸关的低级错误他怎么能犯？否则军部不会派他前去执行这场任务。
每个高级军官都是军部花费大量精力精心培养出的人才，失去任何一个都是军部的损失。即使因为权力的倾轧，这位优秀将领为了保护家人而远离了权力中心搬到了十二区，但他依旧是同批军官中极得领导们青睐的存在。
而遗失的军牌带来的影响却危及了军人家属，一旦对方查到军牌所代表的军人具体身份，那么这个军人的家属将面临对方疯狂的报复。
不幸中的万幸，顾羡的户籍已经被销去，对方查无所查，否则顾野和小川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但这也代表着，对方不除，为了保护军人家属，军人的身份就无法恢复。
顾野坐在车里，侧头看着身边握着方向盘，没穿军装，气质却依旧宛如青松劲竹的年轻军官，心头却像是遭到了一击重击，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漆黑的眸子中情绪翻涌着。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从未深度了解过军人这个职业。
18年都活在父亲的羽翼之下顾野，直到父亲离世顾野才慢慢成长起来，代价却是被生活一记重拳几乎击垮。
好在他挺了过来。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太平。
美利伽对蓝星虎视眈眈，萨坎星和索玛尔的药品和星盗猖獗，中东行星带的战火一直没能熄灭，iss星际恐怖丶组织前些日子还袭击了法兰克星的首都，连蓝星联邦的几个附属星都闹着要独立。
星网上隔段时间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新闻，牵动着各个联邦高层敏感的神经。
他也知道，蓝星内部目前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维持安定，是因为有这样一群军人们为蓝星保驾护航。
但他从没想过，军人们竟然要背负这么多。
这也是父亲从不支持他从军的原因吧……
军人，到底是怎样一群人？
也许只有身处其中一员，才能找到答案吧……

国之重器
车子在喧闹的市区行驶了很久，最终穿过一条长长的街道，拐入了一条小巷，巷子尽头有一家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小饭馆，在极具科技感的高楼大厦的包围下，让人有种时空错乱的错觉。
饭馆的门半掩着，木质的雕花大门刷着桐油，显得很有质感——星历时代的蓝星城市之中，这种木质门已经极其少见，更多的是全自动感应门，商店一般用特制玻璃，其他则多半是合金材料，防盗效果很不错。
顾野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悬在门上的木雕匾额，不由得弯了弯眼睛，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