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 番外篇——by夜拾

　　对面龚正没有半句废话，直接一句“收到”，然后就挂了通讯。
　　魏延川拨出的第二个通讯是给赵樵声的。
　　对方似乎一直在等这个通讯，一拨出去就接通了，赵樵声问：“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说着要不要帮忙，他的语气却带着闲适感。
　　楼下等人的赵樵声坐在车里开了窗，习习晚风细细的声音携着遥远的虫鸣透过通讯传到魏延川耳边，令人平静。
　　魏延川身上凌厉的气势不知不觉得淡下来，他声音和缓：“我在等八组的人过来，你是待在车里等我，还是上来？”
　　魏延川声音缓和，赵樵声那头倒是紧张了起来：“出什么事了……”他这么问着的时候，魏延川已经听见了悬浮车落锁的声音，赵樵声的选择是“我上来。”
　　室内的空气对于魏延川来说过于刺鼻了，但便利店老板心里还念着自己和钱春明那一点旧交，依然把门关得死死的，不让楼道里上上下下的邻居们发现里面的异常。
　　他靠在通风的窗边，能看见楼下赵樵声锁了车跑上来。赵樵声速度很快，三两下就跑出了魏延川的视野。
　　通讯没有挂断，赵樵声没说话，但呼呼的风声让魏延川清楚的感知到了他的移动。
　　钱春明家住的是老房子，没有电梯，赵樵声在楼梯转角处换方向时踏下的那两步，与他迈台阶时的脚步声迥然不同，魏延川分辨着，判断着，在他到达自己这一层时，准确及时的打开了门。
　　大门正对客厅，室内情况一览无余，赵樵声的注意力完全在魏延川身上，他看见了对方微红的眼眶：“怎么了？”
　　询问的声音同时从终端中传出，赵樵声这才记得挂断通讯。
　　魏延川关上门，退回窗边：“圣水，他用圣水泼我。”
　　他这么说的时候，有意识的去看钱春明的表情，对方的表情紧张又恐惧，但没有一丝惊讶的表现，钱春明知道他往魏延川头上抡的是什么。
　　赵樵声打量魏延川，对方身上干干净净，不像是被泼到过什么的样子。
　　魏延川知道他在看什么：“虽然挡下了，但味道还在。”然后魏延川话音一转，缓和的语调突然变得又凉又利，“别乱动。”
　　坐在地上偷偷往角落里挪的钱春明僵住，抬起的一条腿不敢放下，不尴不尬的悬着，然后他窥着魏延川的神色，见他表情并不多么的凶神恶煞，这才轻轻的把脚落在了地上。
　　在餐桌上蹦来蹦去瞅着菜的肥啾也是一僵，然后拍拍翅膀飞回魏延川肩膀上，讨好的蹭他的脸。
　　魏延川细微的笑了下。
　　赵樵声掰着魏延川的肩膀，让他面向自己：“你也别动。”
　　魏延川乖乖站着不动，赵樵声伸手捂住他的耳朵。
　　瞬间所有声音都远去了，耳边一片无垠的寂静。他看见赵樵声张开了嘴，应当是发出了某种特殊的声音。因为他肩膀上的肥啾在赵樵声张嘴的那一刹那钻进魔法阵逃走了。
　　然后魏延川感受到了风，清新的晚风缠绕过来，强势的驱逐了鼻尖刺鼻的气味。
　　这份强势的驱逐是小范围的，无声无息的。晚风只在他鼻尖脸上，其他地方一丝变化都无。
　　赵樵声松开了捂着魏延川耳朵的手：“现在闻不到了吧？”
　　“嗯。”魏延川点头，他笑着问，“天师先生又做了什么？”
　　赵樵声摇头：“这和天师没什么关系，空气和水都是流体，鲛人对水的控制力与生俱来，就算是混血也从小就能控制。”
　　“那就再谢谢鲛人小先生了。”
　　赵樵声：“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魏延川：“当然过得去了，最多也只能玩两年啊。”
　　他们轻松的开着玩笑，全然不管另一边的钱老板是什么心情。
　　没几分钟，另一辆中型悬浮车无声的行驶到楼下。属于八组的特殊运载车完美的伪装成了家用车，穿着便服的龚正带着两个人走上来，姿态松松散散。他身后一名身高相对高挑的青年还背着双肩包，一副投宿的模样。
　　赵樵声一直在窗边，第一时间看到了他们，他提醒在给钱朵做简单扫描的魏延川：“人到了。”
　　钱朵是最不安定的因素，赵樵声怕魔法阵不够保险，直接找了绳子把她捆在了椅子上，魏延川给她做扫描，拖了椅子坐她对面，倒是轻松。
　　听见提醒，魏延川“嗯”了一声，大大方方把终端投出的页面继续摊着，转身去开门。
　　龚正第一个进来，他身后的两个一个是有些面熟的八组成员，另一个背着包的居然也是认识的，或者说是大多数人都认识——
　　正是别人家孩子的代表，楚瑜。
　　这回连老是八风不动的魏延川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楚瑜？你怎么来了？”
　　楚瑜不是八组的成员，他的未来是由他的出身一早规划好的，他在联队任职，时不时作为代表出现在新闻采访中，等积攒够了资历，是要进议会的。
　　楚瑜笑了下，大概是因为时常要出镜的原因，他的气质要比龚正温和，但又带着好脾气的便利店老板魏延川所没有的军人特征——给人的观感非常的板正：“出任务，具体的等会儿再说。”
　　“就是这两位？”龚正环顾了一圈，指了下钱老板和他女儿。
　　魏延川点头：“对，就是他们。”
　　龚正冲另一名八组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上前，解开绑着钱朵的绳子，把人往肩膀上一扛，然后在终端上点了下，拟装渲染，被扛着的钱朵消失了，八组肩膀上的变成了一桶水。
　　八组队员抬脚往外走，龚正推了下眼镜，伸手把钱春明从地上拉起来，在钱老板站直的时候，他腿上的魔法阵镣铐自动解锁。龚正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走吧。”
　　他同样渲染拟装，糊掉了钱春明身上的魔法阵，并用正常的表情替换了他满脸的恐惧。
　　等几人走了，魏延川转向楚瑜：“你有源石辐射的检测设备的吧？”
　　楚瑜点头：“有。”穿着便装的楚瑜打扮得挺潮，手指上套着黑金指环。他给了魏延川肯定的回复后，拧动指环，悬浮窗投射出来：“扫描这里？”
　　“测测看吧……虽然我觉得能测出来的可能性很小。”就算钱朵真的是因为源石而丧尸化，如果她辐射源不在这里，也是检测不出东西的，被辐射物的放射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赵樵声看着两人一问一答，笑了：“我真有点好奇了，在地球上的时候，就知道你们很熟了，感觉你们现在还一直有联系？”
　　楚瑜看了眼赵樵声，随后把视线转回了魏延川身上，居然是在等他开口回答。
　　“当然了，铁哥们啊。”魏延川回答，“我、他，还有龚正，是一起长大的。”
　　楚瑜的身份家喻户晓，和他一起长大的家伙的身份能差到哪里去？
　　赵樵声：“这、这么厉害的吗？”
　　魏延川的回答其实也是在告诉楚瑜，赵樵声是自己人，于是楚瑜接下来说：“还要更加厉害一点。魏老板，你就是我这趟过来的任务。”
　　魏延川：“怎么说？”
　　楚瑜：“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贴身护卫了，我的任务是寸步不离的保护你。”
　　源石辐射的扫描需要一定的时间，魏延川看了眼进度条，又看了眼楚瑜，像是想到了什么视线飘了下，然后他重新聚焦到楚瑜身上时，眼睛里难得有点茫然的意思：“有没有点太兴师动众了？你来保护我？”
　　“我是越来越知道魏老板厉害得超乎想象了。”赵樵声斟酌着开口，然后用玩笑的口吻稍微掩饰了下自己言语中的尖锐，“他现在已经在被针对了，你来保护他……不就等于在他这个巨大的靶子再镶一圈霓虹灯吗？”
　　楚瑜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就是因为他已经被针对了，才更应该由我来。”
　　“猎人论坛上的消息不全是假的，老魏也已经动过手了不是吗，再怎么想低调，也不可能真的低调。”
　　“我们认为，那些真正在针对魏延川的人，恐怕是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的。他们用半真半假的消息扇动大量不明真相的家伙，好浑水摸鱼。我们现在在做的，是排除干扰项。”
　　赵樵声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问了魏延川：“所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地质勘探方面年轻有为的研究员，和教授级高工的距离就是差了几年工龄的那种年轻有为。便利店老板的身份可以忽略不计，我们有分工，我去谈的生意都是勘探器械之类，属于本专业内容。”魏延川没有太多隐瞒，“但对某些人来说，我的成就只是点缀，最重要的，是我爸叫严盛平。”
　　赵樵声：“……是我知道的那个严盛平吗？”他说着，视线却往楚瑜身上看去。
　　楚瑜对他点头：“对，就是你知道的严盛平，联军上将，我的顶头上司。”

　　☆、第 36 章

　　“严将军？”赵樵声的语速因震惊而变得缓慢，他要花上比平时更多的力气，才能理清思路，“这可、这可真是不得了啊。”
　　严平盛是个传奇。
　　他是地球联队成立以来，最出名的一位将军，他打赢了无数的战役，牢牢守住了深渊防线，打退了一次又一次爆发式的深渊魔物的进攻。
　　在累累功勋之外，他还特别会玩。正值盛年的上将有自己的直播频道，迷弟迷妹横跨各大种族，遍布整个星系。和在官方发布会上的正经严肃截然不同，严平盛开直播时总是笑眯眯，脾气很好的样子，就算直播平台上的观众们发一些和他直播内容完全无关的弹幕，他甚至还会互动一下：比如魔鬼们抗议把深渊中的生物称作“深渊魔物”，这种称呼很容易让别人觉得他们是一个种族，然而是事实上完全没关系。
　　魔鬼们气愤：“我们也在抵抗深渊生物的第一线啊！”
　　严平盛：“哦哦，记起来确实有过合作啊。”
　　严平盛的出色让他成为了整个星际最不可进入议会的人，他对联队的把控能力太强，如果再坐上议会席位，恐怕就没有人能够制衡他了。
　　赵樵声：“你跟谁姓的？你妈妈？”
　　魏延川点头：“嗯。”他妈妈是谁却是不说了。
　　严平盛是人类，魏延川的吸血鬼血统是从他母亲身上继承的。赵樵声想了遍，自己记忆里没有姓魏的吸血鬼，他记下这个姓氏，准备暗戳戳的去搜一搜。
　　严平盛虽然喜欢上直播互动，但从不说和家庭有关的话题。大灾难后，因为丧尸化、深渊魔物等原因，非自然死亡率很高，不完整的家庭越来越多，于是家庭这个话题变得很敏感，除非自己提出来，不管熟不熟，一般都不会过问。
　　普罗大众都知道严平盛，但没一个知道他有吸血鬼老婆，甚至还有一个已经很大了的儿子。
　　曾经是普通群众中的一员，如今却成为了极稀少的知情者。赵樵声觉得高兴，被信任的高兴。
　　震惊和惶惑渐渐散去，赵樵声的脑子重新快速的转动起来，他觉得现在是个问问题的好机会：“如果你是研究员，那入队测试是怎么回事？我总不可能加入什么研究队吧？”
　　赵樵声认为，既然龚正知道，那楚瑜就也该知道魏延川在什么组织里，于是当着楚瑜的面直接问了。
　　他果然没猜错，楚瑜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惊讶的神情，直接就是一句：“入队测试？进行到哪一步了？”他紧接着问：“你在这里是因为入队测试？”
　　不知道为什么，赵樵声下意识的就否定了：“不是。”他顺利的给自己找到了其他理由，“我是他的武力担当啊。”
　　这个理由引发了新一重担忧：“等等，你来了我是不是就失业了？”
　　楚瑜玩笑道：“难道他还给你工钱？”他看了眼魏延川，然后对赵樵声说，“别信他的入队测试，他忽悠你的，魏老板可坏了，就是想让你白干活。”
　　赵樵声笑：“怎么听起来你也给他白干过活似的。”
　　“可多了。”楚瑜说，“我在他爹手底下，可不得使劲巴结他？”
　　魏延川终于插上话了：“你动机不纯，我不使唤你使唤谁？”
　　楚瑜：“说得我像个反派一样。”
　　“那么大反派，能不能透露一下，这位黑心肝的老板到底在给什么组织效力？”
　　大反派看了眼黑心肝：“这我不能说。”
　　扫描完成，果然检测不到源石。
　　楚瑜关掉弹窗，换了正经的表情：“对了，有件事要和你们说。八组抓到的海盗是放在我们那里审的，你们这几天不是在研究道符魔法阵之类的传送方法吗？我们用这个消息去诈了诈，结果是真的，至少海盗是在用这种方法运送源石。”
　　海盗和游民都没有终端，他们对外联系靠的是通讯器，而通讯器上的电子传送阵没有终端里的那么先进稳定。海盗或者游民船上屏蔽一开，就完全没用了。
　　所以当时卢苇说不存在临时送达的可能。
　　但如果使用的是魔法阵或者道符，这其实是可能的。短时间的接触不会立刻触发丧尸化，卢苇看到的“正常”，就可以从更容易达到的角度理解了。
　　楚瑜在讲述的过程中抽空问了句：“接下来去哪儿？”他已经完全融入贴身保护的角色了。
　　“问龚正在哪儿，我还欠他一个解释。”魏延川发了条简讯出去。
　　龚正回复说便利店见。
　　便利店二楼的客厅在深夜里亮起了灯，被外面的声音惊醒的赵渔鸣分辨出了魏延川和赵樵声的脚步声，于是乖乖的窝在床上没动，并刻意封住了天师过于灵敏的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