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攻非人哉——by春日柔桑

　　“他不知道的，我也一清二楚。”
　　这句话一出，蒙笑瞬间没了继续探究下去的欲望。
　　蒙笑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结束这个话题的最后一句话该是什么？
　　我相信你？交给你了？还是我选择相信你？
　　不知多少种措辞从他脑中浮现，而后，再一一打消，最后，蒙笑只是苦笑着说出了这么一句——
　　“天塌下来你来挡吧。”
　　他突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同时又有些失落，即使他却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
　　‘交给我就好，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完成论文。’龙弄安慰着他。
　　一说到论文，蒙笑的头又大了几圈。
　　“你忙吧，我也该继续写论文了。”蒙笑说，“地址，别忘了保存。”
　　说完，不等龙弄回复，蒙笑便挂断了电话。
　　“就算是我忘了保存，聊天记录也不会主动删除啊。”被挂断电话的龙弄哭笑不得。
　　不过他还是将蒙笑发来的那条微信给收藏保存了下来。
　　等到保存好了蒙笑发过来的地址，龙弄这才恢复了办公，这一次，走进他办公室内的，是他另一位心腹助理——华楮。
　　这是一个看上去十分精明的人，长相斯文、双目有神、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别样的魅力，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个精英没错，有他分担工作，龙弄身上的工作压力减轻了不少，也因此，龙弄很是器重他。
　　“董事长，他已经离开了。”曾经被人评价为气势强到不适合做助理的华楮，在面对龙弄时总是恭敬谦卑地过分。
　　“这就好，如果他还待在那么个小村子里，才让人为难。”龙弄道。
　　“可是何忆的记忆一直没有恢复的迹象，”华楮略有些不安地说，“需要介入指引他吗？”
　　“何忆……”龙弄幽幽地叹了口气，“既然他给自己起了这么个名字，那就代表他并不执着于过去了吧。”
　　一想到那个孩子痛苦到扭曲的脸庞，即使心肠冷硬如龙弄，也会感到些许难过，也因此，他纵容了何忆的任性。
　　“一个两个，都让我头疼。”龙弄喝了口茶，“何忆搞出的乱子倒还好解决，那个孩子总体来说还是乖巧的，但是蒙笑……”
　　他又叹了口气：“他现在却是一天一个心思。”
　　此刻，龙弄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奈，无奈到差点让华楮以为，他也是一个会因为情人多变而倍感挫折与苦恼的普通男人。
　　然而他不是。
　　华楮低下了头，并没有附和龙弄。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他现在渴望的，不是‘天塌下来我来扛’，而是‘天塌下来一起扛’。”龙弄似是在自言自语，“或许他已经开始幻想我出什么事，然后他来帮我一把这种事情也不一定。”
　　“董事长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可能对您毫无感情。”华楮道。
　　龙弄嘴角轻扬，指了指沙发，看起来似是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
　　下午六点整，蒙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正趴在床上打字的蒙笑抬头，然后痛苦地嘶了一声，保持一个姿势几个小时下来，他只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胸口，压得生疼。
　　来电显示名称是调酒师。
　　“调酒师？这是谁？”蒙笑摘掉眼镜，然后挠了挠头发。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把谁的号码保存进通讯录时，备注了调酒师这种名字。
　　正处于写论文最佳状态的蒙笑本来不打算理会这通来电，只挂断了电话然后准备等写完论文后好好整理一遍通讯录，可谁成想，调酒师竟然又给他来了个电话。
　　这下子，蒙笑只能暂时放下手中的论文，接通了电话。
　　“你是？”被打算了两次的蒙笑态度并不友好。
　　‘蒙笑？’温柔地男声从电话那端传来，‘最近几天没联系，你还好吗？’


第39章 你是谁？（七）
　　‘最近几天没联系，你还好吗？’
　　蒙笑挠了挠头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个名叫调酒师的人表现得和自己很熟悉的样子，难道调酒师和自己认识吗？
　　可是，他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这号人物。
　　等等？
　　该不会……
　　‘看来是电信诈骗了。’蒙笑心想。
　　一想到那些手段百出五花八门的电信诈骗手法，蒙笑就忍不住想要骂一顿那些贩卖他人身份信息的混蛋，鬼知道他的资料流到多少人手中了。本来在大数据下没有隐私已经够惨了，现在这帮电信诈骗分子，竟然已经丧心病狂到不知通过什么手段修改了他的手机通讯录搞诈骗，尼玛的还给人活路吗？！
　　一想到此，蒙笑立刻挂断了电话，然后拉黑标记诈骗一气呵成，这下子，世界终于清静了。
　　再然后，他点开电脑将微信、支付宝还有淘宝等等所有注册过的网站通通换了密码，就连支付密码他也换了新的。
　　末了，蒙笑仍觉得有些不保险，又下载了几个安全软件，顺便又买了个新的路由器——他早就怀疑房东家那台比古董还旧的路由器被劫持了。
　　忙活半天，一通折腾下来，手机和电脑病毒没查出几个来不说，运行速度倒是明显慢了许多，无奈，他只能又卸载了几个。
　　等到查完了毒，骂完了骗子，蒙笑的灵感也散的差不多了。
　　好在论文也只剩下个结尾，所以蒙笑倒没感到多郁闷，只在心底里又骂了一顿那个名叫调酒师的骗子。
　　“其实他也不一定是骗子。”骂完之后，蒙笑下床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没准是推销卖酒的也说不定。”
　　他曾经就接到过号称是快递员的推销员电话，一问是□□的四大名著，价格还极其美丽——5888元，吓得蒙笑当时就挂断了电话，并去新华书店买了全套不到500元的四大名著压了压惊。
　　“不过无所谓了。”蒙笑又嘟囔了一句，“管他是卖酒的也好，诈骗的也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说完，他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然后被扑面而来的冷气打了个激灵。
　　就在打开冰箱下一秒，蒙笑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原本就不晴朗的心情瞬间down到了的谷底。
　　搬家当天在网上超市买的水果蔬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现在保鲜层内只剩及两根包饺子时剩下的芹菜，看起来孤独可怜极了。
　　当然，孤独可怜只是他的臆想而已。
　　蒙笑捂住了鼻子，将芹菜从保鲜层内拿了出来。托这两根芹菜的福，本来就有异味的旧冰箱的熏人威力更上了一层楼。
　　看来再去超市时就不能只在生鲜蔬果区逛了，活性炭包什么的，但愿有点用……
　　正好写论文写得有些头昏脑涨的，出去走走吹吹风清醒一下脑子也不错。
　　蒙笑叹了口气，将芹菜扔进了垃圾袋，再将所有房间的垃圾集中装在了一个大垃圾袋中放在门口后，这才慢慢悠悠地换好衣服。
　　租住的公寓楼内楼道是声控灯，各层声控灯敏感度还不同，所以每下一层楼都得弄出点动静，或是咳嗽、或是跺脚，总而言之，麻烦得很。
　　光源到是方便解决，不想咳嗽跺脚完全可以用手机手电筒照亮。但是因为塞得垃圾太多而超载处于破裂状态的垃圾袋，让原本并不着急下楼到底还是让蒙笑的速度越来越快。
　　从轻松悠闲到急切，最后，几乎是小跑着下了楼。一路上，他甚至没心情和遇见的新结识的邻居们寒暄两声，只能尴尬地笑着打声招呼然后跑向垃圾箱。
　　还好他和新邻居都不熟，聊也没什么好聊得。
　　“我去。”将垃圾扔掉后，蒙笑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拿出手机搜索起了附近有几家大型超市。
　　因为气候的缘故，冬天垃圾桶传来的异味杀伤力比夏天小了不少，完全在蒙笑忍受范围内，再加上他对新居住地附近街道商圈一无所知，而他又不想走冤枉路，所以蒙笑干脆就这么站在垃圾桶旁边，边查询周边街道信息，边规划起了行走路线。
　　而他的这一举动，无疑是给调酒师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
　　调酒师有着远超人类的视力，且即使在夜晚，他的视力也丝毫不会受到影响。所以，蒙笑的一举一动，包括脸部表情，都能被他轻易捕捉。
　　他看到蒙笑微微抽动的鼻子，看到他时不时皱起的眉头，还看到了蒙笑因为寒冷而越来越红的耳朵。
　　调酒师微微一笑，然后缓步从蒙笑背后向他靠近，就在他们将要相撞，蒙笑下意识躲避让路之时，调酒师猛地向前冲了一步。
　　下一秒，他掀起了蒙笑身穿的黑色羽绒服帽子，扣在了蒙笑头上。
　　这一动作从执行到完成都极为迅速，迅速到蒙笑直到蒙笑扣在自己头上五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经历了什么。
　　“卧槽！”蒙笑被调酒师突然的动作吓得向后躲了两步。
　　如果是亲近之人做出这个动作的话，那么蒙笑估计会感动一把，但是这个动作如果是由陌生人来完成的话，那么蒙笑在第一时间所产生的情绪绝对是被挑衅的愤怒。
　　“你有病？！”蒙笑看着面前有些熟悉感的男人骂道。
　　调酒师耸了耸肩。
　　你有病这三个字刚从蒙笑口中吐出，调酒师的手便已经按在了蒙笑拿着手机的右手上。
　　即使此时的蒙笑已经很警惕调酒师，可是他依旧无法避开调酒师，就在蒙笑即将破口大骂之际，眼前突然白光一闪，随后，蒙笑只觉得自己全身瞬间无法，腿，就这么软了下来。
　　见蒙笑要倒，调酒师动作一变，从原来的按手变成了搀扶，随后，他问了一句：“没事吧？”
　　没事吧？
　　蒙笑看着眼前问话的人，只是看着男人，并没有回答。
　　这一瞬，他的大脑空白一片。
　　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般，他知道自己正被搀扶着，知道搀扶着自己这个人叫什么，也知道自己踩着的是路，周围有一栋栋供人居住的楼，不远处还有几个铁皮箱子，那里面其中一个，还塞着他刚刚扔的垃圾。
　　但是他偏偏无法回答搀扶自己的人的问题。
　　不是不想回答，也不是丧失语言功能，他只是脑子转不动，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蒙笑眨了眨眼，就在调酒师并不关切的目光注视下，闭上了自己眼睛。
　　过往经历从脑海中一一浮现，从高中毕业那年不断回溯，和搀扶自己这人的回忆也渐渐清晰。
　　从大学四年，到高考结束后那个暑假的点点滴滴，到打工赚生活费读书的高中时期，再到初中、小学、幼儿园，从小到大，他的身边一直都有这么一位好友陪。
　　此时，搀着自己的人，正是那个见证了他的成长与堕落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回忆戛然而止，蒙笑原本无力的双腿也突然充满了力量，就在站起来同时，蒙笑也在心底里鄙视了自己一番——难怪奶奶生前经常喊自己是白眼狼，像他这种几天没见就在心里疏远调酒师的人确实是白眼狼没错。
　　“我还好……”蒙笑甩开了调酒师，“你丫的脑子没病吧，突然扣我帽子。”
　　虽然是埋怨，可是看蒙笑微微扬起的嘴角便可知，他并没有生气。
　　“你耳朵都冻红了好吗？！”调酒师无辜地举手，“我这不是怕你耳朵被冻掉了么！”
　　“幼稚，”蒙笑锤了他一拳，“都这么大了，你还信这些大人吓唬小孩的鬼话。”
　　说完，他踮脚揽住了调酒师的胳膊：“正好有点想喝牛奶了，走，去酒吧，我帮你冲冲业绩。”
　　“你？”调酒师狐疑地看了眼蒙笑，“你想怎么帮我冲业绩？”
　　“不就是88一杯的牛奶么，今儿我就全款付账点他十几、二十几杯，喝不了我泡脚。”蒙笑豪气地说，声音听起来格外地铿锵有力。
　　“全款付账？”调酒师眼睛一亮，“那个蒙笑，除了牛奶以外我们那里还有几种低度酒了解一下？”
　　说完，他就拉着蒙笑迫不及待地奔向酒吧。
　　而正有些心虚的蒙笑也难得的乖巧没再嘴欠，问一些比如说他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到自己住处来这种问题。
　　这要是万一得到了因为担心自己住得舒服舒服而特意来看看自己这种答案，他准得因为内疚而花更多的钱。


第40章 母与子（一）
　　大概是从十几年前开始，胡同内就开始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马上就要拆迁分钱了。因此，本来就很拥挤的胡同，没过多久便因为居民私自接房加盖而变得更为拥挤和混乱。
　　这也导致了这间本来就位于胡同深处，被多家围着的房子采光更差。
　　然而房屋主人却并不在意，因为他们也是接房加盖中的一员。怀揣着对拆迁分钱的无限期待，他们省吃俭用，用半生积蓄为他们的小儿子全款买楼付彩礼，使他免受还房贷之苦。
　　而他们自己，则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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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回到这里，身处在阴潮昏暗的房间里，蒙笑都觉得心头很堵，情绪也会低沉不振。
　　只有在离开房子离开胡同前往学校，坐在明亮的教室内，他的精神才会振作起来，为了将来住在明亮干净的大房子内而努力读书。
　　但是愿望又哪是那么容易实现的，所以在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愿望之前很多年，蒙笑都是这么怀揣着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期待，然后借着月色，穿过一条条昏暗的小路回到那座破房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