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攻非人哉——by春日柔桑

　　蒙笑的面色突然之间无比难看。
　　陈玲话音刚落，他全身突然开始微微发起抖来。等到他哆嗦着双手将袋中的东西拿出来察看之时，他的脸血色尽失。
　　几本看起来有十几年岁数的老旧笔记本，正静静地躺在袋中。翻开那已经泛黄的纸张，映入眼帘的是，是一行行数字。
　　水果糖被写成水果唐；学费被写成xuefei；上衣被写成上yi……
　　笔记的人显然文化程度不高，错字连篇不说，时不时还需要用上拼音。除了阿拉伯数字标准之外，几乎没有值得夸耀之处。
　　水果唐 1，这代表着买水果糖花了一块；
　　xuefei 30,这代表着缴纳学费花了三十块；
　　上yi20，这代表着买上衣花了二十。
　　还有……
　　原来养一个孩子所需要多少资金，是真的可以精确计算出来的。
　　“别怪你奶奶，老太太一辈子不容易。”陈玲拍了拍还在翻看笔记的蒙笑后背说，“早年前为了给你爸爸治病，二老几乎是把养老金都掏空了。他们只是心里没安全感，你别和他们计较。”
　　“计较？”蒙笑猛地将手中的笔记本丢进了袋中高声道，“我怎么会和他们计较呢？二老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应该感激才是！！！”
　　说着他甩开陈玲贴在他后背的手，抱着布袋笑着说：“二婶，我今天喝多了，现在有点晕，就先回去了。”
　　陈玲微微颔首，朝他挥了挥手。


第7章 三年前（六）
　　一个月前，龙弄在街上捡到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看起来十分招人疼，所以他便慷慨的给了他一个栖身之处。
　　而在这一个月内，他没有再踏进这座屋子一步，自然也不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变化。
　　一个月后再回到这里，龙弄其实是怀着些许好奇来的。因为他很想看看，这座房子会因为他人的到来而产生怎样的变化。
　　可惜，他发现这里并没有像小说或者是电视中形容的那样，多了些人气。
　　这座屋子依旧是冷冷清清，更没有丝毫生活气息。
　　进房开灯后，龙弄环视了一下四周。
　　客厅内卫生状况非常良好，一尘不染的地面、干净的玻璃、整齐摆放的装饰物，这些无不在彰显着居住者是个爱干净的勤快人。
　　一般来说，房主看到此景应该是感到高兴的。可是龙弄却并没感到多少喜悦之情，而是微微叹了口气。
　　蒙笑他，看样子应该是随时做好了离开的准备的。
　　那个孩子，有些地方还真是顽固。
　　走进厨房后，龙弄先是将带来的菜摆好盘，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醒酒药出了厨房。
　　这房子内虽然没有生活气息，不过酒气却是十分浓烈，看起来蒙笑今天确实没少喝。
　　蒙笑住的次卧房门虚掩，灯光透过门缝洒出几缕，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微弱的声响，看起来蒙笑还未休息。
　　夜晚八点，对蒙笑来说是还早的。
　　“蒙笑，睡了吗？”虽然肯定蒙笑未睡，不过试探也是必须的。
　　房间内似乎传来一声“没有”，声音虽小却仍被龙弄捕捉到了。于是得到了肯定的龙弄开了门说：“喝多了？我这里正好有些醒酒药，吃了再睡吧。”
　　看来他只能明天再帮蒙笑庆祝了。
　　“谢谢……”趴在床上的人艰难的翻了个身坐起，“董事长……”青年的声音不复往日清亮，而是无比沙哑。或许是嗓子出了点问题，蒙笑几乎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
　　见到蒙笑脸的瞬间，一直面带笑容的龙弄面色忽然之间无比严肃。
　　“发生什么事了？”龙弄快步走到蒙笑床边坐了下来，一只手按在他额头上探了下温度，“没有发烧，今天有人找你麻烦？”
　　眼睛哭到红肿，嗓子也因此有些损伤，看样子蒙笑受的刺激不轻。
　　很快，龙弄就知道了让蒙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散落在床上几本笔记本。
　　散落在床上的那些笔记本大部分没有合上，眼神余光一瞥便能看到里面到底记载了些什么。虽然能看到的只有寥寥几页，不过想要推测出记录该笔记之人的行为动机却是很简单的。
　　书本费、置衣费、学费以及饭菜费等等加载一起，让一个孩子活下来所需的资金在他眼里还真是低的离谱。
　　不过，这可能是压垮蒙笑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蒙笑低头捂嘴咳了两声，躲过了龙弄的手。
　　一向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的他本来是想假咳躲人的，可是没想到咳着咳着便真的厉害了起来。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过后，终于止住咳嗽的蒙笑发现，自己现在不但嗓子疼的越发厉害，人依旧没能避免和龙弄的接触——龙弄现在改成了拍他后背帮他顺气。
　　“你先躺下吧。”看着蒙笑这副凄惨的模样，龙弄心里也不太是滋味，“明天还是请假吧。”
　　重新躺在床上的蒙笑虚弱的摆了摆手：“不用了，我睡一觉就好，下个月的全勤我不想错过。”
　　龙弄长叹一声，随后无奈的用被子将蒙笑盖的严严实实：“全勤奖金我给你补上，明天好好休息。”
　　龙弄是个意志十分坚定的人，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当他做出决策之时，谁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定。尤其是他还是蒙笑的老板，当他说出决定之时，蒙笑其实根本没得选择。
　　“董事长……”沉默了片刻后，蒙笑突然之间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正在削平果的龙弄动作不变。
　　“那种骗小孩子的理由真的很难让人信服。”蒙笑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非亲非故就把人往家领，还收留他住了那么久，董事长你还真有意思。”
　　“日理万机的大老板给司机的侄子一份工作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给的再多了，公司里其他人该有意见了。”蒙笑吸了一下鼻子，“有些闲话，即使别人有意瞒着我，即使我并不想听，也总会通过各种渠道传到我耳中。”
　　“蒙笑……”将苹果皮削好切块后，龙弄边将果肉放进盘中边说，“你觉得我像是会同情心泛滥，满大街捡人的性格吗？”
　　蒙笑咧嘴一笑：“你更像是会直接捐款到慈善机构，每年找一天去慈善机构走过场慰问假笑摆拍发通稿的人。”
　　“这也是资本游戏的一种。”龙弄突然之间嗤笑一声，“做慈善也挺有意思的。”
　　“什么都挺有意思的，尤其是和人相处，最有意思。”直视吊灯太久，蒙笑的视力也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现在触目所及之处，只有白花花一片，这感觉对他来说还真是新奇。
　　“就在你捡到我半个月前，我住了十八年的住处被卖掉。”似乎是突然之间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蒙笑突然之间谈起了往事。
　　“那房子其实也不算是被卖掉了。”龙弄抬手捂住了蒙笑的眼睛，“再过几个月，户主应该会变成你二婶，再过几年旧城区改造，能分到的拆迁费会比现在其他拆迁区域多上一些。”
　　蒙笑：“这消息还真是让人丝毫没有感到意外，谁他X这关头卖房谁傻X。”
　　虽然是脏句，可是蒙笑的情绪看起来却并不激动，声调也极为单一。
　　然而正因如此，方才那句话听起来有些瘆人。
　　“户主是谁也无所谓了，反正买这个房子的人从小就告诉过我这房子没我什么事儿。”视线被遮挡的蒙笑闭上了双眼，“其实他们的决定也有道理，妓/女生的谁知道是不是蒙家的种呢，她当年可没少绿……”
　　正说着，他的声音顿了一下，须臾，蒙笑补充完整道：“我爸。”
　　“蒙笑，你哭了，”龙弄陈述道：“他对你很好。”
　　“他就是命太短了，生前死后都让人瞧不起，说他窝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一般，蒙笑的嘴角上扬，硬生生扯出了一抹笑容。
　　蒙笑：“这就是我人生的前半辈子了。”
　　回忆还未正式展开便已结束，还真是让龙弄既感到遗憾又欣喜。
　　想要让他产生听故事的欲望，必须先满足两个前提——时间充裕，人很无聊。
　　恰好，今天这两个前提都没有达成，所以龙弄才会感到遗憾又欣喜。
　　“你实在是没有讲故事的天赋。”龙弄总结道，“今天也不是讲故事的好时候。”
　　“那就把话题转到最初吧，你为什么要收留我？”蒙笑从被中伸出的手按在了龙弄的手上。
　　然后，他一动不动，既没有拨开龙弄盖在他眼上手的打算，也没有其他动作。
　　“蒙笑，你长的很好看，身材也还可以。”将一块苹果送入口中后，龙弄的语气听起来格外开心。
　　“你见识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是……”龙弄原本欢快的语气掺杂了几丝嘲讽，“你没见识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极限。我和陈玲，正好让你见识到了。”
　　“在高中三年坚持假期打工挣学费生活费，你确实很有志气，可是……”龙弄说，“你还是太幼稚了，或者说，你以为的独立其实根本不算是独立。因为蒙鹏还在，所以你只达成了经济独立，而没达成精神独立。”
　　“蒙鹏虽然对你不算好，可是如果你有困难，他好歹也会帮你一把。”将一块平果塞进蒙笑口中后，龙弄好心的用纸巾擦了蒙笑的嘴角，“你的人生规划，真的很天真，容不得丝毫变数。哪怕那个变数再小，也可能瞬间毁了你的计划。”
　　“这一次是饭店因为老板被追债而倒闭，下一次可能就是你被恶意拖欠薪水。”龙弄笑道，“在你执行你的人生奋斗计划的时候，随便一场小病或者是其他天灾人祸都有可能导致你前功尽弃。”
　　“可是如果蒙鹏在的话，那么即使你的计划出现变故，也有可能被及时修正。因为他虽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可是到底也是盼着你好的。”
　　可惜蒙鹏死了，所以蒙笑那天真的计划刚刚实施，便栽了一个跟头。
　　而就在此时，龙弄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于是蒙笑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计划也顺利被修正。
　　“看来我真的很天真。”苹果入口，蒙笑并没有进行咀嚼动作，而是直接咽了进去。
　　他的喉咙一直感觉很堵，有什么东西能压一压或许不错。
　　“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无缘无故对我好。”将蒙在眼睛上的手一把拉开后，蒙笑定定地看着龙弄说，“你要投资我吗？”
　　养育一个孩子，十几年来给他吃穿，记录下每一笔开支。十几年后，那个孩子步入社会后，便可以享受回报了。
　　十几年前的物价和现在的物价区别很大，所以索取回报时，还需要再算一算。经过周密的计算后，顺便讨价还价，最终钱货两讫。
　　这其中，还要把感情附加值算进去，这样本就双赢的合作会让养育者所得更多。
　　所以说，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就在龙弄玩味的目光中，蒙笑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他是妓/女的儿子，有些事，天生就该懂得。
　　……
　　同年九月，蒙笑风光报道。


第8章 窒息（一）
　　高尚是需要终身为之奋斗的伟业。可惜，他做个高尚之人的计划刚指定出来，还没来得及奋斗，便堕落了。
　　推倒原有的三观重新塑造，只需要一夜。然而那一夜，他其实并没有花多少时间来思考人生。他只是单纯的享受痛苦，享受快乐。
　　他的人生其实才开始没多少年，所以蒙笑并不敢肯定三年前那夜是否是他人生道路上的分水岭。每每想到三年前那天发生的事，他的头就会条件反射疼痛，这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想要逃避。
　　停止思考并不是坏事，起码他现在过得很快乐。
　　在跟了龙弄半年后，曾经居住过的那间楼房户主变成了他。至此，他人生中最渴望拥有的东西被他以最轻松的方式得到。
　　说不快乐是假的，肯定了自己人性中最卑劣的一面后，他只觉得如释重负。亲手打破自己曾经坚持的信念时所产生的快/感，是无与伦比的。
　　只有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他会突然之间抽自己几个嘴巴，尽情的鄙视自己。然而一觉醒来之后，他还是那只金丝雀。
　　和龙弄搅在一起后的第三年，蒙笑时而轻松时而沉重。
　　如果说他现在还有什么愿望的话，那么那个愿望应该就是被龙弄给甩了吧。虽然已经发生的现实并不会因为这段关系断绝而归于虚无，不过如果欺骗自己能让他活的轻松些的话，那么蒙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欺骗自己。
　　他一直在等待，等待自己获得自由的那天。这段关系，虽然由他始，但却由不得他终。从始至终，能够决断一切的只有一个人——龙弄。
　　……
　　清晨七点，蒙笑准时睁眼起床。还有两天开学，他也需要开始调整状态了。
　　翻身下床后，他看了眼还在地上躺着的准·419对象，心情格外复杂。
　　打电话送医院，他嫌麻烦。
　　可是就这么任他晕着，蒙笑心里又会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比起只是腰疼的他，躺地上这哥们儿遭的罪更大。
　　想来想去，蒙笑最终放弃思考决定把这个麻烦丢给龙弄来解决。
　　“等他睡醒了再说吧。”蒙笑嘟囔了一句，然后开了电视机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他最近在看的某早间剧场电视剧正好到了最精彩的几集，所以蒙笑是不想错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