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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睡不醒——by一件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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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莱恩猛地转过头。
  迎接他的是一柄短刀。
  寒光一闪,在空中划出一道沁凉的弧线。
  维莱恩显然没想到该隐身上备着这样的武器,惊骇之下,连连后退几步,接着一脚踏空,从高高的祭台上滚了好几格,这才狼狈地停住。
  该隐没给他反击的机会,反手接住回旋而来的短刀,三两步追上去。
  只差一点就能击中了。
  刀柄擦过了维莱恩的脖子,却被他翻身躲开。
  该隐立刻跟了过去。
  下方的人群无法确定这是一出节目还是一场意外,一时间没有人轻举妄动。
  祭台上只留下了亚伯一人。
  这一回低调行事是不可能的了。
  他这么想着,向头顶的光芒伸出手去。
  但刚刚还在下方的男人居然执着地冲了上来,想要阻拦他的动作。
  亚伯被他束缚住动作,又担心错过逃离的良机,心头发慌,混着怒意,一拳挥了过去。
  维莱恩确实反应机敏。眼见该隐的刀刃劈下,他抬脚横踢中该隐的胳膊,将身上的黑袍猛地抖开,将该隐罩得严严实实。
  该隐只被他拦了短短一瞬,便翻身避开,挥刀刺破对方的黑袍。但就是那一瞬间,维莱恩的余光已经瞥见了祭台上亚伯的动作。
  其实他看见的不是亚伯的动作,而是对面男人的动作——他的身体像一具尸体、一个无力的人偶,软塌塌地从台阶上翻滚下来。
  维莱恩怒喝一声,一脚将面前碍事的身体蹬开,向着亚伯冲了过去。
  但该隐的动作比他更快,对准对方的肩膀挥刀砍下。
  那一刀成功阻断了维莱恩上前的冲劲。但该隐完全没打算就此停手,趁着维莱恩因痛变色,抬手又是一刀,这回从他的胸前深深刺入。
  刀刃卡在肋骨之间,一时难以拽出,该隐便不再与他纠缠,一脚踢中他的小腹,将人踹下了祭台。
  下方传来窃窃私语。有人开始离场,不知是不是去求助。
  要抓紧时间。
  该隐反身向着祭台奔去,只看见亚伯迎着顶端的光芒踮起脚,堪堪碰到穹顶的顶端。
  “怎么样?”
  “有东西。”亚伯肯定道。
  他的手摸索到了一处粗糙的泥土横板,横板深处是一个圆筒状的东西。
  亚伯蹙眉向上探身过去,终于将圆筒抓进手中。
  一副卷轴。
  两人急匆匆地将卷轴打开
  卷轴上面是由一道横线隔开的两幅画。两幅画的意象完全相同,是一对翅膀和一对獠牙,寥寥数笔,却极为传神,可上面的景象却让他们有些不寒而栗。
  画轴上半部分里,金色的翅膀张开、血红的獠牙崩裂;下半部分则完全颠倒,雪白的獠牙依旧完好,翅膀则在最下方零落、变形。
  “没有其他的东西了?”该隐将卷轴翻过来,只见背面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意思?”亚伯一时间还有些不明白。
  但是该隐的手有些抖。獠牙明显代表的就是他自己,那么翅膀大概就是亚伯——
  生与死的区别明明白白地昭示在其中。
  他们对视了片刻,彼此的脸上都染着血污,显得有些可怖。
  “说不定上面还有什么东西我还没拿到?”亚伯没看懂该隐的眼神,还想再去探索那光源。可蓝色的光芒却在他们分神的时候完全消失了,他再怎么摸索,也只有一片粗糙的黄色泥墙,再没有其他缝隙。
  该隐还在原地,卷轴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我知道了。”他小声说。
  “什么?”亚伯转头看过来。
  “这里就是终点了。”


第20章 新鲜血肉
  亚伯还没想透该隐的话,突然被一道刺目的寒光吸引了。
  那是一柄细长的餐刀。也许是因为用力克制,那刀飞旋的弧度并不高,堪堪到该隐的脖颈,因此只在亚伯的眼中掠过一片近乎虚幻的影子。
  是维莱恩!
  平台下的维莱恩用尽力气,对准了该隐甩出了刀,从后方倾斜着飞旋过来。
  一声闷哼。
  这回亚伯看清了——他是从该隐的胸口看见的。
  细长的刀尖从皮肉中微微凸显出来,显得极其怪异、极其多余,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肋下生疼。
  “该隐?!”亚伯变了脸色。
  该隐皱着眉,好像想说什么,可张嘴只有一口殷红的血。
  他的喘息非常急促,却在尽力平复不正常的呼吸节奏——每一次气息的吞吐都是一口鲜血。
  “该隐,该隐!”祭台下传来一阵混着咳嗽的断续喝声:“凶手应得的惩罚——绝不会缺席!”
  但亚伯心底只有一阵愤慨——这话应该送给你自己!
  远处的高喝声中断了,但亚伯顾不上。他想把该隐翻过去,让他伸展身体,降低血流速度。可略一摇动,餐刀就随之摇晃,激起一阵痛苦的□□。
  亚伯急得手直哆嗦。
  该隐抿紧了嘴唇,把滚烫的血咽回嗓子,可齿间还是溢出了几丝猩红的血迹。
  “还行吗?”亚伯跪在同伴身旁,扶着他立起身子,脑中却一片混乱,“我叫医生!”
  他转头向下方的人群大声求助,可下面的人像木头似的呆呆地看着他,半点动作也没有。
  ——他们不愿意帮忙?
  他们当然不愿意帮忙!
  还有谁可靠?
  赛特在哪里?会场离地面还有多远?街上……街上还有人吗?
  每想到一点,亚伯的心就凉一点。
  该隐脸色苍白地低下头,看见胸口渗出的血液,抬手要拔皮下的凶器,被亚伯拦住了:“不行,该隐!”
  强行拔出只会造成更严重的出血,他撑不住!
  “没关系,还会重来,”该隐虚弱地解释道,“像上次一样……”
  “万一没有呢!”亚伯激动得吼出声,眼眶酸痛,“怎么能这样赌?”
  该隐的额头抵着亚伯的胸口,呼吸渐渐急促,胸腔却因过度压抑而起伏不断。
  “疼。”他小声说。
  亚伯只顾得上抚摸着他的前额,努力安抚道:“没事,没事。”
  怀中人的气息开始平静了:“刀……要拿出来……”
  “会拿出来的,该隐,别想……”
  “拿出来……”
  “会的。别提刀,该隐,想想其他的……”
  “我……”该隐似乎想说话,但话到嘴边,只是疲惫地眨眼。
  他叹息了一声。
  亚伯僵住了。
  “该隐?”他不敢低头,盯着前方的虚空,悄声问,“该隐?”
  寂静。
  “该隐。”
  死寂。
  亚伯哽咽起来。
  他颤抖着手,沿着该隐的背脊摸到刀柄。在鲜血的浸润下,刀柄上手感滑腻,只残存着一丝热量。
  他犹豫良久,终于微微咬牙,就要将刀拽出来——
  那一瞬间,吞没整个世界的无尽黑暗再次席卷而来。
  他飞升到天空以上。
  他看见电闪雷鸣,云层崩裂,密集的雷暴响彻漆黑天幕;他看见地动山摇,城池陷落,四下的尘烟遮蔽万物;他看见人们哭天喊地,惶惶奔走,却找不到一处容身之所。
  僵化的四肢敌不过自然的暴怒,停滞的大脑证明自身一无是处。渎神的话语、无知的乐观、可鄙的欲求,全部在天地倒错般的巨大灾难中分崩离析。
  一切黯淡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复又明亮。
  一座灯火明亮的城池出现在下方。
  里面的人们泡着酒馆,寻欢作乐,碌碌无为,所知所欲,尽是污言秽语、盲目自信。恶念横生,未加节制,新一轮折磨在静默中又一次开启。
  这里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存在就是为了毁灭,新生就是为了死亡。
  亚伯闭上眼睛,所见是一片黑暗;复又睁开眼睛,依旧是一片黑暗。
  他虚弱地跪倒在地上。
  隔着衣裤,潮湿的泥土冰冷刺骨。
  灯亮了。
  一盏油灯。
  他在一条没有尽头的泥土隧道里。两侧的隧道内壁表面极不平整,前方的路被一排排生锈的油灯照亮。
  亚伯仰头看着这熟悉的景象,觉得自己身处一个循环的怪梦之中。
  他撑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先是拖着步子走,接着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
  一路上,他低着头寻找那个小小的青铜箱子,可地面没有任何凸起。
  灯光黯淡,方向一拐。亚伯不再犹豫,来到兀然出现的门边,掌心一盖,打开石门。
  圆形穹顶下,深灰色的巨大石窟似乎没有变化。嵌在石壁上的烛台还雀跃着暗淡烛光,金字塔般的祭台在石窟中央默然矗立,像一座不变的道标指引着方向。
  亚伯匆匆登上祭台,直到看见那青灰色石棺的时候,才暂时放下心来。
  石质的棺材板非常沉重,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棺盖推出了一条缝。
  棺材后的方形祭坛上点着一支蜡烛,暖色的烛光从缝隙中溜进棺材里,照亮了浮光的缎面长袍。
  该隐躬身侧躺在弧形的棺体中,缎面的睡袍压出了深深的褶皱。
  一切都是因为由后方刺入的短刀。
  后背的血色将睡袍浸透,已经风干成了黑色,连血腥味都已经从极度狭窄的馆盖缝隙中散得干干净净。
  亚伯实在难以想象该隐在这儿躺了多久。
  “该隐,”亚伯低声呼唤对方的名字,“该隐。”
  他紧张地凝视着眼前怪异又悲惨的同伴,不敢错过任何一个轻微的动静。
  唤声惊扰了棺中人的梦境。该隐睫毛微颤,终于缓缓睁开双眼,红宝石般的瞳孔在烛光的映衬下贵气十足。
  他还活着。
  亚伯脱力似的扶住棺沿,半晌说不出话来。
  “刀,”该隐的声音沙哑,其中蕴含着莫大的痛楚,“好疼。”
  “这里没有医生,该隐,”但亚伯很担心拔出以后的处理,“现在就取会不会严重出血?”
  该隐抓住亚伯的手,引导对方握住冰凉的刀柄:“帮帮我。”
  他的声音混杂着痛苦和哀求。
  亚伯被他看得心悸,无奈地抓紧刀柄。
  这把刀就是维莱恩刺入该隐背后的那把,锋利的锯齿着实让人心有余悸。
  刀刃离开皮肉时有一种粘腻的牵连感。亚伯屏住呼吸,尽可能平稳地将那锐利的凶器从该隐的后背里抽出。
  可痛苦终究无可避免。
  刀身完全□□的时候,该隐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间。接着,隔着睡衣上的刀痕,亚伯留意到,那外翻的伤口开始长出粉色的新肉。
  ——开始愈合了?
  这种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让亚伯有些惊奇。
  该隐蜷在棺材里,无力地喘息着。
  为了给该隐留出起身的空间,亚伯向一旁退开,手中的刀也顺手放到了棺材后的祭台上。
  该隐歇了好一阵子,直到胸口的伤口完全愈合,才扶着石棺的边缘跨出身来。
  环顾四周,入目的是一片熟悉的灰色石壁。
  “我们逃出来了。”
  “但还没从这个石窟里出去,”亚伯点点头。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该隐站到祭台边缘,凝视着下方的漆黑空间:“下面该往哪里走?”
  “还有其他门吗?”亚伯问。
  闻言,该隐转头望向一片黑暗处,眉间的褶皱非常明显:“那里……”
  “怎么了?”
  “那里应该有光……”
  随着该隐呓语般的声音,那片黑暗之中亮起一线烛光。
  确实有一扇门——新的门。
  他们休息了很久,终于重新振作,顺着祭台的台阶走下石窟地面。
  经过先前那扇严严实实的的白色石门时,亚伯的脚步顿了顿,心里突然有所顿悟。
  “我好像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了。”
  该隐没有开口,只是瞧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我后来看见整个城市被摧毁,然后一切恢复原样,确实是没有过去,没有历史。”亚伯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再联想居民的行为,我猜那是一处被诅咒的红海城市。”
  “红海?”该隐重复了一遍这样的奇怪表述。
  “人间。”亚伯换了一种说法。
  该隐微微点头。
  称人间为红海,说明亚伯身处人间之外;代表身份是一对翅膀,说明亚伯很有可能是个……天使?
  有可能吗?
  一个失忆的天使?
  亚伯完全没想到该隐在推断自己的来历,还在认真分析:“人间因自然之力被摧毁的城市不少,但像这样本身就极其腐朽堕落的城市和居民,一遍遍经历死亡的折磨,不得脱身,一定是犯了大罪。”
  “最近这些年似乎没有这样的惩戒。”该隐道。
  “是的。天堂对红海的干预越来越少,这种惩戒只发生在早期。”
  “早期被摧毁的罪恶之城……” 该隐沉思片刻,心里有了答案,“蛾摩拉。”
  “我猜也是。”亚伯点着头,“这里也许只是留存在时空罅隙的一片幻影,而那座真正的恶城,一切的源头,恐怕现在还在远地接受永恒的拷问和折磨。”
  白色石门边多出来的是一扇小巧的红木门。那门的颜色红得很沉稳,有一种奇异的镇静感。
  他们在这扇新出现的门前停住了脚步。
  “要进去吗?”该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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