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睡不醒——by一件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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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城里的人。”一旁的侍者抢答道,向老板使了个眼色。
亚伯看见了他们的小动作,觉得那种眼神有些诡异——甚至可以说不怀好意。
是错觉吗?
“现在只有后院的单人房间了,”老板咳了一声,“一晚五个铜币,先交订金。”
于是亚伯没时间留意他们的眼神了。
……货币。
真是个陌生的概念。
亚伯硬着头发往口袋里摸索——也不知道能摸出什么,却被口袋里的坚实触感惊到了。
他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冰凉的金属片,放在桌面上,轻轻撤去手掌。
于是旅店老板也被他惊到了。
“住十晚刚好一个银币。”老板盯着桌上金银混杂的钱币,再抬头时,眼神热切起来,“我们还可以给你多送一晚,期间全天包餐饮——如果还有其他需求,我们一定满足。”
“行。”亚伯豪气地点点头,“替我定十晚。”
他口袋里的硬币还多着呢。
老板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钱币,伸出手指划走一块,唤来侍者领着亚伯去后院。
路上,亚伯向侍者打听这里的情况:“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就是这里。”侍者的回答非常抽象,但说到第二个“这里”时,他的语调发生了轻微的变化,像在陈述一个地名。
“这里?”亚伯不解地重复道。
“正是,这里。”侍者像是在肯定人人皆知的事情,“你是外来人,不了解是正常的,可以在城里多走走,好好感受。”
“你们这里可以找人吗?”亚伯问,“我可能还有一个同伴在这里。”
“我们是旅店,没法找人。”侍者摇头,“但你可以去中心广场的管理楼,也许有人能帮到你。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碰上大主。大主人脉广,肯定能找到你想要的人。”
“大主?是最高的统治者吗?”
“对。不过遇见他的机会很小很小,还是找管理楼的工作人员比较靠谱一点。”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亚伯的房间。
“房门钥匙,先生。”侍者将钥匙交给他,“有问题可以拉铃。祝你生活愉快。”
他送亚伯进屋,替他合上了房门。
亚伯环顾屋内。
直觉告诉他,旅馆似乎不该这么简陋破败——朽烂的家具摆设就不说了,他走进浴室,没找到浴缸,却发现了一个木头澡盆,想要热水还得自己取水壶来烧。
水壶在屋外的火堆上咕嘟咕嘟地烧,亚伯留在屋里整理自己的思路。
他出现在泥土隧道,进入石窟,遇到该隐,又掉入黑暗,闯入陌生的城市——唯一的变数就是该隐。
该隐显然也是“迷途者”——那么,他从哪里来?有没有过去的记忆?
还是要先回到石窟、找到该隐。
自己在石门前被黑色的手拖进来,那么该隐应该已经有所防范了。
希望对方没遇到什么意外。
那么,一切都简单起来了——体验式旅游,不是太轻松了吗?
水壶在外面呜呜作响。
亚伯拎来一桶桶热水,兑得浴室里热气蒸腾,这才心情愉快地冲了个澡,倒进床铺里。
但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总觉得周围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细微的低语声。
噪音偶尔有也就算了,可总在耳边环绕,真让人心情烦躁。
有的时候他想起身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疲倦一阵阵涌上心头,又把他牢牢按进床铺里,不得脱身。
难受。他皱着眉心想。
我睡了太久了,该起床了。
亚伯倦怠地睁开眼睛。
漆黑的天空里有着不规则的横纹。
亚伯仰面盯着上方,发觉嘴里紧塞着布团,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他立刻意识到,上方根本不是天空,而是盖得严严实实的木板。板条之间衔接得并紧密,外面的微光能隐约落进来。
左右都是木板,牢牢地封实。他横躺其中,顶端的木板几乎贴到鼻子,左右则紧压身侧,完全没有多余的空间伸展,就像——就像躺在棺材里一样。
亚伯的呼吸急促起来。
怎么回事?他不是在旅店吗?怎么一眨眼又换了地方?
我还在“这里”吗?
木头棺材还在移动,颠簸得非常严重,把他晃得头晕脑胀,一阵阵难受。
因为无法发力,他只能艰难地动了动指尖,在木板上轻轻敲击——有人吗?
外面的颠簸没有停。
亚伯的敲击又用了点力——我被困住了!
可他始终没等到外面的回应。
布团把他的下颌撑开,撑得他脸颊酸胀。
棺材一路沉默地摇晃着,也不知道要把他运到哪里去。
睁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亚伯终于闭上眼睛,不愿去看眼前极度压迫的狭小空间。
他没留意到从木板缝隙里飘进来的一阵轻烟。
那阵烟移动得非常轻盈,很快将整个木棺笼罩起来。在烟云的作用下,亚伯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弛,表情也平静下来。
第3章 血红色的试炼场
亚伯又是被尖叫声惊醒的。
那声音太过凄厉,吓得他猛地睁眼,混乱的梦境还在残留在脑海里,拽着他的灵魂向下坠落。
他先看见的是一双圆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睑松弛、眼球膨胀,瞳孔已经完全涣散。细密的血色遍布眼白。
亚伯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但他很快发觉,自己离那对死气沉沉的眼睛太近了——几乎是咫尺之遥。
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
他竟然与一具死尸面对面躺了这么久!
亚伯手脚并用地将身上的尸体推开,才从棺材里爬起来。
粗糙的木屑从他指间簌簌掉落。
扯出口中的布团,确认身体没有遭受什么伤害,亚伯这才打量四周,只见周围一片片枯萎的林木,树上地上到处是残破的肢体和已经干涸的血色。
这可怕的景象让他抽了一口冷气。
我又到哪儿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
“快跑——”旁边传来一阵悲恸的□□声。
亚伯连忙转头,发现一旁尚有一丝气息的一个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方。“一个人”并不准确,因为那人的整个身躯仅剩上半部分,腰部以下完全截断,伤口处坑坑洼洼,像被蛮力硬生生撕开似的,汩汩冒着血。
“好痛——快跑啊!”那人哀哀地啜泣着,“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这是怎么了?什么……”
“试炼要开始了!”那人大声哭嚎起来,创面的血涌得更快了,“向里面跑啊——!”
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几个人从悬挂着肢体的林间跌跌撞撞地冲出来。见到亚伯,他们吃了一惊,挥手高喊:“快走!试炼要开始了!”
亚伯茫然地跟上其他人,向前方奔去,被树上垂悬的断臂撞到前额,僵硬干枯,宛如树皮,也不知道挂了多少年月。
因为挡了他们的去路,他不得不压住颤抖的手,将眼前的手臂往旁边推开。树下,风干的头颅死不瞑目,谴责似的盯着他的动作。
身后响起一阵吸吮般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那片诡异的林子里畅饮未干的血液。
亚伯慌忙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片浓雾似的黑暗从后面袭来,将原本的丛林和断肢惨状完全遮蔽。
吸吮声就是从黑暗里传出来的。
“别回头!”其他人边跑边告诫,“后面就是黑暗,很快会追上来!”
“这是为什么?”这种突如其来的紧迫感实在让亚伯摸不着头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极乐的试炼场,外来人!”一旁的一个年轻人抽空对着他大喊道,“回城里才能活!”
“别问那么多了,”另一个较为年长的人劝道,“先活下来再说吧!”
他们一行四人磕磕绊绊地穿过挂满肢体的密林,路上也遇到过其他奔逃者,每个人都是面色惊惧,不乏有人带着满身伤痕摔倒在地,惊惶的惨叫声在后面戛然而止。
亚伯原本还想停下拉一把那些摔倒的人,却被旁边的同伴又拉又扯地强行拽走了。
“你救不了他们!”其他人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先跑吧!”
树丛越来越稀疏,但悬挂的残肢断臂越来越多,把他们的路挡得严严实实。身后象征死亡的黑暗不断逼近,一行人完全不敢松懈,拨开枝干交错的密林,挥开垂落的手臂和腿骨,向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微光奔去。
可他们的速度还是慢了下来。
“就在前面!”年长者跑在最前面,指着前方不远处那一堵土黄的墙壁,“翻过了墙就能甩开黑暗!”
他们踏着粗糙凌乱的地面冲到墙壁前,却发现下方完全没有可供攀援的借力点。众人只能分成两队,先送人上到墙顶,再接应下面的人。
协助亚伯的是一路上同他聊了不少的那个年轻人。不过在这种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对方的动作很急躁,由着亚伯踏上他的肩膀,直起身子把他送上墙顶,因为动作过快,两人都晃了又晃,险些摔倒在地。
攀上墙头后,亚伯连忙翻过身,伸手去握同伴的手腕。
那一瞬间,他无意中抬眼,顿时觉得毛骨悚然——那片黑暗已经近在眼前了,吞噬天地般地将他们刚刚走过的路掩盖得严严实实。
“快!”亚伯连声催促道,“快上来!”
年轻人借助亚伯的拉力猛地翻上墙顶,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但他们旁边的那一组人显然没有这么幸运。那边,年长者才刚刚把另一个同伴送上墙头,还没来得及看见墙上的同伴转身,黑暗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身后。
“啊——”
亚伯的那口气还没喘过劲来,就见那领队者带着惊怒的表情向后仰倒,直直地栽进黑暗里。事故发生得太快,他甚至都来不及伸手援助。
亚伯的心脏骤停了一瞬间。
一阵骨骼压碎般的碾压声之后,再没有其他动静了。
墙外只剩下一片死寂,一片浓墨似的漆黑。
墙上现在还有三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连完整地呼吸都是一种奢侈。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黑暗,好半天,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亚伯身旁的年轻人探出头去想再看看,却被亚伯拦住了。
“看不到的,别摔下去了。”亚伯劝他。
“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年轻人的声音还在颤抖。
另一边的那个青年人一路上都沉默着。此刻,见到协助自己脱身的同伴消失在墙下,他低下头盯着黑暗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亚伯问,“向着里面继续走?”
“对。”年轻人咳了一声,将发抖的声音控制住,“我们现在在城外,要向城里跑,往管理楼去,那里就是试炼场的终点。”
“做个自我介绍吧,各位,总要有人记得我们存在过。”一直沉默的那个青年人转过脸来,“我是克鲁尔,这里的居民。”
“帕瑟,居民。”
“亚伯,”亚伯顿了一下,“外来人。”
克鲁尔的视线落在亚伯身上,面上浮现了一丝怪异的微笑。
留意到他的表情,亚伯后颈猛地窜上一阵凉意。
但克鲁尔的那种诡异表情很快就消失了:“过墙之后,黑暗就不是问题了。只要躲过猎狗的追捕,就能安全进入城里。”
亚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克鲁尔,却再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怪异感觉。
怎么回事?
他们在墙上暂时休息了一会儿,低声讨论着之后的前进方向和注意事项,还是一阵尖锐的哨响把他们从讨论里拉了回来。
“谁在吹哨子?”帕瑟向声源处眺望,却看不见什么东西。
“狗要出来了。”克鲁尔道。
另外两个人被他吓得不轻:“那还是快上路吧,别在这里呆着了。”
三人依次从墙上跃下,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亚伯留意到一个细节——克鲁尔落地时的动作非常敏捷,与刚刚翻墙时笨拙的攀爬动作完全不符。
他在心里暗暗皱眉。
翻过了墙,脚下还是层层林木,但没有了断臂残肢,就不再显得那么压抑了
他们又奔了一段时间,但没遇上什么猎狗,一时间情绪稳定,先后放缓了脚步。
亚伯回头眺望眺望,只看见漆黑的天幕和成片形态怪异的树干。
“你们知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我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简直像噩梦一样。”
“噩梦?”旁边的克鲁尔笑了一声,“极乐的试炼场比噩梦还要残酷。”
帕瑟则摇着头:“你的运气算好的,在那些人开始推进之前就醒了——那些没醒的,就这么不明不白地……”
他的声音弱了下去。
“那些人是什么人?”
“是贵族。”说到这个,帕瑟咬牙切齿道,“不把我们当人看的——贵族。”
城中由上而下分成三个等级,依次是大主、贵族和普通居民。大主据传常年在管理楼里活动,鲜少露面,因此主要的阶层只有贵族和居民。贵族占据主要的人力、物力资源,话语权高,因此在城中为所欲为,在极乐这种特殊场合下,甚至有资格肆意凌虐普通居民,将他们当作猎物运输、捕杀。
亚伯听着两个同伴一来一往地介绍情况,心里不住地发凉:“秩序这么不合理,怎么没人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