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睡不醒——by一件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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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刀枪武器,怎么反抗?”帕瑟将面前的树枝推开,“而且软骨头那么多,整天想着讨好上级,哪还有心思反抗——这些人也不想想,敌对者都死光了以后,贵族要从哪里找猎物!”
克鲁尔的语气没有帕瑟那么嘲讽,只是询问亚伯:“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我之前明明住在旅店,”亚伯愤愤道,“一觉醒来却在这种试炼场里。”
“那些开店的,全和贵族同流合污,”帕瑟呸了一口,“肯定拿你卖了不少钱!”
钱。
亚伯如梦初醒地摸摸衣服口袋,发现原本鼓鼓囊囊的口袋早就空空如也。
那个店老板还偷了自己的钱?!
他的思绪被远处传来的吠叫声打断了——那声音就像是成群的犬类在围攻猎物。
一声撕心裂肺的女子尖叫后,一切归于平静。
“肯定是被追上了——”帕瑟咬着牙,“恐怕离得也不远了,声音才这么大。”
“继续跑吧。”克鲁尔催促道,“先躲开再说。”
可他们没跑多远,便与一小群恶犬迎面撞上,慌乱之中,队伍顿时散开,亚伯也和其他人跑散了。
一只红眼睛的巨犬在他身后紧追不放,最后险些咬着他的小腿。
真的就差一点——亚伯的皮肤都感受到了恶犬鼻尖的热气。
他在最后一刻折向路旁的老树。
树干底部比较光滑,他爬上去的时候手脚并用,动作虽然狼狈不堪,好歹上来了。
红眼恶犬绕着树转了几圈,发觉咬不到树干上的人,不甘心地咆哮了一声,翻身去追其他人。
亚伯望见那巨犬奔开,身形消失在远处,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就是这一口气打破了全身的微妙平衡,他在最后一刻没抓住树干,从枝头重重地摔在地面。
亚伯疼得直抽冷气。
他左右转头,在一片怪异的死寂中思索。前方就是“庇护所”的方向,但他心里仍然存疑——能把人丢到这种极度恐怖的环境里,还布下种种机关障碍,他根本就不指望那里的管理者会好心地留下一处“庇护所”。
“试炼”?
跑进庇护所的人说不定才会倒大霉。
他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无论庇护所可不可信,至少他要先进城。有人的地方才可能有援助,因此,向着城里的方向总归是没错的。
迈出的每一步都会牵动腰上的撞伤。
亚伯咬牙压下阵阵的酸楚痛感,步履艰难地踏上前进的路途。
第4章 两个帮手
两侧的树木越来越低,视野开始变得清晰——但血腥味也越来越浓了。
亚伯揉了揉鼻子,被那股呛人的腥气激得有些反胃。
前面是不是有过一场屠杀?
怎么血的味道这么浓烈?
他微微倾身,拨开眼前密集的枝条。
一片反光的猩红刺得亚伯眼睛一眯,这才敢慢慢睁开眼睛,仔细打量面前的景象。
他看着面前的血色河流,全身都僵硬了。
宽阔的血河,粘稠的河水,起伏间偶尔露出半截手臂或拦腰截断的身躯,还有血肉消融的森森白骨,描绘出死亡与绝望的真实景象。
亚伯觉得膝盖发软。
他慌忙扶住面前的树木,稳住身形。
一阵吠叫声从远处传来。一个人影慌乱地冲出丛林,在血河前跌跌撞撞地停住了脚步,显然也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但因为身后穷追不舍的巨犬,那人不敢继续犹豫,猛扑进血河,顿时沾了满身滑腻粘稠的血液。
说来也怪,那些巨犬到了河边就不再追击,只是对着河面狂怒地吼叫。
我要渡过这条血河吗?
亚伯想想都觉得恶心。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林木摇动声。
亚伯猛地回头,却被人抓住了肩膀。
“巧了。”克鲁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亚伯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却仍不敢大意:“你怎么是一个人?帕瑟呢?”
“我们刚刚遇上了一群狗……”提到另一个同伴,克鲁尔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没躲过去。”
闻言,亚伯心里一惊:“他?”
“……是的。”克鲁尔的沉痛语气证实了他的猜测。
又一条生命逝去
亚伯觉得那种恶心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克鲁尔先开口了:“我们要进城。”
“进城后才会相对安全。”
“是这样,穿过城市进入中心的庇护所。”
“你真觉得庇护所是终点吗?”亚伯突然问。
“……你怎么会这么问?”
“如果这是试炼,抵达庇护所岂不才是开始?”
“去庇护所不仅是进入这里时的指示,更是之前存活下来的试炼者的经验。”
亚伯眨眨眼:“你的意思是……”
“至少去了庇护所还有一条生路,但去了其他地方的人,从此就杳无音信了。”
亚伯终于被他说服,转过身望向那条血腥的长河,喃喃道:“可这样的河怎么过?”
先前那个猛扑下河的人渡到一半,就消失在河中央。他们说话的这会儿,河面一片宁静,透露着不详的死亡气息。
“我来看看。”克鲁尔在他的身后道。
亚伯本以为他要上前来与自己并肩观望,可克鲁尔依旧站在他身后,只是隔着他的肩膀伸出手,拨开树枝。
他的身体几乎贴上了亚伯的后背。
“你……”
“别出声。”克鲁尔的声音突然压低。
站在亚伯和克鲁尔的角度,在河的对岸,已经隐隐能看见高高的城墙了。
“我们尽快过河,否则有猎犬追过来就不好了。”克鲁尔在亚伯的耳边低语。
带有体温的气息在耳边盘旋,亚伯一时间汗毛倒竖。他尽力撇开生理上的不适,捕捉对方话里的意思:“但我们不能直接渡河,前面有人在河中央消失了。”
“河面也许有东西能帮我们。”克鲁尔盯着河面,语气流露出一丝毫无缘由的肯定。
克鲁尔带着亚伯沿河走了一阵。一路上,亚伯只看见了可憎的血河和堡垒似的城墙,倒是克鲁尔仔细凝望着对岸,眼神在两岸间来回移动。
“我们现在在做什么?”亚伯在后面追问。
“等一等,等一等。”克鲁尔嘴里宽慰着,继续向远处走,“——到了!”
“到哪里?”亚伯没发现前后有什么不同。
“冰块,亚伯。”克鲁尔指着河面上起伏的波涛,“看见了吗?”
亚伯端详着,表情惊异起来。
真的有冰块。
河岸两侧的低地里打着矮桩,套着绳子,一节节地串起厚厚的浮冰。每一片浮冰都宽大如筏,随着河面微微起伏,竟然没在这种闷热的环境下融化。
克鲁尔走在前面,亚伯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踏着冰块,涉过血河。
亚伯稳住身形,打量着脚下近乎透明的冰面,暗自称奇:“怎么会有这一条路?”
难道是为了方便渡河?
可那些人怎么会这么仁慈?
“我以前在城里听说过,大概是幸存者流传下来的说法。”克鲁尔注意到他迷惑的表情,解释道,“别在这里站太久,那些狗随时都有可能过来。”
亚伯回过神来:“我知道了。”
冰块分布得也很密集,彼此间距刚好容人大步踏过。他们轻而易举地踩着冰块过了血河,在对岸停下脚步之时,全身仅有脚腕染上了血污。
最后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克鲁尔出于好心,落地后回头来接亚伯,却由于判断失误,一脚踩中了浮冰。
亚伯被浮冰晃得东倒西歪,向前扑倒,被克鲁尔敏捷地抓住。
“等等,腰……”亚伯抽了口冷气,表情有些痛苦。
克鲁尔连忙扶他站起:“你伤到了?”
“……之前摔了一下。”亚伯咬着牙,忍下后背传来的剧烈痛楚。
“让我看看——”克鲁尔想要掀起亚伯后腰的衬衫。
亚伯敏锐地察觉这一动作的不妥之处,反手挡了一下:“我没事,克鲁尔。我们先进城。”
他们穿过城门,并没有守卫阻拦——这时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整个城市门窗紧闭,街道无人,仿佛所有人都在防御怪物的入侵。
亚伯分明能瞥见二楼窗帘后的影子,却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匆匆躲开,并不愿意与他对视。
这些居民,就这样看着其他人——甚至是像克鲁尔这样的本地居民——负伤前行,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他闭着眼睛,深深吸入一口气,腰上的痛感更加清晰了。
“你还好吗?”克鲁尔的脚步慢下来,主动跟在亚伯身边,“需不需要先休息?”
“不必。”亚伯摆手,不过因为这个动作又扯到了腰上的肌肉,脸色顿时有点扭曲。
“穿过这条街,再过两个街区就是管理楼的广场,到了那里就有人接应了。”
“怎么不回自己家呢?”亚伯有些不解,“自己家才安全吧?“
“一路上都有人盯着,谁敢回家。而且,这个时候你去敲门,不会有人来开门的。”克鲁尔摇头,“只能去管理楼——只能我们自己撑过去。”
亚伯有点想骂人。
进入城墙后,他们沿着纵横交错的小巷,向中间走。小巷由土黄的泥墙堆砌而成,分列着住家,一路的房屋大都简朴;但越往中心地区,装饰就愈发奢华。所有道路最终汇聚在城市中心的大型圆形广场,又指向镶金涂银的管理楼,在灯烛的映射下显得尤为奢华。
灯烛?
亚伯终于留意到头顶上漆黑的天幕。
他竟然没发现,一路上的光源都来自路边的烛光和某些发光矿物,甚至在刚才的丛林里也是如此。
“怎么天还是黑的?”亚伯迷惑地问,“我感觉已经过了很久了。”
“天除了黑色,还有其他颜色吗?”克鲁尔奇怪地反问,“现在大概是下灯之后了。”
亚伯没听懂他的话。
什么叫“天除了黑色,还有其他颜色”?
“对了,你是外来者。”克鲁尔终于想起当初自我介绍时亚伯的那句话。
“是的,我对这里……还不够了解。”亚伯点点头。
“我们只分上灯、下灯两个时间段。“克鲁尔本来还想详细说,但瞥了一眼同伴的腰,又摇了摇头,“算了,不重要,以后有机会慢慢说给你听。你看,前面就是管理楼。”
亚伯抬头望去。
他们确实已经到了。
面前是一座偌大的广场,中央花坛围绕喷泉铺开一圈,花色各异,种类繁杂,尤以米白的石楠花数量最多。各色繁花汇集在一处,花香混杂,四散开来,浓郁的香气呛得亚伯直皱鼻子。
喷泉中央立着一个手持沙漏的女神像,被其他高举乐器的女神像团团簇拥。不知是不是沙漏底部的细沙量达到定值,石像顿时奏起手中的乐器,悠扬的乐声回荡在广场上。
这是一个极其祥和、宁静的广场,刚才的血河,烈犬,断臂残肢仿佛都是一场怪梦。
喷泉对面转过来一个人影,看样子是一个士兵。
那士兵远远地命令道:“都给我过来!”
亚伯默默攥紧了拳头。
他们俩向着那士兵走过去。
“跟我走。”那士兵上下打量着眼前两个逃出了试炼的人,“你们俩,也太干净了吧?”
他的语气很是失望。
士兵走在前面,手里撑着□□,嘴里还在念叨:“别以为过了第一关就万事大吉了,真正的试炼还在后面……”
亚伯闭上眼睛,沉沉地喘了一口气,对着士兵的后腰一脚踹了过去。
士兵猛扑在地,痛得惊叫一声:“你活腻了!?”
远处的巡逻者听见了动静,纷纷向这里赶来。
“亚伯——”克鲁尔拽住同伴,被对方胳膊一横,挡了回去。
“你觉得没意思,怎么不自己去?!”亚伯吼得比他还大声,“怎么不代那些想活下来的人去死?”
他又想起了帕瑟,想起了那个不知名的年长者,还有一路上的残肢断臂与鲜血。
“你们这些懦夫,只会躲在别人的羽翼下趾高气昂!”
他太过激动,也太过虚弱,没怎么挣扎就被人轻易地压住肩膀,按倒在地。
跪倒的瞬间,膝盖上传来的剧烈痛感让亚伯眼前一黑。
隐约间,他听见有人在呼唤支援,又有人在破口大骂,还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昏倒之前,亚伯在心里暗骂——这到底是个什么扯淡的地方啊。
白斑。
光点。
亚伯眯了眯眼睛。
他的后腰和膝盖都隐隐作痛。坚硬的十字刑架紧贴身后,悬挂的高度非常巧妙,只能让他的脚尖勉强触地。为了维持平衡,他的全身肌肉始终维持在极其费力的紧绷状态。
这里似乎是一间囚室,面积很大,却并没有其他人。正对面是一排木头栏杆,能通过缝隙看见外面漆黑的走道。
亚伯咳了一声,嗓子里一片干涩。
他试着张口说话,可发出来的单音节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声音简直像在砂纸上磨过一样,粗哑艰涩,异常刺耳。
想喝水。
亚伯垂下头,嗓子里涌上一阵冒火般的灼热感。
远处传来了一阵木门开合的吱呀响声,接着,交谈声由远而近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