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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睡不醒——by一件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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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桌前坐下。
  “好点了?”
  没人回答。
  亚伯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发:“还记得刚刚说的步骤吗?”
  “我不做。”
  “我们不是为他们做的。”
  该隐撇嘴。
  “最近咱们手上的事情不多,试一试也好。安静三天,这也是一次挑战嘛。”
  “哪都不去?”
  “按他们刚刚说的话,应该是的。”
  “为了神明,影响我们本来应做的工作,你看看,这像话吗?这算什么神明?”
  亚伯只是轻笑。
  该隐沉默片刻:“所以我们要在屋里傻坐着,等三天?”
  “沉思,该隐,面对自我。”
  “蠢死了。”
  亚伯摸索着来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他们走了。”
  屋外的阳光在这样的情形下竟有些刺目。
  该隐眯了眯眼睛,看着亚伯的身形融化在炫目的光线中,竟有一种飘然而逝的虚幻感。
  他猛地扑过去,把对方拦腰抱住了。
  亚伯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差点从窗户里栽出去:“怎么了?”
  “你刚刚……”该隐张口,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刚才的恐慌感,只好松开手臂,向后退了几步,“没事。”
  真奇怪。
  亚伯的眼神有些探究的意味。
  “真没事。”该隐又向后退了几步,坐回自己的椅子里。
  “从明天开始吧。”亚伯这么决定道,“今天准备准备食物和水。正好,我们还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第44章 净化礼
  鸟语,虫鸣,羊群咩咩直叫。
  该隐坐在床上,困倦地合上眼睛。
  其实他不困——一点也不困。谁会大早上的犯困?
  可他没事做。
  都怪所谓的净化礼。
  真讨厌。
  该隐睁大了眼睛,四处看看,只看见亚伯在自己的椅子里坐着,背后的一片灿烂阳光把他照得整个人的轮廓都虚化了。
  他怎么能这么不真实?
  该隐不明白。
  他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是觉得无聊,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来到亚伯面前。
  亚伯没被他打扰,依旧垂着眼睛,头发浸着金色的光芒,双手交叠置于腿上,一派沉静温和的表情。
  该隐好久没有看过亚伯这种模样了。
  上一次还是在他们没有分床睡的时候。那时候,每天早上,只要他起的比亚伯早,就能看到他的睡颜——泛红的脸颊,微合的双目,连眼睛闭合的线条都显得温柔。
  我要什么意中人?
  谁有资格成为我的意中人?
  我唯一喜欢、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亚伯。
  该隐半跪在亚伯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挥挥——没有反应。
  他又试探地握住亚伯的手——先是食指,然后是旁边三只修长的手指,最后是拇指。
  整个手都被他托起来了。
  亚伯还是没有动静。
  该隐悄悄玩弄着对方的指尖。
  亚伯的手指不算细腻,但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泥土尘垢。他每天都要去喂羊、赶羊,手上常沾着草屑,有时还会被草叶划出口子来。浅的口子倒还好,深的伤口有时会渗出血来,看得该隐心里发慌。
  其实也没什么好慌的——手上划伤这种事简直太常见了。他自己有时都会被铁具划伤,也没那么紧张。可一看见亚伯皱眉,他心里就不舒服。
  他们在平原上相依为命,本就该互相关心。
  亚伯的拇指侧边有一道新伤,看来伤得挺重,从肉里透着血红。
  该隐瞧了一会儿,皱着眉去给他拿药酒。
  秋天种出来的麦子有一部分炒了吃,还有一部分泡了酒。酒里加上药草,治伤的效果很好。
  该隐在卧室的柜子里翻找,翻出盛药酒的陶瓶来,便一只手蘸药,一只手在亚伯的伤口上涂抹。
  亚伯因他的动作睁开眼睛,看见陶瓶,又看见手上的伤,只是歪了歪头,似乎不觉得有什么要处理的。
  今天不能说话,该隐也不打算解释,兀自涂着药。酒液渗进未愈合的破损处,把亚伯疼得嘶嘶抽气,该隐见状,“啪”地把自己的手心按在对方的伤口上。
  一层冰凉的痛感,一层温暖的皮肤。
  亚伯微微张嘴,想说什么,又把话吞了回去。
  这孩子,心思倒是细腻。
  该隐还半跪在地上,仰着头看见亚伯正低头望向自己,逆光的身影自外向里染着暗色,却把脸上的表情衬得更加清晰。
  唇瓣微张,表情莫测,碧蓝的瞳孔里只有自己的倒影。
  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又来了。
  该隐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起身将手中的酒瓶收起来,步伐匆匆地去厨房找水。
  他的眼睛、他的目光、他的手指。
  他的体温。
  该隐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颤抖。
  水呢?
  水在哪里!
  沉默的第一天。
  亚伯望着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下,微微出了一口气。
  第一天快过去了。
  时间怎么这么难熬?
  他从来没想过“沉默”是一种这么艰难的事情。
  尤其该隐做出各种奇怪行为之后,他还不能出口询问。
  该隐似乎对他的手指着了迷,吃过晚饭之后就抱着他的手腕不松手,但也没有出格行为,只是像弹琴一样在他的指甲上来回轻敲。
  亚伯试着往后拽了几次,没拽动,也不打算管他了,只顾着思索之后的安排——静默三天,之后是什么?
  哎,等等,静默的时候要同时在心中祷告?
  祷告什么?
  祈祷父母变得和善一点,对两个孩子好一点?
  祈祷神明送我离开这片土地,回到我真正所属的地方?
  要么是祈祷自己想起一切,至少不要头脑空空,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他们俩一个默想,一个玩弄对方的指尖,有事可做,时间似乎也过得快了。
  明月升到了头顶。
  该休息了。
  亚伯指指床铺,示意该隐休息。
  该隐的动作比他快,先去洗漱过,在自己的椅子里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亚伯没理解他的意思,兀自含水漱口,一想到未来还有两天要这样傻坐在屋里,心中丧气的情绪顿生。
  无聊透了。
  说不定是他哪里理解错了。
  这样的净化能有什么结果?
  他一边想着,一边把漱口的陶杯放回窗沿上,走进卧室。
  第一眼他以为自己左右走反了,退出屋子又来进了一遍。
  第二眼他发现是该隐上错了床。
  ——你占了我的床铺!
  亚伯指指该隐自己的床铺。
  但是该隐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指示,惬意地抱紧被子,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亚伯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没见该隐有动作,上手去拽他的衣领。
  该隐被他拽了衣领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反倒是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拽,把亚伯拽得栽进床铺里。
  亚伯瞪大了眼睛。
  该隐拍拍被子。
  亚伯的迷惑简直写在了脸上。
  怎么突然提这种要求?
  见对方没有反应,该隐又牵了牵亚伯的手腕,表情很是柔和,似乎期待有人陪伴似的。
  虽然真的有点奇怪,但是……
  亚伯叹了口气,示意该隐往旁边去。
  单人床睡两个人,也不知道会不会睡到一半掉下去。
  我要睡里面。
  他从该隐身上爬过去,靠墙躺下。
  该隐体贴地给他盖上被子。
  亚伯伸手把窗帘拉上。
  但屋里并不是完全的黑暗。
  窗帘拉上,可薄薄的布料只是象征性地挡住了窗户,夜空中的明净月光依然像薄烟似的,从布料边缘钻进屋里。
  该隐虽然闭上了眼,但总感觉自己能看见亚伯的模样。
  湖蓝的瞳孔,像夏日正午下倒映蓝天的清澈河流;亚麻色的短发,卷曲的发梢在前额四散。光是听着想到他的笑声,该隐都能想出他如何弯起明亮的眼睛,扬起微红的嘴唇,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来。
  他控制不住自己,总是在想亚伯。想他的面容,想他的声音,想他在盛夏里背脊上晒出的纹路,还有寒冬时节口中叹出的白雾、发顶凝结的霜雪。
  亚伯。
  该隐一想起这名字就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我这是怎么了?
  身旁传来一声鼻音。
  亚伯侧过头来,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但该隐羞于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变化。
  不对,不对,他不能看见我这样孱弱、茫然的样子。
  也许是缺水?
  今年夏天来得也太早了!
  该隐又一次口干舌燥地摸索着下床,去厨房里找水瓶。
  沉默的第二天。
  亚伯在墙上涂涂写写,追溯他们的一生。该隐起初没什么感觉,但回过头来再细想时,心头渐渐生出了怒意。
  第一幅图就是男性、女性和孩子。
  他不想看到什么“女性”。
  他不愿想起那个恶言恶语,满心讥讽的女人就是他所谓的“母亲”。
  他恨死那个叫“夏娃”的女人了。
  越想越愤怒,该隐咬紧后槽牙,在女性的形象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排斥的意思根本藏不住。
  ——看来真的有了心理阴影。
  亚伯哭笑不得,在一旁继续画着女性的优势特质——温柔、包容、细致、关怀,该隐则一笔一划地把他所见的真正的“女性”画出来——暴躁、严苛、讽刺、不耐。
  墙上已经没地方让他们再画了。
  亚伯拿着木炭笔,只有在心里叹气——这可不是一天两天能纠正过来的习惯.
  整个世界就四个人,两个父母整天负面情绪满满,该隐就算想争取其他人的鼓励,除了自己的“兄弟”,又能从哪里获得反馈呢?
  还是见的人少了。
  要向外探索。
  这是个世界——不是蛾摩拉那样有城墙的城池,也不是白夜城那样有着白塔、贝里之类显然不合逻辑的神迹所在。
  这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在世界的一隅住着一个家庭。在这个角落之外,一定会有千千万万个相似的家庭——
  有人的地方才是归宿。
  过了祭神礼,就该带着该隐沿河看看下游的景象。
  他的认知不能局限在这一片原野。
  他应去看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第45章 迷惑的少年
  该隐跑走了,坐在门边继续雕刻,这一回不再为了祭台,却是为了亚伯。
  他一直都想亲手刻一个亚伯。
  木头是他特意挑的椴木,木纹细致均匀,因为木头自身含有油脂,手感温润,也方便雕琢。他只初步刻了一个形状,勉强看出人形。脸部细节他没敢太早下手,而是从躯干、衣着开始修饰。
  衣物垂落的纹理很难在起伏的同时保持流畅。他磨腰间的纹路磨了很久,但左右看看,还是有些不满意。
  总觉得哪里不对。
  该隐暂时放下了这处,继续去刻其他的部分。从膝盖到小腿再到脚趾,身体的部分倒容易些。
  该隐捧着木雕,想了想,终于发现了问题。
  他熟知亚伯裸露在外的身体,却不清楚衣物以下是什么模样。
  衣物以下……
  想到这个,该隐又开始口干舌燥。
  这回他早有准备,从身旁拿了杯子,仰头就喝。
  其实也不一定要知道衣服下面是什么样子。凭着他的观察,身体线条的变化其实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一定要去掉衣服,反倒显得他技艺不精,连人的外表都刻不流畅。
  我可没那么笨手笨脚。
  该隐给自己鼓气,又回到木雕的上半身,从肩胛处开始,望望门边的亚伯,再望望手里的亚伯。
  亚伯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索性来到该隐身边,探头去看他手里的工作。
  是个木头雕像。
  因为没有面容,亚伯也认不出雕像的形象,便在心里胡乱猜测——这衣服看着像是该隐平时穿的,这小腿和脚底的形状也和该隐自己的很像……莫非该隐在雕刻他自己吗?
  该隐掩饰性地低头喝水,又隔着杯子悄悄去看亚伯,看见对方依旧望着自己,心跳顿时乱了。
  ——你看我干什么?
  亚伯不明白他的意思,低头又去看木雕。
  该隐咳了一声,刚想张嘴说句什么,被亚伯一个手势挡了回去。
  沉默。
  这几天屋里只有沉默。
  该隐叹了口气。
  亚伯也叹了口气。
  两人心里想的都是——
  时间再快一点吧!
  沉默的第三天。
  雕刻、绘画、做饭、洗衣,能做的都做了,太阳还是高高挂在头顶。
  时间仿佛凝固了。
  亚伯躺在床上不想动,该隐也瘫在椅子里仰头看房顶。
  屋里一片颓唐之气。
  这就是所谓的净化礼?
  比三天前还不如呢,精气神都磨没了。
  亚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仿佛回应他的声音,该隐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时间,屋里响起一阵起伏的叹息声。
  该隐张口想说什么,又默默闭了嘴,心里觉得一片烦躁。
  他从椅子里猛地起身,冲进院子,但目力所及都是铁器农具,便泄了气似的在地面坐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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