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睡不醒——by一件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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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罗拉柏挂件的销售额不错,看看有没有新的造型。”这是专业商人。
“随便看看,说不定能捡宝呢。”这是普通游人。
“那我们先去,之后再联系。”这是工作人员
“晚上就不看表演了,我一个人去外面走走。”
“下次记得在草叶饭里加点汁,干吃太难受了。”
……
和天堂一样热闹繁华。
真好。
“九楼,亚伯。”该隐向他挥手示意,“你先去电梯。”
亚伯环顾四周,刚好看见电梯里走出一个身着旧式礼服的男子。
他的衣服过于正式、过于老旧,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引得来往者频频注目。
亚伯也不例外。但他没有嫌弃那种衣服款式老旧,反倒觉得亲切——在他为数不多的红海之旅里,这种黑白分明、挺阔合身的西服是最常见的模样。
对,西服——这应该是最常见的称呼。
大概因为亚伯的眼神过于直白,对方经过他身旁时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脚步突然停下了。
“你是……”对方上下打量着他的脸颊,“亚伯?”
亚伯迷惑地点头:“您是哪位?”
“来找歌斐木?”
亚伯没来得及说话,被对方塞了一张纸质名片——真是个古老的物件。他下意识地低头浏览名片,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谢谢您,还未请教……”
亚伯收了声。
面前已经没人了。
他四下寻找,可整个大厅,连带着透明幕墙外,完全找不见那个黑色的人影。
亚伯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可手里的方形名片无声地证明着刚才的一切。
该隐远远地看见亚伯发呆,有些不解:“怎么了?”
“刚才有个人……”亚伯举起指间的名片,“好像给我们送了一条线索。”
“什么线索?”
“歌斐木的线索。”
该隐转过头,环顾大厅:“长什么样子?”
亚伯也四处寻找,但没有找到那个奇怪的人:“不记得了,我光顾着看他的衣服……西服在这个时代很少见。”
“原木集市十九街八号穆家木坊,店主穆桢,专营稀有木材回收与利用。”该隐接过亚伯手里的名片,“没有花纹,没有联系电话,只能到场去看。”
“他报出了我的名字和目的,我觉得怪怪的。”亚伯告诉他,“难道是哪个天使来帮我?可我没收到信息。”
该隐微微蹙眉。
亚伯盯着名片,突然意识到了问题:“该隐,你会分辨歌斐木吗?”
该隐被他难倒了:“你不认识?”
“我不认识啊,我没学过木材。”亚伯眨眨眼,“我以为你认识。”
他们一时间面面相觑。
“那只能去看看了。”该隐最后这么决定道,“但要记住,安全第一。谁知道是不是什么……阴谋。”
“安全问题很好解决。”亚伯摊开手,“我可以回重生河,你可以自我治愈,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你说的对。”该隐点点头,但停顿了一会儿,还是补充道,“可死亡的痛苦……就别再经历一次了。”
他的神色黯淡下来。
亚伯轻轻捏住对方的手心:“我好好地站在这里呢。”
“这是侥幸。”该隐任由对方拉扯自己的脸颊,连带着吐字都不清楚了,“我害怕……我总觉得自己不配获得原谅。”
“配不配,你说了不算。”亚伯低声告诉他。
“你说了算。”
“亚伯说了算。”
“亚伯说了算。”该隐低声重复了一句。
亚伯歪着头瞧他。
那一瞬间,该隐突然有点开窍了。
他努力整理思路,渐渐组织好了自己的话语:“我爱的天使,他从天堂来,将要拯救我。”
亚伯没有接话,但表情显得有些愉快。
于是该隐继续道:“他给了我希望,我感谢他的出现,希望他能和我一起走下去。”
“以什么身份?”亚伯问他。
“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亚伯看着他的红色瞳孔,良久,微微点头:“我明白了,该隐。”
原木集市是旧地最大的木材交易市场。大流亡后,人类对环境的影响骤然减少,旧地也得以休养生息,又因为长短不一的气候变化期,生物种类愈发繁茂。
如今,旧地不再是人类唯一的资源供应地。抛开“人类家园”的念旧情怀,旧地资源的市场竞争力大不如前,所谓的“最大市场”与其他真正的资源中转地相比可谓小巫见大巫,但在这片土地上,还算得上宏伟壮观、品类齐全。
木材不比其他商品,仓库空间的需求大,因此市场上的店铺只摆出最优质的样品。
亚伯想象的“层叠巨木”根本没出现,放眼望去,街道两侧店铺林立,规整有序,几乎成了一处木艺品展示舞台,庙宇楼阁、桌椅家具、钗链首饰,无所不有。
“……十九街八号。”亚伯仰起脸,看向店铺招牌。
“十九街八号。”该隐确认无误,与亚伯一同走进屋里。
黑发黑眸的店员迎上来:“两位客人,下午好。”
“我们找穆祯。”亚伯举起手里的名片。
店员接过名片,微微点头:“店主在,二位请跟我来。”
展示厅后面是店铺内室,一个老人家盯着头戴式放大镜片,正细致地打量手中的木雕作品。店员敲了门,他抬起头来瞧向门口:“怎么了?”
“有您的名片,先生。”店员告诉他。
“旧的还是新的?”
“是旧的,先生。”
听闻这话,老人头上的镜片也没来得及摘,急急地从椅子里起身,向门口走过来:“是不是……”
但他看见了门口的亚伯和该隐,神色明显一变。
亚伯眨眨眼睛,察觉了对方的失落之情。
他在期待谁的到访?
内室旁边就是椅子。老人请他们坐下,彼此互通了姓名,切入了正题:“这张名片,是谁送给你们的?”
“是一个年轻人。”亚伯回答他,“今天早上我们偶然相逢,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穆祯沉吟片刻,没有追问:“我明白了。你们来寻什么?”
“歌斐木,您听说过吗?”该隐问,“我们现在急需这种木材。”
“赫赫有名的方舟之木,怎能没听说过?”穆祯闻言,表情有些讶异,“你们要它做什么?”
亚伯语气诚恳道:“我有同伴患病,需要这种木材,攸关生死,希望您割爱。”
“无所谓什么割爱不割爱,年轻人。我代朋友保存,按他的要求,能帮上急需的人就好。不过我这里只有一小块,也不知道够不够,下午带你们去看看。”穆祯答应得很爽快,“阿赫啊,阿赫!”
店员应声开门:“穆先生。”
“下午我们去陵园,你收拾收拾。”
“好的,先生。”
该隐追问道:“既然是代为保存,您这位朋友也答应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穆祯微微笑着,“他都把名片给你了,能不答应吗?”
亚伯和该隐对视了一眼。
那个神秘的男子到底是谁?
进入市场的时候尚且阳光明媚,乘飞梭离开时,云间的天光却泛起了阴沉的墨色。飞梭行到途中,倾盆大雨意外而至,在顶端的罩墙上铺出一层水幕。
“带伞了吗,阿赫?”穆祯问店员。
“带了两把,先生。”阿赫在驾驶位里应道,“要请两位客人委屈一下了。”
亚伯点点头:“我们得感谢您的先见之明。”
穆祯呵呵笑道:“木场这一片容易变天,下次再出门,雨具可一定记得带上。”
墓园是一处庄重的特殊场所。
形制各异的墓碑伫立在地面上,或张扬、或内敛地描述土下生魂的过往。
亚伯与该隐同撑一把伞,跟在穆祯和店员身后,向墓园深处走。
青灰的天空、喧哗的雨声、静默的墓园,交织出了一片略显哀恸的世界。该隐注意到亚伯肃穆的模样,有些不解:“只是一个摆放尸体的场所而已,亚伯。”
“这话没错,”亚伯微微点头,声音不大,几乎消失在雨帘中,“但我们得尊重生者的记忆。”
该隐想了想:“灵魂会去哪里?”
“天堂或远地。”亚伯回答他,“去天堂的是少数,大多数人总有些大大小小的错误,所以要降入远地,但也只是从死亡通途上走一趟,经受了刑罚后又回到红海。”
“你的意思是,”该隐歪了歪头,“轮回这种事情,真的存在?”
“个体灵魂在轮回过程中或多或少会丢失一部分,与其他灵魂融合一部分,经过这样的分合,还算不算‘一个人’的轮回,那就看每个人的定义了。”
暴雨如注,将他们的声音藏进水幕里。
前面的店主和店员停下了脚步。
亚伯与该隐回过神来,一同上前,看见了前面的一方墓碑——还有墓碑前的悼念者。
那身旧式西服很是眼熟。
悼念者撑着黑色雨伞立在墓碑前,像一幅浸了水的油画,形影模糊。
穆祯似乎喊了一声,声音在雨里微弱地一闪。
墓碑前的人影转过头来。
亚伯隔着迷蒙的水幕辨认对方的面容——有点熟悉,但不算认识,肯定不是天堂的同伴。
“——亚当?”该隐迷惑道。
亚伯有些发懵:“谁?”
“不,不是他……”该隐却没顾得上解释,“他早就死了。”
亚伯反应过来了。
父:亚当;母:夏娃。
该隐把那人认成了父亲?
这么说来,亚伯似乎有点印象——在回忆的梦里,“父亲”沉默内敛到几乎没有存在感,难怪他一时没有想起来。
可什么人会和始祖如此相似?
前面的穆祯激动得双手都在打颤,上前和男子低声交谈了几句,突然又领着店员退后,似乎要离开了。
他们冒着雨走向亚伯和该隐,这回,老人没有说话,年轻的店员带他大声开了口:“两位,先生想和你们说说话。”
亚伯问:“我们怎么称呼他?”
“赛特先生。”店员告诉他们,“歌斐木就是他给的。”
他们顿时明白了。
“彼列的梦箱里不止有我们两个。”该隐的声音压低,“但他没告诉我。”
“他的角色不像是阻碍。”亚伯安慰道。
该隐没接话。
他觉得没必要重复白夜城里鲜血淋漓的事实,可又有点委屈,委屈得他抓紧了亚伯的手掌,扣住了对方的手指。
赛特在墓碑前静默地伫立,看着对面的人影越来越近,终于微笑着对他们点头:“下午好,两位哥哥。”
第57章 真实对话
天空应景地闪现一道明亮的电光,雷鸣声轰然而至。
长子:该隐;次子:亚伯;幼子:赛特——这也是卷轴里记录过的内容。
“你怎么还活着?”该隐问。
亚伯隐约觉得这句话不太妥当。
赛特的反应更直接,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难道你盼我死吗?”
亚伯年纪轻轻升入天堂,周围都是纯洁质朴的天使,所以言谈间偶尔会显得单纯稚气;该隐遍历红海苦难与折磨,神色间常孤寂阴沉,不过因为不死之身,竟有某种超脱无畏的风范。
而赛特,则是最符合人类想象的那种长生不老的模样——容貌年轻、身姿矫健,但眼神沉稳,沉得仿佛一片死寂的湖水,不说话时,整个人沉默、凝固,像一尊活在过去的雕塑。
“你们之后还有很多兄弟姐妹,如果都活过来,那可真是一个盛大的家族宴会。”赛特的声音低沉醇厚,模样比他们俩都老成,“我本该做一个普通人类,平凡地死去,平凡地轮回,可阿祖拉死在了我的前面,我放不下她。”
“阿祖拉?”亚伯轻声问。
“我的姐妹、妻子和家人。”赛特叹了口气。
该隐的眼神已经从赛特身上移向了后面的墓碑。墓碑的浮雕是一个咧嘴大笑的年轻女孩,笑容明媚爽朗,感染力很强。墓碑下方写着她的个人信息,该隐在“穆兰”两个字上停顿了一会儿,收回了视线。
是刚才店主的女儿,因病逝世,去世时只有四十多岁,和将近两百岁的人均寿命比起来还算个年轻人。不知什么缘故,赛特冒雨前来悼念……难道是阿祖拉的转世?
“我与彼列做了交易,成为他在红海的代理者。他许诺我漫长的生命,让我有时间找到她。”赛特望向墓碑,盯着穆兰的浮雕,声音抖了一下,“灵魂进入远地之后就会崩解,我在红海走了很久才明白这个道理。穆兰她是最完整的,但她的人生太短了。谁想得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亚伯有些不忍:“还能重来一次吗?”
“外力强制融合灵魂,不同部分间的分离倾向会越来越大,她回到红海后会更加脆弱,走的时候也更加痛苦。我不想成为她的挡路石。”赛特的声音渐渐微弱,融化在雨里。
“阿祖拉已经不存在了,何必死守回忆?”该隐的语气有些不解,“重新来过才会迎来新的机遇。”
“专一精神,家族品质。”赛特抬起眼睛,“向你学习,该隐。”
该隐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