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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睡不醒——by一件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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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阵雷鸣。
  “别在这里淋雨。”赛特轻轻转动手中的伞,伞尖指向墓碑顶端,“东西就在后面。”
  亚伯依照赛特的指示绕到墓碑后方,指尖在顶端摸索,找到一道缝隙,向外一拉,拽出一个小盒子。
  “歌斐木?”亚伯晃晃手里的盒子。
  “正是。”赛特点点头。
  “谢谢你!”亚伯高声道。
  赛特笑了:“我们是兄弟。”
  穆祯和店员一直守在墓园门口,见到三人,上前相迎。
  赛特婉拒了穆祯的邀请,选择独自步行,该隐和亚伯则乘飞梭,直飞酒店门口。
  “赛特是个好人,你们既然是他的朋友,一定要多和他说说话。”穆祯一路上都在念叨,“我还有阿赫,赛特却一直是一个人。”
  该隐微微点头:“确实是许久不见的朋友,所以一开始没想起来。以后我们会多多联络。”
  “那就好,那就好。”穆祯连连点头,“穆兰也会高兴的。”
  他们在酒店门口告别,目送飞梭远去,亚伯这才得空出声:“别怕,该隐。”
  “我不怕。”
  “我手疼。”亚伯晃了晃手。
  该隐在飞梭上就攥着他的手掌,显然紧张了一路。
  “我不怕……”该隐乖乖松手,“我只是觉得侥幸。”
  “运气也是实力。”
  “感谢弥赛亚。”
  亚伯歪着头:“感谢他?”
  “他自始至终给我的都是希望。”
  赛特走进酒店前厅,撑着雨伞当拐杖,叹着气为自己辩解:“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
  “我比你还大。”该隐在一旁指出事实。
  “可你们的身体和我不一样……瞧瞧,这一身肌肉,多健壮!”赛特抬手在该隐肩头掐了一把,顿时在衣料上留下几个指印,“亚伯,你有福了。”
  亚伯迷惑道:“为什么?”
  “你能闭嘴吗?”该隐不轻不重地斥道。
  “因为在红海,有的时候需要体格壮的人做粗活,”赛特咧嘴笑道,“所以你有什么难处,找该隐就对了。”
  亚伯听着他莫名加重的几个字,还是有些懵懂:“他能干的事儿我也行啊。”
  “有的事情要分角色合作——”
  电梯的提示声打断了赛特的话。
  三个人一同进了电梯,该隐本想先按自己的楼层,又想起赛特:“哪一层?”
  “顶楼。一起去吧,还没叙完旧呢。”
  该隐啧了一声:“哪一间?”
  “每一间。”赛特答道,“顶楼就一间,只有我一个。”
  亚伯小小地吹了声口哨:“哇哦。”
  塞特笑眯眯地敲雨伞:“来吧,好好叙旧,我的兄弟、我的——家人。”
  顶楼整层是一间宽阔敞亮的豪华套房。
  赛特端来茶水,与哥哥们一同坐进沙发。
  “你怎么会有歌斐木?”该隐第一个开了口,“又怎么知道我们过来的?”
  “我一直与彼列合作,歌斐木是彼列给我的,他让我替他保留。”赛特坦然道,“这种象征意味的木材,除了给该隐作赎罪用,我真的想不出第二种用法——贵为魔王,却能体贴人类的心思,这种品质实在可贵。”
  亚伯想起彼列的影像石。
  不仅是制作梦箱,彼列为了他们还引入人类赛特和天使拉结尔,真可谓尽心尽力。
  “梦箱里的就是你?”该隐向他确认。
  “正是。”赛特大方承认,“鼓励你们和好,这是彼列给我的任务。何况我们是仅存的三个初代人类,能帮到你们我也高兴。”
  “用阳光炼狱?”该隐的语气变得讽刺起来。
  “休克疗法,效果奇佳,我们有目共睹。”赛特露出微笑。
  亚伯并没有听明白:“什么炼狱?”
  “白夜城里,他把我挂在树上。”该隐提起那段回忆,还是忍不住有些战栗。
  弥赛亚的惩罚只是阵发的心痛,熬过了也就好了。可赛特以光为火,在无尽的白夜里简直就是远地最深处的酷刑,哪是正常人能想到的?
  亚伯的记忆有些模糊,但还是能想起那种惊惧惶恐的震慑感,喉间微微有些阻滞。
  倒是赛特摇着手指,语带笑意:“那是个意外。我只是突然有了这么一个想法,正好该隐也有受罚的需求。”
  “谁有需求?”该隐骂了一声。
  “向亚伯祈求怜悯的需求。”赛特抬起双手,朗声吟诵道,“满身伤痕的人啊,到我的怀里,用我的关怀治愈你、拯救你!”
  该隐转向亚伯:“他可能脑子有点问题。”
  亚伯也不赞同地摇头:“那是你的亲人。”
  “大概正因为是亲人,所以才有这样的灵感吧。”赛特弯起眼睛,“人的出生方式别无他样,但死亡方式千千万万,难道不是一种非常诗意的设定?”
  对面的该隐和亚伯同时皱起了眉头。
  赛特哈哈大笑,可笑声停后,面上归于一片沉静:“只是想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而已。”
  “我们欠你?”该隐问。
  赛特摇头道:“我只是一直在想,如果当初由我亲手了断阿祖拉,也许现在能像你们一样弥补自己的过错。可惜我太懂事了。”
  亚伯和该隐对视了一眼,一时无言。
  “说说你们吧。”赛特咳了一声,变调的声音渐渐恢复平静,“亚伯现在怎么安排?”
  “先献歌斐木雕,”亚伯瞧了一眼该隐,“再看该隐之后的情况。”
  “也许会当场化成一捧灰。”赛特恐吓他们。
  “你也是这样对阿祖拉说话的吗?”该隐问。
  赛特一顿,收敛神色:“当然不是。”
  亚伯道:“红海的普通人类会归于尘土,不过该隐算得上例外。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先例,一切大概要取决于弥赛亚的意见。”
  “你们要做好最坏准备。”赛特压低了声音,“倒不如直接毁了歌斐木,维持现状。”
  “该隐会一直受到折磨。”亚伯反驳道。
  “总比他灵魂崩解要好。”
  亚伯愣了一下,想要解释,但找不出话来。
  “我就随口这么建议一下。”赛特站起身来,站倒巨大的落地窗边,凝视外面空旷的远景,“最后还是取决于你们。”
  “我会去向弥赛亚问清楚。”亚伯安慰该隐。
  “你何必对他这么上心,亚伯?”赛特的声音从窗边飘过来,“他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暴戾是打在灵魂里的印记。”
  亚伯挑眉,转而问该隐:“你怎么回答?”
  该隐静默片刻,组织着自己的语言:“我伤害他人不是因为我喜欢这种行为,而是因为没有人教我该怎么处理。现在,红海已经教会我了。”
  亚伯赞赏地点点头。
  该隐挽起他的手,亲吻他的手背,但目光瞥向窗边的赛特。
  他的目光在干净明亮的窗户倒影里与赛特的眼神相撞。
  “你很嫉妒吗?”该隐问。
  “我当然嫉妒。”赛特没有转身,依旧从窗户倒影里盯着该隐,“真正犯了罪的人春风得意,恪守戒律的人却形单影只。”
  “困守红海是你自己的选择。”该隐毫不留情道,“谁逼你留在这里了?”
  “可你也留在了这里!” 赛特猛地转过身来,眼底发红,“你心想事成了,该隐,而我的阿祖拉只能融化在红海,从一个人变成无数人!”
  该隐眉眼舒展,露出怜悯的表情:“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
  “什么?”
  “她这么好,怎么没上天堂?”


第58章 真实祭祀
  酒店房间里,亚伯坐在椅子里,脑子里都是赛特最后那副怒极反笑、欲言又止的表情:“其实我们不必那样讽刺他。”
  “他活该——他总想着打击我们。”该隐一面挂衣服,一面回答他。
  “可他还是帮到了我们。”亚伯晃了晃手里的盒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我们也在帮他。”该隐拉开椅子,在亚伯身旁坐下,“回忆会美化过去。他那个完美无缺的阿祖拉最后还不是进了地狱?他这么多年没认清才出乎我的意料呢。”
  “我看他不像没认清。”
  “不愿承认?”该隐耸肩,“没有区别。自己折磨自己而已。他如果有勇气一死了之,说不定还能和阿祖拉在一个身体里重逢。”
  亚伯只有叹息。
  盒子里是一截深灰色的木头,表层泛着细腻的柔和光芒,纹路致密,冷香沁脾。
  “这就是歌斐木?”亚伯问。
  “对。”该隐取出木头,在手中掂了掂,“在旧地的时候还是一种名贵木材,但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太高,大流亡之后几乎绝迹。”
  “你打算怎么刻?”
  “雕刻不难,但要看弥赛亚的要求。”
  “他只说要你亲手制作,”亚伯接过对方手里的木头,为手中的厚重质感微微惊讶,“没提其他要求。”
  “你想看什么?”
  “看什么?”亚伯眨眨眼睛。
  “刻一个亚伯。”该隐愉快道。
  “把我烧给弥赛亚?”亚伯笑眯眯地问。
  该隐的愉快表情凝固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刻该隐。”亚伯举着木头轻戳对方的前额,“给我看看以前的该隐。”
  “什么叫以前的该隐?”
  “就是……最初的该隐,”亚伯想了想,补充了一句,“生活在平原上的该隐。”
  “好。”
  “我还要去问问弥赛亚以后的安排。等一会借我用下你的光脑,我要和联络处汇报一声。”
  “天堂驻人间联络处?”该隐有点想笑。
  “对啊。”亚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看看最近有没有人回去,帮我们捎个信。”
  这是该隐人生中最满意的一段时光。
  满足得让他有种叹息的冲动。
  他挂念的亚伯和他同游,弥赛亚的诅咒也有了终结的曙光。他们在旧日的土地上漫步,没有记忆——也不需要记忆——一切都是全新的模样。
  橙黄的灯光照出一片反光面。该隐探头去看,发现了下方的溪流。沿溪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很适合搭建祭台。流水也能及时扑灭烟火,防止火势扩大。
  天色这么阴沉,说不定会下起雨来。
  该隐凝视着远方灰蒙蒙的天空,半晌,轻推身旁打盹的同伴:“我们到了,亚伯。”
  飞梭在溪流边悬停。
  亚伯睡眼惺忪地踏上草地环顾四周,只见四周原野开阔、青草繁茂,没有半点人类的影子:“这里现在没人住啦?”
  “这一带人少地多,交通也不算方便,”该隐打开飞梭地图,投入空中,“最近的城市要乘飞梭走半个多小时。”
  “有多少年了?”亚伯问。
  该隐仰头想了想,但算不过来:“大流亡到现在有一千多年,流亡前还有将近六千年……大概八千年?”
  草原上的风带着凉意。
  亚伯在风里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该隐笑了:“和天使动辄上万年的生命比起来,这算什么啊?”
  他们在溪边坐下,挑拣大大小小的石块。亚伯正挑着,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回忆之城的原型就是这里?”
  “没错。”该隐在一旁应下,手里还捏着细砂纸,给木雕做最后的抛光修饰。
  “那你当时是不是该隐?”
  “什么?”
  “那时候时间段跳了好几次,有的时候我一觉醒来就是很多年后,和我在一起的该隐年龄也跟着变了。”亚伯回忆道,“你一直在旁观,还是怎么回事?”
  该隐的语气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你猜?”
  “我不知道。”
  “为什么?”
  “那个该隐那么乖、那么自然。”亚伯手中的两块石头彼此碰撞,发出“咔哒”的脆响,“我觉得普通人装不出来,但你嘛,很难说。”
  “我怎么了?”该隐鼓起腮帮子。
  “我不知道你在红海的这些年里都学了什么。”亚伯盯着该隐的红色瞳孔,“你喜欢雕刻、喜欢陶艺、喜欢音乐绘画,谁知道后来会不会涉足其他艺术圈,比如……表演?”
  “那我演得像不像?”
  他这话似乎承认了自己的存在。
  “挺真实的。”亚伯诧异地点点头,“非常、非常真实,我当时真的信了。”
  “承蒙夸奖。”该隐优雅地倾身,“能为亚伯先生演出是我的荣幸。”
  “纯洁少年,嗯?”亚伯笑着调侃,“你还挺入戏。”
  该隐理直气壮道:“要演就得真实一点,不然你一直想不起我怎么办?”
  “我现在也没有想起来。”
  “可现在我们在一起啊。”
  亚伯轻笑了一声。
  该隐放缓了声音:“□□会因为新陈代谢逐年更迭,思想也会因眼界经历发生变化。谁是‘亚伯’?谁是真正的‘你’?”
  天使点头:“德尔斐之船。”
  “对。”该隐点点头,“原始的物件可以替换,但连接的方式才是重点。”
  过去了无痕迹,未来遥不可及。万事万物都在变化,这是红海亘古的真理。唯一留得住的只有眼下。所以,动机不重要,期待不重要,只有当下的存在最重要。
  “也许下一秒世界就会突然毁灭,也许献祭之后我会就此倒地。”该隐捧起手掌里的小小木雕。
  旧时的该隐双手合十,跪倒在他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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