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天师APP——by一袭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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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邪心佛(七)
两人谁都没想到,一句无心的话互相揭了彼此的伤疤,贺洞渊搔了搔脸,想说点什么安慰,却发现自己惯于雄辩的舌头跟打了结似的。
林机玄说:“我爷爷是个颠三倒四,没个正经的小老头,每天插科打诨地过日子,因为他的不着调,我从有记忆以来每天都在发愁今天有没有饭吃。他好像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常挂在嘴里的话是‘尽人事,随天命’,可他唯一认真对待的就是生死,是他教会我敬天、敬地、敬神明、敬畏自然、敬畏生命。”
贺洞渊知道,其实自己不用说什么安慰的漂亮话,眼前这人有一颗柔软的心,被包裹在金刚钻石里,扛得住刀劈斧凿,扛得过火燎霜打,捍卫着清晰的界限,守着人生最清白的信仰。
他伸手揽住林机玄,按住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笑着说:“走吧,再去看看那尊邪佛。”
林机玄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曾经请贺洞渊吃过一次饭,这个不能食五谷的人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笑着吃下那些饭菜。他一时有些恍然,记不清距离那天过去了多久,也记不清从贺洞渊向他捧出真心那天过去了多久。
但无关紧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们还有漫长的一生。
“走吧。”林机玄说,话音刚落,他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影,那人从另一条山路过来,手里拎着一个帆布袋子,行色匆匆。
那是个约莫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面上戴着黑色的口罩,扣着一双黑框眼镜,几乎将整张脸都藏了起来。他在庙门口停了脚步,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最终笔直地走进庙里。
这突然出现的人让林机玄和贺洞渊都愣在原地,林机玄沉吟片刻,说:“不对,疏漏了一点。”
“什么?”贺洞渊没明白。
林机玄:“你之前和邪佛对视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一句,至少供奉了百年才能动摇你的佛心,如果供奉邪佛的人是那个男孩子的话,怎么能有百年?所以我想,那个男孩只是一个意外,一直供奉这尊邪佛的另有其人。”
贺洞渊忽然明白过来,他目光盯住那个进来破庙的人影,和林机玄一起退回了角落里,靠着寺庙坍圮的墙垣遮挡住自己的身影,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的动作。
他跪在佛像面前,磕了几个响头,从帆布袋子里掏出上好的供品,伸手从佛龛里取出酒杯时,不经意被洒了一手背的酒,他愣了一下,应激似的猛地将手收了回来,险些摔了酒杯,忙抬头看了一眼邪佛,见邪佛没有任何反应才长出口气,小心翼翼地退回原位,将杯子里的酒全都倒在旁边,骂道:“到底是谁往这儿倒这种破酒,惹怒了罗刹大神可怎么办!”
贺洞渊耳聪目明,一听这词后,瞬间想明白了,他给了林机玄一个眼神,示意稍安勿躁,随后见男人重新倒满了一杯酒,将牛、羊、猪三牲一一摆开在佛龛前,叩头行礼,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又行了叩拜大礼。
他这一套礼节比先前那小男孩正规多了,显然是传承下来的章程。
做完这一切后,他屏息趴在地上,时间仿佛静止——
下一秒,三牲突然从盘子里消失,只剩下累累白骨,而杯子里的酒水也一扫而空,如同瞬间蒸发一样,消失殆尽。
盘子晃动了下,男人听见声响后等了片刻才慢慢把头抬起来,看到东西全都被“笑纳”之后,忙又匆匆将东西收拾好,一股脑塞进帆布包里。
正要退出古庙时,邪佛忽然发出女人的声音:“三日后午时,你居住的地方西南百米,有财。”
那人脚步一顿,满脸受宠若惊,回头不断冲邪佛磕头,随即欣喜地奔出破庙。
贺洞渊抬起手机,悄无声息地给他留下了一张面目尽显的照片。
等他走后,贺洞渊和林机玄重新回到佛龛旁边,他把佛像取了出来,对林机玄说:“这是十罗刹女之一的蓝婆。十罗刹女原本是守护诵持《法华经》的妖类,她们从经文中诞生,忠于经文,一旦有人靠近或者危害诵持者,罗刹女就会上前将其消灭。其中首位就是这位蓝婆,她相貌长得和夜叉很像,穿青色衣裙,左手持念珠。十罗刹女虽然是恶鬼,但很少会伤害佛门的人,尤其对高僧有谜一般的憧憬和向往。还有人拿这一点编排出了很多淫秽故事。”他笑了笑,又说,“很少有人供奉十罗刹女,因为一旦开始供奉就是波及子孙的事情,要世代供奉,断一代都不行。”
“断了会怎么样?”
“轻则闹出人命,重则断子绝孙。”
林机玄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轻则闹出人命?”
“是,”贺洞渊解释道,“十罗刹女的心眼都很小,睚眦必报又心狠手辣。但她们出手很大方,如果供奉得及时且诚恳,她们会给足甜头,你看刚才,她最后指点的那句话就是在告诉那个供奉她的人,哪里能捞到钱。”
林机玄认真回想了下这次订单的描述——
【邪心佛】这片山林间原本有一个村落,全村人都供奉着一个寺庙。村落消失,寺庙的痕迹犹在,可被供奉的和尚却发生了变化,他内心的善念荡然无存。
消失的村落,被遗留下来的寺庙,有所变化的和尚……这些跟十罗刹女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有关这个寺庙的诡事,那些莫名其妙消失的小孩又是什么情况?
他暂时想不通的点太多了,只能凭着直觉对贺洞渊说:“我想去男孩住的地方看看,刚才那个男人的身份就交给你了。”
“行,”贺洞渊说,“正好把那小孩的事情也一并处理了。”
贺洞渊抬头看了一眼有些阴沉的天,说:“我这破嘴好像真的开了光,可能要下雨,今天早点回去,明天再来,一晚上时间,耽搁不了多久。”
林机玄点了点头,应下他的说法。
贺洞渊开车回去,一路开到林机玄楼下,停好后跟着林机玄一起上楼,林机玄一时没反应过来。
楼下路灯晃出人影,小区前所未有得安静。
贺洞渊笑着点了下林机玄的额头:“我租了你家楼上,你忘了?”
“真忘了,”林机玄这才想起来,“光想着今天的事了,我回去要好好看看有关十罗刹女的东西。”
“没必要,”贺洞渊看着林机玄,“佛经我背不好,但佛教的传说故事我背得滚瓜熟,要不今晚咱们促膝长谈,我给你好好说说?”
林机玄站在家门口,钥匙插进门锁内,拧开时发出了“咔”的清脆声响。他转过头略一抬眸看着贺洞渊的眼睛,眼神压着难以捉摸的神秘莫测,他缓缓舔了下嘴唇,随后冲贺洞渊笑了一下:“不用,晚安。”
贺洞渊:“……”
他喉结滑动了下,刚要说什么,无情的门板在眼前无情地合上,贺洞渊吃了一口刚烹饪好的喷香的闭门羹,一时火燎火烧似的。
他回想了下刚才林机玄那些细微的肢体语言,无奈地笑了下,小学弟学坏了,也学会撩人了,还撩到了他心坎上,让他一丁点反抗的办法都没有。
当然,也没反抗的想法。
林机玄关了门,心想老学长成天撩人,也得反过来感受一回被撩,还得是这种悬在那儿不上不下的,吃点教训才知道被撩的人是个什么感受。
他去洗漱好,把衣服全都塞进洗衣机里洗好后躺在床上,登陆共享论坛查看了下有关十罗刹女的故事,结果一脚踏错,差点以为自己进了什么有色网站,奇奇怪怪的故事一打一打地往脸上砸。
林机玄看得怀疑人生。
正好这时,贺洞渊传过来一个文件,林机玄好奇地点开一看,是有关十罗刹女的佛教资料,他粗略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佶屈聱牙的佛经,但好在旁边写着一些注释和贺洞渊自己的见解,读起来也不太艰难。
他想着投桃报李,将自己从共享天师论坛得到的一些“秘闻”发送给贺洞渊。
那边很快回来一条消息——
不秃的驴:“学会了。”
林机玄:“?”
你说说学会什么了?
-
第二天,林机玄一早下来和贺洞渊汇合,再次前往西郊的山里。
路上,贺洞渊说:“昨天来山里那人叫方天,四十二岁,已婚,育有一子。他是个生意人,自己开了个售卖汽车零件的门市房,利润不错,在荣山区买了一套别墅,那地儿的房价作为本地人你应该清楚,不算便宜。”
林机玄:“你都说不便宜,那是很贵了。”
贺洞渊冲他笑了下,说:“想要可以给你买一套大的,咱们搬过去一起住。”
林机玄摇了摇头:“我得守着这个家,万一……”
“我陪你,一起等你爷爷回来。”贺洞渊继续说道,“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暴发户。大概是十年前发家的,他自称是炒股赚的钱,在那之前,他的境况可以说是穷困潦倒,每个月生活全靠失业补助。”
贺洞渊打转方向盘,把保时捷开进盘山公路,已经能清楚看到西郊荒山的大幅面貌。
随后,他说:“发了一笔横财之后,他就买了房买了车,还娶了老婆,生了儿子,可不走运的是,他这个儿子生来脑子不太好使,是个傻子。”
林机玄一怔:“傻子?”
“是,”贺洞渊说,“脑子结构没问题,医学层面解释不了,但就是个只会说胡话的傻子,方天一直想和老婆再生一个孩子,结果……”
他沉声说:“每次怀孕孩子都会莫名其妙流掉,于是,他把这个傻子儿子当成了诅咒。”
第83章 邪心佛(八)
“他儿子今年八岁,一直没接受正规教育,这个年龄请的家庭教师还是开蒙的,每天教些ABCD,念念拼音,”贺洞渊把查来的消息毫无保留地全都告诉林机玄,“流过几次产后,他老婆已经不能再怀孕了,夫妻关系因此有些不太和睦。可方天还是想要个孩子继承他的家业,就在外面……”他嗤笑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林机玄顺着他的话默契地接了一句:“找了个外遇?”
“是,养了还不止一个,”贺洞渊说,“也不知道到底是有多少遗产非得生个孩子来继承,老婆生不出来还要找个二老婆,二老婆也不行再找个三老婆,这是大清余孽吗?”
林机玄忍俊不禁,说:“有些人是比较在意家族传承,可弄到这地步实在可笑。你说他生不出孩子跟十罗刹女有没有关系?”
“不确定,”贺洞渊手指轻点了下方向盘,漫不经心地说,“一般情况下,供奉不断就不会殃及子孙。”
林机玄有些不信,问道:“如果保持子子孙孙不停供奉的话,这玩意就没有一丁点弊端?”
“哪可能,所以我说是一般情况下,”贺洞渊神色凝重下来,沉声说,“十罗刹女借用的是诵持《法华经》的高僧的佛缘,借人气运这事代价最大,她将代价又转到了供奉者的身上,长期供奉下,总会有一代会遭受反噬,而且是致命反噬。”
“有可能断子绝孙吗?”
“说不准,这事给你大概总结一下,连年供奉不断,有可能断子绝孙;开始供奉却断上一代,必定断子绝孙。”
林机玄侧头看向一侧连绵的山路,昨天又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雨,山林间宁静清新,泛起一层又一层清波绿。
大自然一代传承一代,繁衍生息才能保持而今的盎然生意。
他不由嘀咕了一句:“怎么非得跟人子孙过意不去。”
贺洞渊被他这句不经意的吐槽惊得险些把刹车当油门踩,噎了一下,仔细一琢磨,笑着说:“也对,怎么就非得跟人子孙过意不去。”
“除了这点,还有一条,”他忽然想起一点,对林机玄说:“这世界上最永恒不变的法则就是等价交换,十罗刹女很信奉这一套。”
跑车开进山林,马力明显吃瘪,贺洞渊开得有些憋屈。他仗着自己脑子记忆极好,弯弯绕绕的山路记得一清二楚,便找了个停车的地方,对林机玄说:“走过去吧。”
他打开后座的车门,翻出一件西装外套和一双皮鞋,换上后,又对着后视镜把头发全都捋了上去,最后戴上一副茶金色的眼镜,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个像模像样的公文包,往胳膊底下一夹,社会精英的气质顿时冲脸了。
林机玄:“……你这是干什么?”
“家访。”贺洞渊将夹着公文包的手抄进裤子口袋,潇洒地推了下眼镜,“看着还行吧?”
林机玄低头扫了自己一眼,T恤和牛仔裤,他问:“我也去家访?”
“挺合适,愣头青实习公务员,”贺洞渊说,“不然看到两个核心干部去关心个住在山里的贫困户,谁都会觉着奇怪和别有目的。”
贺洞渊把车门锁上,带着林机玄抄了一条山路,走了约莫半个小时才走到那户人家附近。
结果,昨日重现,那瘦小得猴似的男孩又被喝醉酒的男人暴打。只是这回,他没被擒住,满地乱窜,躲开棍棒;追在他身后的男人有些跛足,再加上喝醉后身体无法保持平稳,一时没能一逞“雄风”,骂骂咧咧地追在后面,他弯腰捡起地上一块弯曲的铁勾冲着男孩砸了过去,男孩猝不及防被打到脸颊,痛得向一侧趔趄了一下,就被男人的棍子追上。
这番动作熟练得很,显然是多次演练的结果,男人深知应该用什么手段“驯服”男孩。
贺洞渊见状,喊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