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天师APP——by一袭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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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人?”林机玄问。
“是个男人,他戴着绘有金色图腾的面具,看不清长相,”柳裳记得清楚,当时,她心想如果这个男人指点的方法真的有效,她一定会报答这份恩情,所以把男人的身高体貌记得很清楚,“用你们人类的丈量方法来看,他身高有一米七几,戴着一顶鸭舌帽,身材敦实,偏胖。”
林机玄:“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帮你?”
柳裳:“问了,他说他也和延明有仇。”
“啧,”贺洞渊闻言,紧皱着眉头,“延明,你到底跟多少人结过仇?”
延明脸色很难看,说:“我不记得认识这样的人,更不可能结仇。”
“有头发吗?”贺洞渊问,“能看出来是个和尚还是个俗世人。”
“有头发,”柳裳确定地说,“板寸,不是和尚。”
“哪怕真是和尚,戴个假发也能伪装,”林机玄轻声说,“金色图腾的面具……又是浮屠道的人吗?浮屠道的人为什么要找延明寻仇?”
延明也是一脸茫然,浮屠道的事情他有所听闻,当年剿灭浮屠道的时候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听说贺洞渊要做饵特地跑去让贺洞渊小心,替他念了一晚上祷告的佛经,没想到等来贺洞渊濒死的消息,好在佛灯显灵,救回贺洞渊一命。
除此之外,他和浮屠道几乎零交集,怎么会惹上浮屠道的人?
姜凭风很快反应过来,说:“我马上去查延明经手的相关订单,找出任何蛛丝马迹都会通知你们。”
“姐夫辛苦,”贺洞渊说,“改天回家吃饭。”
“别乱叫,”姜凭风瞪了贺洞渊一眼,似是拿这人毫无办法地叹了口气,随后严肃地说:“我先去查,还有孙兆的事情要处理,有什么事情再找我。”
姜凭风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去,没能休息多久,大半夜就轮轴转似的跑回分局调档案。
贺洞渊莞尔一笑。
林机玄说:“如果现在给你看石像,你能看出哪里被人动了手脚吗?”
“能是能,”柳裳犹豫着说,“但是得先看看石像损毁到了什么程度。”
想到那一摊碎石,林机玄一噎,颇为踌躇地说:“试试看吧。”
他把碎石块带给柳裳,两个死蛇蛋也一并被放在旁边,柳裳伸出细长的舌头在蛇蛋上舔了一下,像是被细小电流卷过舌尖一样,猛地缩了回去,它转头仔细看向两枚蛋,用舌头卷起其中一枚用力在地上一磕,蛋壳碎裂,露出里面尸体萎靡的小蛇,柳裳目光落在小蛇尸体上叹息了一声,最终从一堆蛋壳碎片中翻找出一片——她不敢碰那一片,把其他碎片拨到旁边,露出那唯一的一片。
“有人在上面下了新的印,”柳裳说,“这咒法本来对施术者无害,因为这个咒印加强了巫蛊术的功效,也让它具有了强大的反噬能力。一旦巫蛊术被识破,轻则死亡,重则魂飞魄散。”
这话让林机玄想起包容说的,他那时候就说这巫蛊术有强大的反噬,延明的识破使得江薇遭受反噬而死,不谋而合。
柳裳又说:“这术法本来是中性的,是修男女和合之术,用的是密宗的欢喜佛为阵眼,只是被我们蛇族改造成了采阳补阴的巫蛊邪术,再稍微改动点,又会变成另一重效果。”
“等等,”林机玄问,“我朋友看过石像后说这是堕佛,不是欢喜佛。”
“本来是欢喜佛,”柳裳解释道,“但因为这片咒印变成了堕佛。”
林机玄稍微消化后就明白过来,包容看的是最后的巫蛊之术,与柳裳下的巫蛊之术有偏差,区别正在于佛像本身的性质。
贺洞渊听后,凑过来说:“我瞧瞧。”
他捡起那片蛋壳,双眸中亮出金刚目,神色难看下来:“这是堕佛的‘卍’字印,这种印记比常规的卍字少了上下那两横,取自天地失衡之意,改了你这巫蛊术的人很聪明,没有将堕佛的佛印放在佛里,否则肯定过不了法明寺的梵音,石像用来打掩护,堕佛佛印藏在蛋壳里,减小了被识破的概率。”
林机玄说:“能查探到佛印的来源吗?”
“不能,”贺洞渊摇头,他问柳裳,“这巫蛊器都经过谁的手了?”
“我做好之后直接给了江晟。”
林机玄:“依江晟的说法是直接给了江薇。”他被自己的猜想激了一下,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有可能是江晟改的吗?”
如果是的话,那这人的演技也太好了,他跪在江薇面前的那一番独白都是欺骗人的伎俩,他伪装出精妙的情绪,悲痛也好、后悔也好、自责也好……全都是哄骗人的伪装,一边佩戴着悲戚的面具,一边在坚冷的心里嘲笑他们的无知。
令人作呕。
林机玄抿了抿唇,压下胸口翻滚的怒意,不断劝告自己事情还没定论,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就给人扣下这样的帽子。
“江晟没有入道,”贺洞渊说,“他浑身上下没有气,不可能刻下这种邪门的堕佛印,如果真的是他,背后一定有人主使。”他回头问庙里弟子,“江家人回去了吗?”
“还没,”弟子说,“江薇女施主的尸体要再念三日超度的佛经,所以他们暂时住在庙里。”
“我们先去试探一下江晟。”贺洞渊说,“旁敲侧击,恐吓质询,总能查出一点线索。”
林机玄心想只能这么办了。
话音刚落,有弟子冲了过来,神色慌张地说:“贺师伯,延明师叔,江晟江施主他……自、自杀了!”
林机玄:“……!”
贺洞渊:“!”
两人一惊,这动手也太快了,江晟一死,所有线索就断在这里,除非把江晟的魂魄招回来问一问,想到这儿,林机玄快速赶去查看江晟的尸体,免得再生出别的岔子。
江晟是上吊自杀的,死状凄惨,脸色憋得苍白,旁边一张遗书写满了自己对江薇的愧疚,字字泣血,看得江父江母直吐血。短短两日,他们先丧女,后丧子,后半生的盼头如薄雾似的,被刺目的太阳一照,散了个精光。
林机玄找了个机会,请王袖看了一下,王袖说:“这人的魂魄被锁住了,招不出来。”
“被锁住了?什么情况会被锁住?”
“用魂魄来做交易或者直接献祭给了什么,这是主动被锁,还有一种被动被锁则是被强制圈在了哪里,最残忍的是魂飞魄散,魂魄都不在了,自然也就招不到了。”王袖解释说。
林机玄还要询问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吵闹得厉害。
他推开门,看到本该入睡的僧人们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全都向院门汇聚过去,他随手拦了一个一边穿衣服一边赶过去的僧人,问道:“怎么回事?”
“怀悟长老要和飞燕师叔祖辩经了!”那和尚匆忙把袖子套上,挣开林机玄的手,说,“去晚就没地方了!”
林机玄一怔,心想这半夜三更,寺庙里又出了这种事情,怎么会好端端的突然辩经?
贺洞渊逆着人流找到林机玄,说:“真是稀奇,怀悟师叔居然会主动请人辩经。”
“怀悟大师是金刚院那位吗?”林机玄事先看过法明寺各执事长老的名单,“也是延明的师父?”
“是,”贺洞渊握住林机玄的手,担心寺庙里一拥而上的僧流把他撞到伤着,亮着眼睛,唯恐天下不乱地说,“他的性格和我二叔叔的性格如出一辙,看他们辩经,嘿,简直是看一场好戏!”
第101章 辩经(二)
怀悟大师执法金刚院,是院内以周正严苛闻名的长老,他要求院内诸僧一切行为举止皆合乎寺规,不得有任何逾距,否则按照寺规严格处理,从不徇私舞弊,也从不酌情从轻处理。
延明被怀悟捡回寺里出家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熟记法明寺寺规,都说延明会被养成第二个怀悟大师,但好在怀悟大师把他养独立了后就很少管他的修行,专注在金刚院内研修佛法。
众人还记得上一回见到怀悟大师出关,是有个僧人在庙里奸淫了一位女香客这样重大的事情。
所以,今晚一听怀悟大师出关和贺飞燕辩经,一众僧人全都迫不及待地赶去旁听——两个闭关狂魔能出关本身就是个稀罕事,大半夜对在一起辩经更是个寻常见不到的光景。
辩经是指对佛教理论的辩论,这是考验僧人思辨能力和对佛经理解的一种交流手段。法明寺内常常展开辩经,有高位佛者对高位佛者的一对一式辩经,也有僧人们的众口群辩,甚至是一人提起议题,举一人之力舌辩群僧,都能成就一场精彩的佛学对弈。
贺洞渊见群情激动,笑着说:“我曾经也在法明寺辩过经,辩题是何为第一念,辩了一个下午也没能辩出个结果,但还是有趣得很。”他看起来颇为跃跃欲试,林机玄轻笑,说:“难怪想当律师,嘴皮子功夫了得。”
贺洞渊大笑,牵着林机玄的手压低了声音问:“了不了得,你最清楚。”
林机玄:“……闭嘴。”
贺洞渊委屈地看了林机玄一眼,紧握着他的手,带他前往法明寺华雄殿。
华雄殿供奉的是文殊菩萨,殿前有一块公共区域,立着个象征森罗万象的巨大香炉,里面插满香火,点点星火映照着香炉边缘刻着的一行:森罗及万象,一法之所印。
林机玄他们到的时候,辩经已经开始了,两人从《具舍》、《中论颂》一直聊到《大般若经》,一言对一语,往来频繁,句句莲华。
哪怕看过不少佛学经论,林机玄听着也有些头大,一开始能跟上两人的思路,等到中心论点转移到“大唯识”与“识变”的时候,他脑子里随着两人平和又激烈的言语冲突变得一团混乱。
林机玄:“……”隔行如隔山。
贺洞渊在旁耐心地给林机玄解释:“师叔认为念即是识,识体现念,即是本心,即是当下;而二叔叔觉得念大于识,识基于念,识是现今,念是过去现在及未来。”他声音忽然停住,表情一变,神色冷峻地看向怀悟大师,似是听到了什么惊人之语。
令贺洞渊震惊的这句话林机玄也听了个一清二楚,怀悟大师说:“那飞燕师弟如何看待以识和念影响他人?”他眉宇端庄沉稳,略显丰厚的嘴唇开阖谈吐间带着浓重佛息,“当年天魔以识念害人,灌输生者苦,由死解脱的恶念,飞燕大师如何看待?”
贺飞燕沉默片刻,这短暂的沉默在快节奏的辩经里已经可以论为认输的前兆,在座所有人都没想到怀悟大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天魔一词。
当年天魔为害一方,影响甚广,许多天师道的人都因此而牺牲,这十年来被列为禁词,很少有人会公开谈起。
寺内僧人一片哗然,有年纪轻的偏头问:“天魔是什么?”年长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按下他们好奇的小脑瓜,敷衍地说:“听大师辩经,少问那么多。”
贺洞渊眉间蹙得像是条拧巴了好几圈的麻花,低声喃喃:“师叔怎么好端端地提起了这个……”
贺飞燕缓缓开口:“识念定人心,也能影响人的行为,好的识念当广为传播,恶的识念当及时遏止。”
怀悟大师又问:“如何分辨识念的好坏?”
贺飞燕再次陷入沉默,抬眸看向怀悟大师,嘴角轻扬,说:“那请问怀悟师兄,好坏如何定义?善恶如何定义?”
怀悟:“由业果所定,感未来乐果为善,得未来苦果为乐。”
贺飞燕再次轻笑:“何为乐果,何为苦果?”
怀悟也看向贺飞燕,转头随便点了个沙弥:“何为十善业?”
沙弥悚然一惊,脑海内空白了一瞬,随后答道:“一、不、不杀生;那个……二是、是不偷盗;三、不邪淫……九、不嗔,十、不痴。”一开始差点嘴瓢,到后面才能答个囫囵。
怀悟又点了另一个沙弥:“何为十恶业?”
有前车之鉴,答题的沙弥冷静地回:“身业有三,杀生、盗窃、邪淫;语业有四,妄语、恶口、两舌、绮语;意业有三,贪心、嗔恨、愚痴。”
怀悟最后看向贺飞燕,再次问:“如何分辨识念的好坏?”
贺飞燕答:“乐果为好,苦果为坏。”
“然也,”怀悟厉声说,“可更甚者是识念可祸害他人!搬弄是非!颠倒黑白!将乐果扭曲成苦果,将苦果伪装成乐果,是以是非不分,善恶不辨!”
他声音一声赛一声的严厉,好似在金刚院里呵斥违律弟子。
他陡然厉声质问:“师弟!试问此等人不惧无底枉坑乎?!”
贺飞燕脸色绷得低沉可怖,说:“师兄所言极是,可既说到此点,善恶以结果分,若无结果又如何定善恶?更何况,何为乐果?何为苦果?大部分的乐便是乐,小部分的乐便不是乐了吗?!不为常人所能理解的乐便不是乐了吗?!”
林机玄忽然觉得放在口袋里的堕佛印正在发烫,像是上面的佛印正在呼应着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怀悟大师对立面的贺飞燕,不敢去想象此刻贺洞渊的心情。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怀悟面无表情地说:“《增一阿含经》中迦叶问言:何等偈中出生三十七品及诸法?时尊者阿难便说是偈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飞燕师弟,你善恶不分,遑论佛教。”
“诸恶莫作,诸善奉行?以大众之乐为善,以小众之乐为恶?不过皆以果定论!”贺飞燕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