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与——by画十里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4-07
小老儿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是我同夫人亲生的,我公孙家的独子。”
陈相与笑了。“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管儿子往死里打?”
江西泽皱了皱眉。
小老头又慌了,忙摆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二位听我解释……”他无奈垂下头重重叹了口气。
“我这儿子,从小顽劣,因是独子,我同夫人也宠得过了些……未及冠时便留恋花街柳巷,整日吃喝嫖赌,斗鸡狎妓……”他两手交叠,一脸痛心疾首:“你说说,你说说……这是正经人该干的事吗!”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江西泽淡淡撇了一眼陈相与,陈相与轻咳了一声别过脸去,假意看向别处。
当年的他也是这样,一袭红衣风华绝代,戏马南台一掷千金。
第19章 亡命
犹记第一次带江西泽逛青楼的时候,后者才六岁。陈相与把他往门口迎客那姑堆娘里一丢,招呼道:“伺候好我家小少爷,有赏。”
然后自己上了二楼包房快活去了。
江西泽还没反应过来,如琢如磨的他就被如狼似虎的花娘子包围。她们脸上都涂着厚重的脂粉,围在一起光是脂粉味就熏的他睁不开眼,呼吸不得。他左躲右闪都逃不过。满头珠翠映着烛光晃得他头晕眼花。这个过来摸他一把,那个过来捏他一下,别提多烦闷。
后来有一个胆大的直接抱着他亲了一口。
江西泽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这下直接把他惹毛,伸出手撸了一把那花娘子头发。
那人捂着头尖叫,怎么拍打他都不撒手,气急一把将他摔在地上。那一下摔的不轻,他握着扯下的头发昏沉了片刻。哇的哭了出来。像个小疯子一样,不顾礼仪教养,边哭边尖叫,逢人便抓,看到东西就摔,地上一片狼藉,花娘子们四处逃散,没及时离开的都被他抓了头发抓花了脸,众人惊恐的看着这个突然发疯的少爷。没有人敢上来制止。
直到他一巴掌拍在陈相与的脸上。
闹出了这么大动静终于惊动了在楼上快活的陈相与。
被他一巴掌拍在脸上也没恼,陈相与笑眯眯的伸出手给他把脸上泪水擦干。
“闹够了没有?”
江西泽抿嘴止住哭声,脏兮兮的小脸因为愤怒而变的扭曲,他用稚嫩的声音恨道:“陈相与,你个王八蛋。”如果那时干将在手,陈相与绝对等不到雁回峰围剿就要躺尸。
陈相与看着他气的通红的小脸,有点像熟透的桃子,忍不住捏了捏,江西泽扭头躲开。
陈相与背对他在面前蹲下。
“走吧,带你回去。”陈相与看不惯他的娇贵病,所以从不惯他。好不容易屈尊降贵背他一次,江西泽却不为所动,愤愤一扭头:“哼!”
陈相与见他不理睬,假装为难:“你不走我可走了,我一走那些姐姐又过来了。”
江西泽毕竟是个孩子,闻言愤怒的小脸突然空白了一瞬,然后麻利爬起来趴在了陈相与的背上,
“哎?”陈相与看他抬起的袖子下露出一小片淤青,小心将他从一侧拉到面前,撸起袖子皱眉道:“你胳膊怎么了?”他的胳膊上有一大片不小的淤青。
那个被抓了一撮头发的姑娘一慌,连忙上前,手搭在陈相与的肩膀上边抹泪边撒娇:“刚才小少爷揪了奴家一片头发可疼死了,奴家手没稳……就……”娇滴滴贴着陈相与蹭了蹭:“奴家知道错了,大人若下得去手,就罚奴家吧。”
陈相与一贯吊儿郎当却又极为怜香惜玉,她自觉自己撒个娇这事就过去了。
江西泽见她扭捏作态,愤愤瞪着她。
陈相与给他把袖子放下。回头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容有些冷,未达眼底。“这可是你说的。”
“西子,闭眼。”
江西泽不理睬。
陈相与仿佛预料到他不会听话,直接给他把眼睛捂住了。
黑暗中江西泽听到四周人发出比他发疯时还恐怖的尖叫,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刚要吐,身体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挡在眼睛上的手拿开时,两人已经在街道上了。
陈相与把江西泽放在地上,江西泽看着自己洁白的鞋竟沾了地,不开心的嘟着嘴,停在原地不肯再走。
陈相与低头笑问:“又怎么了,小少爷?”
江西泽朝他伸出两只胳膊,毫不客气道:“地上脏,你抱我。”
按照以往陈相与肯定会拒绝,然后不管他自己走了。
但这次他却没有任何迟疑将他托起,抱在怀里。
江西泽抱着他的脖子,头趴在肩膀上,看着身后灯火通明的妓院,他用稚气的声音强装大人语气:“陈相与,以后不要来了,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陈相与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说多少遍了,要叫陈叔叔或者陈哥哥也行。”
江西泽扭了扭身体反抗,不做回答。
陈相与道:“胳膊疼不疼?”
江西泽小小哼了一声。趴在他的肩膀上含糊不清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阿娘的,如果她问,我就说自己摔的,不让她骂你。”
陈相与摸了摸他的头。“这么好啊。”
江西泽打了个哈欠,刚才哭了半天太累了,嘟囔道:“以后别来了。”
陈相与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不带你来了。”
江西泽道:“你也别来了。”
陈相与好笑道:“为什么?”竟然被一个六岁孩子管着不让自己狎妓,说出去还真是可笑。
江西泽已经睡过去了,说话含糊不清:“里边的人都是妖精。”
陈相与出了会神,回神后迟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就是吃喝嫖赌嘛,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正常,正常……”
小老儿悠悠叹了口气。“年初的时候,他居然突然就正经起来,吃喝嫖赌都不干了,反而是……反而是……”他一甩袖子愤愤道:“跟这个男人好上了!”
“我倒宁愿他继续风花雪月。后来我软的硬的都用了,劝他俩分开,可他吃了秤砣铁了心,就非要跟这个男人过一辈子,最后我们妥协,只要他娶妻生子,这个男人的事我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不听,说什么情有独钟,这不是要我公孙家断后吗!传出去我的老脸往哪搁,这不是让我公孙家的门楣蒙羞吗!”
这次陈相与没有说话,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个人。
“为什么不行?”江西泽站在那里,风轻轻吹动着他的衣袂。
小老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道:“他们可都是男人,这……成何体统。”
江西泽仿佛不明白这个问题,继续道:“那又如何?”
小老儿道:“都是男人如何传宗接代,繁衍宗族。古往今来,男婚女配才是正路,哪有两个男人……”小老儿心生疑惑,这剑尊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陈相与微微蹙眉看着他,不知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什么都不管,话都不愿多说几句。今天倒是开始管别人的家事了。
“救救他,求你们救救他!”蓝衣男子突然扑过来,对着江西泽跪下,他的脸上也有血痕,双目却亮的吓人,像是垂在悬崖边的人,即使是一根稻草,都会疯狂抓住。
“只要你们能够救他,我什么都可以答应。”
“哼!”小老儿甩手背过身去,刻薄道:“那你去死好了。”
“韶光……别求他们……”昏迷的男子悠悠转醒。见自己爱人跪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他身上的骨头断了不止一根两根,稍微动一下撕心裂肺。
陈相与看不下去,过去扶了他一把。
“谢谢。”男子道谢,干涩的嘴唇扯了扯,看着陈相与虚弱道:“原来是你们……”
陈相与也认出他来了。
“你不就是……”那个要买江西泽玉佩的冤大头。
他轻轻点了点头,这一点头,牵动身上数十处伤口。
他在陈相与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了小老头身边,“扑通”跪了下去。
“爹,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你可以拿去。但是……与韶光无关,请你放过他……”
“不。”那个名叫韶光的男子抓住他的胳膊。“我们说好的生死与共,你若赴死,我绝不独活。”他的目光坚定,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小老儿叹了口气。“霖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认个错,保证以后不再跟这个男人有牵扯,我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爹。”公孙霖苦笑。“我何错之有,就因为我喜欢的人同旁人不一样,何为刚理伦常,又是谁规定的。”
小老儿一甩袖子背过手去。“冥顽不灵!”
公孙霖萎靡咳嗽起来,刚才那一顿打显然伤到肺腑了,他咳出一口血,滴滴答答的落在衣襟上。
林韶光赶紧过去扶住他。“你怎么样了!”
公孙霖摆了摆手,两手撑着地。“既然您一心想要我死,我从了你就是。”他将林韶光的手抓在掌心,目光决绝:“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手。”
林韶光含泪点了点头,他明白公孙霖要做什么,紧紧回握住他的手“生死相随。”
奄奄一息的公孙霖将他拉进怀里,几乎同时一把青色长剑自身后出现将二人贯穿。
江西泽反应最快却也只够上前一步,挥袖将贯穿二人的长剑震飞,喷溅一片血花。
终究还是晚了。
江西泽扶住倒下的公孙霖给他输送灵力,吊住他最后一口气,目光罕见的波动起来。
“为什么?为何要这样?”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公孙霖口里涌出,他握着江西泽给他输送灵力的手,艰难道:“帮我……最后……一个忙……将我们……葬,葬在……一起。”
灵力输送受到了阻碍,公孙霖已经死了,江西泽缓缓收了手,掌上沾了公孙霖的一大片血污。
他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失神:“为什么?”
陈相与察觉他今日有些不对劲,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唤道:“西子?”
江西泽转了头,他就那样迷茫的看着陈相与,目光中带着疑惑,还有……悲伤。
这一刻,陈相与仿佛看到了那个会嘟着小嘴委屈哭泣的孩子。
他看着公孙霖的尸体,拍了拍江西泽的肩膀安抚道:“求仁得仁,无需伤感。”世间悲苦之人多如牛毛,比公孙霖更悲惨之人他都见过,心中虽惋惜却不至于牵动心神悲伤。感叹江西泽还是经历的太少,太过年轻了。
第20章 当年
江西泽根据公孙霖的遗言将他跟林韶光的尸体带走合葬在了郊外一处地方。虽然带走尸体时小老头有些不情愿,但江西泽的心情也不好,随意的一个眼神事情便成。
“好了好了,西子……”从埋葬完那两人江西泽就一直沉默,已经足足一个时辰没有言语,一个字都没有说过。陈相与怎么逗都不行。
快走两步拦住他,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一些的孩子,语重心长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他们的死又不是你的错,你别往自己身上揽,生死有命。”
江西泽道:“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死?”
陈相与挠了挠鬓角,叹了口气:“其实两个男人……这种事情很常见,只是很少人会拿出来放在台面上。他们两个着实让人钦佩,比起那些暗地里只会玩弄禁脔的人,他们是有真正的感情,但刚理伦常摆在那里,不过活着不能好好在一起,死了能够相守也是极好的,他们这是求仁得仁,你不必伤怀。”
江西泽看着他,而后又垂下眼,很小声的问了句:“那你呢?”
陈相与疑惑道:“我什么?”
江西泽道:“你容得下他们吗?”
陈相与笑了笑,低下头踢着脚边的一块小石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无论是两个男人还是一男一女,只要真心相爱,都是一样的。”
江西泽的目光波动了一下,刚要开口说什么,陈相与又接道:“不过我是不会去找男人快活的,这辈子都不会。”
江西泽脸上空白了一瞬,随即恢复了一片死静。轻轻应了声:“嗯。”
陈相与搭上他的肩膀,玩笑道:“我们的小西子今天怎么对于情爱的事情这么感兴趣,莫不是想成亲了?上次你还没告诉我,你心仪的是哪家小姐,你爷爷常年闭关也不操心,你说出来叔叔我去给你提亲。”
江西泽目不斜视。“不必。”
“哎~”陈相与追上去。“你别走啊,别不好意思,追姑娘脸皮这么薄哪能行,想当年你爹追你娘的时候那可是没脸没皮的,你跟我说说是哪家小姐,我给你参谋参谋,这些事我最在行了……”
江西泽道:“闭嘴。”
他浅淡的目光扫了一眼陈相与。
陈相与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噤了声,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再也没有吭声,他体会到了凤仙门主在大厅中的恐惧,不在乎威胁,恐吓,只是因为他那目光丝毫没有感情,就像一个死人,也像在看一个死人。
二人一前一后静默在郊外小路上走着,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再开口。路两旁生的枯草有孩童那么高,陈相与顺手扯了一根叼在嘴里,无聊的摆弄着,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风吹动草叶沙沙的声响。
出了郊外上了大路。陈相与心疑。“这不是回明月城的方向。”
江西泽道:“先去雁回峰,你回来这么久,也该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