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与——by画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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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相与不置可否的点头,的确该回去看看了,自己一手创立起来的宗门,现在究竟沦落成何种断壁残垣。
“妙儿还活着吗?”
江西泽道:“当年混战中死了。”
妙儿是陈相与的婢女,自幼长了一张阴阳脸,村里人嫌她不详,天灾人祸都能推到她的头上,村里有一顽石闹了精,都说是她召开的,连轰带打的赶出了村子,陈相与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
虽说是婢女,可却从未把她当做婢女使唤。
陈相与怅然。“跟着我,也是她倒霉了。”扯出叼着的枯草,一扫玩世不恭的模样,好不容易正色道:“你把我死后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跟我说一下。包括围攻明月城。”这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江西泽点了点头,与他并肩走着,看着前方道路,缓缓开始讲述往事。
“那时,玄门百家齐聚雁回峰准备围剿,恰好遇到飞卿失控,将你吞噬后自爆当场。所去之人死伤惨重。”
陈相与终于明白,怪不得人人都说雁回峰一战死伤惨重,可他当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一个人没杀怎么就死伤惨重了。
原来是因为飞卿自爆,难怪了。雁回峰只有峰头一小片地方能站人,地方不大,当年百家赶集一样去了那么多人,难免挤在一起挪动不开。飞卿自爆闪躲不迭,血肉便毫无浪费的都沾在了他们身上。
那可是飞卿,化肉腐骨的毒。沾了它的血岂有好死之理,于是全都惨死了。
“事后他们遍寻雁回峰都找不到你说的蛊宗旧部,便认定是江家私藏了,连同伤亡的怒气一起发泄到了明月山庄上,雁回峰围剿后的第七天,玄门百家齐聚明月城。”
“呵!”陈相与阴沉道:“他们可真是不要脸,江家能中立已是最大的帮衬。”
江西泽垂了垂眼。“当年爷爷宣布江家中立后便闭了死关。母亲听闻了你的死讯悲恨交加,不久便病逝了。父亲悲痛,在众人围攻下重伤致死。”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江西泽平静的目中露出几分凄凉,陈相与仰头看着他,夕阳古道,黄昏的光照在他的轮廓线上,耳鬓发丝根根分明。他终于明白江西泽在大厅上说的那些话。
“西子,你恨他们吗?”
陈相与听见自己这么问,声音冷的让他自己都觉得那不是他说出来的话,自重生后他真的觉得自己重生了,不再是前世那个狠厉的蛊宗。可这句话,让他自嘲:狗改不了吃屎,他终究不是什么好人。
只要江西泽一句话,他便重新搅弄风云,杀尽百家。
江西泽看着他,面上已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映着薄暮的光,他反问:“你恨他们吗?”
陈相与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恨,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这是我该得的报应,我谁都不恨。”他垂下头。“只是江家,不该受我牵连……”
江临晚比他年长,一直待他如亲弟弟一般,所有人恨他骂他,可他一直百般维护。活着的时候就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死后竞还给他惹祸上身。自觉亏欠江家太多。
江西泽点了点头,淡淡道:“我以前恨过。”
“恨过父亲,恨他不敢忤逆爷爷,坚持中立。我也恨过世人,恨他们逼死你。但是现在,我谁也不恨,我只是想,要是我能早生二十年就好了,雁回峰一战跟你站在一起,你或许就不会死。”
陈相与愕然听着他这一段堪称惊世骇俗心里话,震惊过后笑了出来。
“西子,你这是什么话,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
江西泽道:“一直就很喜欢。”
陈相与笑弯了眼睛。“这些年你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你以前每次见我都想揍我的。”
江西泽瞥了他一眼。
陈相与收敛笑意,继续道:“后来呢?”
江西泽平稳走着,晚风轻轻吹起他的缓袖。
“家主离世,面对百家的围攻,原本依附的小门小派都匆匆脱离,生怕扯上关系。江家实力十不存三。但碍于府内阵法,他们不敢贸然攻进来,就在明月山庄门口没日没夜的叫嚣,兄长气的病倒了,长老们猥琐不出。阿姐说江家不能无人,她就带着我踏上二十四桥,与百家对峙……”
陈相与身侧的手缓缓收紧。“你当时才六岁,你阿姐也才十四……”那群人怎么就不能放过几个孩子。
他看着江西泽,自嘲的笑了笑,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别人,祸乱的根源不正是他吗?
“后来呢?”
“后来……”江西泽垂下眼。“清平君来了。”
“哦。”陈相与应了声,看不出是喜是悲。
“清平君念在平阳君与先祖的情分,为江家解围,百家都退了。他同我们打听你的事情。”江西泽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陈相与。
陈相与垂着眼,神色黯然。
江西泽明白他为何心伤。当年清平君询问。问他们认不认识一个用承影剑的少年郎,剑气白虹,高洁无垢,性陈,名相与,字——长清。
凌霜高洁,万古长清。多么宏伟的期许。
以至于清平君难以相信,世人口中十恶不赦的魔头会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弟子,他问过许多人,得到了许多回答,全都证明蛊宗陈相与确实就是他的弟子陈长清。
而后清平君回了云罗山。
陈相与苦笑。“他离开的时候,很失望吧。”
江西泽道:“他走之前同我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情,还说我跟你小时候很像。”
陈相与稍微得到了些宽慰,起码走的时候,师父还是愿意提他的,还没有彻底厌恶自己。
“清平君。”江西泽顿了顿,而后不知其意道:“真的是一个圣人。”
陈相与不明所以。
“你为我取名无垢是希望我成为像他一样的人吧。”当年清平君从天而降,江西泽方知世间真有清尘的圣人,他的高洁不在于衣不染尘,而在于静动之间包罗一切的风华。
承影无锋绝天下,罗生剑阵斩穹鸹。翠屏迷踪隐归处,济世当首清平君
“是啊。”陈相与道:“我希望你能一生高洁无垢,成为继平阳君清平君之后的第三位圣人。”
江西泽摇了摇头,陈相与没有看到,脑中只是想起了以前云罗山上的事情,想起他下山之前,师父同火蕊银光海棠树一起送他到迷雾口。
第21章 归来
那时,风吹着清平君的衣衫,在空中飘着,很轻薄,很好看。
“长清,此次下山,切记不要无端杀戮。”
“尘世纷杂,若在外边待的不开心,就回来吧,师父在这里等着你。”
陈相与从不知道,原来被世人奉为圣人的清平君也会那么唠叨,他迫不及待的踏进迷阵,回头笑喊:“知道啦。”
心中急不可耐,小跑朝山下奔去,那时他年少不知愁,满腔热血。自以为尘世为他建功立业之地。
“长清,只要一直坚守本心,就不会迷失回家的路。”这是陈相与最后听到的一句叮嘱,后来的话因为他跑出太远,听不到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深深呼了口气。“不去雁回峰了,回明月城吧。”
江西泽问:“为何?”
陈相与倚老卖老装腔作势:“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再回去睹物思人感慨物是人非不是找罪受吗。”
江西泽不置可否,转了道路。
回来的一路上也没遇上什么麻烦,不紧不慢走了两日,第三日晌午回到明月城,在城门口好巧不巧的遇到了杨继真。他站在那里,好像在等他们,远远便露出诡异的笑。
江西泽目光稍凝,道了声:“在这里等我。”就独自朝杨继真走去。
陈相与站在原地,远远看着二人在说什么,听不真切。
杨继真一开始还似有似无的笑着,江西泽不知说了句什么,他脸色骤变,一把扯住他领口,吼了句,看唇形,好像在说:你耍我。
江西泽背对着他,说了什么陈相与也看不到。
杨继真松开手,朝这边看了眼,扯出抹阴狠的笑,陈相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待到杨继真离开,陈相与才上前去,看着他瘦骨嶙峋的背影,黑袍挂在枯瘦的身躯上鼓荡,哼哼道:“你不像个活人,他比你更不正常。”
“你们两个从小就不对头,都这么大了还一见面就掐?”这话几分无心几分试探只有他自己清楚。
杨继真幼时跟现在不同,胆小怯懦为常态。江西泽那时顽劣任性。两个人自第一次见面,杨继真无意中弄坏了江西泽什么东西,二人就结下梁子。此后一见面就打。杨继真自然是打不过这个小霸王,总受伤,江西泽虽赢却总受江临晚的罚。二人互相记恨,后来闹的两大家主不敢再让二人碰面。
时过境迁,不至于还记恨这些些小事,那如今又是为何结仇?
江西泽整理了下领口。“走吧。”
江西泽身上的秘密不少,陈相与甚至暗觉他在极力隐瞒什么。
看着他腰杆挺拔的走在前方。陈相与笑,来日方长。他就不信自己斗不过这么个缺心眼的小孩。
“饿死了,饿死了……”陈相与一进门就匆匆喊饭。
“西子,我今中午要喝醉海棠,两坛。”出门多日没喝到好酒他都快想死了。
江西泽单手负在身后,右手握着干将,跟在他后方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护卫。“好。”
“二少爷,二少爷……您可回来了!”一个丫鬟提着裙摆急匆匆跑过来。
江西泽道:“怎么了?”
陈相与想,怎么每次一进门总有家仆来报忧。
丫鬟意施了个礼,匆匆道:“小少爷出事了?”
“飞星。”江西泽目光一沉:“出什么事了?带我过去。”
陈相与一听叶飞星出事,心中也不想着酒了,急忙跟着赶了过去。神色比江西泽都忧心。
他刚出门几天,叶飞星竞出了事。林家下手这么快。
丫鬟连在前边引路,一边小跑一边道:“就是您跟陈先生走的那天,小少爷突然晕倒了,之后一直没有醒来,断断续续发着烧,大小姐诊断不出病症,已经传书回叶家让叶神医前来了。”
陈相与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江城从小跟着叶绾绾习医,后又嫁进叶家本家深造,如今的医术,在修真界算是佼佼,究竟是什么样的病她连诊断都诊不出来?
陈相与问道:“大小姐有没有给小星星用药?”
“没有。”丫鬟摇头,大小姐吩咐了。“二少爷跟陈先生一回来就立即带去见他。”
陈相与大概明白了。
见了叶飞星后,证实了他的猜想是正确的,叶飞星同江世钦一样,并非生病而是中蛊。
江城一脸愁容坐在床前,见陈相与进来了连忙起身,二人对视了一眼,江城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遣退服侍下人,关上门。
陈相与忙到床边抓起叶飞星的手腕,五指扣在腕脉上,而后瞪大眼睛,一脸震惊的看向江城。
江城的心猛然漏了一拍,抓着袖子揪心道:“怎么了?很难解吗?”
陈相与摇了摇头,将叶飞星的小手塞到了被子中盖好。“我只是震惊,小星星竟是千万中无一的双脉仙体。”看着叶飞星那张恬静的小脸,忍不住伸出食指蹭了蹭他的脸蛋。
江城松了口气,她知道叶飞星的双脉仙体有多恐怖。人的周身有奇经八脉,为施展灵力时的媒介与通道,也是采纳天地灵气的转换之所。双脉仙体比常人多出了一套周身经脉,这种人不仅修炼速度为常人的两倍,斗法度灵存储灵气也都是常人两倍。
古往今来只出过一位,那便是修真界的鼻祖,双圣之一的平阳府君。
陈相与看着叶飞星,而后看向江城,目光犹豫。
江西泽上前。“有什么困难?”
陈相与摇头:“那道不是……只不过,小星星中的蛊同你大哥是一种,但却不能用你大哥的那种方法来解。”
“你大哥本就气血亏空,周身血脉运行的慢,断腕取血诱引蛊虫出体费不了他多少血,可行。但小星星是双脉之体,一但断腕,血液流失为常人的两倍,没等蛊虫尽数引出,他自己便不行了,他年纪尚小,此法怕对根基有损。”
江城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有。”陈相与淡然道:“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以我本命蛊入体,强行吞噬。”
江城咬了咬唇。“强行……吞噬,万一蛊虫在体内反抗,会不会损伤经脉。”
陈相与道:“不会,我本命蛊的品阶比这些杂碎高,完全能将它们压制的动弹不得。”
江城微微松了口气,挣扎了会儿,心一横。
“那就有劳先生了。”
陈相与欲言又止,看了看江西泽,犹豫半晌叹了口气:“一会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声张。”
他的本命蛊即为飞卿,飞卿一出,他的身份也就瞒不住了。知道自己为江家带来多少灾祸后,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江家这三个孩子。
他站在床前,双手于空中结印,指尖金芒闪烁,金色腾文在胸口浮现。一条金鳞蛇赫然从身后现出,金色鳞片密密麻麻布满全身,巨大的三角头下飞翼竖起,隐隐看到一道道黑纹,只是一道虚影,便有十足压迫。
江城瞪大眼睛,紧紧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胸膛剧烈起伏着,震惊的看向江西泽。当年陈相与同江家交好,飞卿的样子她当然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