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与——by画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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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秦暮涯天赋甚高,心中自有傲气。他尊二圣是因为那是真正的圣人值得尊敬,可外面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他是不齿的,平日里称兄道弟说得好听,真到大难临头时都想把同伴先推上去挡灾。
在玄门百业大会上他公然违背规则将一小家主打的半死,根本没有人管。秦家势大,其门派都要夹着尾巴做人,谁敢得罪。
只有陈相与不同,他敢在旁人噤若寒蝉之时上台发声,公开与秦家抗衡,许多人笑他螳臂当车,可秦暮涯佩服他的胆量豪气,喜欢他满目星罡和手中无锋之剑。
陈相与被带回来那夜他听到此生最为凄厉的尖叫,那时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自古以来,生而为魔者并不可怕,因为此种人本就一无所有,杀伐只是纯粹的欲。可怕的是圣人堕魔,剥夺高洁,踏入泥沼,一个人经历过绝望,心死尽只剩恨,那才是最猛的毒。
后来,秦翦收陈相与为义子,他改修了蛊术。
秦暮涯看到他眼中的星落了。
他知父亲所为太过独断,但自己又无可奈何。
他喜欢陈相与,喜欢他眼中再也不会亮起的星。他总拉他一起修行,一起喝酒,一起去他的秘密基地——蟠龙寨顶,那里很美,翠竹整齐排列成的屋檐在月光下撒了层淡淡霜华。
他在月光下打滚,从顶滚到底跑上去再滚下来。那时他已经十五岁了,再做这些幼稚的举动显的傻而可笑。可陈相与没有笑,哀莫大于心死。
在秦家那一年里,无论秦暮涯怎么努力,他一次都没有笑过,眼中的星也没有亮起。
那一夜,千睛城被火海包围,四处都是着火的死侍,他们翻滚,扑腾,趴在地上痛苦哀嚎。
秦暮涯不明情况,从房里冲出来时只见尸横满地,浓烟滚滚混着呛鼻的气味,那是人肉烧焦的味道。他大声呼喊陈相与。
一抬头就看到见担心的人坐在蟠龙寨顶,冷眼俯视这接天衔的火海,他提着一壶酒,悠闲的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火光将他的白衣映的通红。那一刻,秦暮涯看在他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容。
往事历历在目,秦暮涯捂着脸哽咽:“我们一起喝酒一起修炼的日子不好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秦家!为什么你要杀父亲!”
第60章 暮涯篇(终)
陈相与叹了口气,弯腰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我没有选择。”
江西泽曾问他恨不恨世人,这么多年他也曾问过自己,恨不恨?恨不恨这群将自己推进深渊又不自知的人?
无论多少次,他的回答都是不恨。
不动声色看了眼身旁的江西泽。重生后被养的太好,护的也太好,安逸的生活已磨平心中戾气。累了,前尘旧恨不想再去执着,对秦暮涯自然也没什么怨恨。
“呵呵!”秦暮涯甩开他的手。“只是因为父亲要效仿藏佛府君,所以你便杀了他。难道这些人不该死吗?难道这些人不该死!”
陈相与道:“不该。”
秦暮涯恨恨看他,脸色青紫变化了一阵,一口血吐了出来,召出灵剑插在地上,众人一下后退了几步。
秦暮涯撑起身体缓缓站起来。
陈相与看着他这幅破败身躯疑惑,按理说蛊虫反噬只是气息紊乱,何至于萎靡至此,他道:“残蝽呢?”
秦暮涯低着头笑了,拇指擦掉嘴角的血迹,身躯摇晃了两下。“残蝽,早就不在我身上了。”
“准确来说,早就不在这个世间了。”
陈相与蹙眉,炼蛊之人阶品越高,本命蛊与蛊师连接越紧密。到了秦暮涯这阶品,除非他受过致命伤,否则残蝽不会死去。
秦暮涯抬起一只眼斜撇他。“你知道蛊甘吗?”
陈相与茫然。
“你不知道的。”秦暮涯仰起头,勉强站定。“这是一本秘录上记载的东西,我一直没给你看过。蛊甘,就是将高阶蛊虫研碎喂养而成的一种虫,那虫与蛊类通,只不过那是专门下给蛊下的蛊。”
陈相与一下便明白。
“飞卿失控不是偶然?”
秦暮涯坦然道:“是我做的。”
雁回峰围剿后心高气傲的他弃了蛊术,根本就不是为了迎合世道,而是他失去了本命蛊,这辈子不可能在此道上有所成就,不放弃又能怎么办。
“我把残蝽研碎喂给了疯头蛊,下在飞卿身上,在合适的时候控制它。”
“让你跟你守护的世人——同归于尽。”他咬牙恶狠狠说出最后四字。
飞卿受到波动,自肩头跃下顷刻涨大张开血盆大口俯冲而至。
秦暮涯平静抬头,眼中倒映着飞卿的獠牙。
“罢了。”陈相与闭上眼睛,摸着飞卿冰凉的鳞片,轻轻吐了口气,阻止它把秦暮涯生吞。
他蹙眉看着秦暮涯,看他苟延残喘的站在那里竟觉悲哀。强行剥离本命蛊,绞杀,落下终身伤。这些年拖着一幅残破的身躯生不如死。
“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毁了自己,背弃蛊道,杀了从小陪你长大的残蝽,只是为了杀一个我。”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与秦暮涯对面而立。
“我当时就说,你父亲给你赐的这个字不好,日薄西山是为暮,穷途末路是为涯,如今你还真是应了这字,落得如此下场。”
秦暮涯看他阻止飞卿,手紧紧握着灵剑剑柄。“你不恨我?”
陈相与道:“我恨你什么?”他看着秦暮涯,毫不掩饰的怜悯。“你虽比我多活了二十年,但这二十光阴,你活着同死了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死了。”
拍了拍飞卿,它立刻化成一条金芒虚影盘在身边。看着退后十步依旧一脸惊恐的众人,明明是那么多人,御剑的手却都在抖,长长呼了口气。
“我谁都不恨,也不想复仇。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的报复夜不能寐。”
“当然,如果有想找我报仇的,尽管来,我接着。”
他看着外边的迷雾,丝毫不放在眼里,无所谓道:“西子,我们走。”
他大摇大摆朝门口去,飞卿盘桓,江西泽提干将紧随其后。众人不自觉往两边散,似乎忘记新仇旧恨,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陈相与四平八稳行至门口。
秦暮涯突然低低笑起来。“事到如今,你还走得了吗?”
陈相与道:“走得了走不了也不是你说的算。”看着面前白茫茫雾气伸出手捻了捻。
细小粉末散在指尖,若仔细看还在轻轻蠕动。
又是蛊。
陈相与收回脚,大概明白了秦暮涯的意思。
秦暮涯道:“这里边都是上品肉粉蛊,因飞卿在它们才不敢进来,你若离开,失了震慑,在场之人恐十不存一。”
闻言,在场人立刻乱了起来,有人惊恐:“这如何是好。”
不知谁喊了一句。“陈相与,不许走!”
陈相与翻了个白眼,懒散掐腰转过去道:“兄弟,你搞清楚状况,是你们现在需要我,并不是我需要你们。”
那人低下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众人看向陈相与,脸色千变万化。他们人喊打喊杀数十年,如今要拉下脸求他庇护吗。
汾冷翠扬剑质问:“是不是你跟秦暮涯故意在搞鬼!”
陈相与道:“对啊。”抬起一只脚踏进迷阵。“那我不管你们了。”
“别别别。”不等旁人着急,叶颜洵上前一把抱住他胳膊。“陈叔叔,求求你了,别走。”他死死坠着陈相与胳膊,生怕将人放跑了。
叶颜洵言行令在场众人不齿,心中却又巴不得他如此。
叶澜提醒道:“颜洵,你现在是叶家家主。”
叶颜洵挺直腰板,双手依旧死死拽着。“我知道爷爷。”
叶澜让他放手不对,不放手也不对,索性把头扭到一边。
陈相与看着江西泽一顺不顺盯着叶颜洵的手,用力抽自己胳膊。“你先放开。”
叶颜洵坚决道:“不行,陈叔叔现在可是我们的命。”他叫叔叔二字要多顺有多顺。
陈相与跟他拉扯了半天都摆脱不了。忽的后退一步,将叶颜洵扯在半空。
“西子,把他手剁了。最好从肩膀那里开始,别把血溅我身上。”他说的认真,江西泽闻声挑剑。
叶颜洵眼看剑锋至肩胛骨,忙不跌松手后退,看向江西泽惊恐道:“真剁啊!”
“噗——”陈相与笑出来,他只是想吓唬一下叶颜洵,没想到江西泽真剁。
江西泽风轻云淡收剑。“别碰他。”
叶颜洵想着留下江西泽也行,陈相与不会不管他。刚过去拉他袖子,被毫不留情甩袖挥开,往旁边错开一步。“离我远些。”
叶颜洵委屈的看着二人,不知该怎么办了。
陈相与觉着,他这傻劲跟谢惜朝有一比了。
“你放心,我不走。”他无奈的看着厅外迷雾。“想办法先破了阵,我带你们一起走。”
说到破阵,南海可是行家。
谢桓从怀里拿出一个八卦盘,上边的指针就像疯了一样不停打转。
他疑惑:“这迷阵怎没有方位?”
陈相与闭上眼睛凝神听了听,缓缓后退两步,睁开眼睛,蹙眉看了下四周又闭上,再次往前走了几步,这次他的脚刚好落在厅外白雾之前,分毫未差。其他人见他神神秘秘也都好奇看着。
陈相与睁开眼睛,目露疑惑,而后对江西泽招手道:“西子你过来。”
江西泽闻言走了过去,在他身侧站定。同他一起看着茫茫白雾。“怎么了?”
陈相与道:“这不止是阵法,还有幻境。”
谢桓问:“你如何知道?”幻境说白就是一种障眼法,靠毒为媒介,令人致幻。但众人丝毫没有中毒迹象。
叶澜闻言问叶颜洵。“颜洵你看到厅外是何景色?”叶颜洵百毒不侵,毒气根本奈何不了他,也不可能使他陷入幻境。
叶颜洵道:“白雾迷茫。”
他都看不清周围景致,可见并非幻境。
陈相与笑。“谁告诉你们幻境只能以毒为媒介。”
第61章 面具人又来了
叶颜洵问出众人心中疑惑:“除了毒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做媒介?”在他们的认知中,幻境媒介只有毒。
陈相与道:“有的,比如剑气也可。”
“剑气?”段冷翠背袖道:“荒唐之言,我还从未听说剑气可以致幻。”
“那是你孤陋寡闻。”陈相与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再搭理。对江西泽道:“我去破了这幻境,届时阵法露出谢桓应能破。”
对于他指名道姓的信任,谢桓不屑冷哼。
“哎哎哎……”段冷翠嚷嚷。“你进去了,我们怎么办?”
陈相与被他逗笑了,得亏现在他脾气好了,这要是当年,此种厚颜无耻之人早就一巴掌拍死了。
身侧飞卿化成一条巴掌小蛇,扔在江西泽怀中。“这给你拿着。”
江西泽单手托住飞卿,另一手拉住他。“我去吧。”
迷雾中深不可测,面具人至今还未出现,陈相与只身入内太过危险。
陈相与拍了拍他肩膀。“这幻境你破不了。”
江西泽还要说什么,陈相与用手背轻蹭他的脸颊。“乖,相信我,等我回来。”
江西泽叮嘱。“小心。”
众人今日所受震惊此为最,二人举止看的一清二楚,心中有个共同猜测,但谁也都不敢说出,大只能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肯定这猜测。
陈相与刚踏进白雾,就像被一匹白练被蒙住一般看不见了。
江西泽握干将的手不由加重,看着迷雾蹙眉。
不知谁问了一句:“他不会跑了吧。”
墨冷轩摇头。“飞卿跟剑尊都在此处,他怎么跑?”
闻言,众人又沉默了。
陈相与踏进迷雾后就闭了眼睛,心里百味杂陈,此种幻境他最熟悉,以前在云罗山上无趣时,清平君便会布下幻境将他困在其中,那时他便练出一身闻声破境的本事。
尘封画面不断在脑海闪现,陈相与稳了心神,凝神听着四周虫鸣草动。多年未练,丝毫不觉生疏,循着记忆中的方位辨别,摸索过去,在两棵树间扭曲的位置找到了幻境与现实交界。
刚拔出莫邪,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声音。“你确定要这么做?”
陈相与下意识旋身,同时莫邪出鞘,架在手臂划出一道弧度。
面具人后退一步,游刃有余避开这漂亮攻击,轻盈落地继续道:“这些人曾逼死你,不恨吗?”
“呀。”陈相与眼中戾气散去,收了招反持莫邪笑。“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现身了呢。”归根究底,一切的计谋都与面具人有关,从上次的白帝城集会一步步引导百家围攻秦暮涯,面具人的蛊术是所有计划的引线,此次这么重要,他肯定要来。并且这缥缈幻境需庞大灵力,秦暮涯是布不出来的。
从踏进这幻境陈相与就时刻提防四周,终于等到他现身。
面具人道:“你很聪明。”
陈相与毫不谦逊:“我也这么觉得。”
面具人道:“不如我们合作?”
陈相与道:“合作之前我先问你个问题。你怎会缥缈幻境?”
面具人道:“天下人习天下术,修炼一途同出一脉,你能脱离灵脉将灵力附魂,我为何不能用剑气致幻。”
陈相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这话却也没毛病。
他又道:“那你说说,你想同我合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