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与——by画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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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见他回头,忙对他笑,提高一声喊道:“兄台留步!”
陈相与指了指自己:“我?”
那人已经至面前,手中拿了把折扇,面容俊俏,眼睛明亮。先行了一礼道:“我找这位兄台。”
他一脸笑容朝向了始终未回身的江西泽。
“何事?”江西泽侧目。
那人犹豫了片刻:“兄台刚才所赢的玉玦……能不能割爱让与我。”
江西泽道:“不能。”
那人低了低头,脸颊飞快爬上一抹红。“说来惭愧,我家夫人喜欢那玉喜欢得紧……若能让与我,价格随你开。”
江西泽回身,依旧是一副冰雪之貌:“不巧,我家夫人也喜欢。”说罢,拉着陈相与离开。独留那男子一脸惊诧。
“……”
经过这么多天相处,陈相与自以为把江西泽的性子已经摸透。
性情冷淡,从头到脚结了冰。除了他的血脉至亲其余人和事从不入眼更不入心,说是漠视一切都不为过。
可今日他竟主动去登云台,当真是……一言难尽。
客房收拾的很干净,大大小小的角落里没有一丝污垢,连窗棱的缝里都被细细扣过,被褥皆新没用过。
江西泽在屋内走了一圈,确认没问题了才让小二下去。
陈相与正携着窗台上那盆兰花的一只细长花瓣,纤长的花枝,抽出的叶很精神,像是书法中蕴含筋骨的一笔,他的目光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定定的入了神。
“怎么了?”江西泽看着面前的兰花,虽养的不错但也不算名贵,世面上最常见的一种。
“没什么。”陈相与松了手,那花瓣便又垂了下去。室内环了一周,只有一张榻,足够宽敞能躺下两人,但是……陈相与怎么想都不会觉得江西泽会跟旁人共睡一张床,若不是担心安全,恐怕他早就将自己扔出房间了。想到此处他偷偷瞥了一眼,江西泽正背对着他在检查床榻上的被褥。
心中有些沾沾自喜:西子如今肯定认为我是个半吊子小蛊师,面对暗处的敌人无自保之力,这才屈尊降贵的同我共住一室。啧啧啧,真没想到,这个冰块小子这么有良心。从江西泽给他买蜜饯的时候便发现了,这孩子外冷心热,才相处了几日,便会为他的事情上心。
江西泽来来回回翻腾了许久才停手:“都是干净的,没有问题。”
陈相与点点头,干不干净倒不是特别在意,他还没整洁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既然干净,今晚你就安安稳稳的睡一觉,明天同那群老东西会谈费神。”这些家大势大的家主都有个毛病,说话拐弯抹角,肠子弯弯绕绕九曲连环,肚子里陈年的迂腐酿酒都馊。同他们一起集议,当真颇费心思,搞不好就被人装到套里卖掉了。陈相与暗想着明天自己也要多费神,江西泽怎么看都缺心眼,自己带出来的小孩子可不能被旁人欺负了去。
江西泽直起身:“你睡吧。”
果然他受不了同人共处一室,陈相与滋滋笑道:“那你呢?”他睡了唯一的榻,江西泽那个娇贵少爷断不可能睡地板。
“我不困。”
陈相与笑了,也不推辞,脱了鞋往榻上一滚,里里外外滚了个遍,看着江西泽依旧站在那里,风骚招呼:“剑尊要不要一起。”他本是嘴欠,想调戏一下江西泽。
谁知江西泽沉默了半晌后竟真的朝床边走来,坐下,拖鞋……
“……”陈相与浑身僵硬。
西子何时能忍受同人共睡一榻!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江西泽在他身侧躺好,双手交叠在胸前,不顾他惊的魂不附体,淡淡道:“睡吧。”
陈相与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江西泽不介意可是他介意,从前经历的关系,他十分厌恶同旁人触碰,更别提睡一张床。他几乎是咬着牙,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压住要跳下去的冲动。他浑身紧绷,同江西泽保持最大距离躺下,后背紧紧贴着墙,几乎要把自己嵌到了墙里。
不知过了多久,陈相与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目光所至是江西泽的侧颜,被窗外透来的月光镀了一层淡淡的光,看起来朦朦胧胧有些虚幻,不同于白日的冷若冰霜,此刻他的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静。
他深深舒了口气,后背都麻了,略微动了动,不再那么死贴着墙,心中宽慰自己:西子只是个孩子,小时候不也经常跟他一起睡吗,现在也没什么。如此想着那股惶恐竟真的消散了许多。
这才翻了个身,换了个平躺的姿势,四周万籁俱寂,经过一番惊吓,陈相与睡意全无,睁着眼睛悠悠的看着床帏,不知过了多久,他越来越精神,真的太安静了……
陈相与猛然起身看向身侧之人,为何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抬手抓起江西泽的手腕,心一下沉了下去,没有脉搏,怎会没有脉搏!
“西子!西子!”陈相与慌忙喊他,脑中飞速将二人一路经历过了一遍,并未觉有何不妥之处,可江西泽为何会出事!
第12章 杨继真
他刚喊了一声,江西泽便睁开眼睛,那抹睡中的安宁还未自脸上褪去:“怎么了?”
陈相与松了口气,可手下的脉搏,依旧没有任何跳动。
怎么回事?!
江西泽抽回手,陈相与呵道:“别动!”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没有!
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了半天,依旧什么也没有!没有脉搏,没有鼻息,没有心跳。若不是江西泽还在盯着他看,他当真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你……为何……”他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为何像个死人一样。
江西泽垂下眼,抽回自己的手,缓缓道:“没什么,好久之前便这样了。”
“怎会这样,你毫无生命体征,浑身也凉的很。”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有何种病,何种蛊,何种方式能让一个大活人像具尸体一样。
江西泽好似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低低道:“小毛病罢了,无性命之忧。”
“小毛病?小毛病你血气会这么低,你身体这样你兄长知道吗?你阿姐知道吗?”陈相与有些着急,一股脑将话倒出来,刚说完他就沉默了。
突然意识到此刻自己的身份是陈皮这个小蛊师,有什么资格去操心江西泽的身体,方才情急之下连西子都喊出来了,江西泽不清醒才没有注意到,再问下去该生疑了。
好在江西泽待人冷淡惯了,他的话丝毫没有听进去,依旧闭着眼睛,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陈相与拉了被子盖上,略带忧色的看了一眼,最终无奈躺下。暗暗决心要将事情搞清楚,西子破塚而出后,江家实力大涨,暗处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了,江西泽无疑是处在风口浪尖,究竟是什么病……
陈相与想着想着便睡着了,他也奔波了一天,真的是累了。
一觉醒来江西泽已经收拾好了,正坐在桌前擦拭着干将莫邪两把灵剑。从那张一贯了无生趣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有何不适,陈相与掀开被子跳下床。还是想弄清楚江西泽身上的疑团。
“给你。”见他过来,江西泽把手中莫邪递过去。
陈相与接过,铮!一声将莫邪拔出剑鞘,剑锋如雪,闪着银光。干将莫邪在神兵榜上排行第四,仅次于承影,含光,宵练三把名剑,这三把剑当初皆在清平真人手中,后来也随他归隐,如此说来,干将莫邪便是外界第一神兵。“你给我这个干嘛?”
江西泽道:“防身。”
陈相与潇洒的收剑入鞘,往他手中一按。“我用不着,你留着吧。”他前世修的便是蛊术,飞卿尚未苏醒,这壳子又没有灵力,给他剑也用不了。
江西泽也不多言,只是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陈相与。
陈相与忙做自卫状:“干嘛干嘛。”江西泽每次露出这种牙疼的表情都没什么好事。
江西泽低下头,一言不发却不容拒绝的将莫邪剑鞘扣子系在陈相与腰间,陈相与这才注意到,剑柄上竟然坠着那玉龙双色玦其中的一块,另一块也已系在了干将上。
“额……”陈相与抬着手臂有些不知所措,注意都在两块玉诀上,心中想着,这不是要送姑娘的吗,怎么留着自己用了?
莫邪是柄短剑,长度只有干将的一半,剑刃窄剑锋利,剑鞘上镂着松花图腾,悬在腰间更像是配饰一般。
江西泽拿起桌上干将悬在腰际,与莫邪不同,干将是一柄长剑,剑刃宽锋长,通体如黑曜石,剑鞘上镂着云涛,一看就气势非凡。
陈相与握了握莫邪的剑柄,肠子有些打结,他们才认识了几天?江西泽竟放心将莫邪这等神兵交到他手中,这是一股多么可怕的信任。幸亏他是正人君子,不会打莫邪的主意,换做旁人,携着莫邪逃跑才是正途。被这事打断,他便忘了探查江西泽身体。
出了酒楼门,陈相与忽然听到一声清脆铃音。脸刷的白了,不知由来的眩晕袭来,脚底下如踩棉花一头栽了下去。
“怎么了?”江西泽忙扶住他。
陈相与难受的说不出话来,闭着眼眉头紧皱着,只觉天旋地转,被江西泽半搀半扶的坐在了地上。
酒楼门前人来人往,人声喧嚣。那铃声却尤为清晰,自远及近,在脑中经久不散。
江西泽不知陈相与为何突然这样,常年缺悲少欢的脸上罕见慌乱。
一身黑袍的男子在他面前驻足,手中执一根乌木摄魂杖,杖首悬一枚拳头大小的镇魂铃,随着他驻足,那杖上的金铃不再摇晃停了声响。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底气,如来自九幽深处的一声叹息,虽带着笑意,却让听的人的后背发凉。
“无垢,好久不见了。”
江西泽没有应声,用几乎算得上冰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杨继真对于他的态度习以为常,俯身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怀中的陈相与。
铃声止住,眩晕感随之散了,陈相与按着太阳穴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杨继真那张脸,刚回体的三魂七魄又是一个激荡。
往后一滚,终于爆出了一句粗话“卧槽!”
这货是谁!
来人从上到下都被包裹在宽大的黑袍中,兜帽下的那张脸死灰死灰的。就像一张皮绷在骷髅上,眼窝深陷,印堂发黑,额窄面小,连陈相与这种外行都看得出他那一脸毫无悬念的倒霉相。
江西泽将他扶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
杨继真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所受的惊吓,笑道:“无垢不介绍一下吗?”
他一开口又引了陈相与一身鸡皮疙瘩,听着他那气若游丝的声音,陈相与忍不住怀疑下一瞬他就会死过去。
江西泽冷道:“杨家,杨继真。”
陈相与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清楚自己方才的异感是怎么来的了。
杨继真,湘西杨家,精修尸道,控魂赶尸之技登峰造极。他虽不知因何重生,却也算是借尸还魂,魂魄虽是自己的,但这壳子却是他人皮囊。被那摄魂铃一震,魂体不符,魂魄激荡便有昏厥之感。
杨继真继续用他那快咽气的缥缈之音道:“这位兄台贵姓?”
陈相与道:“免贵姓陈。”
闻言,杨继真露出一抹笑意,在那张脸上要多诡异有多诡异。“陈相与的陈?”
陈相与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错了。杨继真才是实打实的死人脸,跟他一比,江西泽的那张脸简直是秀色可餐。
整了整自己不甚体面的衣衫道:“差不多吧。”
杨继真空洞枯朽的眼中突然闪出一抹异样的光,他紧紧的盯着陈相与,就像是游荡的孤魂终于找到了替身一般
欣喜若狂
陈相与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眼来形容他。
诡异,真的是太诡异了。
江西泽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隔开他的目光。
“你们也是去参加集议的?”
陈相与顺口道:“是啊,顺路?”
杨继真虽与江西泽同龄却已执掌杨家,此次家主集议自然是少不了他的,话头接道:“一起?”
江西泽不置可否,依旧冷着一张脸。杨继真刚一挪步,镇魂铃再次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相与一个趔趄撞在了江西泽怀里。
江西泽右手揽着陈相与,左手按在他的耳朵上为他阻隔这魔音,对杨继真冷道:“离此处远点。”
杨继真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道折成三角的黄符纸,递过去道:“此符有安魂之效,不妨试试。”
江西泽皱着眉头接过,略微犹豫放在了陈相与手中。对于杨继真,他还是信任的。
符咒入手,陈相与浑身汗毛瞬间炸开,眩晕感顷刻烟消云散。
江西泽问道:“怎么样?”
陈相与脱口道:“很好。”
惊觉二人正在以何种姿势站在大街上时,陈相与连忙从他怀中跳出来,十分君子的致歉道:“唐突了,唐突了。”
江西泽倒没有在意是否唐突的问题,见他活蹦乱跳便安了心,
三人同行,不准确的说是四人,杨继真身后还跟了个随从,始终跟在杨继真身后三步的位置,也不说话,一身黑袍罩体也看不到脸。
此次集会本就隐秘,叶家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在白帝城设宴,地点定在郊城郊的别苑中。三人被门生引进去时各大家主正在寒暄,见到江西泽跟杨继真只是礼貌性的客套了几句。
对比,陈相与一点也不奇怪,于理他俩是晚辈,于情江西泽那冷淡的性格以及杨继真那浑身的诡异,是个正常人都不想同他俩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