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雪——by楚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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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傲奇怪地说:“你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应颐真毫无波动地说:“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对她并没有感情,虽然她对我有生身之恩,但我的父亲不仅对我有生恩,还有养恩。”
荆傲皱着眉问:“所以你是不打算为茹姬报仇吗?”
应颐真笑了,说:“如果没有理由就杀人,是不是看起来像一个疯子,我感谢你给了我一个杀人的理由。”
荆傲大笑,“你是真正的魔。”
应颐真手持天河刀,灭了自己满门。
他站在血泊之中,说:“‘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从来无一真’,从此,世上便没有应颐真,只有我阴无真了。”
……
听完故事,空华久久不语,半晌才问:“世上真的再无应颐真这个人了吗?”
“或许从来便没有应颐真这个人,应颐真,只是一个虚假的幻象。而幻象,总有破灭的一天。”应无真答。
空华又问:“杀死自己的亲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没有感觉。”应无真面上带笑,“你踩死一只蚂蚁,你会有感觉吗?”
他天生便冷酷无情,戴着面具伪装成普通人,无所谓地活着,而荆傲的出现,只是给了他一个脱下面具的理由。
“我没有杀过人,但是我的手上沾染了许多魔族的鲜血。我每杀一个魔族,便觉得身上沉重一分。”空华沉声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杀魔族呢?”应无真问。
“有些事,不是愿不愿意去做,而是应不应该去做。”空华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掌心,又迅速消融。
应无真若有所思道:“你不像一个和尚。”
空华问道:“在你心中,和尚应该是什么样呢?”
“反正不是你这样。”应无真站了起来,“与你说话,令我不耐烦了。”
空华也站了起来,他与应无真二人一前一后在雪地中行走。
铅云低垂,雪花大似鹅毛,片片飘落。
应无真回头看了一眼,看见空华在雪中艰难地跋涉。他心道,怪人。
世间上有很多人,觉得应无真是个怪人。那么如果有一个人,连应无真都觉得是个怪人,这个人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
应无真行至一座城镇,他看见酒旗招展,便上了酒楼。
店小二迎了上来,殷勤地说:“客官要些什么?您尽管吩咐。”
“有什么好酒好菜,都给我上来,不用找了。”应无真在窗边上的位子上坐下,扔了一块碎银给店小二。
这一块碎银,足够平民百姓一家一年的吃穿嚼用。
“好嘞!”店小二见应无真出手阔气,心中欢喜。他把碎银塞到怀中,下去布置酒菜。
空华也上了酒楼,在应无真对面坐下。
过了一会,店小二把酒菜端了上来,摆了满桌。这些菜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店小二看见空华,问:“这位客官要些什么?”
“两个馒头即可。”空华淡淡一笑。
“好的,大师您稍等。”店小二说。
店小二不一会儿就拿了用油纸包好的两个馒头过来,“这是您的馒头。”
空华接过馒头,放进包袱里,又拿出几枚铜板付账。
店小二接过铜板,下去了。
应无真对着空华举杯,“上好的杜康酒,你要来一杯吗?”
空华摇头,垂眸不看应无真。
应无真将酒喝了半壶,又将每道菜都尝了一口,“这些菜,做得还算差强人意,你要尝尝吗?”
空华又摇了摇头,念了声佛号。
应无真放下了筷子,扬声道:“小二。”
“客官,怎么了?”店小二走了过来。
“你这里的酒菜,我的客人一口都不愿尝,你说应该怎么办?”应无真语气不悦。
“这……”店小二看了空华一眼,“这位大师是出家人,当然不饮酒,不食荤腥。”
应无真挑了挑眉,“出家人就不能喝酒吃肉吗?”
店小二说:“当然是不行的。”
应无真冷冷地说:“那这剩下的酒菜怎么办呢?”
“要不……退一部分钱给您。”要是换成其他人,那就是乱棍打出去,可店小二看出了应无真不是个好惹的。
“我的钱,给了你,就是你的。不过,收下我的东西,可是有代价的。”应无真想要抬手,却被空华按住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
“真是扫兴。”应无真本想把店小二杀了,可被这么一打岔,又没了杀意。
他站了起来,离开了酒楼。
空华不远不近地跟在应无真身后,步伐不紧不慢。
……
应无真知道空华跟在自己身后,漫无目的地在镇中走了一会。忽然,他看到了一座青楼,便进去了。
空华站在青楼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进去。
应无真已经上了楼,在楼上俯视空华。诸般红颜色相,仿佛都成了这个僧人的背景。
空华仰视着应无真,这个狂傲的魔,如此睥睨众生,不可一世。
四周丝竹靡靡,脂粉香浓,男子寻欢作乐,女子轻歌浅笑。
许多人对空华侧目而视,却没有一个人阻拦或者欢迎他。空华太淡然,又太出尘,格格不入,又仿佛一个虚无的幻影。
应无真进了一间房,房中的花魁正在对镜梳妆。
花魁在镜中见到应无真,放下梳子,“奴家还以为尊上已经忘了奴家呢。”
这名花魁叫做苏虹,是一个魔女,在青楼之中吸食男子精气,以修炼魔功。虽然她语气暧昧,不过与应无真并无暧昧之情——应无真看不上她。
应无真在床上坐下,苏虹坐在了他的旁边。
空华这时走进了房间,见此情景,微微一愕。
应无真捏住了苏虹的下巴,眼睛却不是看着苏虹,而是看着空华,“你要看吗?”
苏虹察觉了几分应无真的心思,对着空华媚声道:“大师要加入吗?三个人一起,更加刺激呢。”
空华看着应无真,问:“你要诱我破戒吗?”
“你要度我入佛途,我也想诱你入魔道,就看你我二人谁更技高一筹了。”应无真对苏虹使了个眼色。
苏虹妩媚一笑,脱下外衣,露出雪白的肩颈和手臂。
空华却是不闪不避,淡然自若。
应无真见空华的神情,失了兴致,“你不知道非礼勿视吗?”
空华哭笑不得,明明是这人让自己看的,又说自己无礼。他问:“你见过死去的人吗?”
“当然见过。”应无真随手扯下床上的帘幕,扔向了苏虹,盖住了她的身体。
“再美丽的容貌,诱人的胴体,都会腐烂,生蛆,最后化为白骨。”空华双手合十,“而这位姑娘在我眼中,与白骨并无分别。”
苏虹披着红纱,肌肤若隐若现。她走近了空华,“大师何不摸一摸,看奴家与白骨有何分别。”
“我身具佛力,而姑娘是魔非人,恐怕会伤了姑娘。”空华运起佛力,身上金光一闪而现。
苏虹见空华年纪轻轻,本以为他修为不深,没想到他竟然佛力深厚,是一块她啃不下的硬骨头,连忙后退几步。她埋怨道:“尊上也不告诉奴家,害奴家出丑。”
应无真见苏虹无用,挥了挥手,“下去吧。”
苏虹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知道什么时候撒娇卖痴,什么时候乖巧顺应,于是低着头退下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应无真与空华,香炉里焚着馥郁的香料,暧昧的香气缭绕在两人的周围。
应无真明明与空华面对面,却故意偏着头斜视他,“你这个人,不好美酒,不好美食,不好美色,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空华顿了顿,“我心中有佛,便觉得满足。”
应无真缓缓下了床,他走向空华,一直到与空华离得极近才停住,呼吸喷吐在空华的脸颊上,“还是你不好女色,喜欢男色呢?”
空华想要后退,但后退就意味着示弱,于是他不避不退,说:“你莫要与我开玩笑了。”
应无真的手指抚过空华的脖颈,修长,白皙,透着微暖的体温。他凑到空华的耳边说:“你觉得这是玩笑吗?”
“或许不是玩笑,而是手段。”空华感觉到耳边的吐气,背后寒毛直竖,面上却神色不变。
“那你就把它当做玩笑吧。”应无真顿觉无趣,手离开了空华的脖颈,“你真知道如何败我的兴致。”
第37章
应无真离开了青楼, 空华还是跟在他的身后。
此时已经入夜,街上却依然行人如织,人人手上都提着一盏花灯。街道的两边也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将夜晚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应无真走着走着, 走到了河边。
河边站着许多人, 正在放灯。黑色的河水上,是一盏盏红色的莲花灯。莲花灯顺流而下, 不知飘向何方。
应无真虽然站在人群之中,却好像与人群隔着一层,格格不入。他背脊挺拔, 像是一株生长在黑暗中的树木。
空华看了应无真一会, 才走到了他的身边。
四周是欢声笑语, 但与他们二人无关。他们二人都修为盖世,力能移山填海, 但人世间的欢乐, 却离他们很远很远。
应无真问:“佛者,你有愿望吗?”
空华答:“有。”
应无真又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空华想了想, 说:“天下太平。”
应无真弯起嘴角, 说:“你的愿望永远无法实现,因为有人的地方, 就会有纷争,想要天下太平,除非天下人都死绝。”
“只要人人都心存善念,天下就能太平。”空华不同意应无真的观点。
应无真轻笑一声, 却没有继续反驳空华,而是转身走了。
空华听到奇怪的声响,抬起了头,原来是远处有人在放烟花。
五颜六色的光华,在天空中绽开,照亮了一片夜空,也映在了每一个看向烟花的人的眼睛里。
应无真又走了回来,手中拿着两盏莲花灯,他将其中一盏递给了空华。
空华捧着莲花灯,愣愣地看着应无真。
“你有什么愿望,可以写在纸条上,放入灯中。”应无真顿了顿,“不过,这是我买的灯,所以不许你许‘天下太平’之类的愿望,只能许和你自己有关的愿望。”
空华微微一笑,说:“天下太平,我也是天下人中的一个啊。”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应无真霸道地说。
空华思索片刻,在纸条上写下了“若有来生,平安喜乐”八个字,然后将纸条放入莲花灯中,将莲花灯放入了水中。
应无真也在纸条上写了几笔,将莲花灯放下了水。
两个莲花灯,挨在一起,向远处飘去。
空华看着莲花灯,面上带着复杂的笑意。他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应无真没有回答,说:“你先说,你许了什么愿望?”
空华沉默了一会,说:“我希望我若有来生,平安喜乐。”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不许今生,反而许来世。”应无真沉声道。
“那么你呢,你也会有愿望吗?”空华转过头,看向了应无真。
应无真摇了摇头,“我没有愿望。”
空华奇怪地问:“那你在纸条上写了什么?”
“本尊在纸条上画了一只乌龟。”应无真邪气一笑。
空华听了这个答案,低笑出声。
应无真问道:“很好笑吗?”
空华咳嗽一声,说:“血尊的所作所为,真是出人意表。”
“你不觉得这些凡人很可笑吗?竟然相信一张纸、一盏灯就能实现人的愿望。”应无真看向河边的人。
“有时候,人活于世,靠的就是‘希望’二字。”空华低声道。
应无真嗤笑道:“痴愚。”
远处烟花漫天,两人并肩而立,虽然一僧一魔,气氛却十分和谐。
应无真看了一会烟花,便觉无味,于是离去了。
空华远远跟着,也不靠近。他看着应无真的背影,若有所思。
……
应无真出了城镇,走了一会,停下休息。
他生了堆篝火,在篝火边坐下。
过了一会,空华出现了,也在篝火边坐了下来。
熊熊火光,照着神色各异的两人,将两人的面庞都染成一种温暖的色泽。木头燃烧,发出噼啪的声音。
应无真问:“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跟着我吗?”
空华答:“是。”
“你若是一直跟着我,我怕不到七天,我就没了耐心,把你杀了。”应无真冷冷一笑。
空华淡笑道:“我相信血尊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应无真看着空华,目光如电,“不必给我戴高帽,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人世间的礼义道德,在我的心里不值一提。”
空华问:“那你心中有什么呢?”
应无真反问道:“你觉得我心中有什么?”
空华看了应无真一会,说:“我猜你的心中空无一物。”
“你猜对了。”应无真大笑。
“人活着,就要有寄托,若是心中什么也没有,那么生与死,又有什么区别呢?”空华神色悲悯。在火光的映照下,他不似真人,倒似庙里的一尊佛像。
应无真本来要发怒,但他随即想到了什么,笑着问:“那么你说,我应该拿什么做寄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