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by徐幼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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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心脏在手掌中化为锥枪,沈晋熙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沈晋熙持锥枪行至邪祟面前,缓缓道:“终了。”
邪祟先前被栖凰大伤,已是风中残烛。而后尖锥入心便是燃尽了最后一丝灯油,油尽而灯枯,不得善终。
“我生于众人恶念,却也败于一念之间。莫道轮回,唯此番宿命于我而已。”
邪祟悠悠倒地不起,脸上却残留着一线温暖:“原来,我有名字啊……”
最终邪祟烟消云散,归入虚无。邪云尽退,白昼流星。
力量耗尽,沈晋熙“扑通”一声跪倒,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道:“彧儿,我杀了他,一切都结束了。你是不是该回来了?”
可下一秒,伴随着“铛”的声响,剑身之上的凤凰图腾消失,剑身油然断裂。
沈晋熙原小心翼翼地捧着,可栖凰古剑陡然断裂,着实让一众人等始料未及。
“你说过永远不离开我的。你说过的,你说过的……”沈晋熙的情绪凝固在脸上,看着手中的断剑,心中麻木,如死灰尘烬一般。
见栖凰古剑已断,众神明纷纷四顾,不知道怎么办。
此时云端处突然闪过一道光芒,直奔沈晋熙而去。可沈晋熙满眼尽是残剑,一时大意,硬生生接下了一击。
顿时血气翻涌,喉中一阵腥甜涌出。
这一击使了十成十的力,根本就是意图一击击溃沈晋熙。
饶是攻击了还不够,方才出手的神明还得意洋洋。
“都看到了啊,千年前不可一世的妖神沈熙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沈熙,现在的你真像个笑话!”
不过一须臾之间,那神明却被击中,被弹飞出数十丈远,愣是扑了个灰头土脸。
“是谁,是谁暗算本仙!”
“我道是谁,不过是一个乘人之危的小人在此叫嚣。就你这小人得志的嘴脸还以仙自居,凭你也配!”
文诗语说着,手中的桃花枝陡然绽开,细针瞬间没入那人体内。
见那人惨叫连连,文诗语才笑起来:“我沦为阶下囚数千年,你们只知道隔岸观火,落井下石。与你们相比,沈熙即便再讨厌,也远没有你们无耻!”
与邪祟一战时,见了众神明的无动于衷,沈晋熙起初心寒不已,如今却只剩麻木不仁。
沈晋熙颤颤巍巍的起身,将喉中猩甜的血液尽数咽下。
一字一句道:“天下最为可憎,可恶,可恨,可鄙之人,莫过于你们这些旁观者。”
沈晋熙握着栖凰,心中却如一潭死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如此,那我便送你们一同下九重地狱可好?”
第45章
“沈熙,”几个神明相继附和道,“如今栖凰没了,你拿什么与我等抗争!”
“若是你现在跪下求饶,再将妖界划入九重云霄管束之地,我们兴许还能考虑考虑,放过你。”
沈晋熙冷哼一声,扶起一旁虚弱的伏晓山,小声嘱咐道:“护好自己,护好他,护好……他们。”
伏晓山摇头,满眼是疼惜不忍之色:“弑神之举一旦做出便是八百年神火濯身之刑。那痛苦绝对更甚于剖心腕骨,抽筋剥皮。天谴所束,到那时就连想死也是一种奢望。小熙儿……不要。”
听了这话,沈晋熙硬生生挤出一点微笑,将手中断成两截的残剑郑重地递送到伏晓山手上。
“如今我心中已无痛痒,八百年只怕活得太长了些。晓山,我想去陪他。”
在人间初见沈彧,再到栖凰剑断,弑戮神明。不过数年间发生的事,沈晋熙竟也觉得过了大半生。
自栖凰剑断,沈晋熙眼中从此星光不复,唯一的那一点儿光亮都随着沈彧走了。
没了七情,断了六欲。纵使六百年天谴缠身,于沈晋熙而言也不过波澜不惊罢了。
六百年岁月更迭,沈晋熙受着神火濯身之痛,寻不到丝毫活下去的念头。便日日醉酒,无所事事。
饶是伏晓山与肃骋远远地望去了,也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才吐出一句:“终是错过了,可叹。”
“公子,您也睡了许多时日了,今日不如出去走走,凑凑热闹吧。”
沈晋熙枕着手臂,道:“我已无喜怒哀惧,又谈什么热闹。”
悝担忧不已,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只得道:“若是彧儿,应当也不愿您如此。”
沈晋熙猛饮一大口醇酒,道:“如今我再无感知世俗之力。本以为能落得个清静,却不想自己只是个终日饮酒,逃避现实的无用之人罢了。”
“至亲离去之苦,神火濯身之痛。我说小熙儿,你可是让我好生心痛。”
“你也来了。”
伏晓山面色渐转肃然,道:“若是我不来,我怎么会知道你如今竟是这幅样子。”
沈晋熙仍是满脸漠然:“若不是这道天谴,我早就寻他去了。”
“你总是这样想,从不给自己留有一丝余地,倒是白白可惜了你先前积攒的功德。”
“功德?说来也是好笑,不知多少人为了飞升成神妄图看破红尘,竟不惜斩断七情六欲。孰不知,他们自己才是最看不透世间百态的。”
“小熙儿,这六百年我着实不解。为何你不让我与文诗语插手,又一定要杀了他们?”
沈晋熙长吁一口气:“你还记得人间的苍澜与武陵二派吗?”
“记得,如何?”
“双双被灭派,无一生还。”
伏晓山大惊:“什么!难道是他们做的?”
沈晋熙点头,接着道:“另外,我妖族丞相便是由了他们挑唆,才会做出杀人夺取他人妖力之事。他们野心太大,已将手伸进我妖界来了,我如何能忍。”
伏晓山在沈晋熙旁坐下,小酌一杯醇酒,缓缓道:“我从未想过,我的小熙儿有朝一日竟然会同我说这些。若是那日肃骋没有拦我……”
沈晋熙僵硬地撑起笑容:“若肃骋没有拦住你,只怕今日你连我这虚假的笑容都看不到。”
又一壶烈酒入喉,沈晋熙声音似乎隐隐有些沙哑:“无论我如何争取,结局却早就被上天写好。不容改变,这便是宿命。沈熙做不到的,我也一样做不到。”
伏晓山深深凝视沈晋熙片刻,不久又释然道:“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若是你真的对这红尘已无留恋,想走便走吧。只是……记得与我告别。”
沈晋熙低头把玩着青玉酒杯,心中无悲无喜,不知道如何回应伏晓山。
伏晓山本还想说些什么,转头却见沈晋熙手一抖,杯中烈酒倾泻而出,酒杯被掷出老远。
“小熙儿!”
“公子!”
沈晋熙的手腕脚踝双双被桎梏模样的金光束缚,伏晓山疑惑:“这是什么?”
“天谴。”
沈晋熙满脸的淡然与波澜不惊再次刺痛了伏晓山,“这就是六百年以来,你一直躲着我们的原因吗?”
桎梏逐渐发亮,一簇簇白色火焰从中蔓延开来,变得耀眼。
就在火焰逐渐延伸到沈晋熙身上的前一刻,伏晓山一恍神,沈晋熙的身影便瞬间消失在原地。
“糟了。”
沈晋熙跌跌撞撞奔至竹林深处,此时神火已经在身上蔓延开来。
撕心裂肺的疼痛之下,沈晋熙不由得大口喘息。手死死抓住一旁的竹木不放,竟生生的在坚硬的竹木上留下一道道指印凹痕。
不知神火燃了多久,随着那种疼痛渐渐深入骨髓,沈晋熙已经顾不得形象,不时嘶吼二声,又疼得满地打滚。
余光瞥见一人的身影朝自己奔来,沈晋熙无可奈何,只能任由那人靠近自己。
随着神火缓缓熄灭,自己的意识也渐渐模糊。沈晋熙两眼一闭,像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若是宿命使然,让他在神火濯身之刑时死于旁人之手,那他也无计可施,只得听天由命。
第46章
再次睁眼之时,身边之人的容颜竟与沈彧一般无二,不禁令沈晋熙呆滞半晌。
“醒了。”
沈晋熙皱眉,一把握住那人的手腕:“彧儿?你是彧儿!”
那人微笑,轻轻握上沈晋熙的手,缓缓放下。语气柔和自然道:“公子怕是认错了人。在下名攸,字苦堂。”
“苦糖?这名字太苦了些,我不喜欢。若不然,你叫沈彧可好?”
苦堂笑容未变,笑意也不减半分,道:“公子说笑了,那是前妖□□字,我又如何担待得起。”
闻此,沈晋熙心中却涌现出一阵失落。
沈晋熙猛然捂上自己的心口。
这感觉是……失落?
沈晋熙放开苦堂的手,那感觉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次抓住苦堂的手腕,那种久违的感觉才再次出现。
苦堂看着眼前人儿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不由得感到好奇:“公子这是怎么了?”
“我昏迷时,你对我做了些什么?”
苦堂笑道:“原是我隐隐见火光中有个人,将你救起来后,喂了你一些……我的血。”
沈晋熙皱眉:“你的血?”
“嗯,自我诞生以来,我族中人便发现我的血有奇效。见你垂危,才出此下策。”
“可此处是禁地,你为何闯入?”
苦堂轻笑,刚想解释却身子一颤,体内源源不断地迸发出妖力。“糟了,我竟忘了。”便发了疯似的向外冲。
“当真是奇怪。”沈晋熙追出去,却见到苦堂盘坐于地上,身后是九条尾巴漂浮在空中。
“九尾天狐?竟是我妖界为数不多的强者。”可沈晋熙再凝眸一看,却发现九尾之中有一条呈半虚无之态。
不对,眼前这人还尚未修练至九尾之境。看这情况,倒更像是在冲击九尾境界前的瓶颈。
这时期内最是容易由妖堕入魔,多少强者又在此时沦为行尸走肉,最后被得而诛之。
看来是自己的出现打乱了他冲击九尾之境的计划。沈晋熙勾唇,在苦堂周围布下结界。
“我帮你,是因你与他生的一模一样,又能让我这个虚空空的洞中再次有了跳动。若有朝一日你负我,我必将你锁在我身边,日日不得终,夜夜不得眠。”
沈晋熙将自身三成神力尽数输入苦堂体内,待苦堂第九尾凝实,这才拎了一坛子酒,拂袖离去。
六百年避世,沈晋熙再次现身妖族,见妖族一方净土一如往昔,不免又多增怀想。
一时不慎,大道之上与人撞了满怀。
“快拦住他!他抢了我的碧玉镯子!”一声尖锐的叫喊声由近到远,打破了沈晋熙沉沉的思绪。
那盗贼也是慌忙,才逃至于此。盗贼四处逃窜,却都被沈晋熙所拦截。
盗贼见沈晋熙挡了自己去路,破口大喊道:“浑小子,不想死便让开!”
沈晋熙漫不经心道:“未曾想我这妖界竟也有强盗横行,不过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不过一个吐息的时间,沈晋熙手中凭空多出一柄残剑,又准确无误地将残剑贯穿了那人的心脏。
沈晋熙恢复漠然之色,道:“彧儿曾治理的妖界是最好的,容不得你玷污半分。”
“你,你!”
沈晋熙攥着剑的手微微旋转了几分,见那人面目狰狞,这才拔出残剑,任由那贼人胸口处血喷如柱。
“公子,悝儿来迟,望公子赎罪!”
沈晋熙看着,冷声道:“无事。将他处理了吧。”
拔出残剑,一脚踹开尸体,沈晋熙不顾四周跪拜的妖族众人,拖着酒坛径直上了一旁的茶楼。
“前文再续,书接上一段。我族这妖神沈公子呐!心系天下,英勇无双!见那邪祟作乱,公子面无惧色,上前便与那邪祟缠斗三百回合。这双方打得是热火朝天,难舍难分。要我说,这公子当真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只见公子指尖弯曲,一须臾间竟剖心化作法器!可公子这面上却毫无波澜,看不出一点儿情绪!仅仅一记轻刺,便使那邪祟血喷如柱,无计可施!不出所料,那邪祟便败于公子的威武之下!”
“好!”话一出,茶馆四处掌声雷动,无不为这文中的人儿喝彩。
待人群静下来,那说书先生才接着道:
“见公子英姿勃勃,八面威风,单枪匹马将邪祟斩于刀下,却有一众神明动了暗心,生了鬼胎。那午马星君一番嘲讽过后,与未羊星君率领众神明齐齐向公子发难。那曾想公子不屑,轻轻一掌便拍飞那二位神明,大杀四方!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万灵齐哀。”
说书先生一顿,四周众人皆拍手叫好。沈晋熙也不免来了兴趣,落座聆听。
“可山神伏氏与花神文氏二夫妇却不尽认同,本想联手阻拦公子,却被战神所截。”
说书先生停顿半分,摇扇道:“公子是福是祸?又是否会折损于山神与花神之手?且听下回分解。”
随着醒木拍下,听客才食髓知味,缓缓散去。
“我说小熙儿,为何你宁躲着我们六百年,却来选择听这半道不真的评书?什么我与花神是两夫妇,那疯女人哪里有半分及得上肃骋。”
“我有我的骄傲和底线,那些不过是我不希望让你们看到的,我的脆弱和狼狈。”沈晋熙眸光流转,“对了,你可听过一个名唤苦糖的九尾狐?”
伏晓山皱眉,疑惑道:“怎么竟问起这个。苦糖!这名字倒是有趣,又苦又甜,竟不知是苦还是甜。他莫不是何处得罪了你,要寻他开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