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by徐幼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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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年间的神火濯身之刑,都是自己在林间受着。每每渡过一次,无非都是满身伤痕着醒来。
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一个人受着,维持着最后这一点儿底线与自尊。
可就在如今,他的骄傲破灭了。
他在一个兔妖的脚下遍地哀嚎,摸爬滚打。真真是,从云端跌落尘埃。
“你,为什么……为什么!”
隋林靠着木梁,悠哉道:“六百年前,你记得是谁送你回到那小子的府邸里吗?他们都说暹罗兔一族胆小懦弱,但如果不是我当年冒死救你,只怕你也活不到现在。”
“沐从言因你闭关而隐退,我族倍受欺凌,我盼着你有朝一日记起救命之恩,能救救我们。可你却闭关六百年,不问世事。”
隋林缓缓蹲下,半眯起眼睛:“所以我等不了了,那狐族要来送死,我便成全他们。反正你今日不是死在我的手里,便是死在天谴之下。我劝你直接将那柄破剑扔出来,省得我动手。”
“你,算个什么……东西!”沈晋熙身上筋骨尽断,仅存的理智就快要被炽焰吞没,却还双眼猩红,死死的抓住手中的栖凰不放。
“你倒是提醒我了,有了这破剑即是有了妖神的旨意,妖界便听我号令。没了你,似也无可非议。既如此,我便送你一程。”
话说完,隋林的妖丹大亮,就要动手。
一击成空,隋林怒气横生,当即又凝聚起满身的妖力向沈晋熙劈去。
眼看着十成十的一击就要往沈晋熙身上劈过去了,可下一秒隋林却被弹飞,只至撞到一根石梁方才停下。
“公子!”苦堂收起九尾,飞奔至沈晋熙身边,满脸尽是担忧之色。
沈晋熙挣扎道:“别碰,这神火……你碰不得!”
苦堂闻言摇头,仍是着急万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半晌才愣愣地道:“对!血,公子我的血!”
神火仍未熄灭,沈晋熙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地上挣扎打滚,痛苦不堪。
苦堂在臂上毫无章法的划着,可眼见鲜血也不管用了,便不去理会臂上鲜血直流,满心满眼都是沈晋熙痛苦的样子。
“不行……不行。公子,苦堂一定带你回家!”
沈晋熙眼中满是哀求:“不要……你碰不得……不要……”
苦堂把心一横,不顾神火就将沈晋熙打横抱起来。
“不要……”沈晋熙拼尽全力举起手中栖凰,划伤苦堂的肩颈。
本以为苦堂会就此吃痛,放自己下来。沈晋熙又哪里想到,苦堂隐忍着一声不发,抱着自己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神火才刚刚触及肌肤就沿着手臂窜了全身,沈晋熙手间的天谴只是逼近苦堂的身,九尾被逼得现了行。
“原来这六百年……你独自受的……竟是这般苦楚。”苦堂说着,一边趔趔趄趄地抱着沈晋熙走向外方。
骤然间,一阵明亮的光芒由苦堂身上爆发开来。一时间,二人身处之地恍若白昼。
光芒席卷二人,神火瞬间熄灭。沈晋熙神智不清,昏死过去。
苦堂抱着沈晋熙的手微微颤抖,千年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中,一瞬间不知是喜是悲。
第49章 终章
“山神莫急,公子毕竟是神明,不会有事的。”
大殿之内,伏晓山心里焦急得很,来回踱步:“小熙儿到现在都没传来消息,着实让我有些担心。”
“有人擅自闯殿!拿下!”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二人,二人的眼神瞬间聚焦到大殿门口。
“苦堂?你抱着这是……小熙儿!”
“沈彧稍后再来请罪,还请山神先救救公子!”
二人闻言,皆是一惊。
悝飞速下座,领着三人就往偏殿方向行去。
见二人满身是伤,伏晓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将自己的神力放出,视察沈晋熙的情况。
不过半晌,伏晓山的眉头却紧紧地蹙了起来。
“小熙儿的身上怎会有天司監的神力?沈彧,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彧迟疑片刻,才漠漠然道:“沈彧有一事想问山神。”
伏晓山道:“你问。”
“在熙儿弑杀邪祟那日,三界是否有异象出现?”
“邪云尽退,白昼流星。你如此说来,倒确实是有。”
沈彧道:“或许我与凤灵之所以能够转世,皆是倚靠天司監的力量。他应是知自己重伤,时日无多,便将这最后一点力量给了我和凤。这才让他殒落,白昼流星。”
伏晓山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也就是说,因小熙儿而殒落的神明并不是七七四十九位。天司監就是第五十位,这才让最后一道神火凶险万分。”
悝摇头,道:“若不是这道神力护体,公子此番便会遭遇险境,后果难测。”
“命运虽多舛,殊途却同归。”伏晓山感慨,“虽是因天司監而落了险,却也因他而渡过了劫。还是万般归路化为一道而行,有始有终。”
“劫是渡过了,只是小熙儿何时会醒,还得听天由命。”
沈彧原是松了一口气,心却又被伏晓山的一番话给提到嗓子眼。
“既然小熙儿如今平安渡劫,我便也不追究你什么,只是我仍有问题想问你。”伏晓山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模样,严肃道。
“山神请讲。”
“六百年前,小熙儿为了彻底弑杀邪祟,不惜剖了心,亲手断了自己的七情六欲。可你为何能让小熙儿再生七情?”
沈彧一愣,心中满是酸楚,呢喃道:“我重归剑身,为的就是让你不受伤害……”
伏晓山皱眉,望着沈彧的眼神仍是有些责备的意思:“我不追究,是因为我知道小熙儿在乎你,但是我就是怨你,怨他因你而变成这样。若一开始我拦下了小熙儿,不让他下界,也就不会碰上了你,更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
沈彧低低地道:“山神还记得,六百年前,公子曾给了沈彧一物。”
“心头血?”
“是。心头血虽是保住了沈彧的记忆,但天司監的力量一直将公子的心头血尘封,这才让沈彧在因果轮回中迷了过往,成了妖界苦堂。”
伏晓山的拳头越攥越紧,最终却还是不甘心的松开。“我拗不过他,但你若再因什么苍生而负他,即便他不愿,我也……必杀了你。”
“是!”
“熙儿,今日的月光不甚皎洁。你睁开眼看一看,可好?”
沈晋熙在朦朦胧胧间听见呼唤,眼还未睁开,就觉着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慢慢的,周身由黑暗渐渐光明,由模糊渐渐清晰。
屋内,榻边靠着沈彧,正轻轻柔柔地同自己的身体讲着话。
终于不再是苦堂,自己的彧儿是真真正正回来了的。
沈晋熙伸出手,想要给眼前这个思念了不知多久的人一个拥抱,却径直从沈彧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沈晋熙一愣。不死心,来来回回试了好多次,却是徒劳,就连沈彧周身的气流都未影响过半分。
眼睁睁的看着沈彧就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法触碰到他。沈晋熙觉着那颗心脏似乎还在一般,心口处一揪一揪的疼。
“季予安为了沐从言,都已经修到了第十二颗妖丹,兄长也已是九尾之境了。熙儿,我若再不修炼,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沈晋熙拼命摇头,伸手在沈彧眼前猛地挥着。
当然不会!
沈晋熙焦急不已,自己第一次醒来却是这番光景。魂魄离体,什么也做不了。
“可我觉得你不会。”沈彧沉默一会,笑了笑,接着道:“我是无法不去想你,做每一件事时都有你的影子,感觉你还在身边说话,陪我看沿途的风景。”
说着,沈彧眼角闪现晶莹,泪珠沿着妖孽的脸庞慢慢滑下。眼中满是泪水盖不住的深情款款。
沈晋熙想帮沈彧拭去眼角泪水,却觉一阵天旋地转,周身又归于黑暗之中。
再睁开眼,屋外已经换了光景。凛冽寒冬已过,屋外的银杏树已经抽出绿芽。
饶是自己毫无生机的面庞,却也在一片生机盎然映衬中显得恬静。
每次悠悠转醒,不是对着自己了无生气的身体,就是听着沈彧在一旁轻缓温柔地讲着。
对于这样的生活,沈晋熙竟有些食髓知味。这是单单的,属于两个人的细水长流。
沈晋熙轻轻抚上身边人的脸颊,自怨道:许是我手上鲜血怨灵太多,功德散尽,再无法醒来与你厮守。若是我回来了,我想,我大抵是朝着你扑过去的吧。
一朝,一暮。
一酷暑,一寒冬。
妖界春去秋来,又是百八十个年头。
沈晋熙已经记不清自己醒来过多少次,又有多少次在失落后悔中沉睡。
望向屋内的陈设,沈晋熙想要触碰的心思一点一点地被消磨殆尽。
如果失望的多了,就不会再鼓起勇气,只觉着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在自取其辱而已。
屋外阳光正是灿烂的时候,银杏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
沈晋熙望着出了神,就要向外跨去,却踩了门槛,一瞬间失去控制,重重地倒在地上。
沈晋熙手脚并用着爬起来,又回过头看看。原先本该躺着自己身体的床榻之上,正空空如也。
见此一幕,沈晋熙眸中的光芒闪烁,心中大喜。
这一刻,他发了疯似的想要与沈彧一同分享。
沈晋熙四处寻找,却迟迟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许是躺的久了,沈晋熙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腿脚一软,向前摔去。
这一摔,沈晋熙的发丝变得凌乱不堪,就连脸上都蹭上了尘土。
还没有整理好衣冠,沈晋熙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那手的主人顿了顿,缓缓道:
“我终于,盼回你了。”
沈晋熙挣扎着起身,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模糊了眼眶,眼前的人儿似乎与六百年前一般无二。
虽然就站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可沈晋熙总觉得恍如隔世。
沈晋熙却没有扑向沈彧的怀里,而是向后退着。双眸微红,眼中有些怀疑之色。
“不,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我们重聚。你不是彧儿,我也不是我,我们都在他们布下的梦中,对不对?”沈晋熙讥讽的笑笑:“不可能,我们怎么可能打破天命在一起?”
沈彧心中刺痛,一步步缓缓上前,伸出双臂轻轻地拥住了他。
先是呆滞半晌,沈晋熙手也不知道往哪摆,就愣愣地任由沈彧抱着。
“熙儿,是我。”
沈晋熙再反应过来后,泪似洪水决堤,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尘土一并蹭在沈彧的玄色长袍上。
“方才你拥住我时我便决意,即便这是梦境我便也在此沉沦。可如今我实实在在的触到你了,却又怕这只是梦境,触之即碎。”
沈晋熙啜泣,沈彧便一直轻轻拍着沈晋熙的背。温柔至极,耐心之至。
待到沈晋熙哭的够了,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了,这才抬起自己的袖口擦拭了一二,缓缓放开了沈彧。
“上次一别后,我的功德尽数散失。以为再也无法见到你了,可如今这失而复得的滋味倒叫我无措。”
沈彧舒缓一口浊气,道:“你回来了,便是最好的。”
沈晋熙好奇,发问道:“对了彧儿,当时我昏迷后,可是发生了什么?”
“故事太长,熙儿若想知道,还需得慢慢听。”沈彧漫不经心地弹了下沈晋熙的额头。
“但有件事,我现在就想知道。”
沈彧挑眉:“熙儿请说。”
“你的记忆……是如何恢复的?”
沈彧嘴角勾起,执起沈晋熙的手慢慢放在自己心口处,道:“因为这里,有另一个人的心头血。”
这一笑,是彻彻底底地映到沈晋熙心底里去了。
他仍是这世间的神明,却不再是为了守护什么。妖界人间和睦,他的存在仅仅是为了一人而生。
谁言山水不能两两相恋,谁道日月不能于与世同辉。两个人的白驹过隙,也正是两个人的,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