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宫不让位——by妖月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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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里掌柜、店小二,以及大堆观望的客人大眼瞪小眼,瞠目结舌。
“老师,牧挽师兄,”锦衣青年走上前来,很是感慨,“真是你们,还以为刚才认错人了!”
“小包!?”牧远歌上下打量他,“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身份,一个人喝茶,这么有闲情雅致?”
宋小包腼腆一笑,道:“说来话长,我来是想见田裕府主,但没见到人。”
“这位就是田裕府主,他是我同砚席的好友,叫宋小包,”牧远歌随口介绍了下,“你们聊。”
宋小包一脸震惊地看向他,田裕这才笑着看向宋小包,原本疏离的态度,明显热情了。
等人走后,田裕怅然若失,君上果然在怪他,君上不信他,不吃他备的饭菜怕有毒,也不住他安排的酒楼,不坐他安置的车马……
牧远歌觉得事不宜迟,承天府钥最先由他交由胥礼,又从胥礼手中遗失,接下去好像无论姜袅他们惹出任何祸患,还是得他和胥礼来收拾。
但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时候,暂时不必让正道知晓此事以防打草惊蛇。
必须不动声色,只要保证田裕不动手,然后尽快动身前往承天府,情况真的十分危急!
胥礼道:“既然不宜声张,今晚动身,你去也可以,但你先把伤势处理了。”
“我没事!”牧远歌为了证明自己没事,还站起来,跳了两下,“我可以在路上学御剑术,这把剑不适合御剑,过去再说!”
胥礼眼皮跳了跳,拽着他就往另一处客栈走。
牧远歌额上冷汗如瀑,决定退一步:“那你给我开个房间,我弄好了就出来。”
街道末端另一间酒楼,胥礼领着牧远歌上楼,牧远歌进了房间,胥礼也跟了进去,牧远歌快站不稳了,道:“你怎么进来了?”
对方很理直气壮:“是你让我开一间房间。”
牧远歌没好气地道:“胥礼,你真是榆木脑袋!”他是让胥礼给他开一间房,但没说让他只开一间房啊!
胥礼原地顿了下,也没恼,而是转过身去,就在牧远歌以为他要出去的时候,胥礼把门关上了。
“坐下,我给你上药。”
“又麻烦你,那多不好意思,谢了。”牧远歌很爽快地扶着床沿坐了下来,只掀开袖子把光洁的手臂伸给他。
胥礼拍下他的手臂,抬起他的腿,被宽大的衣摆遮住的腿,白袜血淋淋的,不由皱起眉头,尽量放平声线,道:“不疼么?”
牧远歌道:“小伤而已。”
他所谓的小伤,脚踝已经变形了,很难想象受了这样的伤,还能平稳地行走,胥礼不忍,给他正骨,牧远歌一声不吭,但额上的冷汗证实了他其实在忍着。
“很疼你就说。”
“不疼。”
“不可能。”
牧远歌愣了愣,笑着跟他说:“我很小的时候,第一次不小心摔断了胳膊,我娘打了我一巴掌,说不许哭。”
自那之后他再没有哭过,甚至觉得他缺胳膊断腿都不算多值得一提的事情。
也是得益于这股韧劲,他整饬邪道途中死里逃生了不知多少次。
胥礼只觉浑身不是滋味,很想抱一抱他,想亲近他,但又担心自己过于薄凉的温度不能很好地暖到对方心里,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牧远歌的伤口,低声道:“我娘从来没对我笑过。”
牧远歌猝不及防,道:“行行行,你可怜,你最可怜,你怎么就那么可怜呢。我娘会笑,还会做桂花糕,对我还是挺好的,从我进了长生剑宗,就再没见过我娘。”
胥礼道:“我也很少见我娘……”
牧远歌就不明白了,道:“怎么每次我说点什么过往,你都要说句‘也’,我就不信你跟我南辕北辙的性格,还能有跟我相似的童年经历,让我独一无二不行么。”
“你以前跟我套近乎的时候,也总是说‘我也’,让我觉得很亲切,原来我并不是一个人啊。”
“你跟我不一样,你照搬我的那套对我当然没用了,我跟人打交道当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过你想让我高兴还不简单,你就好好的,存在就够了。”
胥礼眼角微弯,轻抿着唇瓣浅笑,就像冰雪消融,灿若星辉。
牧远歌看得心驰荡漾,食指大动,怪癖都要当场发作了,掩饰似的咳嗽出声,道:“疼啊!你能不能轻一点。”
说完他自己愣住了,而面前胥礼神色慌乱,连忙松开了些,原本很认真,更认真了,本来很轻柔,更加轻柔了,牧远歌就那么看着师兄,发现他师兄的反应好像……还挺有意思,以及喊疼也不是那么难开口嘛。
……如果受伤能是这个待遇,他为何要瞒得那样辛苦。
话说回来,晏伏等人披星戴月赶回承天府,原承天府在燎原之上,傍水而建。
远远听到此起彼伏的鸦叫,祝猊目露神往之色:“这便是承天府,听说府外老树上的信鸦也都是老牧亲自养的?”
“一半是。”姜袅听他对牧远歌的这个称呼,竟然觉得有些亲切。
“那我今晚可要烤几只来吃,就当牧大府君亲自招待了。”
姜袅不由得收敛了笑容,难得没有顺着,道:“只有一半了。”
“哈哈开个玩笑,”祝猊得意洋洋,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承天府的空气,只觉得身心舒畅,“以后这地方就是老子的窝,谁想老子挪窝除非财力赛过我。”
可靠近了那里,见到外面又多了一重围墙,原承天府的规模又扩大了将近一倍,他却失望了:“这……原来好像不是这样的啊,又重建了?”
“府卫来往过于拥挤,而库藏充盈,我闲来无事,便将之整修扩建了。”姜袅弯起眼角,道,“外人以为承天府二分,人数会少,但我来了以后,原承天府人数不降反增。”
祝猊仿佛没有听到他话里的得意,道:“还是原来的规模好。”
晏伏冷哼道:“明明是翻新了更好。”
姜袅也不恼,道:“依祝舵主之见,原来的好在哪里?”
祝猊道:“原来的承天府,是老牧亲自监工从无到有修建而成,财不外露,别具威慑,那大小那形貌,在邪道中人眼里如同艺术。承天府君在位的时候,承天府日渐强盛,多少邪道中人都以能进承天府为荣,可惜僧多粥少。
“以前为了争这点巴掌大的巡逻地,外面的分舵或城池城主挤破头想进此地当个小府卫,里头的府卫恨不得日夜坚守,不敢丝毫懈怠。到了夜里,就是天上的飞鸟都瞧不见一只,那些信鸦该安分的时候也不会胡乱叫一嗓子。”
晏伏想起不想回忆的过往,冷声道:“那是当时的府主毛病多,只顾自己安逸,不管府卫艰苦,他自己没什么情调,也不懂享受,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满仓的金子塞不下了,我跟他提过多次重建承天府,拓宽外墙,但他嫌吵,坚决不干。”
“之前兴建无可厚非,可现在不一样,现在把围墙拓宽了,又多建了那么多住处,等于降低进来的门槛,承天府内巡逻的府卫都消极怠工,太散漫了!”祝猊远远瞧着门口打盹的守卫,嫌弃地道,“以前老牧在的时候,像这种货色,别说给承天府看大门,就是万里之外分舵搬砖都瞧不上这小细腿。”
姜袅道:“我重修此地也是听族人说,承天府是建在一处地宫之上,发现疑似地宫入口的地方有四十九处,其中好几处都在承天府周围,可没有钥匙,也就不能一一尝试。”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问晏伏,晏伏是承天府元老,和老牧打天下的大功臣,这座城他比较清楚,你没听他说么?”祝猊直接把晏伏给卖了。
“他说等我拿到承天府钥就告诉我。”姜袅说。
晏伏被一只三眼血鸦叫唤走了。
“还得给您画大饼的,这一听就不够坦诚,如果是我投诚,我肯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祝猊啧啧道,“无妨,大不了就是几十处门户挨个试,既然我来了,您的任务就是我的任务,只要您愿意信我,我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您找出真正的地宫入口来!”
姜袅温声道了声谢,进门前又望了眼晏伏的方向。
普通信鸦飞来飞去传书,而三眼血鸦成对的,可以直接传讯。
自从外界均知他和田裕为争夺承天府君之位,大打出手,闹翻了分裂,却不知道当时田裕愤然离开时,带走了三眼血鸦中的一只。
至今三年来这三眼血鸦还是头一次有动静。
“你在哪儿?”田裕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晏伏问:“刚回承天府。”
“这么快!?”田裕轻嘶一声,声音似乎有些急切。
“快不好么,离开启地宫就差一步了,可我这右眼皮一直在跳,难道是他们已经赶来了……”
“你是真没认出来?”田裕嗓音低沉,“你再好好想想。”
“大哥,我跟你说正经的,你怎么还卖关子呢!”
“总之,你不要告诉姜袅地宫的真正所在,不要让他开启地宫。”田裕提醒他,“你记住,当年君上为何要让承天府覆盖了那地方,还弄了那么多道迷惑人的假入口,就是不希望地宫面世。”
“你别给我提他,”晏伏红了眼眶,咬紧牙关,“他才是叛徒,他才是邪道最大的败类,是他背叛了我们所有人!听说他家世代都是地宫守门人,他不想开地宫,我偏要开!他看重长生剑宗,我偏要毁了!我要踏平整个长生剑宗,把整个长生剑宗修成他一个人的衣冠冢。”
“你别冲动!等我过去再说。晏伏,真的,别逼我杀你。”
姜袅关切道:“怎么了,你怎么是这个表情,是有什么坏消息么?”
晏伏摇了摇头:“没有。”
“你说只要拿到承天府钥,你就会把地宫入口告诉我的。”姜袅进门,一旁的护卫向他行礼,更有蝠族护卫守在他左右。
晏伏一口咬破嘴唇,道:“跟我来。”
“牧大府君连这都告诉你,还是挺看重你的嘛。”祝猊深深地看了晏伏一眼,见他这魂不守舍的模样,真希望他记错,然后自己的死侍先他一步找到正确的那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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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番外一前尘
那是一开始, 对牧远歌而言, 噩梦般的七日, 开始于非常寻常的一天。
长生剑宗。
香炉青烟缭绕, 禅室内正上方的“静”字显得模糊, 立于上首的那人背影修长, 沉吟半晌,方才开口。
“你跟承天府君牧远歌,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回师尊的话, ”青年不咸不淡地道,“弟子还在考虑。”
“考虑什么?”
“半年前吧, 他说喜欢我,想照顾我,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开玩笑,或者跟心上人闹矛盾,这才随便找个人当消遣。后来我问他, 他说,并没有过心上人。”
胥礼缓缓转过身。
“他还说,他跟师尊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青年望向这位高高在上的长生剑宗宗主——和牧远歌的自来熟截然相反,胥礼宗主是个极其慢热,或者说根本不热的人, 礼貌教养刻在骨子里, 待人接物无可挑剔,没人见他笑过,也没人见他动过怒。
乃是长生剑宗史上最符合那些变态宗规的宗主之一。
……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揣度的。
可外面传得满天飞, 各种说牧远歌和胥礼宗主是一对的流言蜚语,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以往的邪教教主,怎么没和正道首座传成这样?不都是邪道。
那青年敢质问牧远歌,却不敢质问胥礼,很委婉地道:“您说我该相信他的话么,师尊?”
胥礼的神色在阴影下看不真切,嗓音一如既往清冽如冰泉:“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答应跟他来往?”
“当初……”那青年道,“弟子不太会拒绝。”
胥礼脸色雪白,一言不发,转身的刹那,竟是踩空了台阶,猝不及防朝地面斜倒而去。
“师尊!”
“宗主!”
虚掩着的大门轰然大开,只见那浅灰色薄纱下素白雅致的长袍蹁跹,倒下的姿态甚至称得上优美,只是着地便没了动静,好似定心神柱无声倒下。
二长老步峣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进来,模样温润的大长老紧随其后。
还有个拎着箱子的中年药师,乃是长生剑宗客卿长老,忧心忡忡地摇头叹息。
“出去!”步峣按捺住天翻地覆的心情,转身抽了那青年一巴掌。
“你动他做什么!”大长老阮慕安吓了一跳,连忙维护道,“这又不关他的事。”
步峣道:“我不教训教训他,他以为全宗上下没人敢动他!剑试排名倒数,自身天赋低微,不思进取,不知礼数,不识好歹,吃里扒外!连宗主半根头发丝都及不上!”
最后顺嘴的一句,那青年冷不丁地回道:“二长老比不过宗主,但也没见您自惭形秽啊。”
步峣加快脚步朝他走来,猛地扬起了手。
那青年一双深邃的暮色瞳眸波澜不惊,天生一张赏心悦目的笑脸,悲伤难过的时候也仿佛带着笑,特别随遇而安,哪怕无缘无故挨了巴掌也能坦然,乖乖往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