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生澜——by三秋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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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喘息在五分钟之内趋于平缓。他睁开眼睛,熟练地给自己止血,把垃圾扔到了垃圾桶里打包干净。
他看着房间唯一一扇窗户前浓密的阴影,好像不见天日似的。
“什么时候这样的折磨才会到头呢?”
他手头上已经没有抑制剂了,他这个月也没有钱买抑制剂了。
刚刚的两支是他偷来的。他已经因为自己的腺体变成了小偷,在这之前,他甚至为腺体变成了婊子。
他咬牙切齿,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他说不清楚总有一天要怎样,他只是明确地知道,自己所受的苦楚绝不会得到一丝的同情和抚慰。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第六章
明循晚上被导师安排去做实验。实验进度过半,他现在需要守在办公室里实时观察培养皿的状况。
他到实验室的时候里面只有他的导师吴避珂。他已经五十多岁,是生物异能研究领域的佼佼者,他对明循来说还是一位温和的长辈。
吴避珂拦着他的肩让他过去,他是位Beta,身上没有信息素的味道,只有淡淡的沐浴露的草木香气。
“又那样了吗?”
吴避珂看着他的眼睛问。
明循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但是没说什么,点点头。
他这时候非常难过,又非常羞愧,他在这件事情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的恩师失望。
吴避珂让他坐下,明循脱掉外套,里面穿了一件有些松垮的短袖,露出雪白的手臂。
吴避珂自然看到了他手臂上的针孔和淤青。
“明循,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答应我,再去做一次检查,或者,我为你寻找适合的Alpha进行标记。”他看到明循缩起肩膀,像只缩进壳里的鹦鹉螺一样。
他拍拍他的肩,语气温和得如同父亲:“孩子,这件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会有疼痛,但是不仅仅是疼痛。会有和Alpha的牵绊,但并不只是屈从。你要相信,自然界中的造物有它的神奇之处。”
明循苍白的面孔有点灰败,他甚至没有脸拒绝他的老师。可是他依然拒绝了:“老师,再让我试试吧,我不愿意被Alpha标记,被那些粗鲁自大的人剥夺下半生的自由。我......我还是想去做腺体摘除手术。”
“明循!”
吴避珂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暴跳如雷地说:“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做出这种轻率的决定!现在的腺体摘除手术非常不成熟,发展不过三十年,世界上的手术记录也仅仅只有几例,它还可能有潜伏期!而且在这个世界上,你如果不是ABO群体中的任何一类,你将被整个社会进行隐形的驱逐!”
明循的嗓子像是哑了:“老师,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我只需要能维持生命的空气、水和食物,还有我的实验。”
吴避珂再次说了那句话:“明循!我的实验室里需要的不是人形的实验机器,生物异能领域也不会需要一个人形的实验机器!”
明循彻底沉默了。
吴避珂扔下未完成的今日观察记录表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明循低头整理记录表,心想:又一次,他总是一次又一次让人失望。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的腺体已经重度损坏,损坏的症状在将来可能并不仅仅包括发情期紊乱或者身体机能逐步下降。
他不可能告诉吴避珂这些。一个身体机能逐步下降,记忆力消退,甚至于连智力都开始衰减的人绝不会被接纳入中央的生物异能研究所。
他必须拼命忍耐,加速燃烧自己的生命才能找到办法延续自己的生命。
他今年才二十六岁,已经被脖颈上的腺体拖累一生。
或许,只有摘除腺体才是唯一的活路。
等换班的师弟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
师弟笑起来有虎牙,说是师弟其实同龄同年级,不过进组时间稍晚,前段时间刚刚进组。明循只记得姓邱,人人都叫他小邱。小邱笑起来眉眼弯弯,虎牙可爱,说不尽的鲜活动人。他向他打招呼:“师兄!”
明循点点头:“接下来辛苦你。”
师弟笑嘻嘻的:“不辛苦不辛苦,师兄你赶快回去睡觉吧。明天有老吴的课呢。”
老吴?
好像人人都可以坦然大方地给老师取外号,人人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迅速建立感情。
但是明循就不能。
他就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喊吴避珂“老师”,不敢有半点打趣和亵渎。
明循在休息室脱下实验服,穿上了外套,走出生化学院的白楼,看到凌晨四点的夜空,一丝星也无。
他有些困倦,慢吞吞地缩着脖子往公寓走。
日子似乎又开始像是水车一样转动起来了,流水一样的时光哗啦啦作响,考试周一过,一个学期又过去了。
学校里的人渐渐少了,走在路上零星有拖着行李箱的学生。日头火辣辣的,蝉鸣撕裂树荫寂静。
他就躲在树荫底下走。他刚刚用信用卡借出了一笔钱,两万块,勉强还了之前在黑市赊欠的特级抑制剂的钱,他现在口袋里不过两百块。
可是暑假到了,学校里没人,很多店也不会开,他不能去打工。也不会有人找他代写论文和作业了。家教辅导也不行,他非常不擅长应对小孩子,第一次尝试的时候这种年幼的毫无理智可言的生物甚至让他重新思考了生物的思维发育轨迹。
房租明天也要交。
明循觉得真累,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总是一环连着一环,坏事不单行,好事难成双。可是他又明白,所有的脱轨的症结都在他自身。
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无能。
贫穷、疾病、长期的心理阴影、稍纵即逝的梦想、孤独。这些他一样都没有办法克服。
他咬咬牙,让自己再坚持一下。
“嘿。”明循低着头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方脸长鼻,浓眉大眼,骨骼异常宽大,肌肉健壮。很明显,这是一个Alpha。
这个Alpha笑起来倒是不太凶,只是有些邪气,让明循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用胳膊撞撞明循纤薄的肩膀,低下头说:“你不记得我了吗?”
明循记不清了。他非常不擅长记忆人的长相。
Alpha说:“我姓秦,我们之前,唔,在酒吧卡座里有过,唔,有过很难忘的经历。”
明循立刻明白过来了,他曾经和这个Alpha在卡座里有过不光彩的交易。那一次应该是开学前一个星期,他在发情期再次紊乱之后凑不到这么多学费,去了龙蛇混杂的酒吧尝试推销自己。
他推销成功了。
秦姓Alpha笑着说:“记起我了吗?或者说,你今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再喝一杯。”
明循眨眨眼睛,又长又浓的睫毛轻轻抖动,是落满阳光的蝴蝶。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好的,你介意我涨点价吗?”
Alpha愣了一下:“坐地起价不地道吧?”
明循有点妖妖暧暧地笑,琥珀色的瞳孔在光下像是流淌的浓稠的蜂蜜,甜蜜可口:“我会值得这个价钱的。”
Alpha像是被迷惑了似的,只是点头。
两个人去了校园南门的巷子里。
这里位于老校区,人迹罕至。
他们没去旅馆,因为Alpha不愿意在房费上有另外的开销,他已经在明循身上损失了意料之外的一部分金钱。
明循不置可否,完全听从他的安排。
Alpha将他推进巷子里,立刻牢牢地把他压在墙面上,像是野兽一样开始舔吮和撕咬他脖颈上细嫩的皮肤。
Alpha粗糙的舌头一路沿着脖颈漂亮修长的曲线向下,津津有味地舔舐他精致的锁骨。
明循歪着头,感受到一只手狠狠揉着他挺翘弹软的臀部,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脊背蛇一样攀附,像是要绞死他。
他一时没有表情,呆呆地望着头顶灰白色的砖瓦房檐。
Alpha咬过瘾了,拍拍他的屁股:“宝贝儿,到你发挥了。”
明循柔柔地看他一眼,分明是冷淡的眉眼,此刻却有一种横生的软腻的媚态,“来了。”
明循用手弄了一次,用嘴弄了一次,最后在Alpha的胁迫下又另外用大腿弄了一次。
他没了力气,软软地想要顺着墙壁滑落,却被食髓知味的Alpha再次箍住。
他咬着他的耳朵,锋利的犬齿不轻不种地磨,喉咙喑哑:“宝贝儿,让我亲你。”
明循愣了一下,立刻摇头。
他极度抗拒接吻,他觉得两个人的嘴唇贴紧的一瞬间他就会立刻反胃呕吐。
Alpha的手指抚摸他的腺体,Alpha的信息素在尝试与他的融合,黏糊糊的像是一滩死水。明循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说出的话更是让明循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我要标记你。”
明循立刻惊恐地开始反抗,但是这个Alpha的威压性信息素意外的强悍,在A级中都是凤毛麟角。他的四肢立刻失去力气,脚尖无力地绷紧,像是砧板上的一条鱼。
“这样就听话了。”
明循颤抖着哀求,雪白的脸愈发纸一样的白,“滚开!不要!”
Alpha邪笑了一下,嘴唇压下来,下巴被捏住,一条粘滑恶心的的舌头就进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不过短短几秒,或许长达几分钟,他轰鸣的混乱的世界里一切都颠倒了。他的泪腺好像坏了,甚至无法哭泣。
等待他的命运是什么呢?
被并不喜欢的Alpha强硬标记成为禁脔,还是在标记失败之后立刻在这个讨厌的Alpha身上丧命?
不要,他不要。
再祈求一次吧。
祈祷一次救赎。
像孩子一样祈祷一个英雄。
他突然就挣脱了桎梏,重新呼吸起来,只是身上脱力控制不住地下滑,但是他很快就落到了一个坚实温暖的仿佛晴灿春日的怀抱里。
他看不清楚,只依稀看到轮廓分明好看的下巴,白色衬衫的衣领上的一颗香槟色贝母扣。
十几秒后,有人给他喂水,他衔着口慢吞吞地喝了,才开始恢复意识。
与此同时,一股温热软和的安抚性信息素不疾不徐地融入他的吐息中,是干净清新的落雪时分,日光暖融融,雪光和日光杂糅绚烂。
是安抚,是柔和,是新生。
这就是Alpha可以为Omega做到的吗?
他几乎立刻就留下了眼泪。
他在一瞬间有了屈服,不是屈服于暴力,而是屈服于温柔。
那个人非常温柔地给他擦拭眼角,像是梦呓一般:“诶,你别哭啊。”
他难得天真地想,平常总也不来,在梦里的时候,英雄就来了。
他睁开眼睛,一时分不清是灰色现实抑或是虚幻梦境。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为年轻英俊的脸,漆黑的浓密的眉毛,乌润明亮的眼睛,瞳孔圆而大,像是一双孩子的眼睛。他天然上翘的弧度优美的嘴唇,不笑时亦含三分深情。是“恁是无情亦动人”的得天独厚的优越长相。
青春,力,温柔和美。
他的喉咙还有些疼,不过因为刚刚含过某根脏东西的原因,他不想开口喊出他的名字,好像这样弄脏了他似的。
但是他在心里非常轻,非常快乐,非常温柔地喊了他的名字。
周觅白。
第七章
周觅白侧身去看躺在医务室病床上的明循。
他刚刚醒过来一会儿,痴痴呆呆地看着他,有些诡异地笑了一下,立刻又睡过去。
Omega医生走进来,给他用气温枪测了温度,有轻微发烧。
他一边写病历,一边说:“Omega情况不太稳定,身上信息素也很乱,你最好用安抚性信息素多抚慰他。”
周觅白没说话。
他跟几个本地的同学约好在学校打篮球。老校区的球场他不太熟悉,状态不佳,早早结束后跟同学告别,去休息室冲了澡换了衣服后,拿着球去找自动贩售机买运动饮料。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自动贩售机,七拐八拐的,也不知是上天注定还是怎么的,他看到有个Alpha在释放威压性信息素对一个Omega实施侵犯,他正义感爆棚,一下子就拿球砸了那个Alpha。
Alpha一回头,他就看到了嘴唇罂粟花一样湿红的明循。松垮的旧短袖滑落,露出半个伶仃细瘦的白肩膀。他的眼角也是红的,湿漉漉的,像是晕开的胭脂。
明循哭了。
这个认知让周觅白没来由地怒火中烧,一下子就冲上去挥拳揍了这个Alpha。
周觅白赢了,但是也挂了点彩。
他把明循托起来,半楼在怀里,别别扭扭地喂了刚刚买来的运动饮料,看他依然瑟瑟发抖,好像很害怕似的,又非常慷慨地释放了安抚性信息素。
等明循的身体逐渐放松以后,他就送他到了医务室。
周觅白不傻,他在明循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卷钞票。他的身上还有一股麝香味。很明显,明循再次去为Alpha提供特殊服务了。
周觅白看着那卷钞票,抽出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听从医生的嘱咐,为明循释放安抚性信息素,并且无师自通地拍着他的后背,希望他睡得更加安稳一些。
明循躺在狭小的病床上,侧身缩成一团,手里紧紧抓着周觅白的小拇指。
一个小时之后明循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白色房间里,病床旁边坐着周觅白。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突然发现自己抓着人家的小指头,一下子放开,用自己的左手捏住了自己的右手,像是惩罚自己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