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深渊等你——by青色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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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淮侧耳在门边细细听了片刻,面色顿时苍白。他口中道:“来不及了!”
说罢,简淮打开衣柜,一把将王小帅塞进柜子中,食指抵住嘴唇,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紧接着王小帅看到简淮手指灵巧地转动那柄匕首,匕首瞬间没入他的衣袖中。
简淮关上衣柜门,飞快地坐在桌边看书,与此同时,房门打开,一个面容与他有五成相似的中年男人拎着水果走进来,男人温柔地说:“小淮,我来看你了。”
“简教授。”简淮冷漠地打招呼。
简教授面上闪过一丝失望,把水果放在桌上,有些低落地说道:“你还是不肯叫我爸爸。”
“是简淮的爸爸?那为什么要把我塞进柜子里?”蜷缩在狭窄空间中的王小帅疑惑地想着,“我是护工,出现在病人房里很正常,干嘛要藏起来?”
简淮没说话,简教授低落的嗓音很快变成宽慰,他揉揉简淮柔软的头发:“我知道你觉得自己不配当我的儿子,不过没关系,爸爸会耐心等着你的。毕竟,你从小就有毁掉自己喜欢的事物的习惯,所以不想太亲近我,对不对?”
王小帅一愣,这是……一个爸爸该对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儿子说的话吗?
简淮没有答话,室内只有简教授的声音:“我给带来了你最爱吃的草莓和西红柿,我去洗一下。”
塑料袋“哗啦”“哗啦”的响声后,简教授“啊”了一下:“路上赶太急,草莓全部挤烂了,黏糊糊地搅在一起,有点血肉模糊的感觉,不过吃起来和完整的草莓味道应该没什么差别,还要吃吗?”
“坏了就扔掉。”简淮平静地说。
“哦,你住院太久,我险些忘了,不管有多喜欢,只要坏掉了,你就会毫不犹豫地丢弃。”简教授道。
他把挤烂的草莓和西红柿扔进垃圾桶中,被窗外灿烂的阳光晃了下眼睛:“这间病房光线真好,太明亮了,这让你很不舒服吧?”
光线好为什么会不舒服?恐惧缓缓涌上心头,王小帅不由捂住嘴,生怕呼吸声过重被这位简教授听到。
明明是白天,简教授也是人,为什么会给人一种比昨晚还可怕的感觉?王小帅心脏狂跳起来,他一手捂嘴,一手压住心口,紧张到几乎要窒息。
“你从小就不喜欢太亮的地方,我特意空出地下室,让你住在那里。”简教授坐在简淮身边,握住他的手,用满怀深爱的声音道,“我会尽量满足你所有的要求,小淮,你什么时候能叫我一声爸爸呢?”
“你离我远点。”简淮的话语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简教授无视他的抗拒:“你的手好凉,像小时候你喜欢养在地下室的蛇一样。小淮,我记得你从小就喜欢蛇,住院这么久没有宠物陪伴会不会很难受?爸爸帮你偷偷带来一两条好不好?”
“你、滚。”简淮一字一句地说。
简教授难过地叹口气:“身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精神科院士,竟然没办法治疗我的儿子,我真是……没用!”
——院士?王小帅想起来了,培训时老师讲过,国内精神领域第一人叫做简博翰,在心理学领域获得了“院士”的终身荣誉称号,他最杰出的贡献是通过心理暗示与干预治疗病患,疗效显著,目前正在试点医院推广。
这样一位院士,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对原本就患有精神疾病的儿子是毁灭性的打击?
“叮铃铃——”忽然响起的铃声让王小帅吓了一跳,他猛地一看,竟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是老妈打来的。
“什么声音?手机?自从你住院后,除我之外就没人会联系你了吧?难道你交了新朋友吗?”简教授说。
他循着声音,看向藏着王小帅的衣柜。
怎么办怎么办?王小帅急得眼泪要掉下来,他是按掉手机还任它响着?
简教授起身走向衣柜,手伸向柜子门,这时简淮忽然道:“那是我从护工的储物柜中偷来的,你别碰,会留下指纹。”
“哦?”简博翰笑了,“你还会做出这么叛逆的事情啊。”
“是啊,”简淮转过脸,直视父亲,露出与他一模一样的笑容,“我突然想试试偷窃的感觉,还挺好玩的。你说,我用他的手机,给他的亲人发送一条类似遗言的信息会怎样呢?”
“只不过是恶作剧罢了,家人很快就能反应过来,”简博翰远离衣柜,“不过他要是真的失踪了,就不一样了。”
“是啊。”
父子相视一眼,同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王小帅紧张得想要干呕,他马上就撑不住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简淮微讶,竟然还有人来他病房时会敲门,大家都是直接推门进的。
房门打开,时长风带着几个医生走进:“简淮,查房了。”
“简教授,您也在?”时长风道。
“来看小淮,”简博翰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情绪,“我才两天没来探视,小淮的主治医生就更换了吗?好像没有人通知我这位家属。”
“我也是刚交接工作,我叫时长风。”时长风对简博翰友好地伸出手。
听到他的话音,王小帅此时才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
第3章
随着时长风带人进入,原本还算宽敞舒适的病房显得拥挤起来,简淮突然觉得烦躁,他好看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来,左手下意识地贴在桌面上,微微曲起拇指外的四根手指,在塑料桌面上反复抓挠。他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动作也轻,并没有发出声音,背对简淮站立的简博翰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
面对简淮的时长风视线扫过他的手指,对几位实习医生道:“你们把刚才查房的记录整理一下,录入病历中。”
这话便是要几人离开,实习医生们识趣地走了。
室内重新空下来,简淮的心口一松,手指的动作无意识地停下来,但左臂始终贴放在桌面,借助桌面掩饰袖子中的匕首。
冰冷的刀锋逐渐被体温焐热,触觉渐渐适应匕首的存在,那把刀仿佛与简淮融为一体,若不是刀尖微翘,抵着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简淮几乎要忘记身上还藏着把利器。
简博翰见时长风识趣地支开其他医生,心情十分愉悦:“时医生,我想我们需要坐下来谈谈小淮的病情,你毕竟刚刚接下这个病例,不太了解状况,我对小淮的病情变化相当熟悉,可以告诉你一些病历上没有的细节。”
说罢便摆出请坐的手势,要在简淮的病房中详谈。
室内书桌只有两个位置,是方便主治医生与病患临时谈话用的。简教授摆出手势后,简淮便起身为两人让出座位。
他靠墙站着,表情漠然,对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并不好奇。
类似这样的对话,简淮已经听过无数次。
简博翰在精神领域极具话语权,而且非常擅长话术与暗示。
从小到大,每个来访的客人提起简淮时,简博翰都会用炫耀夸奖儿子的语气,给对方留下一个简淮或许有些不正常的印象。因此,一年前简淮入院时,没有人感到意外,他们甚至认为简教授的儿子应该尽早治疗。
只要三言两语,简淮的主治医生就能对简博翰言听计从,此后简淮的治疗方案便完全由简博翰主导。
简淮垂目,想起昨天与今天连续两日送来的药中,都有一片被换成维生素,这两片药他没有毁掉,而是放在枕头下面。
过一会简教授为他整理床铺时就会发现吧。简淮暗暗想道。
他侧目看了眼时长风,这位时医生,很快就会成为简教授的忠实信徒了。
简淮正这样想着,忽听时长风说:“关于简淮的情况,等查房后我会与简教授您详谈的。不过现在我需要与简淮本人接触,忽然换了一个不熟悉的主治医生,也要给简淮一点适应的时间。”
于是他越过简博翰,直接对简淮道:“如果你觉得不安,可以让令你觉得安心的家属留在这里。如果你需要单独接触,简教授就在门外等待。如果你不愿意接触陌生人,我这就离开,等日后熟悉起来再谈。”
时长风正视着简淮,等着他做决定。
简博翰的笑容消失:“时医生,你可能不太清楚,小淮有明显的攻击倾向。他肯定会希望我不在场,这样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其他人。”
说话间简博翰走到简淮身边,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道:“陌生人让你紧张,是不是?小淮,你还记得上一次见到林叔叔时,你做了什么吗?林叔叔他现在还……”
简博翰的动作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单是感受到他的靠近和“林叔叔”三个字,就让简淮一阵作呕。
说实话,林叔叔是谁简淮不记得,他记忆中只有中年男人的惨叫声和充斥着口鼻的血腥气息。简淮捂住嘴,瞳孔紧缩,恶心的感觉让他几乎快要窒息。
“你看,只是提到陌生人小淮情绪就会十分激动,单独相处是不可能的。”简博翰眼神充满怜悯,“我可怜的儿子。”
简淮看到简博翰的大手缓缓探向自己额头,全身肌肉紧绷,他已经到了临界点。简淮知道,当简博翰碰到额头的瞬间,他会失去理智,抽出袖中匕首,攻击面前所有东西。
从小到大,这种情况已经发生无数次,每次恢复神智后,面前都只有简博翰一脸怜爱地抱住他,柔声道:“我可怜的孩子,你只有我了。”
他无力地盯着简博翰的手,意识到理智正逐渐离开自己。
一只指节分明有力的手插入两人中间,伴随着一股凉凉冷冷还有些清新的味道,时长风低沉若大提琴般的嗓音在简淮耳边响起:“简教授,利用专业技能进行负面暗示,这似乎不太符合职业道德。”
简博翰再次被阻止,他扭头看向时长风,视线聚焦在这位气势如大海般沉静的医生,似乎第一次直视时长风。
“正面还是负面,我似乎比你更有专业评判能力。”简博翰正色道。
“是吗?”时长风从衣兜中掏出录音笔,“为方便记录,我查房时带着录音笔。在精神科领域内,我的确不及简教授有威信力,不过比我强的人有很多。简教授需要我将这段对话放到研讨会上,交给其他专家评判吗?”
简博翰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道:“与病人家属和病人的对话属于保密范畴,没有病患监护人的同意,是不允许外传的,恰好我就是病患监护人。你还记得保密条例是怎么规定的吗?”
“我记得。”时长风语气依旧坚定,“前提是这段对话是会被定义为家属对话还是精神暗示,作为病患家属,我以一个医生的身份提出的专业建议是,请你暂时离开,不要再用不专业的话语刺激病人的神经。”
简博翰看了眼低着头的简淮,依旧温和地笑道:“你说得有道理,我确实该回避一下。”
简教授临走前还想说什么,却见时长风捏着录音笔,他忍下去,维持温文尔雅的风度离开病房。
他走后,时长风收起录音笔对简淮道:“你需要坐下休息。”
时长风做出搀扶的姿势,简淮抗拒地回避他的动作,自己扶着墙走回桌边坐下来。
时长风适时递来一杯温水,透明的玻璃杯折射出阳光的色彩,简淮盯着杯子,忽然问道:“外面下雪了吗?”
“没有,今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时长风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用与朋友聊天时询问“今天吃什么了”、“外面气温如何”的语气随和地说,“你喜欢下雪吗?”
简淮呆了一瞬,双手握住水杯道:“不知道,我不太清楚我喜欢什么。我见过一次下雪,当时我把脸埋进雪里,好像埋了很长时间,抬起来时脸冻得没知觉。后来又用热水洗脸,脸好像烂了很久,从那以后我就没照过镜子。”
他平平常常的语气令时长风心惊,时医生小心地询问:“那是你几岁的时候?为什么要埋进雪里那么久?”
简淮视线失焦,想了好一会才道:“不记得了,好像挺小的,我不喜欢雪,又痒又疼。”
幼年时如果不断用负面因子刺激孩子的感官,会让年幼的孩子讨厌类似的物品。例如让婴儿触摸毛绒绒的动物,婴儿最初表现出喜爱。紧接着不断在他碰触毛绒绒的东西播放令人不适的尖锐高频声音,一段时间以后,该婴儿从此碰到带毛的东西就会大声哭泣,严重一些的长大后甚至连自己的头发体毛都会害怕。
时长风望着这个年仅18岁刚刚成年的大孩子,尽可能保持语气平和:“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下雪?”
简淮抓起时长风的衣袖,低头嗅了嗅道:“我闻到雪的味道,凉凉的有点好闻。”
时长风也闻闻自己的衣服,除了消毒水的气味什么也没闻到。
简淮看向时长风,轻笑了下:“我不喜欢雪,但我喜欢那个味道,很干净很冷,能够掩盖住血腥气。”
时长风紧紧地皱起眉头。
简博翰离开后,简淮的神情渐渐恢复正常,他点点鼻子,小声道:“从小到大,我的鼻子都很好用,这个秘密,我没告诉过简教授,今天破例告诉你。”
“为什么是我?”时长风有些受宠若惊。
简淮起身从枕头下取出两片药,放在时长风手心上,他点了点药片:“这是维生素,我能闻出来。”
时长风知道这是维生素,昨天和今天的两片药是他亲手换的。
他接手简淮后,便注意到药量的不寻常。他试过更改医嘱,但简淮的病情和身份过于特殊,他刚刚来到这家医院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昨天时长风小心地换了药,等24小时过去,他立刻来查房,就是为了确定简淮本人是否需要那么大剂量的神经安定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