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道者——by苏长渊

　　温仲嵘心中一股不详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不等韩歧回答拉着韩岐的手就要离开。
　　玻璃瓶上的木塞被打开，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铅块，上面吊着四五根的铁链，韩岐被温仲嵘拉着朝外走，却仍旧回头看着那个试验品。
　　试验品看到韩岐还在回头看他，兴奋的又开始朝韩岐挥手，头顶上吊着着的长方形铅块，锁链开始一根一根的断裂。
　　韩岐瞪大了眼睛，猛地甩开温仲嵘的手，发了疯一般的朝试验品跑去：“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试验品看着朝他跑来满脸惊恐的韩岐，高兴的大喊道：“试验品Z-132要死啦！”
　　铁链尽数断开，铁块不偏不倚的落在瓶中，砰的一声巨响在韩岐的耳边炸开。
　　那个絮絮叨叨的小话痨被压成了肉泥，只剩下嘴唇黏在了玻璃瓶上，还是个大笑的模样。


第29章
　　韩岐跌坐在那个玻璃瓶前，他伸出手去摸了摸那个玻璃瓶，上面红彤彤的一片满是血迹，可隔着一层玻璃，韩岐手上半点痕迹都没有沾到，这玻璃是冷冰冰的，连带着韩岐的心都要变得冰冷了。
　　研究员似乎也被韩岐这幅模样吓到了，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好吧，看起来你并不喜欢这个节目……事实上不只是你，最开始的时候就连我都被这种处理试验品的方式吓了一跳，不过那名试验品的确很粘人，这种微不足道的请求几乎没有人可以拒绝他。”
　　微不足道的请求。
　　一个人以一种极其残酷的方式死在自己的面前，这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一个人以自己的生命作为道具做了一场血腥的表演，这竟是微不足道的。
　　韩岐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温仲嵘走上前捂住韩岐的眼角，温仲嵘温热的手心让韩岐稍稍感到好受一些，韩岐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一般抓着温仲嵘不放手，他此刻不清醒，手上没有分寸，青筋暴起，显然是用尽了自己浑身的力气，温仲嵘却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分毫不改，将韩岐搀扶起来，用一只手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哄道：“别怕，韩岐，别怕。”
　　韩岐虚靠在温仲嵘身边，手心和背后在一阵阵的冒冷汗，他一想那个试验品的脸，那个和温仲嵘有几分相似的脸，心中便忍不住弥漫出一股恨意，刚才那场景，简直像是温仲嵘死在了他面前一样，韩岐闭上眼，却只能想到玻璃瓶里的那一滩肉泥，他呼吸的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韩岐一手扶着墙一手死死的抓着温仲嵘，缓慢的走出了那件实验室。
　　看韩岐这副模样，也参观不了什么了，实验员赶紧把韩岐带到了休息室然后给他倒了杯热水，自己则在一个玻璃橱窗里翻找着什么东西，他似乎知道韩岐要问什么，不等韩岐开口自己便如同闲话家常一般向韩岐开始解释：“你先坐一会儿，自己冷静一下。其实不只是你们，就连我在内，直到现在很多实验员都觉得这种处死的方法有些过于血腥，但是出于人道精神考虑，这反而是最合适的。你想想看，这恰恰是一种最轻松的死法，不是吗？死亡被压缩成为一瞬间的事情，只要短短的一瞬间，他们就失去了意识，他们不会感受到过多的痛苦和折磨。他们为实验献身，而这就是我们对那些试验品的回报。老实说其他的处理试验品的办法我们也不是没想过，但是事实证明，只有现在的这种方式才是最有效的。”
　　实验员从玻璃橱里翻出一大堆的药瓶，药瓶上面写着各种意义不明的数字和符号，实验员他们一股脑的全都捧到怀里然后放到了桌子上，自己拉过椅子坐在了韩歧的对面，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试验品的事情：“让我看看那瓶药被我放哪儿了，时间太久了我都有些记不清了，抽空我得让人把这里好好整理一下……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哦对了，说到最有效的方法。你别看方法简单，但是代价可不小，光是那个铁块的铸造我们就花费了不少时间，从写报告写申请开始，折腾了至少有大半年，说个有趣的事情给你听，那段时间我们甚至成立了一个专职的报告小组，就为了写这份报告。我们为那些试验品付出的也不少了。”
　　韩岐还没有从刚才的事件里回过神来，听到实验员的话，他的手微微的颤抖，像是有些喘不上气般急速的喘息着：“付出？你说这是付出？！”
　　实验员有一搭没一搭的答道：“可不是么，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如果你真的不这么认为的话，那可不太好，你应该和我们保持一致才对。亲爱的F-225，别这么激动，冷静下来，吸气——呼气——对，就是这样，很好，试着调节你自己的情绪，学着控制自己。可不就是付出吗，一切为了幸福国付出，难道不是这样吗？哦，对了，这些试验品在成为试验品之前，我们都有严格按照程序，去替他们办理居民身份消除的手续，我之前是不是忘记告诉你这些了？哈哈，难怪你会这样生气，你们安全保卫部的人总是这样。”
　　安全保卫部。
　　这五个字让韩岐瞬间清醒，他一下子又便回了那个冷静自持，一切都为了幸福国考虑的韩岐，他心中不是没有怨气，不是没有愤怒，可他不敢，他不能，这里是实验室，是在安全保卫部里的实验室，任何一点异常的举动都会被发现，韩岐喝了口热茶，垂下眼帘迅速在脑中想了一堆补救的方法，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朝实验员笑了笑，将心中的一切不满都掩饰在笑意之下，韩歧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哎呀……我还以为……刚才那副模样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实验员对此毫不在意，他哈哈笑了两声：“没事没事不用在意，所有的安全保卫局的人都这样，我们都习惯了。哎……到底是哪瓶来着……”
　　温仲嵘见韩岐冷静下来，稍稍安心，追问道：“刚才说，实验室中也有很多的实验员觉得这种处死的方法过于血腥，那他们一般怎么办？”
　　“啊？”实验员被温仲嵘这么一问，有些发懵，他挠了挠头：“还能怎么办？不去看不就行了？”
　　“啊！找到了。”
　　实验员从众多瓶瓶罐罐里面找到一个上面贴着蓝色标签纸的玻璃瓶，实验员从玻璃瓶里面倒出来三颗白色的小药丸，先放到自己的鼻子下面嗅了嗅，然后拿自己随身携带的仪器扫了一下，如释重负道：“总算找到了，好在还在保质期内。”
　　他把这三颗药丸递给韩岐：“吃了它吧，你会感觉舒服一点的。”
　　韩岐顺势接过就要放到嘴里，温仲嵘连忙出声阻拦：“等等！”
　　温仲嵘一下就站起来，他都等不及走到韩岐的身边，一下就握住韩歧的手腕，阻止了韩岐下一步的动作，实验员张大了嘴巴看着温仲嵘：“你这是？”
　　温仲嵘不知道这药里都有些什么东西，虽然知道不会是毒药可毕竟藏了几分危险，温仲嵘咳嗽一声，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可握着韩岐手腕的手却半分都没有松动：“我……我想起来他已经预约了医生，吃了这个药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实验员松了一口气：“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只是最基础的镇定用的药物而已。”
　　韩岐耸耸肩看了温仲嵘一眼，温仲嵘知道，韩岐现在如果不把这些药物吃下去，一定会引起怀疑，可他不愿意韩岐有一丝半毫的危险。
　　实验员看了看韩岐又看了温仲嵘，满脸的纠结：“F-3298，你也想要一颗吗？虽然我觉得你一直都很冷静可能用不上这个，但是如果实在想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韩岐用空着的另外一只手几乎可以说的上是强硬的把温仲嵘的手掰了下去：“您也说了，他一直很冷静，所以他还是免了吧。”
　　说完韩岐就把三粒药丸放入口中，合水一起吞了下去。
　　实验员紧张兮兮的看着韩岐：“现在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一股平静，祥和的感觉？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韩岐摸了摸心口。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现在感觉很平静，之前在心中缠绕不去的那股怨恨，愤懑，已经全然消失不见，什么自由，什么平等，他全都不在意了，什么热血，什么激情，他也全都感受不到了，他只渴望和平与宁静，一种长久的宁静与安宁。
　　实验员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F-225，现在，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蓝色。”
　　“为什么？”
　　韩岐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因为蓝色代表着平静。”
　　实验员对韩歧的回答很满意，他继续问道：“假如你的面前有一片湖，湖水应该是什么颜色的？”
　　“湖水应该是蓝色的。”
　　“为什么？”
　　“因为蓝色代表着平静。”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实验员伸了个懒腰，精神状态不稳定的话，在实验室内相当容易引起骚乱，如果寻根究底的查下来，说不定自己会受到牵连，现在既然韩岐已经冷静下来，自然是皆大欢喜，实验员把那个小瓶子重新塞回玻璃柜里：“虽然只是最基础的药物，不过看来还是挺管用的……”
　　温仲嵘皱着眉，一双漆黑的眼睛幽幽的看着韩岐。
　　韩岐很不正常。
　　韩岐似是察觉到了温仲嵘的目光，抬起头朝温仲嵘挑眉笑了一下：“怎么了？亲爱的F-3298，你也要来一颗吗？”
　　说完，不等温仲嵘回答，韩岐自己便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道：“F-3298，好奇怪……我怎么会这么自然的叫出你的编码，这真是太奇怪了。”
　　温仲嵘自然是察觉道了韩岐的异样。
　　“你……！”
　　他上前两步，大约是因为过于惊讶，温仲嵘整个人显得有些慌乱，眼睛较之前的看上去大了许多，也圆了许多，温仲嵘看着韩岐半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位实验员总算是把玻璃柜里的药瓶都整理好了，韩岐现在很平静，温仲嵘则一向是那副模样，他也没感觉出什么异常来，于是实验员拍了拍韩岐的肩膀：“我们走吧，关于怪物的问题，我们还有很多的细节想要问你，得抓紧时间了。”


第30章
　　韩岐和温仲嵘跟着实验员走到了实验室的内部，这里的人清一色的白色衣袍和白色口罩，见到韩岐来了只是看了他们一眼，路过韩岐身边时点点头便权当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匆匆忙忙的走开了。
　　实验室里摆满了各种仪器，引路的实验员拿出防护衣和防护罩让温仲嵘和韩岐穿上，继续带着他们走到实验室最深处的一个房间。
　　房子里只有两排椅子，空旷的可怕，墙上的东西倒是不少，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器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实验员又在韩岐和温仲嵘的领口分别夹了一个芯片，拍了拍手：“好了，你们可以进去了，过一会儿会有人来问你们一些问题。不用感到紧张，记得随时控制自己情绪，不然的话……”实验员指了指在墙上的那些仪器，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温仲嵘心中忌惮墙上的这些机器，唯恐自己出了疏漏连累韩岐，索性闭上眼脑袋放空，什么也不去想。
　　韩岐则乖乖的坐在椅子上，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温仲嵘，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韩岐的十根手指纠缠在一起，他想起之前在F区的时候，他和温仲嵘，还有阿庆三个人一起玩儿翻花绳，看烟花。
　　那时的他们多开心呀，可韩岐此刻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却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时的快乐那时的欢喜现在已经全都感受不到了，他又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加入那个奇奇怪怪的组织，那个组织迟早有一天会引发混乱，等到了那一天，他又应该怎么办。
　　他应该站在哪一边，是为了幸福国去战斗，还是站在温仲嵘的那一边，和温仲嵘一起。
　　韩岐垂下眼帘的，他的手指根根分明，这是一双拿武器的好手，安全保卫局里不少的人都夸过他，说是不管什么样的任务，只要交给韩岐，韩岐总能完成的很漂亮。
　　韩歧没有办法背叛幸福国。
　　可难道要让他去舍弃温仲嵘吗。
　　“不！这样更加不可以！”韩岐这样想着。
　　恰在此时，有人推门进来，温仲嵘睁开眼睛，韩歧也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抬头看着那人。
　　进来的那人是位老者，他的头发，胡子如雪一般，一点其他的颜色都找不到，满脸的皱纹，他的腰弯的厉害，像是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跟着他进来的还有一个机器人，勉强充当着拐杖的作用。
　　他们原以为来的会是一个精明强干的研究员，任他们两人如何去想，也不会想到前来问询的会是这样一个老人。
　　韩岐和温仲嵘走上前去扶他，老者哈哈的笑了两声，将两人的手推开了：“放心放心，我还没有老到要人扶着的地步呢。”
　　韩岐无奈，只能替老者将椅子拉开，温仲嵘则顺手在椅子上加了个垫子。
　　老者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嘴上说着多此一举，实际对韩岐和温仲嵘满意的不得了，老者看了看韩岐又看了看温仲嵘，面上一片慈爱：“多谢你们了。都别害怕，幸福国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唔……让我想想我有哪些问题要问来着，上了年纪的人记性真是差，我都忘记要自我介绍了，我是A-971，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其实可以直接叫我祖父A，他们之中有些人会这么称呼我。”
　　他们想必就是那些实验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