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道者——by苏长渊

　　温仲嵘对祖父这个称呼实在是叫不出口，他温家的祖宗可不是这个幸福国里的实验员：“您好，A-971，我是F-3298。”
　　虽然没有明说，可其中拒绝之意已经足够明显。
　　A-971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温仲嵘，对他喊出的称呼似乎有些不满，他撇了撇嘴，像是老人家闹别扭一样：“好吧……A-971，真是够冷冰冰的。”
　　与温仲嵘不同，韩歧对面前的这个老人似乎天生的有着好感，从心底有一种想要亲近的念头，连带着坐着的姿势都有些偏向A-971，他对祖父这个称呼并不排斥，与之相反还有几分欢喜的意味在其中：“祖父A……祖父……谢谢，我很愿意这样称呼您，这是我的荣幸。”
　　听到韩歧的话，A-971很高兴，他还特意的朝温仲嵘哼了一声，身子故意朝韩岐偏了偏以示和韩岐的亲近，温仲嵘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A-971握着的韩岐的手，他这双手上满是皱纹，手指上满是老茧，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做工精美的怀表，不顾韩岐的推辞套到了韩岐的脖子上：“收着吧，这是给你的礼物。有了这个，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它会帮到你的。”
　　韩岐心中对A-971的说法半信半疑，A-971说的话很难让人相信其中没有夸大的成分，韩岐心中虽有些疑虑，却并没表现出来，只当做是为了逗A-971开心便高兴的将怀表收下，A-971高兴的点点头，咳了几声：“差点忘记了正经事了，F-225，F-3298，刚才出现在街道上的怪物，是你们消灭的，准确的来说，应该是F-3298，是你消灭的，对吗？”
　　韩岐与温仲嵘对视一眼，想着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于是韩岐点点头，应了下来。
　　A-971鼓了鼓掌，把机器人叫过来开始用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看样子是在做笔记，韩岐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就连温仲嵘都有些惊讶。
　　现在的幸福国，会用笔的人少之又少，对韩岐而言，温仲嵘是一个，A-971则是第二个。
　　老人看出温仲嵘与韩岐眼中的不可思议，笑了起来：“老人家总是喜欢用些比较古老的玩意儿，现在的智能电子对我来说有些太先进了。还是来说说怪物的事情吧，你们刚才遇到的怪物和以前出现的并不完全相同，他是一种新型的，明显拥有高级智慧的。目前我们内部称呼这种怪物为不死者。F-3298，请谈谈你对不死者的看法，那个时候你正好出现在F-225的手边，那实在是太过巧合了，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你想要救下那名不死者一样。”
　　不死者。
　　这个名字倒是意外的贴切。
　　温仲嵘心中叹息一声。
　　人常说观人观眼，老人一双温和慈爱的双眼让温仲嵘不由自主的想到道台，他总在旁人的身上寻找前人的影子，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温仲嵘即便是有所怀疑却说不出重话：“我对他……那名不死者，他是人，既然是人便不能肆意屠杀。”
　　“哦……”老者与其他幸福国的居民不同，并未一口否决温仲嵘的话，反而将温仲嵘说的记到了笔记上，看起来似乎是要仔细的考量一番，他认真的倾听着温仲嵘说的话：“这个理念相当的新颖，也不难理解。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人当然不能肆意屠杀，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可贵的，从这一点看，你的做法一点都没有错。F-225，你呢？你对那名不死者是什么看法？”
　　韩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老者轻而易举的说出了温仲嵘心中所想，幸福国内的人鲜少会在意他人的生死，此时问到他的看法，韩岐又有些纠结了，他已忘了满屋子的仪器，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笑眯眯的老人是可以信任的：“不死者，我对那个人的感觉很奇怪。他的一共看了我两眼，一开始我敢确定，他无畏且麻木，就像个工具一样，可是后来，他的眼神变得温和，柔善，我很难描述那种感觉，我的理智告诉我他伤害了许多人，可他的眼神……那种眼神，太可怜了。”
　　老人凑过去摸了摸韩岐的头，他真的变成韩岐的祖父了，他对韩岐充满了怜惜：“F-225，你的心太过于柔软了。这或许是一件好事，也许是一件坏事，心地柔软的人容易受到欺骗，受到蛊惑，更容易被坏人利用，但你只要时刻记着自己是谁就没问题了，记得自己是谁，为谁做事，只要记得这些，便没有人能够蛊惑你。”
　　韩岐不由自主问道：“即使……不是幸福国？”
　　在场的三人心中彼此都知道被韩歧可以隐去的那几个字是什么，温仲嵘在韩岐开口时便觉得不妙，却来不及阻止，厉声喝道：“韩岐！”
　　脱口而出的不是F-225，而是韩岐。
　　老者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嘴角上扬的弧度似乎分毫不改，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不用这么紧张，小孩子之间互相取外号玩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F-225，你的那个问题我现在没有办法很明确的回答你，但是正如我说的，记住你自己是谁，做你觉得正确的事情，希望你找到答案的那一天，能够将答案告诉我。”
　　韩岐点点头，心中却依旧不得其解。
　　记住自己是谁。
　　他究竟是韩歧，还是F-225。
　　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
　　之前在F区的时候他觉得自由最为重要，他想要自由自在的大笑，玩乐，谈天说地；而此时此刻他心境竟又有了变化，觉得和平，宁静才最为重要。
　　仔细想来，之前似乎一直走进了一个误区，在A区也可以自在的大笑，玩乐，谈天说地。
　　只要在幸福国的条规之内。
　　韩岐头痛欲裂，脑中有个声音在叫嚣，可韩岐听不见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在说些什么再闹些什么，只觉得吵闹。
　　“如果能安静一会儿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韩岐脑中的喧嚣之声即刻停止，韩岐松了一口气。
　　脑海中有个声音问他：“你是韩岐，还是F-225？”
　　韩岐摩挲着自己手中的衣角，心中缓缓答道：“我是F-225。”


第31章
　　老者咳嗽一声，将这个话题略过，他身子微微前倾，距离温仲嵘和韩岐更近了一些，他把自己的手稿向前翻了几页：“虽然你们的看法有一些出入，但是总的来说对不死者还是留有余地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韩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温仲嵘是知道的，老者用笔在手稿上的几个重要位置画了圈：“不知道你们听说过僵尸没有，那是远古人类对一种生物的称呼。这是目前我们取得的对于怪物和不死者的信息，你们看。”
　　手稿上有个树状图，最顶头写着不死者，依次往下分支是怪物和普通人类，旁边的备注上写着密密麻麻的一堆，老者开始给他们讲解道：“不死者你们可以理解为高级怪物，他拥有人类的智慧，可以通过噬咬普通人类使人类变成怪物，他们不老不死，寻常的武器对他们根本没办法造成伤害，实际上，能够对他们造成伤害的只有你的飞镖。而被不死者咬过的普通人变成怪物之后，可以保留一部分的人类意识，剩下一部分的意识会被不死者们掌控，普通的怪物虽然不具备不老不死的能力，但是他们同样可以通过噬咬普通人达到传染，个中的原理以及不死者产生的原因我们目前暂时还没有调查清楚，现在把这种病毒称作僵尸病毒，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是，僵尸病毒目前已经在26个区都扩散开来了，包括A区，只是为了不引起群众的恐慌，所以才一直瞒着。”
　　韩岐的大脑一片空白，不死者，僵尸病毒，所有的事情对他来说都太过于荒谬了，他忍不住问道：“实验室现在是在研究解药吗？有什么进展吗？”
　　老者摇摇头：“今天被你斩杀的那名不死者是第一个死去的不死者，目前他们已经开始再研究了，但是……效果并不理想。”
　　温仲嵘心中一跳，心中隐隐约约的有个念头转瞬即逝，温仲嵘总觉得自己摸到了什么阴谋的尾巴，只差那么一点点，可就是这么一点点让温仲嵘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效果并不理想的意思是，如果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变成那种怪物，世界将由另一群人掌控。”
　　老者点点头，脸上悲哀之情溢于言表：“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活不了多久了，可是像你们这样还年轻的孩子们应该怎么呢？难道要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送死吗？你们是安全保卫局的人，如果连你们都对不死者留有余地，那幸福国又该由谁来守护？F-225，你是个好孩子，不要怜悯敌人，对敌人的怜悯迟早有一天会造成幸福国的灭亡，我们维持了这么久的和平，这种得来不易的和平应该继续保持下去，去憎恨他们吧，尽情的去憎恨他们吧。”
　　温仲嵘对此颇为不赞同，老者的这番话看似有理有据，可话里话外温仲嵘总觉得他在引导着韩岐往一个奇怪的方向，他教韩岐去憎恨怪物，教韩岐剖去心底的柔软：“A-971，我觉得事情还是不要过早的下定论，至少应该先弄清楚来龙去脉，那些不死者是谁，他们又是怎么变成这样，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弄清楚这些之后我们再去选择应该怎样对他们，或许这样比较好。”
　　老者尚未说些什么，韩岐便率先开口了，他冷冷的笑了一下，语气之中藏着半分嘲讽之意：“等那些不死者把所有人都变成和他们一样恶心的怪物吗？等到那个时候再去憎恨他们你不觉得有些迟了吗？”
　　韩岐从前从未这样过。
　　纵使他和温仲嵘意见不和，最多不过是皱着眉和温仲嵘一本正经的解释着什么，韩岐从未这样尖刻的和温仲嵘说过话，温仲嵘心中气恼，面上神情自然也冷了下来。
　　老者看看韩岐又看看温仲嵘，笑眯眯的开始出来打圆场：“哎呀，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火气是不是都有些大了？挚友之间这样吵架可是很容易伤感情的，F-225，你刚才说话的确有些过分了，过一会儿你给F-3298道个歉，好吗？F-3298，你说的也是我们目前研究的方向，正如之前的资料中说的，不死者明显拥有人类的智慧，如果能够让他们安定下来不再随意攻击人们的话，到那个时候或许我们也可以和他们共存也说不定。”
　　老者看了看时间：“时间差不多了，我想问的事情都已经问完了。F-225，F-3298，再过两个月安全保卫局应该会安排你们去思想改造区去一趟，那里最容易产生反叛者，我们怀疑思想改造区里有很大的可能已经产生了反叛者，那些不死者应该就是反叛者搞出来的玩意儿，我希望你们能在那里好好调查，如果能弄清楚不死者的来历的话，这对解药的研发将会有很大的帮助。至于中间空着的两个月，你们就在A区的好好休息吧，安全保卫局那里的事情暂时也不用管了，毕竟去思想改造区调查反叛者是一项很辛苦的工作。”
　　老者说完就要离开，机器人跟着他一起走到门口，门推了一半老者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回头：“我差一点都忘记了，你们两个到现在都还没有互相道歉和好。这样可不行，思想改造区那里你们两个还得互相依靠，F-225，你先道歉吧，是你说话过于伤人了。”
　　老者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看样子是要等韩岐道歉之后再离开，韩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心虚，他那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会对温仲嵘说出那样的话，他暗自懊恼，原本打算回家之后再向温仲嵘道歉：“抱歉，我刚才说的那些话让你难过了。”
　　温仲嵘摇摇头，伸出手去摸了摸韩韩岐的脑袋，扭头神情莫测的看了站在那里的老者一眼。
　　老者看他们和好如初，心满意足的挥挥手当做告别，转身就走了。
　　虽然只是直觉，温仲嵘总觉得老者透着古怪，他与韩岐同吃同住这么长时间，韩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心中自然清楚，温仲嵘本来打算等回家之后再和韩岐讨论不死者的事，到那时只要事情说清楚，韩岐道歉与否根本无所谓。
　　现在这样一弄，倒好像韩岐是受了逼迫不得已才向他道歉，这绝不是温仲嵘的本意，他心思深重，不由自主的就怀疑起老者的动机起来，可老者一片慈爱之情纯然肺腑，完全看不出有半分的恶意，倒也真的像怕他们有了矛盾才出言调和。
　　对老者的怀疑温仲嵘不方便对韩岐明说，韩岐此时对老者是言听计从，温仲嵘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只盼着事情能早点结束。
　　可他心中也明白，这是个不死不休的局，他与韩岐早已经牵涉其中，又哪里是那么简单就能脱身而出的。
　　老者扶着那个机器人缓缓的走向另外一栋大楼的大厅，他摁下电梯，电梯直通最顶层，他稍稍挺直了他的背，电梯口早有人等着他，电梯门一开，两边的人便扶着老者向里走去。
　　最尽头的房间是一个很大的大厅，大厅里铺着毛茸茸的地毯，沙发上坐着许多的老人，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说着什么，看到A-971回来，他们高兴的朝他招了招手：“回来了？那两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A-971慢吞吞的坐到沙发上，又慢吞吞的喝了口茶，看起来像是故意在吊其他人的胃口，直到其他人气不过轻轻推了他一把A-971才肯就范，他笑着答道：“F-225是个好孩子，他和我年轻的时候真是像啊，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就是心肠有些软。大概是心软，容易受蛊惑，所以有些反叛的思想出现，不过好在并不是很严重，我把他弄去思想改造区了，如果在思想改造区锻炼一番之后能完整的回来的话，那倒是可以把他加到候选人的名单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