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道者——by苏长渊

　　韩岐抬起头，指了指上头。
　　温仲嵘自然没什么异议，跟着韩岐顺着楼梯往上走了一层。
　　走廊里还是什么都没有，韩岐和温仲嵘尽量不弄出声响，只有那诡异的啪嗒啪嗒声在回响，两人顺着声响走到一间大的教室前，教室门口的墙上被人用指甲划了两个字，寝室。
　　韩岐把窗户上的灰稍微擦了擦，里面的那层的玻璃还是灰蒙蒙的，因此他看的并不真切。
　　可韩岐还是认出了发出声音的那些是什么东西。
　　他张大了嘴巴，无声的阿了一声，然后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房子里放着四排玻璃柜，每个柜子大约有二三十格小方格，每一个小方格子里都挤着一个像烂泥一样的怪物。
　　韩岐认得这些东西的。
　　这些东西不会说话，行动也很缓慢，只能慢慢的蠕动，可是只要被这些东西咬上一口，正常人的五脏肺腑就会慢慢的开始腐烂，最后也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烂泥。
　　幸福国把这种东西称之为：怪物。
　　韩岐不是没有杀过这种怪物，他甚至可以很自豪的说，要杀掉这种怪物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但韩岐看到数量这么多的怪物，还是忍不住害怕了。
　　那种啪嗒啪嗒声，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那群东西发出微弱的叫声，叫年迈的丧失了言语功能的老人一样啊的叫着，他们慢慢的蠕动着，从格子里爬到了地上。
　　韩岐一张脸刷的一下就变得惨白，他拉起温仲嵘就朝外跑：“这地方不能再呆下去了！快跑！”
　　那群怪物的寝室在顶楼，韩岐带着温仲嵘一圈一圈的绕着楼梯往下跑，明明来的时候没觉得有多少层，这会儿却觉得那一圈一圈的楼梯怎么走都走不完，好像他们一直在原地兜圈子一样，眼看着那群怪物的叫声越来越近，韩岐急得差点哭了出来。
　　温仲嵘见不得韩岐这样，他被韩岐拖着跑了一路没见他有半点儿的不高兴，他用手指轻轻擦去韩岐眼睫上的水珠，温声安慰道：“好了，别急，马上就到了。”
　　也是奇怪，温仲嵘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改成由他拉着韩岐跑，没过一会儿他们竟真的走到了底。
　　今天是个艳阳天。
　　两人出了大楼，已经听不到那群怪物的叫声了，连他们发出的那种愤怒啪嗒啪嗒声也变得微不可闻起来。
　　韩岐松了一口气，只要一想到他们竟然在这幢有这么多怪物的大楼里呆了整整三天，他就忍不住一阵的后怕，他咬牙切齿愤愤道：“等我出去了，我非得查出来这群怪物是谁圈养在这里的。”
　　温仲嵘轻轻的重复了一遍韩岐的话：“圈养？”
　　韩岐理所当然的反问：“不然呢？总不见得这群怪物是莫名其妙自己出现的吧？”
　　温仲嵘嘴唇动了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那张稍显温情的脸此刻又变得冷若冰霜了，他双手成拳，指甲嵌进肉中还毫无所觉：“怎么可能呢，万事万物总得有个缘由的。”
　　温仲嵘和韩岐一起朝大门方向走着。
　　到了大门口，韩岐却自己停下来了，他问道：“先生，我们这就要离开了吗？”
　　温仲嵘点点头。
　　韩岐回头看了看那几幢残破的大楼和满地的落叶，又看了看门外窗明几净的大厦和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宽阔道路，没头没脑的来了句：“先生，我觉得我们好像出不去了，就算打开了这扇门，我们也只不过是从一个笼子逃到另一个笼子里去罢了。”


第10章
　　幸福国的马路上是不可能看到落叶的，幸福国希望每一位公民都能够获得幸福。
　　韩岐趴在窗户边上，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距离韩岐和温仲嵘从旧校舍回来已经过了许多天，按照规定，安全保卫部如果三天之内找不到温仲嵘，那么温仲嵘说的那些违反条规的话，就会被删除。
　　这条规定其实没多少人知道，幸福国的高层们也过于自信，他们自信没有人能够在机器的监视下逃脱，这才让韩岐逮到了空子。
　　回来之后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但似乎什么都变了。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早上去上班，到了放风时间就和大家一起出去走走，无聊了就看看电影或者去书店逛逛，明明从前也是这样，现在的韩岐却感觉道一股浓重的无力感。
　　一眼就看到了头的日子，真是无趣。
　　韩岐曾经去书店翻找过从前的历史，可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不知道是韩岐从前从未在意，还是一夜之间世界就变了，在书店中，韩岐找不到过去的任何讲述过去古人类的历史，历史类所有的书都是在歌颂最后一次革命，在歌颂伟大的科学家。
　　其实这样说也并不恰当。
　　除了历史类，书店中没有任何涉及古人类的任何书籍，就连古人类流传下来的文学作品都没有，书店里有数不清的书，可他们的内容却大同小异，只是换了个名字换了张封面，就出版了，至于爱情小说，更是想都不要想，在国家分配配偶的现代社会，拒绝分配是非常严重的违法行为，没有任何一个作者敢发表这样的小说，更没有一个出版社敢出版这样的小说。
　　韩岐时常在想：“乘风台，那一场诡异的迷雾，那个叫做月娘的女子和那个男人在花园中的奇妙场景，真的只是我的一场梦吗。”
　　他趴在窗台上叹了一口气。
　　温仲嵘正在他对面拿着一个绿色的小石头玩儿。
　　温仲嵘前几天去商店买了一小块奇怪的绿色石头回来，最近只有一有空闲，就能看到他就一直拿着刀在绿色的小石头上划来划去的，今天他难得的放下了手中的小石头，坐在韩岐身边问道：“怎么了？”
　　韩岐又是长长的一口叹息：“先生，这日子过的挺没意思的，我都想不起来我以前是怎么熬过这么长的时间。”
　　温仲嵘觉得韩岐说的这个熬字实在是很有意思，他几乎算的上是故意说道：“不如去看戏？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带我一起去看戏。”
　　一说起这个，韩岐就觉得头疼：“最近的电影真没什么好看的，大概的剧情我闭着眼睛就能猜出来，无非就是一些歌颂幸福国的电影，或者是在幸福国的帮助下获得幸福什么的，这些东西没劲透了，哎…我比较想知道月娘的故事。”
　　太阳渐渐熄灭了。
　　暖洋洋的蓝色的光渐渐的被另外一种冰冷的蓝光所取代，冷冰冰的人工月亮悬挂在天上，沿着轨迹一圈圈的缓缓转动。
　　自从韩岐从那座旧校舍里出来，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常常在窗边一坐坐好久，温仲嵘看他这样也不知道把他带到那座旧校舍中去到底是对还是错了，他心有不忍，走上前去拍了拍韩岐的肩膀。
　　谁知道韩岐被他这么一拍，顺势就趴在了窗沿边上，倒先把温仲嵘逗乐了，温仲嵘无声的笑了两下，然后咳嗽一声，拿了个抱枕塞到韩岐的怀里：“自从你从学社回来就没见你开心过，怎么了，那个月娘在你心里真的那么重要？”
　　韩岐一听这话，眼睛咕噜噜一转，一个翻身就转过来朝温仲嵘露出一个笑脸：“先生，你吃醋？”
　　温仲嵘摇摇头：“我吃她的醋干什么？”
　　韩岐一听温仲嵘这么说，顿时没了兴趣，又懒洋洋的重新躺了回去，他原本只是想逗逗温仲嵘，想看他到底会有什么反应，可温仲嵘不咸不淡的这样，韩岐反倒自己开始生闷气，偏偏还无所察觉，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个什么劲儿。
　　韩岐糊涂，温仲嵘可不糊涂，他垂眸想了半晌，什么话都没说。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在窗边坐了大半个晚上。
　　虽然他们仍然什么事情都什么做，什么事情都没有说，韩岐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有意思起来，统一颜色的服装在韩岐的眼中也变得五彩斑斓起来，而温仲嵘毫无疑问是其中最显眼的那个。
　　又过了许久，温仲嵘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副地图，他把那副地图拿到韩岐面前，韩岐抱着抱枕看着温仲嵘的动作，疑惑道：“先生，你想出去旅行吗？其他区的建筑，构造，甚至马路结构都是仿造A区建的，没什么好玩儿的。”
　　温仲嵘摊开那幅地图，皱着眉思忖了许久才说道：“虽然版图扩大了不少，但是大体上还是差不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温仲嵘的手指指到了F区。
　　韩岐凑过去，低头看了看地图，又抬头看了看温仲嵘，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要去F区？”
　　温仲嵘摇了摇头：“不，我们去乘风台。”
　　“F区现在因为有怪物出没，管制的比较厉害，而且已经完全取消了F区居民的放风时间，而且有传言说F区是怪物的发源地，虽然是传言但是我看着也挺像那么回事儿，其他两个区的怪物数量在巡查下已经有所减少，唯独F区，安全保卫部在这里完全没有任何的进展。按常理来说，我们是不能进入F区的，但是我拿到了队长的指令手册，所以我们勉强可以用协助F区安全保卫部这个理由从区界限混过去……当然，我们多多少少的也得帮他们做一些事情……”
　　F区的主干道比A区荒凉很多。
　　这里不仅人很少，机器人也很少。
　　虽然人少，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韩岐的心情，他看上去比在A区的时候开心很多，不知道是因为和温仲嵘一起去找传说中的乘风台，还是因为这里的监控和摄像相对A区少一些。
　　街道上每个几步就能看到机器人的残骸，看得出来是遭到了恶意的破坏，而出乎意料之外，这里除了机器人的残骸之外，还有许多人类的尸骨，他们的死相都诡异的相似并且凄惨，左边的耳朵被人撕咬下来，肚子上被人开了口圆口，肠子什么的内脏器官被摆成几个诡异的图案。
　　这些尸体在马路上应该已经过了很久，散发出了阵阵的腐臭，韩岐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反胃，可他到底忍着，想着温仲嵘还在他身边。
　　韩岐深吸一口气，努力忽视空气中那股恶臭，他抓紧了温仲嵘的手：“先生，把眼睛闭上吧，我牵着你走过去。”
　　韩岐自己本身就挺难受，眼前的路都糊成了一团，他看着这群尸体，鼻子忍不住发酸，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鼓动着，偏偏他还记着温仲嵘。
　　温仲嵘稍稍低头，神色莫辨，韩岐的掌心一阵阵的出冷汗，他却没有嫌弃，反而反手握住韩岐的手：“韩岐，我很怕，你靠着我走好不好？”
　　韩岐小小的咦了一声，他看温仲嵘面无惧色，一点儿看不出他在害怕，温仲嵘这样一本正经的说着害怕，又让韩岐挨着他，倒让韩岐稍稍轻松了一些：“好…好吧，先生，那你可以抓好我。”
　　两人穿过主干道之后就从两边的支路绕了一个大圈才到达F区的安全保卫部。
　　说起来也奇怪，那些阴暗狭小的小路里反而是干干净净的闻不到一丝的血腥味，支路的摄像头和机器人也都没有收到丝毫的损坏，主干道的那些尸体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故意示威一样。
　　韩岐和温仲嵘先到F区的安全保卫部报道。
　　安全保卫部的人早就街道A区的同志，说是有个副队长会来这里帮忙，看到韩岐的时候他们都有些意外，直到看到后面跟着的温仲嵘，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韩岐看上去年龄小些，这群人估计是把温仲嵘当做了那个A区过来的副队。
　　可他也没反驳，乐得在一旁干站着看温仲嵘如何应对。
　　F区安全保卫队的队长直奔着温仲嵘过来，连寒暄都懒得说，拉着温仲嵘就要和他说F的情况。
　　温仲嵘把F区安全保卫队的队长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拿开，那队长一下就愣住了，他站在那里左看看，右看看，再低头看看自己被拨开的手，颇有几分不敢置信：“这是……？”
　　温仲嵘把在一旁看热闹的韩岐拉过来：“他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旁人不知道，韩岐和温仲嵘相处这么长的时间，大致也能猜到温仲嵘是个什么毛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温仲嵘对幸福国的合法居民是有几分看不起的。
　　大概是在这里摄像头少了，温仲嵘一下就没忍住，那队长不敢置信的呆愣神情，韩岐强忍着才没出口提醒温仲嵘，免得让他丢了面子。
　　F区的队长还没反应过来，还盯着温仲嵘问：“这位才是副队，那您是……？”
　　这样不怪其他人，温仲嵘一头长发又抱着把刀，的确很容易被认错，韩岐也不开口替温仲嵘解围，想看看他到底会说出个什么关系来。
　　温仲嵘瞥了一眼韩岐，看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大致已经明白韩岐想看个热闹。
　　温仲嵘心中默默摇头。
　　韩岐啊韩岐，这可是你先招惹我的。
　　温仲嵘难得有这样恶劣的时候，F区的队长还傻愣愣的看着他，只见温仲嵘不紧不慢的答道：“我是家属。”


第11章
　　那F区的队长还嘀嘀咕咕的说着不对不对，韩岐也顾不得什么害臊不害臊的了，赶紧找了个话题把这事儿岔了过去：“先来说说这里的怪物是怎么一回事？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主干道上有很多已经发臭了的尸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人去清理他们？”
　　韩岐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F区的队长就苦不堪言的朝韩岐大吐苦水：“不是我不想清理他们，实在是……按照规定，死去的合法居民会被送入食品制造部，一开始还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旦有人想要回收尸体，就会被怪物攻击，库存里的机器人已经被我全都投放出去，但是效果并不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