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道者——by苏长渊

　　韩岐挑了挑眉，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子上敲动：“全都遭到破坏？”
　　F区的队长沉痛的点了点头：“是的，不仅外部的人工智能遭到了破坏，实际上他们最先破坏的是政府办公大楼，如你所见，现在只有进门处有一部摄像头，这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这是挑衅，是示威。破坏幸福国的公共财产，这是明确的，不可饶恕的犯罪，那群愚蠢的怪物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如果只是简单的杀人罪，他们只需要阐明原因，然后接受三天的思想教育就可以了，但是破船公共财政，这简直罪大恶极，我保证，他们会被处以极刑。”
　　原本一直站在旁边喝茶的温仲嵘有些匪夷所思的开口：“简单的杀人罪？”
　　韩岐和这个屋子里的其他人的反应都一模一样，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是的，先生，你有什么疑问吗？”
　　温仲嵘要被惊的说不出话来，他心中一下嘲笑自己大惊小怪，不是早就应该习惯这个荒谬的世界，一下又为自己方才想的习惯而感到悲允，人究竟要过多久才能习惯这个看上去井井有条实则混乱不堪的世界，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亦或者二十年？
　　用不了那么久，只需要短短的二十三天就够了。
　　温仲嵘喉咙一阵干涩，任凭他喝了再多的水都没有用，口中腥甜好像是要呕出血来，然而他面上却是一贯的风平浪静：“没有，只是我刚来这里不久，对你们国家的法律并不完全了解，为何…为什么你们会说杀人罪是最简单的？”
　　这个问题幸福国的随便一个居民都能回答出来，更不要说这群成天泡在条规里的安全保卫部人了，轮不到那个队长和韩岐来回答温仲嵘的问题，一个一直在温仲嵘身边站的笔直的小警员开口回答道：“因为杀人罪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有合理的理由，你可以先向政府申请，申请通过之后，幸福国允许所有的合法居民对他人进行报复，这是为了居民的身心健康，街道摄像头也会对报复过程进行录像。”
　　“没有向政府申请并且毫无理由的杀人才需要进行三天的思想改造，当然，思想改造的中心内容也并不是杀人，而是为什么进行报复行为之前没有向政府提交申请单，我们是一个整体，杀一个人就像不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手指那样平常，没有人会因为割破了自己手指而被处以极刑的。”
　　温仲嵘看向韩岐，韩岐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理解，甚至还朝那个小警员点了点头，看样子像是对他的解释很满意。
　　温仲嵘看着韩岐的脸，脑中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
　　韩岐那天说，从一个笼子走到另一个笼子。
　　他还以为韩岐已经清醒了，正在为自己多了一个清醒的盟友而沾沾自喜，殊不知韩岐仅仅是睁开了眼睛，他的心还是冷的和冰一样。
　　“或许我和韩岐终究是不同的人。”温仲嵘这样想。
　　他悄悄抓紧了自己衣兜里的那一小块翡翠，想了又想，终究是不忍心离开他，而且此刻也不是离开的最好时机，他尚且需要借助韩岐去做许多事，万般无奈下温仲嵘只能自己向自己妥协，他默默的想着：“至少他已经有了一点正常人类应该有的情感，这勉强也算得上是好事，我只要再努力一些……”
　　“只要再努力一些……”
　　韩岐站起来，走到温仲嵘的身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温仲嵘一下就回过神来：“怎么了？”
　　韩岐狐疑的打量着温仲嵘，小声问道：“先生，你要是累了就坐那儿歇会儿，F区的事情比我想象中要复杂一些，一时半会可能结束不了。”
　　温仲嵘按住韩岐的肩膀把他转了个圈，然后把他往前推了推：“没关系，我就在这里陪你。”
　　温仲嵘既然这样说，韩岐即便担心也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去和F区的队长讨论怪物的事情。
　　他原本只是打算来走个过场就回去，现在却是真的来了兴趣，韩岐习惯性的就要喊人工智能，想让人工智能开启对话录音，可他刚想开口就想起来，F区大部分的人工智能已经被破坏了，他无奈的把话吞回肚子里去，转而问道：“这里有纸笔吗？”
　　很快就有人拿着铅笔和纸张摆道了韩岐的面前。
　　幸福国的人们早就习惯了让人工智能录音，然后分析对话，或者让人工智能做一个简单的思维导图，他们又多少年没有写字了？
　　大概的五年，也有可能是十年，二十年。
　　韩岐的字写的歪歪扭扭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写的是字，还以为是小学生的涂鸦，在一旁的温仲嵘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从韩岐手中拿过纸笔：“我来吧。”
　　不会写字也不是什么值得不好意思的事，韩岐现在在温仲嵘面前莫名的就觉得羞愧，他咳嗽两声，装作毫不在意的继续和F区的队长说道：“我们来分析一下，那些怪物之所以破坏公共财产的原因是什么。”
　　F区的队长不等韩岐说完，率先抢过了话茬，他恶狠狠的拍了下桌子，脸上的横肉配合他现在的表情，很是凶恶，他胖乎乎的身子看起来并不能承受他这么大的怒火，他刚刚愤怒的一拍桌子，很有可能导致他的愤怒指数已经超标了，脸上出了薄薄的一层虚汗：“我们不需要分析，毫无疑问，他们这种行为是对我们的蔑视，他们在试图挑战我们，他们不知死活的试图和幸福国作对。”
　　“挑衅，蔑视。”韩岐把这两个字着重提取出来：“按照你的说法，我觉得这些怪物很有可能已经进化出了人类的情感，这是一个好事情，也是一个坏事情。如果他们确实有了情感，只要取得情绪控制部门的协助，我们很容易就可以掌控住他们，但如果他们进化的太快，进化出和我们不相上下的智商，这会变得很麻烦。”
　　韩岐想了想：“说起来，之前也想过把他们抓起来然后把它们送到第四区的实验室去分析一下，但是这种怪物的生物构造太奇特了，死亡后的一瞬间就会消散，而想要活捉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F区的队长显然没想到这一层，他愣愣的看着韩岐：“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这种怪物的感染性很强，贸然的进攻只会让我们处于更加不利的状态，如果不进攻，迟早有一天F区会变成死区，这可真是……怎么办都不好的境地啊。”
　　一旁的温仲嵘幽幽的来了句：“进退两难。”
　　F区的队长又一个拍手：“啊，真棒，这个说法真棒。真的太棒了。F-225副队长，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韩岐从未遇到这样棘手的事情，难怪他申请来F区协助的申请单那么快就批了下来，抓了抓头发，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我们对那群怪物知道的太少了，他们的由来，习性，演变过程和进化过程我们全都不知道，而相反的，那群怪物正在一步步的蚕食我们的领地，一步步掌握我们的信息，说实话，目前我也没什么好的方法，只能用老办法，一旦发现这种怪物，就地格杀，在F区的这几天我会尽量多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收集到什么情报。”
　　F区的队长苦着脸：“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他从桌子里翻翻找找，找到一个小的印章然后在一张纸上嗯了下去。
　　他把那张纸交给温仲嵘。
　　温仲嵘接过那张纸，有些疑惑。
　　F区的队长哈哈笑了两下：“我看你应该是跟着F-225副队长一起来的警员？你们关系真好，如果不是我熟知幸福国的条规，差点就被你们骗过去了，说实话，这样的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温仲嵘不解他说的玩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F区的队长朝着温仲嵘连续眨了三下眼睛，开口道：“F-3298号合法居民，F区安全保卫部现给予你合法拥有攻击性危险物品的权限并授予权限证明书。执行人，F区安全保卫部队长MU-1962。”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眼睛一下子变成了红色，冒出了一股幽幽的红光，那双眼睛简直不像是人类的眼睛，更像是机器的眼睛。
　　大约过了十秒钟，那位队长恢复了正常。
　　温仲嵘有个恐怖的念头：“你这是……”
　　F区的队长得意的笑了起来：“这是最新的科技。我当初是被当做试验品出生的，我出生之后医生在我的心脏附近植入了芯片，只要我还活着，芯片便会链接安全保卫部的总部一直运行下去，你可别小瞧这小小的一片芯片，他可以录像，录音，还有定位，表情管理情绪管理之类许许多多的功能，我听说已经在研发解读人脑思想的功能了，你不觉得这很方便吗？用不着羡慕我，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在五年之后，不，用不了五年，在不久之后，这玩意儿一定会得到推广的，到时候你也会活的像我一样便捷。”


第12章
　　韩岐一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一边拉着温仲嵘瞎转悠。
　　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有巡逻的机器人大部分也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残次品，看来F区的确是遭到了大规模的破坏，否则的话，这种残次品是应该直接送回去检修的，而不是继续放任他们在街道上巡逻。
　　这种东西其实没什么攻击性，但他们内部装设的录音设备仍然需要警惕，韩岐朝那一双双冒着红光的眼睛笑了笑权当是打过招呼，等到他们走远，韩岐才悄悄的扯了扯温仲嵘的袖子：“先生，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温仲嵘摇摇头，他看着这满地的残骸和血迹，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其实我也不是不高兴，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装了芯片的人，究竟算是机器还是人？监控每个人的思想？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思想这种东西也是可以监控的。”
　　再如何令人浑身发冷的话，再如何令人心惊胆战的场景都改变不了永远不变的二十五摄氏度的太阳，韩岐总算是放过了那枚可怜的小石子，他一边走一边用金属探测器搜刮着尸体上的名牌，若是探测器出了反应就把死者身上的名牌回收，尸体反倒弃之不顾了。
　　韩岐随手从一具尸体上掏出一块芯片，然后塞进包里：“先生，如果你是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不高兴的话，那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或许你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但是实际上你正在慢慢的习惯幸福国的生活，所以没什么好不高兴的，你的不高兴不会持续太久，等再过几天你自己就会想明白了，大部分幸福国的居民其实都是那样。就和我们觉得摄像头的弊大于利一样，有的人离开摄像头就没办法活下去，这都是大家自己的选择，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温仲嵘神情复杂，其他的旁的话却什么都没有说，他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是去找那些袭击F区的人，还是按照原计划去找乘风台？”
　　韩岐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从包里掏出一条薄薄的绸巾把手擦干净，答道：“我不觉得这两项有什么冲突的地方，我觉得这两件事情我们完全可以同时进行，走吧，我们去找乘风台，如果路上遇到了那些怪物，我们可以到时候再想办法。”
　　温仲嵘点点头：“也好。”
　　他看韩岐随手就把擦手的那块绸巾扔到垃圾桶中，意有所指的问道：“那些铁牌已经不用再收集了吗？”
　　韩岐把包里的牌子一个个的数过去，不多不少，刚好十个，数量没有错韩岐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他一脸的理所当然道：“不用了，这事儿留给F区的那个局长去烦恼吧，我也就是为了凑够数量好交差而已，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仲嵘低头看着底下的那些残肢断骸，苦笑着摇摇头，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气：“没什么大不了的……算了。”
　　韩岐回过头去，他顺着温仲嵘的目光，看着满地的血迹和尸骸。
　　温仲嵘的这句算了，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不明白，他与温仲嵘之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隔阂。
　　他原以为这种隔阂算不了什么，温仲嵘总有一天会改变的，就像从前许许多多的来到幸福国的人一样。
　　可温仲嵘没有改变，韩岐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时间过的很快，F区虽然只是个小区，面积大约只有A区的三分之一，可常住人口却是A区的三倍都不止，高耸入云的大厦和楼房以及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小巷，为了能够容纳下这么多人F区的政员们可谓是绞尽了脑汁。
　　韩岐和温仲嵘一路走走停停，温仲嵘拿着地图眉头紧皱，韩岐凑过去一看顿时明白了：“F区的政员们为了在F区塞下这么多人可真是不容易，我看他们恨不得多出生一个婴儿都要多建造一幢大楼，不过幸亏F区的政府已经在控制婴儿的出生数量了，我听说他们新颁布了一条关于F区的特别政令，三十岁以下的姑娘们严禁生育子女，而三十岁以上的姑娘们每个家庭也只允许有一个孩子，并且在孩子出生时需要向政府缴纳高额的税金。”
　　韩岐忍不住感慨道：“真是天才一般的想法，真不知道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生育的权利竟然也可以作为征收税金的理由，真是令人闻所未闻，辛亏A区没有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规定。”
　　温仲嵘还在研究地图，听到韩岐这话，默默的弯唇微不可闻的笑了一下：“你最近进步神速，不寒而栗这种词都会用了，真是了不起。还有，你也稍微注意一些，这里虽然大部分的监控和机器人遭到了破坏，但是谁知道在哪个看不见的角落里有没有藏着那么一两个。”
　　韩岐瘪了瘪嘴，刚要说什么，就传来一阵刺鼻的香水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