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少年游——by谢明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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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连他当年都遇上了不少要吸他血修炼的魔修。
“但在你们眼里,云天都三个字就已经是罪恶了。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是不是身不由己。如果不是你们这种根深蒂固,我那可怜的表哥也不至于……你们姓阮的真麻烦!”
“哟,除了我,你还认识什么姓阮的?”
秦妃寂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我不跟你玩心眼,你们这些天道修士心眼最多。直说吧,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珩泽阮氏的人,但珩泽阮氏真不出好东西。”
阮重笙皱眉,高枕风那句阮氏有变重新响在耳畔,他不由追问:“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我有个表哥,就是崖因宫里的那位,看上了一个阮家人。可人家因为什么天道啊正义啊誓死不从,互相折磨。”
“……然后,他就在崖因宫的那座镜花塔里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了。”
听完一段八卦的阮重笙若有所思。
“你说的,是阮家哪位公子?”
“我不知道,但好像名里带个‘石’还是‘时’的。”
阮重笙已经听不少人提过这个珩泽阮家了,但他对阮家内部还真不清楚,但这个名字……
“阮卿时,天云歌……”
他那位师兄提过一个名字!还有“离开天九荒许久了”更是刚好对上。
一条脉络逐渐清晰。
“你的表哥,就是崖因宫主人?”
秦妃寂颇为骄傲道:“崖因宫,易山岁。”
“哦……那我知道了。”
另一边,风雪漫天。
红裙的姑娘坐在雪中,裹着一件单薄的火红披风,落了一身素白。
轻轻的歌谣飘荡在天边。
“……人间缘何聚散 ,人间何有悲欢……”
“……娘娘。”
“ 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散入风中。
美人垂眸时微微一笑:“回来了。”
阮重笙说:“我听闻……几年前,云天都似乎出了些乱子。”
秦妃寂一僵,没有抬头。
“你是灵力亲和体,这本来就是鼎炉的极佳体质。”她说:“然后,你……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灵力。我们原本是真的以为你身上有不世法宝,但后来发现,这是你身上本来就有的。”
阮重笙“嗯”了一声,“继续。”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天生灵体?”
天生灵体,是实打实的天骄中的天骄。
这种体质极为罕见,但有这个体质的,除非早夭或心智混杂,就至少能成为一代宗师。他们的修习速度快于常人太多,甚至强于灵气亲和体。因为他们出世就自带一团灵气,受天道眷顾,是天道的宠儿。
当世却已鲜少听闻有人是这种体质了。
阮重笙眯起眼睛,冷笑,“所以你问我多少岁了?”
他们现在对阮重笙这个人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而阮重笙的实际年龄,就决定了他到底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天生灵体”。
具体来说,如果阮重笙仅仅是筑基早,那他借着年轻的皮囊和百岁的年纪,有这样的实力绝不稀奇;但若他年龄不大,却已经有这样的修为,那……
阮重笙想着还好自己聪明多留了个心眼,面上不动声色,说了大实话:“我是多修。符阵,弓箭和双剑。”
“那灵气亲和体总没错了?”秦妃寂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只道:“那位也是这个体质。我那表哥想拿你换他的命。”
换命?
云天都最出名的有三,一是丧心病狂的手段,二是奇形怪状的生物,三是乱七八糟的邪术。拿一个灵气亲和体做鼎炉,盛另一个人的伤病,对他们确实不难。
阮重笙笑了:“他们有什么纠缠我管不着,我是我自己的,这副皮囊再不好也是我的,轮得着别人替我做主?”
他这个人一向讲究井水不犯河水,不惹事,也绝不怕事。
秦妃寂不答他的话,只一脸了无生趣地往他面前一砸。
这一击她扔的是一截腰肢,也没指望能命中,纯属解气。
然而这段纤细的腰肢却恰到好处砸中了阮重笙身后三棵树。
绿色的腥臭液体漫出的时候,阮重笙这才发觉,他身后居然还藏着三个伪装成树的妖精。
那截腰栽落在地上。
阮重笙回头,露出和善的笑:“行啊,挺厉害的。”
“想想也是,你跟那位的亲密劲,他也不能这样丢下你啊。”
他笑得越深,秦妃寂就越不安。他打量着眼前的人,笑得漫不经心,“……给个解释?”
第22章 不期(4)
不小心杀了三个疑似“同类”的秦妃寂瞪眼,连连挥手,“不不不,这我真不知道!我是想和那个木头有一腿,但我跟他还真没一腿!”
阮重笙已经不相信她的话了,抱着胳膊一步一步靠近,生生将人逼在角落里。
他凑到美人耳畔,替她撩开耳边碎发,温柔道:“告诉我,你们还有什么手段?”
“……我就是为了表哥来凑个热闹的,我招谁惹谁了!”
阮重笙扬起下巴,“你表哥也来了?”
“他才不敢离开云天都呢。我身上是真没底牌了,这衣服都是我从萧倚雪那扒的,你行行好,放过我一个弱女子吧?”
阮重笙嗤笑,他撩了撩身后散乱的发丝,抬头望天,“寂妃娘娘谦虚了。云天都能出几个好人?”
“我生来就在云天都,又哪里做得了你们口中的好人?”
云天都的人就是魔修。
云天都就是原罪。
“最初我只是想看看光明。”她对他说:“我是贵族,我是青岭的小姐。但我母亲喜欢人间,所以她死在了天九荒修士手下,死后我父亲也没过问,而我啧被流放。你应该是明白的,那种所谓的理想被所有人嘲弄,那种活着就要拼尽全力的感觉。”
“然后我就来到了人间,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被追杀过几次。最后我还是认命了,回了云天都,遇见贵人,成为了他们口中所谓的寂妃娘娘。”
她说得云淡风轻,低头自嘲也是真情实感,然而却没等来任何回复。
“秦岭就你一个正统的大小姐,寂妃娘娘实在谦虚了。”
“……说好的对云天都一无所知呢??”
“话说,其实我一直没明白,谁告诉你们我对这些一无所知的?”阮重笙笑容不减,高抬着下巴,带着点轻蔑与苦恼,“一个二个的,演给谁看呢?”
再不清楚,这骄儿林里,也该知道什么了。
阮重笙心想:“装可怜装的还真挺像,就是那偷瞄的一眼太假了些” 。面上从容笑道:“交出来吧,嗯?”
秦妃寂没动。
半响后,她将手伸进衣襟里,在左胸处好一阵摸索,掏出来身上最后的“法宝”,颤颤巍巍道:“我……我最后的宝贝了,还是你们金陵城里淘来的……能不能就当贿赂你了?”
阮重笙看看她,把视线停留在她手中的“宝贝上”。
“……先不说你用市面上买的鬼画符勾引我这个正经的符阵师。”
“你拿这十两银子能买一打的垃圾平安符是羞辱谁呢?”
诈出这玩意的阮重笙内心也十分崩溃。
此时天边异象再度乍起。
这次是在不远处。
火光灼灼,翻涌层层热浪席卷而来,惊得野兽低鸣,林鸟四飞,间或有人声高呼哀嚎。
第四次异象了。
阮重笙在颈间摩挲一阵,拍拍秦妃寂的肩膀,“寂妃娘娘,走吧。”
迎着那股热,位置其实很好找。
阮重笙伸手,任炽热星火在指尖游走。
没有疼痛。
他生来对痛不敏感,当然,小时候吃的苦太多,修炼之初又过于拼命走岔过气,救回来后,也就彻底失去痛这个感官了。
那时的他年纪还小,看着哭得凄凄惨惨戚戚的姑姑和一脸严肃的师父,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可自幼流浪在金陵温柔乡附近的小孩子也只知道一种不治之症,张嘴便怯生生问道:“我……我是不是得了花柳病?”
这话直接让落灵心破涕为笑。也发誓要好好给这孩子洗洗脑,忘了那风月地里的少儿不宜。
他的师父哭笑不得,最后道:“不会痛了……也挺好。”
阮重笙也一直觉得这挺好,特适合装模作样逞逞强。
让他回神的是一股烤肉味。
秦妃寂惊呼:“你的手烤焦了!”
这话怎么有点怪怪的……?
阮重笙往伤口吹了口气,手掌边缘微微泛黑,露出里头鲜红的皮肉,可不是“烤焦了”。
对于失去一个感官,阮重笙其实一直不觉得有什么,比起走火入魔,多了这么个抗揍的有点也挺好。
但他这心大的态度让秦妃寂一脸复杂。
阮重笙不知道秦妃寂脑补了些什么,总之她在面部表情几度转化后,长叹一声,带着一脸同情主动上前运灵帮忙愈合伤口。
可她是修业火道的,灵力都是实打实的焰光,阮重笙虽然不觉得痛,但觉得自己的肉好像更香了。
他默默掏出一小巧瓷瓶,把白色粉末往伤口一撒。
秦妃寂:“你要吃自己的肉?”
话说云天都好像也有不少字面意义上茹毛饮血的生物啊。
阮重笙努力把自己和他们区分开:“这是伤药——撒盐也比继续烤好。”
纠结完这个问题,他方又道:“寂妃娘娘要不要去火里待上一待?”
“……这么客气?”秦妃寂还真有些意外,她以为这人怎么着也不会问她的意思。
阮重笙:“做个样子,客气地威胁一下。”
秦妃寂:“……”
说完,他直接拎起她的衣服,往火里一丢!
衣裙在接触到火的瞬间脱离了秦妃寂的身体。火光映着若雪白肤,一寸寸攀爬围绕,舔舐着来自云天都“火狱”青岭的躯壳。
明艳的红衬着裸露的白,也照出了那倒映火光的红瞳。
阮重笙从容地走近一步,刚刚停留在火焰侵蚀脚面之前的位置,拉了拉细绳。
那细绳的另一头,连接的是正是那一身衣裙。此时衣裙孤孤单单飘零在一侧,却竟然没有化作灰烬。于是阮重笙手一抬,就牵扯出来原本被他贴身携带的山河戒。
其实他也有些失策,未料到秦妃寂会主动剥下这身衣衫,平白浪费了他方才不动声色的“随手”一拍。
“阮、重、笙!!”
火光明灭里,她捂着左颊骤现的花藤,身体却被牢牢束缚,再不能往旁偏移哪怕毫厘。
阮重笙冷眼看着,勾勾嘴角,“寂妃娘娘做个交易如何?”
他也不打算等秦妃寂的回答,他在这个危险的距离尚觉炽热晃眼,此时被裹在焰心附近的秦妃寂也好不到哪去。肌肤已经在玄火炙烤下染上不正常的绯红,指甲壳出现一道道清晰可见的裂纹,瞳发颜色忽红忽黑,左脸的花纹甚至让她疼到了五官扭曲。
阮重笙无疑耗着她,直言道:“寂妃娘娘替我炼一个活傀儡,我救娘娘出来,如何?”
被活傀儡丝牵着的山河戒落在秦妃寂锁骨处,阮重笙掐诀后,便成了个小木头娃娃。五官精致,像极了眼前这个混蛋。但正是这过度逼真的脸,让她瞳孔一缩,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畏意。
一个竟然存在生命气息的活傀儡。
还是以这个混球为模子刻的脸。
第23章 不期(5)
秦妃寂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一茬。
这厢阮重笙却紧紧皱眉。秦妃寂的状况实在说不上好了,那已经被灼烧得通红的肌肤开始陆陆续续渗出血渍,从腿部开始顺着小腿的轮廓缓缓汇聚,再至脚踝处滴落。
滴答、滴答。
黑红色的血液滴落在焰光里,烧出更为耀眼的光。
她却痴痴地盯着阮萌,似如他般忘却疼痛滋味,不知身在何处。
那血与常人不同,带着浓郁的腥甜,就连这呛人的烟雾也挡不住诡异气味的扩散。而这雪仍在不停重复着渗出、汇聚、缓落的过程,只是愈来愈多,从腿部蜿蜒到了胸前,比火焰更灼眼。
魔气在泄露。
魔气与灵气一样,是融入每一寸筋骨体肤的修习之源,是一个修士最珍贵的“心头血”。
如果泄露,那无疑是生命的流逝。
阮重笙根本来不及多想,用晋重华留下的东西布好结界,一道符纸飞向火中。
可是黄色的符纸刹那化作灰烬,归于沉寂。
救不了她。
到底是玄火,普通的符不可能支撑得住那足以瞬间将普通人烧得灰飞烟灭的温度。而就连他借用晋重华所留灵力而布置的结界,亦是摇摇欲坠。
阮重笙不喜欢魔修是真,但不打算真要了这个姑娘的命也是真。
其实秦妃寂的死活跟阮萌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
阮萌躺在她身上,虽说也经历着炙烤之苦,但他没有生命,也就没有痛觉。秦妃寂的血是黑红色,里面掺杂的魔气是业火之魂,每一滴都是对他的馈赠,塑造筋骨。
但阮萌不具备人的意识,他只有本能。本能想让他尽快拥有一句真正的身体,所以他只会无穷无尽地贪婪索取,直到与玄火一起榨干她身上最后一丝气力。
玄火落,人亦陨。
也正是此时,秦妃寂的视线逐渐模糊了。她眼里一片迷蒙,隐约含了几分泪水,深深地往阮重笙处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