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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荒少年游——by谢明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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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
  阮重笙盘坐在地上,从乾坤袋里摸出乱七八糟好几件软甲披风,总归是护身的东西都一股脑丢身上了,接着顶着这花里胡哨的一身,主动踏进了火海。
  “秦……”
  碰不到。在踏入火的一瞬,他的行动就受到了限制。
  阮重笙正在原地踟躇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温和的声音:“继续。”
  晋重华?!
  阮重笙一愣,接着便有一股气力轻柔地牵引着他向前移动。
  不是晋重华,是晋重华留下的符纸!最后那张替身符!
  跳跃的火焰如赤霞般四散开来,笼罩住一方天地。乳白色云雾缠绕眉眼,窒息的错觉丝丝缕缕缠绕包裹,慢慢裹挟呼吸,模糊视线。
  这滋味很不好受。
  晋重华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修真界已经很久无人飞升了。”
  这火种是飞升的前辈遗留,所以哪怕过去千百年,里面不可避免一定还有残存的灵气。而得道者留下的灵气,何尝不是一种机缘。
  就如同他师父当年,据说就是因为得了一位极其厉害的故友渡灵,才有了后来的名震一时。
  这次骄儿林里天九荒齐聚,目的当然不仅仅在什么除魔卫道。而是为求这一份机缘。
  哪怕渺茫,也是一种可能。
  阮重笙尚在胡思乱想,身体却已经被一阵刺痛唤醒。
  不知何时,他已经到了秦妃寂身边。
  这火看着吓人,但其实也就这样了。阮重笙往身上套的都是他姑姑从四处扒拉来的最好的护身宝贝,叠上灵符加持,半个时辰也烧不死他。就算皮肉之苦难免……他又不会痛。
  然后他低头看着手背。
  纯黑色的血,竟然在他贴了三张灵符的手上留了个疤。
  原本奄奄一息即将体会羽化登……登魔的秦妃寂咯咯笑道:“你居然进来了。”
  她歪着头看他,眸子明亮地吓人。半点也看不出虚弱。
  可是她的血还在滴。只不过是从黑红成了更诡异的纯黑,泛着一股股腥臭,伴着更渗人的模样。
  秦妃寂此时就悬空在阮重笙上方,双手下坠,赤发并纱衣在火中胡乱翻飞。
  阮重笙第一反应是有诈,然后再对上秦妃寂眼神的瞬间……
  他诡异地默了默,深呼吸,解下了身上最外面的那件白披风,闭着眼扔过去。
  睁开眼就看见了被蒙住头的秦妃寂。
  阮重笙一懵,然后迅速反应过来,牵着活傀儡丝借阮萌身体一扫,将披风拽了下来,好歹是遮住了关键地方,并让阮萌露了个头,别没炼出形态,先在胸前焖化了。
  秦妃寂却不看他了。她似乎已经对什么羞愤无感了,只望着头顶,嗤笑:“成了,我已经是弃子了。”
  阮重笙此时也无意纠结这个问题了。他原本的打算,其实是借助秦妃寂的业火道,辅上这可能沾有先辈大能灵气的火,为阮萌真正铸形。
  所谓机缘,那也要看有没有命得。
  既然是先辈遗留,那若有幸继承,身上不同于自身的灵气在天九荒这群人面前根本不可能隐藏。树大招风的道理,谁都明白。
  但同时,这骄儿林的异象,其实他一开始就有揣测。在晋重华说出火的时候,他便想起来曾经看过的一本古书里提过的话:若得神火,可铸万物。
  阮重笙修的是正经大道,也从不相信什么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一向怕里头含毒。对于这种天降机缘,他也一直无意去强求,省得灵力碰撞反而走岔了路。
  但……阮萌不一样。阮萌是他幼年就捡在身边的“玩伴”,陪他一路走过来,简直称得上是他心头白月光。自从当年裴回铮随口提了句“也许能炼化出人形”,他就一直心心念念着要给这个小玩偶一个真正的躯壳。
  当年阮重笙原本跟着师父和姑姑老老实实拉弓练剑的时候又跑去修习符阵道,亦是因为听说符阵师在此道上有玄机门法。
  为了给阮萌一副躯壳,今时冒这个险也值得。
  沉下心思,他攥住秦妃寂的手腕,掌心刺痛让他眉毛一抽,但此时顾不得其他了,“我不要你命。寂妃娘娘,你还燃得起护体业火吗?”


第24章 不期(6)
  其实这眼前之人,就是他打算用做的鼎炉。简单来说,就是借业火躯抵住玄火之焚来护住阮萌的“身体”,送他去焰心。
  但业火附身是拿命在赌。秦妃寂的业火道应该并不成熟,可是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这样赌一把。
  秦妃寂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凭什么?”
  她眼睛里充满对这些天道修士的嘲讽,“做梦”二日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阮重笙道:“我给你渡灵。我说了,我不要你的命。”
  说完阮重笙也不打算等她回应,直接运灵往她体内打去!
  阮萌冷不防被一震,身子轻飘飘往下落去,阮重笙眼疾手快,抽空拿胳膊肘一撞,将木头人往更深处送去。
  秦妃寂的血似乎有什么奥秘,沾上的阮重笙实在是滋味不大好受,附在她耳边道:“你我的命都押进来了,不想殉情就快点!”
  这种胁迫恰好戳中了点子。秦妃寂知道阮重笙说的不错,那在经脉间游荡的灵气虽然带痛感,但很快缓解了僵痛的四肢也提醒她这无疑是真的并无恶意。
  她“呸”了一声,“殉情也是为那个木头人!”
  秦妃寂显然并不甘心折在这里。
  阮重笙明白自己这一身宝贝护不了他多久,加之给秦妃寂渡灵使他灵田里的灵气在飞快流逝,看见橙红业火焚烧的刹那,他首先是扶额稳了稳神识,压住那股眩晕,努力平声道:“我把身上的东西都卸给他,你带我出去!”
  秦妃寂挂着一身血,惊诧地盯着他,“……你信我?”
  信不信也没什么分别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三个都要没命!
  阮重笙胡乱点头,攥着秦妃寂的手蓦然用力,另一只手竟然真强行卸下了两件法器。
  他努力喘匀了嘴边那口气,便听秦妃寂道:“附近有打斗声。”
  这种情况,不是魔修就是天九荒的人。云天都一向强者为尊,别说雪中送炭,他们不推着几车子木材煤炭来他都得谢他们全家!而且身边-这秦妃寂也绝不能完全信任!而天九荒的……总之哪个都不可能安全。
  ——没时间拖下去了。
  阮重笙咬呀,再度拼命运转周身灵气,断断续续道:“快……先去焰心!”
  秦妃寂当然比他更不好受,可此时此刻,她也只能跟阮重笙彻底栓在一块了。
  焰心的温度不是闹着玩的。阮重笙把刚卸下来的法宝按在了秦妃寂身上,就连自己都感到呼吸困难了。
  他们往更深处行去。阴冷潮湿的幻境和性命攸关的情况让两个人都更觉加痛苦。愈发刺眼的亮光也加剧了气力流逝。
  ……快不行了。
  阮重笙努力从模糊的视线里望见了阮萌的身影。那个小木头玩偶就静静地躺在焰心不远处。
  大概还有百步的距离。
  秦妃寂道:“可能……不行了。”她侧头,认真劝道:“我们掉头回去吧,还有活命的可能。”
  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那里的温度有多可怕。如今他们两个全身最后一点力气都拿来护住心脉了,哪里还能护住皮囊!
  阮重笙咬牙,当机立断:“渡灵给我!”
  秦妃寂不可置信,“什么?”
  阮重笙不发一言,直接抽取。秦妃寂死死挣扎,“你疯了?!”
  她挣脱不开他的桎梏,可她体内显然也没多少魔气可供抽取了。
  阮重笙收手,松了一口气。已经够了。
  “我说过,不要你的命。”
  说罢,他直直一掌冲向秦妃寂胸口!
  那一掌也几乎抽干了他的灵气,却径直将秦妃寂送了出去。
  阮重笙在原地保持脱力状态了片刻,方才堪堪到阮萌身边,将剩余法宝尽数卸给了小木头人。
  “萌萌。”他又往身上胡乱贴了十来张自己的符纸,阮萌没有生命,贴了也是无用。继而粗喘道:“你……你可给我争点气。”
  他在做最后的赌注。赌这些年他在阮萌身上堆砌的诸多心血盛得住这火,赌他还能有一条活路。
  希望这十几张符能保他最后一口气。
  他自嘲:“这火可别又给我闹幺蛾子啊啊。”
  这么想着,火光蓦然更甚!
  熊熊火焰铺天盖地而来,带着浓烟与灼热,火爆声,呼呼风声,百千齐作,星火如滴雨般裹挟每一个角落,渐成燎原之势,树木烧得“吱吱”作响,在耳边爆裂开来。
  郁郁葱葱相继轰然倒塌。
  ……我这嘴开过光?!
  火光遮掩了视线最后一丝清明。
  逃不了了。
  阮重笙瞪大眼睛,昏过去前心下只余一个念头:“我英明一世啊,就交代在这儿了……”


第25章 初定(1)
  阮重笙再度醒来的时候,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可能已经下了云天都。
  无他,只因为他正躺在一片黑暗中,周身都被不知名的东西挤压而带来一阵阵窒息闷痛,唯左上方有束微光斜着照下……
  光?
  阮重笙蓦然惊起,冲破了头顶的岩石。
  捂着脑勺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阮重笙终于来得及体会体会自个儿的处境。
  他居然被埋石头底下了!
  “没死,我居然没死!”阮重笙在原地乐得手舞足蹈,用力抹了一把脸,果不其然沾了一手石灰沙砾。
  下一刻,他看见了阮萌。
  说是阮萌也不尽然,因为那是一个白白嫩嫩,活像个小团子的奶娃娃。
  还认得出来,无非就是凭借着这张脸了。
  阮重笙足足愣了半柱香的时间,才伸出手摸上小奶团子的脸,口中喃喃道:“瞧瞧这小模样长得,真像我,俏。”
  想着梦想成真,他又忍不住一阵乐。
  而此时,阮重笙忽然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怎么都得有十来个。
  还不如继续昏呢。
  话说……晋重华和秦妃寂如何了?
  阮重笙眼珠子一转,试着把阮萌收入山河戒,没想到还真成了。于是果断两眼一翻,一句“哎呀”说得千回百转,柔弱地倒了下去。
  一众白衣少年郎来时,见到的就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躺在一片废墟中“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
  “火呢?”
  “这是……九荒的哪个弟子?”
  几个少年推推嚷嚷,其中一人上前,小心翼翼探了探阮重笙鼻息,发现还有一口气后就轻松了许多,“没事,只是昏过去了。”
  “十七哥,他好像真是修士。”
  为首的少年皱眉,“那就先带他去看看……”
  去看看什么?看看看大夫?
  阮重笙一惊,立刻见好就收,屏住呼吸,轻轻动了下。
  扶着他的少年马上察觉,惊道:“他醒了!”
  阮重笙从善如流,悠悠转醒。
  为了逼真,他还十分假意地四周打量了一番,弱声问道:“这是哪里?”
  那声音,虚弱里透着迷茫,迷茫里透着警惕,当真是逼真极了。
  那扶着他的少年人立刻解释:“我们是阮氏子弟,来这里清理善后的。阁下可是天九荒的人?”
  阮重笙想了想,阮氏?那个疑似出了乱子的阮氏?之前还在想阮家为何不掺一脚,这下好了,凑齐了。
  他趁机揉了揉真正在隐隐作痛的头,问道:“蓬莱……蓬莱呢……”
  领头少年也站在他面前,沉吟片刻,“你是蓬莱人?”
  阮重笙点头。
  他正盘算着怎么继续不动声色地脱身,视线流转之际,却冷不防听到一熟悉的声音凉凉道:“这位可是蓬莱的内门三弟子,厉掌门与引阳上君的师弟。”
  树上的少年把玩着一把小剑,一阵轻响后,出鞘的剑身映照出一双眉眼,带着戏谑。
  他靠在树上,冲下面的人扬起下巴,“我说错了吗,笙笙?”
  “笙……笙笙?!”
  “他、他是……”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阮重笙选择沉默。
  幸好为首的阮十七反应迅速,“这位公子便是蓬莱阮三公子?”
  初闻阮三这个名头,阮重笙还真不大适应。他道:“应该……吧。”
  此时树上的少年脚尖点地,也落在了跟前。
  贺摇花依旧着了身粉色,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含着几分笑意,神情却做足了倨傲。
  “有奇遇啊?”他调笑。
  阮重笙发觉那个力大如牛的小和尚并不在身后,便也放声应道:“不敢与少主比。”
  贺摇花天生对灵气敏感,只是这敏感并不似灵气亲和体,而在于对他人灵气的感查。
  但凡不是各位宗师大能,短期内的修为损益,在他眼里皆是透明。
  方才扶过他的弟子低声疑惑道:“咦,这么快就有力气了?”
  阮重笙清咳,拱手道:“谢过几位公子好心搭救。这位是灵州少主,也是在下故友,各位公子若要事在身,便不必顾我了。”
  几个小少年显然有所犹豫,个个带着一脸欲言又止,但顾念着贺摇花尚在,便由阮十七率先拱手回礼,道:“同是本家,公子实在客气。阮十七告辞。”
  待这些个少年人彻底离开后,阮重笙方问贺摇花:“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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