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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小酌 番外篇——by苏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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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东陶置在幔帐重重大床之上,金绡阮帐围织头顶,我一时头晕眼迷。小厮退下的门扉开合声再次将我拉入现实时,抬眼望见东陶已然站在床边,遮去我眼前大片景致,一脸似笑非笑。
  他眼中讥诮,夹杂不明欲望。窗外大雪依旧,却已至逢魔黄昏。
  “方才一直哄骗你,不过也得赞一声,你表情不错。难怪我那多情九弟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哄骗,九弟,思绪顿时被拉入遥远西海里,我浑身如堕冰窟。
  面前东陶身上陡然炸开一团耀目光芒,四十来岁的沧桑形容转瞬变作二十七、八的周正美人一位,依旧唇薄寡幸,长眉斜刺入鬓,眼角没有笑纹。
  又见他自说自话,“其实也不算哄骗,这人的身子记忆里着实有这么一段,可惜他没寻到你,魂魄便叫我吃了,故而我也是借此寻到你,他倒是不算蚀本。”
  他说这话时眸子微眯,如同退壳雏凤,大放异彩,这厮果然不是个凡人。
  东陶伏过身来,轻轻衔住我肩头未融薄雪,将之呵化,又按住我双腿,在我耳边吹气,“鲛人血浸的刑罚,可是产自西海八极宫这独一家,我有许多年未曾回去,想必你不大好过,如此,要我替夜兮白仙君揉上一揉么?”
  这话状似贴心贴肺,我却从身到心冷汗涔涔。
  他的手滑过我锁骨,持续向下,在我腰眼打转,声音贴在我耳侧,似真似幻,“忘了同你说,我便是龙九子里的饕餮,司避水神,乃是枯舟之亲兄,却与他本职水火不容。”
  “还有,我名为东陶……尹。”原来我原先梦中那个恍惚身影便是他,如今可谓求而得解。
  我心中笑一声,饕餮你这名取得真不错,尹,声近“阴”又同“淫”,真是既阴且淫。
  见我默不作声,东陶尹又欺身上来,“不必心中腹诽,我知道你有什么疑惑,为何我会潜在养魂的小老九身边,是么?可惜可惜,我偏不告诉你。”
  我沙哑着喉咙笑,“你这人倒是自恋。”且极度自恋。
  东陶尹转手一拨,床头纱幔应他手势落下,他依旧贴着我颈子慢吹热气,另一手窸窣下滑,至终落在我后/庭,隔着布裤轻轻打旋,“虽则你被小老九开了苞,但我不介意,本来亲兄弟之间便不该分你我,不是么?”
  演到最后大抵又会成为一出强上戏码,东陶尹已攀上我身,于是我登时做了个很大无谓的决定,凑上他脸边,狠咬了他唇际一口,咸腥锈气登时浓郁。
  东陶尹伸舌舐了一口唇边猩红,扬眉淡笑,“虽则不是兽类,却又长了爪子。”说罢四肢便缠上来,抵住我这下终于无感的双腿,长手按住我双手倒扣脑后,“让我来瞧瞧,是头小猫儿,还是小狗儿?是牙齿锋利,还是爪子尖锐。”
  瞧他满面浓重□□,我心下哀叹一声,偏巧楼熙将我逐出别院,左右我现下也是个废物,反抗不得,也无从反抗。
  虽则并非哀大莫过于心死,我心里也只得一句楼熙于我不止无爱,也无半点信任。
  “他碰过你哪里?是这里,还是这里?”他手隔着布料游走于我脊背与腰间,还有双腿,不住询问。
  脑中混沌这刻,东陶尹已经松了我腰间蓝绸绦带,唇更是贴在我脸侧染我半面血腥。
  猛然他抬头,扬手揪住我头发,尖锐痛楚自头皮漫上,我被迫仰起头,贴近他双眸。我这才发觉,饕餮眸中不止有欲,也有恨,有不得说无可言的羞耻。
  我心底冷笑,“原来久居南海的饕餮,也有不可言说的禁断情思。”
  他蓦然瞪视于我,“你说甚么!”
  他捉着我发疼得我龇牙,“饕餮大人实在不必如此,心中明明是想要他,却拿我来体会他的味道。”
  饕餮尹立时收了欲望眼色,将我用力甩在床边,脑袋磕上玉瓷枕头,我又是一番晕迷。
  再睁眼,是东陶尹抬手拭去唇边血迹,眸色森冷,“你怎么会知道?”
  我尽力一笑,“都说凡事名不正,则言不顺。饕餮大人与我素不相识,如今手中行事却颇为疯狂,分明是借我这身子感受你那小老九的味道,不是么?”
  东陶尹笑得玩味,陡然折身离开我身上,慢条斯理整理自己凌乱衣裳,“你说得不错。”方说完这句,他却又伸手过来,缓慢掐住我脖颈,“若非你这命留着还有用,凭这句名不正言不顺,你一株小小兰草,怕么也死了千次万次。”
  这矛盾性格,倒是与你那小老九十成十的相似。
  东陶尹长得与阿玉并不像,五官面貌甚至是大相径庭,却不不妨碍他的貌美,若说阿玉是花里胡哨的蹁跹蝴蝶一只,那他便是翘尾孔雀只爱自己。
  得幸我猜中,只因他眼珠中神情也像极当年阿玉透过我瞧迦叶。
  而东陶尹,则是对阿玉。他潜伏于他身边,却不伤他,而是将我驱走,却也不取我性命。
  有些感情无法言明,说出口便是荒天下之大谬。
  阿玉如此,我如此,东陶尹也如此,迦叶则无从说起。
  窗外幽风顿起,我与东陶尹齐齐侧头,是许久未见的文劫携着桑问立在窗台上,如同立在弦上,姿势吊诡。
  我刚“哈”一声,随即又自嘲如今还有心思闲笑自己。
  桑问幽幽打扇,扶着文劫朝东陶尹笑得春光灿烂,“抱歉打扰这位兄台雅兴,不过小生此番前来,是来带走床上那美人儿,兄台见谅。”
  “你想带,就能带?”东陶尹眸子眯成一线望着桑问。
  “那不妨来试试?”是文劫开口,萧杀现在掌心。
  又见文劫亮出萧杀,桑问在边幽幽笑开。
  我登时明白过来,有时来救你的不一定是你的英雄或真命天子,也可能是你情敌,可能是平日里你全然不懂几斤几两的夫子。
  文劫闪身拦住东陶尹,桑问踏步上前进了帷帐,朝我眼眨得飞快,“你这瘸子倒是潇洒。”
  我苦笑一声,“哪有你桑大公子潇洒,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还手有控局,连我行踪都摸得一清二楚。
  桑问收扇,趁着那厢东陶尹与文劫已经默不作声打起来,一把拉过我伏在他背上,见我疑惑看他,声音飘忽,“随我走,本公子可是从不矮身背人的。”
  我唯有两手犹有力道,只得用力挽住他颈子。也是,跟这狐狸走总比在东陶尹手中错失后/庭来得好了去。
  桑问轻巧将我负至窗边,回身瞪我一眼,“再大力点儿,我这细嫩脖子眼见就断在你手里。”
  我忙缩手,“我不重。”
  桑问抽出一只手,是条软缎,质地不明,“我知道,不然也背不动。”也是,他眼见便是弱柳迎风不堪重负。
  窗前风猎猎,有夜色半明,我这才发觉窗口有一根长长粗绳绷直了连到远处,似是吊索。
  桑问叹一声,“搂紧了。”
  他手中软缎随即卡上吊索,负我一起从吊索滑下去,瞬间身子腾空,犹若驾云。
  回首时我见东陶尹目光凶戾狠辣,文劫阻拦不及,被他从身后刺穿肚腹,血登时流出,他却咬牙不语,直拖住东陶尹,拦住他攻势,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我与桑问。再见桑问,他并未回头,吊着绳索的手青筋爆出,瘦弱异常。
  再次落地,我俩一同滚在渡头石墩边,附近停着一艘小舫,我才发觉这绳索原是远远自杭白一居的窗边牵至此处。另一层面,便是桑问与文劫早作打算。
  还没来得及喘息两声,桑问又将我强拉起来,这时腿脚已经有了些许知觉,被他半拖半卷带入小舫。
  里头人见他立马得令开船,我终于休息够了时,小舫已然离岸甚远。相比之下,桑问更是虚弱,整张脸苍白如纸。
  我牛嚼牡丹饮下案几上薄瓷杯里最后一口茶,开口问他,“你们怎么知道我会在杭白一居?”
  桑问歇口气,慢腾腾答道,“早先文劫便发现饕餮潜在舟身边,可叹我只是凡人,身子又不大好,未曾设想这为我瞧病的大夫便是被饕餮吃了魂魄的空壳子。饕餮若是拿了你在手,舟苏醒之日就会延迟,即使他最后挣得自己醒来,你也成了他一大软肋。”
  “……”
  我见桑问有只手上横亘掌心皆是刺目鲜红,浮皮之下想必早就肉绽,定然是先前负我挂在吊索上滑到这渡头石墩边时,一路搓成,他却不以为意,依旧眉目浅淡。
  “夜兮白,若不是别无他法,我真不想救你。”
  我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文劫什么时候来与你会合?”
  桑问抬头看我一眼,“会合?”同这么一个眉眼毫无二致的人说话,我心中一直如同梗着半把稻草,吞咽不得,吐出不得。
  见我我点点头,他骤然笑开,藏着些许倦意,“文劫说不得便来不及与我们会合了。”
  我惊愕,“你这话甚么意思?”
  桑问转身从案几上取了一个鎏金盘,上头是一套青瓷酒具,他抽了其中一只,满倒上酒,“饕餮要捉你,而我们要救你,若是要救你,就必须有人阻拦饕餮。我必定不行,所以只有文劫,他必然不如饕餮,所以说,若他都不能全身而退,指不定就折在饕餮手里了。”
  我蓦然听得心寒,却又不明其意。
  “据我所知,文先生并不弱。”
  “可他对手毕竟是饕餮,饕餮不比嘲风这个半吊子,司避水神,你以为没半点实力?”避水神控火,与阿玉水火不容。
  桑问又抬眼安慰我,“但是也不一定,文劫是舟手下第一大将,自身又有宝涎,饕餮此番也是私自来凡间,自然也是要顾忌他几分的。”
  说起这宝涎,我就想起当年文劫一巴掌拍我一面口水,当时我哭笑不得,而后阿玉与我解释那口水来历,不过这些,都离如今早就远而又远。
  桑问仰首饮尽手中酒后,对我潺潺而笑,“我记得你不饮酒。”又自顾自举起酒壶,为自己添了满杯。
  我慢条细理系上先前散乱的腰间绦带,理好衣襟,闭目养神。
  “你这模样,倒是个生无可恋,还是无处泄欲?”桑问声音嗤笑,响在我耳边。
  我睁眼,桑问那张与我如出一辙的脸贴在我耳际,随即我见他张嘴启齿。
  他喷我一脸酒。
  桃花酒渍晕染进我皮肤,我听得桑问口中浓浓讥笑,“离死还早着,莫做如此形容,夜兮白,生非你所愿,死亦不能如你所愿。你这样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连我都有些不大瞧得起你。”
  我伸舌舐净唇边酒渍,“各人自有各人命。”言下之意是你瞧不瞧得起,我都不大有所谓,人早就成了这样,再多些嘲讽也不过如此。
  他用手中空杯敲敲我膝盖,笑得无心无肝,“下半生难不成是个瘸子命?”
  我从容接过他话头,手掌握紧,“还是个命定早夭的瘸子。”
  不想桑问正襟危坐,声音淡淡,“我并不劝你甚么,也不客套。但是你既然爱的是舟,便总该在他危难之际,替他做些甚么。起码别在自暴自弃,莫让饕餮再捉一回,否则也枉耽了这爱一字。”
  该在他危难之际,替他做些甚么。
  “我不知能替他作甚么,他身边有你们,我也不过是边缘人物可有可无。不过哪处能尽得微末之力,我自然会做。”
  桑问见我眉宇耸动,又倾身递了一杯酒递过来,“文劫说你喝醉便睡,来,喝了这一杯,今夜我俩宿在船上,明日待文劫回来,再作商量,如何?”
  我接过桑问手中新酿,在他笑容中一口抿尽。
  倦意如期而至,眼皮沉沉搭下,我满腔紊乱心思骤然平静无波。
  又是翌日黄昏,文劫最终如期而至,却身负重伤。
  文劫的肩膀小腹左腿,皆有如同被锋锐武器洞穿的伤痕,深处处可见骨,衣襟上沾染大片血迹,半昏倒在渡头,还是桑问命人将小舫重新驾回渡头才发现这么个血人,脸色苍白如纸,紫衫深深如墨,好一通对比强烈。
  我头次得见文劫这么狼狈,而印象中,曾经冷面西席虽然瞧上去如同个病书生,却十分强势,面冷心善,还有些不易叫人察觉的可爱之处。
  至少当初一段师徒情分犹在,当初他与我每日插科打诨是真。
  文劫对阿玉忠义,故而待我好,也正因他对阿玉忠义,所以又会与我兵戈相见,再因他对阿玉忠义,这次又为保我而身负重创。
  桑问扶过文劫进画舫,我双腿无力,只得干巴巴瞧着,见他替气息奄奄的文劫褪去衣裳,剪了黏住的皮肉,又擦净创口污血,我才望着文劫伤处倒吸一口气。
  桑问却从容镇定,手下干净利落,“这还不算甚么。”
  桑问洗净血渍便取了件衣裳盖在文劫身上,任血流出,不再做处理。
  我脚下虚浮无力,只得靠着案几把身子蹭过去拉过文劫一只手,上头青筋毕露,毫无血色,不禁疑惑,“不上药么?”
  桑问无奈笑一声,探手从案几小柜中取出一把锋锐匕首,划过文劫肩膀,对准创口一刀割下,刚收了些口的伤处又迸出血花。昏迷中文劫也不禁蹙眉,我忍不住低喝一声,“你做甚么!”
  桑问依次又在文劫小腹腿上伤处将两处割裂,放出血来,才抬起头来朝我道,“你方才注意到他伤口有甚么异处么?”
  听他这头尾不着一句,我不禁细细朝文劫肩上伤口瞧去,这才发觉,每处大创的斑驳血迹外,似乎都有细细白纹笼罩,如同冰凌凝结,甚至透了嘶嘶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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