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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小酌 番外篇——by苏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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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睁圆双眸,口中下意识念出当时阿玉告诉过我的话,“每逢五甲子开一次花,依凭着周围死灵怨气生存,花质艳而端丽……”
  “你原来知道。”
  我摇头,“只听过这花名而已。”
  “我日日同你浇水,同你说一些佛理还有四海八荒发生的琐事,当时也就是想看看开花是甚么样子。而后来花是没瞧着,倒是见到了你这么个化了形的小糯米团子。”
  敢情白无常当时是个真无聊。
  “本来忘川边光秃秃甚么都没有,那日迦叶尊者亲至过后,同十殿阎罗说了甚么凡心佛心一大套。尊者走了过后不久,你便从忘川边长了出来。当时我还想你怎么长得同尊者一模一样,而后想想,你该是得了迦叶尊者的灵气,才有这运气化了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美人胚子形。”
  凡心,佛心。
  原来我是一株半月苍兰。一株原该疏浚地府怨气的兰草,五甲子开出一个夜兮白,撞上玉枯舟。
  这时冬寒身上那缕光辉却盘旋至我胸前,倏然一闪而没,我扒拉开前襟,才发觉它已经钻进了胸前悬挂了许久的海螺里,正辉光闪闪十分得意状。白无常见状,道了句,“到底还是你同他亲,我替他做了个壳子这么多年也不见熟悉上半分,你们这才见面便卯上了,果然是各人自有各人缘呀。”
  心里有个地方一直异样,我寻了半天源头这下终于找到了,于是问了白无常一句,“既然冬寒在这里,那你家黑无常呢?”
  他用我换黑无常,我却没瞧见黑无常半点影子。
  原本还欢欢喜喜同我说话的白无常这时却低下了头,声音有些懦懦,“兰草,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我有苦衷么?”
  我点点头,他却探身过来握住我肩膀,递了个瓶子在我手上,里头是同冬寒身上的魂魄一样的光辉,“这是成卿的魂魄,我一直没告诉你的是,他当初也与我一并被散了肉身,我自是寻了鲛人族君,他却飘出了地府,而后被饕餮捉住,困在这瓶子里不许化形……”
  白无常话还未说完,洞口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我转眼看去,一道袅然娉婷的身影慢步踱了进来,容泽老闺秀的声音响起,“还真是被本宫撞着了一个好时机不成?说好了重伤了玉枯舟再当着他面杀了夜兮白,你还想不想要老相好的魂魄了?”
  我一时语塞,怔怔望着白无常,却见他转瞬自袖中取出一条杀气腾腾的冷铁锁链,“兰草,容泽让我把你骗去西海,这才换回了成卿的魂魄。这点我是对不住你,日后我也不会再骗你。”
  说罢他朝容泽道,“死女人,你那姘头饕餮早在得了重伤的螭吻过后将黑二子的魂魄给了本无常,难不成你以为本无常还能容你继续左右?”
  我大惊,“阿玉被东陶尹带走了?”我决计不会忘记,当初在凡间是谁狠辣暴戾,因着阿玉差点将我磕死。
  白无常还没来得解释,容泽却转眼看向我,掩嘴笑得欢愉,“饕餮又算个甚么东西,不过是我九重天用来控制四海的棋子一枚而已。夜兮白,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呀,要不要本宫告诉你现下你的玉枯舟陛下在何处啊。”
  白无常的身子隐隐有些颤抖。
  自容泽这一番话下来,我暂且得了两个讯息,一是饕餮与阿玉的内斗是九重天布置甚至煽动,二是阿玉并不如白无常口中与我所说的赢了这场战役且在八极宫中安逸养伤。
  我站起身,一枚银钉破开风声飞来,落在我脚前两尺,抬头见容泽笑得无肝无肺,“夜兮白,你这人真是好没良心,跟这白无常一样,也是个可以随意背叛随意反悔的角儿呢。依本宫看,你俩不如凑到一处得了。”
  她说得轻松,我却瞧见白无常脸上青了三分。
  我抖抖衣衫,虽然它破了还染了血和土,我却还是得充作它其实是一件新衣。
  对容泽,她厚脸皮下作无耻,你就得比她更厚脸皮猥琐犯贱,“我说天女大人,你来去西海南海如同自家,看样子,你也就是阿玉同我所说的那八极宫里的细作罢?”
  容泽唇角果然垮下三分。
  白无常一横手中瞧起来颇有分量的铁链,“天庭要挑拨四海内斗,龙九子如今也死得只剩两个,如今饕餮被你暗袭螭吻之后立诛当场,螭吻也被九重天的兵将带走。看样子如今四海已经被九重天收入囊中,是么?”
  容泽再次娇笑出声,“不错,可惜龙族战力非凡,这起子目中无人的骄狂畜生又不肯自削修为,若是要大动干戈来剿灭诛杀,那想必要损我九重天泰半将士,如今既然有这好戏看,我又何乐而不为呢?再说,九重天在这里头,顶多也就是个煽风点火的角色罢了,何必将本宫说成细作那般难听?”
  “我呸,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白无常转头吐了口唾沫,“当本无常不知道么,当初螭吻上天庭为睚眦讨公道之时,不也是你容泽天女主战么,满口的龙族犯上作乱藐视天威,这才惹得云游的迦叶尊者将他亲手镇在卞城王宫下,本无常那几十年里可没少听往来亡魂讨论这些。”
  阿玉的这些过去,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多是被隐瞒了下来的。
  而白无常这一句话也终于引得容泽发怒,手中长剑瞬间亮了出来,微微笑开,“既如此,再杀了你们两个便是,这天底下也不需要那么多碎嘴子的神仙。”
  “老子素来不喜欢打女人,可你这么个心狠手辣的老婆娘就另当别说了。”白无常手中锁链半扫开来,石洞中瞬间抖了两抖。
  他两个转瞬之间就交上了手,且光影四溅,还伴着怒意横飞。
  我措手不及为了避过一道飞石滚到地下之际,耳边骤然响起白无常的声音,“你小子赶紧瞅个空溜走啊,这死婆娘长得不咋地,好歹修为还是摆在那儿,我一个小小无常,顶多仙龄较她高了点儿,也还是顶不了多久的,快走快走,待会儿我追上你就是。”
  话音散乱错落,他俩已经破开石洞往上你一剑我一锁链劈来砍去了,心想窝囊就窝囊罢,反正我也帮不上甚么忙只能拖后腿,于是趁着这机会,揣紧了胸前的海螺和盛着黑无常魂魄的瓶子,慌不迭跑了出去。
  也得幸容泽托大,没带狗腿子手下过来,这才让我得以逃走。可我偷溜出来之后才发觉,这里是与西海,与八极宫长生城截然不同的地方,一片萧瑟荒凉,全然窥不到往哪儿走才是出路。
  没有半分仙灵在身的我委实是废物,脚下步伐虽不停,可如今这样子走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到西海去。
  一路藏藏躲躲,心里担着白无常那头也不知如何,却没发觉我身上何时也多了一层薄薄仙障避水,好不容易停歇下来,仔仔细细打量,却发觉是同海螺里那丝灵魂一般无二的光与气息。
  冬寒,你自始至终都记挂惦念我。
  又走了一段长长的路,途中一条小鱼小虾的影子都瞧不见,更遑论仙人,看样子饕餮贯来作天作地,把个南海都差点要作成死海了,我回头看看,身后极远处仍旧有光辉闪动,也不知道白无常还能不能追上我。
  白无常啊白无常,你没必要同容泽死磕嘛,瞧见我跑路了你也赶紧跑路呀。
  磕磕绊绊也不知前头是什么方向,我走得迷茫,这时后头却陡然响起风声。我以为是白无常终于赶来,忙欣喜回头,,迎面突然擦来一道细微生痛,有什么东西飞过我面颊,我抖手一摸,一手腥热。
  无论是谁,都他姥姥跟我这张脸过不去。
  来人是容泽,白无常被她拖在后头。
  我心里骇得如同羊见了狼,待他们近了,我才发觉,白无常被容泽用一根细细的绳索吊着,好看的脸被揍得跟甚么一样,一片斑驳伤口,大腿,胸前更是浸了大滩大滩的血,整个儿白衣裳都染成了湿红。
  “白无常!”我捡起一颗尖锐石头,作势要丢下容泽,她却不恼不怒,平平静静停在我身前几步远。
  “夜兮白,你以为随意推个甚么人挡着就能逃得了这一劫么?”容泽开始冷笑,逐渐有张狂只势,将白无常轻轻拎起如同扔小鸡扔在我眼前。
  我蹲下身捉上白无常一片衣角,见他双眼迷蒙显是失血太多,便闷头不语开始扒他身上的绳子,可无论我怎么卯足了吃奶的劲儿也掰不开。
  少顷容泽大抵是见我如此觉得好笑,“那是捆仙索,无论仙妖,挣脱不得。夜兮白你还真想徒手将它拆了不成?”话里饱含讥讽。
  我力竭,心中直骂百无一用是兰草。
  落在容泽手里,又见白无常如此,我大抵能想象我两个之后会被如何。可无奈实力悬殊。
  天家对与错,是与非分明得很,我心里却早已不辨爱恨真是太他姥姥的窝囊。不想这时眼前白无常突然睁开了眼,“兰草啊……”见到身上捆仙索和站在我们眼前好整以暇作观望的容泽,他又后知后觉地虚虚骂了声,“混蛋,你个不长进的只会跑直线么,随意找个洞躲起来都好呀,这下可好,被这老姑婆捉住,真够咱哥俩喝一壶了。”
  他说话间容泽抬手一鞭子已经抽了上来,混着风声呼啸而来正好甩在我身上,“啪”一声就是火辣辣地疼,不必想背后头想必已经皮开肉绽,容泽的声音恰到好处响起,“反正留你两个也没用了,不如让本宫好好乐一乐。夜兮白,求本宫呀,跪下来求本宫,兴许本宫一开心就放你同这只杂碎走了。”
  老闺秀真他姥姥是造作,作天作地!
  白无常脑壳约莫是之前被容泽揍晕,现下也有点儿神志不清,“兰草啊,本无常真是对不住你,你原不该掺和进这档子破事儿里头,是本无常的错,不该听了他们威胁去找你,骗你回西海。还记得当时我同你怎么说么,我说我偷偷找了本春宫册子,叫黑无常瞧见了,把我赶了出来。可其实黑二子早就同我一起身子没了成了孤魂野鬼……”
  说着说着,白无常又开始抽抽噎噎干嚎起来,浑然不觉如今是个甚么景况,我扑在他身上挡着容泽一鞭子接着一鞭子,跟滋啦啦被油浇了原身叶子一样,那鞭子也不知是甚么材质,只知道如同长了倒刺挂钩,一下下耙在我肉里头,待撕开去又抽骨头,直欲作裂。
  “哦?骨头硬么?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这骨头能硬到哪儿去。”
  白无常不知伤了何处,我伏在他身上还能听见鲜血汩汩冒出的声音,衣裳上腥气四起,我掌心一片湿热。见他依旧混混沌沌,不由照他肩膀上拍了下,“白王八你倒是醒醒呀你醒醒呀……”
  白无常没意识答话,身后容泽也不语,只抡了手里鞭子裹着风抽过来。
  我俩,哦不,单我一人跟狗似的被抽得个七荤八素,再来个两三下估计就得同白无常一样半死不活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再怎么也是在尊严有资格被紧紧捉在手心紧紧不放的情况下才成,何况现下手里有白无常和他相好,还有冬寒,这三条命,怎么也不能屈死在个荒僻海沟沟里将来不知喂甚么玩意儿吃了。
  于是我大义凛然背过身,一鞭子正巧抽在颈子上,烧起一片火辣辣的痛楚,“容泽你……究竟要怎样才肯罢手?”
  老闺秀巧笑倩兮捋平鞭子上的倒刺,“求我呀。”
  烂木姥姥不开花,自尊荣辱在我眼里向来就譬如草芥。
  我转身,身后白无常失血过多正大喘着气儿。
  头触地,是生冷潮腥的味道,我听得自己开口说,“容泽天女,求你放过我们。两条贱命不值踩踏,您就当放两只蚂蚁一条生路。”
  容泽抬脚踏上我肩膀之前伤口的那一刻,我还在想,若是此时还在昌州,花满楼边的老梅子树上果子也该熟得透透了,摘一兜拿衣襟兜着,洗干净了拿果盆盛好了,一颗颗黄黄红红的果子闪着亮泽,嚼在嘴里汁水四溢。一边躺在庭院里躺椅上一边吃梅子晒下午暖洋洋的日头,想来也惬意。
  我也想过一手牵着阿玉,一手遛着白当的闲散生活,不过照如今看来,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我当是多硬气的仙君呢?也不还是这样的怕死?”容泽的缎靴踏在我肩膀伤口上使劲儿碾着,来来回回唯恐它不开裂。而伤口也极其响应他的号召,不多时我就觉得那处肉稀烂烂的疼着,同淬了辣椒盐水腌一样。
  “让我来嫁一个四海八荒都晓得的断袖,本宫声名早在来西海的时候就败坏得彻彻底底,日后回九重天,还如何有颜面去见那起子臭神仙?他们想得好,毁了本宫一个,成全两界安宁,本宫偏不!”
  踩罢踩罢,大力点儿也无妨,左右也比拿鞭子一下一下抽来得好多了。
  老闺秀委实得道,连踏着我也要加上术法,这下好,我身上这只美人脚同一座五指山也没甚么两样。烂木姥姥不开花,早晚得被她这样踩出肠子心肝来。
  “天女大人,您这么踩高兴了,是不是可以放我们走了?”
  容泽闻言,脚下骤然一使劲儿,我只觉得肩胛骨“咔吧”一声,一股剧痛袭上心头,胸腹中空气被榨干,我登时张口呛出一口血沫子。
  哎哟他姥姥这个疼……
  “夜兮白,你知道你现在像个甚么么?”
  那还用说,何时何地老子都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玉面小郎君夜兮白。当然,我不敢这么同容泽说。
  我仰不起头,却听得容泽在我脑壳顶上吃吃笑开,“真是像只死狗,嗳,当初才到西海时你那股子嚣张劲儿哪去了呀?你倒是告诉本宫看看,那股子让本宫丢脸的傲气哪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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